第十四回 情海興波遁嬌娃

    一靜神尼聽出「幽冥主宰」鄺無畏的問話用意,但仍照實含笑答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尼在這座塵寰以內,大概還要勾留半載!」

    「幽冥主宰」鄺無畏聽完,先是臉上微現喜容,然後發出一聲歎息!

    一靜神尼訝然問道:「鄺施主因何長歎?」

    「幽冥主宰」鄺無畏一軒雙眉,應聲答道:「鄺無畏歎息的是神尼倘若西歸極樂,則放眼八荒四海,決找不出再能使鄺無畏、司馬庸有所怯懼之人!但在這神尼尚未飛昇的半載以內,鄺無畏等仍難大舉稱雄,完成武林霸業!」

    一靜神尼說道:「貧尼縱然謝世,還有我師妹『悲天聖尼海雲庵主』!」

    「幽冥主宰」鄺無畏冷笑說道:「鄺無畏只服神尼一人,令師妹『悲天聖尼海雲庵主』,雖也名驚宇內,藝壓當時,但鄺無畏仍願與其周旋一二!」

    一靜神尼搖頭說道:「鄺施主與司馬施主不要執迷不悟,你們縱然倚仗機智武功,及這『黑地獄』的特殊地利,能與群俠為敵,稱雄一時,但決拗不過冥冥天心,到頭來依然難免正勝邪消,齊歸劫數!」

    「黑心張良」司馬庸因知「幽冥主宰」鄺無畏的一身武功,比自己還要高上半籌,他既如此怯懼一靜神尼,則這老尼姑的什麼「小諸天雷音掌力」,定然厲害無比,難以抵敵!遂也避免招惹地,接口笑道:「常言道得好:『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鄺無畏、司馬庸與佛無緣,神尼縱然苦口婆心,也難把我們這種無靈頑石,勸得點頭!還是各憑手段。在這武林之內。互爭雄長便了!」

    一靜神尼微歎一聲說道:「良言逆耳,良藥苦口,兩位施主既然如此說法,貧尼不再多口,要告辭了!」

    「幽冥主宰」鄺無畏,就恐萬一激怒一靜神尼,施展出當年嘗過厲害的「小諸天雷音掌力」,則自己與「黑心張良」司馬庸,必遭慘禍!故而巴不得這位克墾,趕緊離去,聞言遂向司馬庸微施眼色,含笑說道:「司馬先生請開『人皮庫』門,不必驚動別人,就由我們恭送神尼佛駕!」

    「黑心張良」司馬庸點頭轉身,袍袖一揮,「九幽陰風」揮處,「人皮庫」門以上,慘綠光華,微一變幻,便即「呀」然自啟!

    一靜神尼側身笑向蓋世神偷令狐元說道:「令狐施主先請!」

    令狐元知道一靜神尼命自己先行之故,是便於照看,並非客氣!

    但心中總覺不僅所謀未遂,反倒弄巧成拙,害得「七劍神君」歐古月,從此多受酷刑,有點難對谷家麒。

    遂一面如言舉步,一面向一靜神尼低聲說道:「神尼,關於歐神君……」

    一靜神尼唸了一聲「阿彌陀佛」佛號,接口搖頭說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七劍神君』歐古月的性情,過於剛暴,能有機會,受些折唐,對他未來修為,反有裨益!此次『黑地獄』之行,承蒙鄺施主念在舊識,讓我們生出『地獄之門』,已感盛情,關於歐神君一節,貧尼不便再貪得無厭的了!」

    「幽冥主宰」鄺無畏邊與「黑心張良」司馬庸緩步送客,邊向一靜神尼含笑問道:「神尼那只『翡翠鼢』呢,怎的未見帶在身邊?」

    一靜神尼毫不隱瞞地微笑答道:「那只『翡翠鼢』,業已贈送我師侄女端木椒,否則她與谷家麒、東方剛等,均身中鄺施主獨門奇毒,日前在『中元鬼節大會』以上,怎會安然無恙?」

    「幽冥主宰」鄺無畏「啊」了一聲,與「黑心張良」司馬庸交換一瞥憂慮眼色!

    一靜神尼看在眼中。微微一笑又道:「天下事往往如此,凡生一物,必有一克,鄺施主大概想不到我所豢養的一隻西域靈鼠,竟能對你精心若煉的獨門奇毒,加以克制吧?」

    「幽冥主宰」鄺無畏忽然雙眉一軒。獰笑說道:「普天之下,能夠克我之人。只有神尼一位,能夠克我所練奇毒者,也只有一隻西域靈鼠『翡翠鼢』。但神尼飛昇在即,靈鼠威力有限,鄺無畏最多再在這『黑地獄』內,埋首半年。必將出與舉世豪雄,一爭雄長!」

    一靜神尼笑道:「鄺施主真個欲以『黑地獄』一地之力,對抗舉世豪英?」

    「幽冥主宰」鄺無畏輕輕一拍「黑心張良」司馬庸肩頭,得意地大笑說道:「司馬先生武功絕倫,機智才華,更是世罕其匹,鄺無畏有此臂助,何愁霸業不成?」

    一靜神尼看了「黑心張良」司馬庸一眼,微笑說道:「司馬施主的才華機智,確實高明,但貧尼似乎尚見到兩位在才華方面,能與司馬施主匹敵之人!」

    「黑心張良」司馬庸目射奇光地「啊」了一聲問道:「像司馬庸這等姿質才略之人,武林中原應車載斗量,但不知神尼說的是哪兩位呢?」

    一靜神尼故意洩露機密地笑道:「這兩位具有絕代才華的人物,大概均是司馬施主舊識!」

    「黑心張良」司馬庸越發驚疑地說道:「這兩位均是我當年舊識?」

    一靜神尼點頭笑道:「第一位就是司馬施主的嫡親兄長『散淡居士』司馬超!」

    「黑心張良」司馬庸吐了一口氣,陰笑說道:「原來神尼說的竟是家兄,但司馬庸瓴原抱恨,家兄業已謝世多年……」

    一靜神尼不等「黑心張良」司馬庸說完,便自接口笑道:「司馬施主昔年雖使令兄身中奇毒,但他醫治得法,並未死去,貧尼來此之前,還曾與他長談竟日,令兄並托貧尼。代向司馬施主致意,只要你能放下屠刀。跳出名利,當年之事,便如過眼雲煙……」

    「黑心張良」司馬庸臉上一紅,惱羞成怒地冷笑幾聲,截斷一靜神尼話頭問道:「家兄現在何處?他與我之間的恩恩怨怨,外人難知,最好來個當面了斷!」

    一靜神尼早知「黑心張良」司馬庸必會探詢「散淡居士」司馬超所在。

    遂笑而不答地,又復說道:「第二位才華卓越,機智絕倫的武林奇客姓梅,他對貧尼說過曾與司馬施主盤桓三日,遍談書畫琴棋,金石絲竹,陰陽五行,兵法陣圖等文武百藝,彼此針鋒相對,上下難分!不知是否誇大其詞,抑或確有其事?」

    「黑心張良」司馬庸聞言又是一驚,勉強點頭笑道:「司馬庸昔時確曾會過這樣一位怪人。但日久天長,早已淡忘,他如今何在?可肯再與司馬庸傾談三日?」

    一靜神尼笑道:「這位梅施主與『散淡居士』司馬超同居一處,確實地點,則貧尼未便奉告,好在兩位施主雄才大略,手眼通天,慢慢總會找尋得到!」

    「黑心張良」司馬庸見一靜神尼不肯說出「梅窩處士」與自己同胞兄長「散淡居士」司馬超的下落,臉上先現出失望之色,但旋即雙眉一挑,傲然冷笑說道:「神尼不說他們的下落也好,借此試試司馬庸是否有窮搜宇內,遍索八荒之力?」

    一靜神尼的慈悲雙目以內,射出溫和神光,看著「黑心張良」司馬庸,及「幽冥主宰」鄺無畏,緩緩說道:「貧尼把『散淡居士』司馬超與那姓梅的武林奇客,均在塵世一事,告知兩位施主之意,便是要司馬施主憬悟當世中尚有人在聰明機智方面,足能與你匹敵!鄺施主的一身武學,也未必便能勝得過我師妹『海雲庵主』一清大師等人!」

    「黑心張良」司馬庸雖然聽出一靜神尼的語重心長,但卻陰森森地笑了一笑說道:「多謝神尼告知我們這種喜訊,否則鄺無畏、司馬庸鎮日與那般枉負虛名的酒囊飯袋們,互相頡頏,真覺索然寡味!如今姓梅的無名奇客,與我兄長司馬超,既在人寰,司馬庸倒希望他們能與『海雲庵主』一清大師,聯手對於『黑地獄』大張撻伐,也好讓我們較較才智,鬥鬥武功,過一過棋逢對手。將遇良材之癮的了!」

    一靜神尼聽到此處,知道「幽冥主宰」鄺無畏與「黑心張良」司馬庸,惡根太深,已難救藥!自己不必苦口婆心地,再復浪費唇舌!遂淡然一笑說道:「兩位施主既然執意不肯淡卻名心,消除嗔念,則貧尼最後奉告一語,即是正派豪俠,業已決定明年五五端陽,齊心聯手地,對『黑地獄』加以掃蕩!」

    「幽冥主宰」鄺無畏笑道:「多謝神尼相告。鄺無畏、司馬庸願竭弩鈍,到時一會天下群雄,並望神尼法駕,能夠參與這場盛會,以增光采!」

    一靜神尼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含笑說道:「緣法一事,不可勉強,貧尼屆時世緣早盡,骨已成灰,但願雙方能夠稍體天心,盡量少造殺孽!豈不聞『欲知前生事?今生受者是!欲知來生事?今生做者是!』兩位施主不修今生,應修來生,像『黑地獄人皮庫』中所貯存的百張人皮,看在貧尼眼中,真有些驚心動魄的呢!」

    說至此處,業已走到「地獄之門」的出口之處。

    「幽冥主宰」鄺無畏停步躬身,向一靜神尼深深一禮,含笑說道:「此處已是『地獄之門』出口,鄺無畏謹守昔年所立重誓,不敢見星月天日之光,我要先告退了!」

    說完,抱拳一禮,身形微轉,便即退往通道中不見天光之處!

    一靜神尼合十還禮,含笑叫道:「鄺施主只要你能一心向善,放下屠刀,你則儘管置身光天化日之下,誓言對你,有何約束?否則,縱然深藏『黑地獄』中,神明昭昭,仍在你的舉頭三尺!」

    話音方了,一陣隆隆微響。「地獄之門」業已緩緩打開,當時照下了一片皓潔無倫的星光月色!

    一靜神尼一再苦口婪心,見「黑心張良」司馬庸與「幽冥主宰」鄺無畏毫無悔悟之狀,只得長歎一聲,口宣佛號,與蓋世神偷令狐元,走出「黑地獄」外!

    一靜神尼與令狐元一走,「黑心張良」司馬庸便把「地獄之門」立即閉死!

    「幽冥主宰」鄺無畏在暗影之中叫道:「司馬先生請回『人皮庫』中,鄺無畏與你還有要事密議!」

    「黑心張良」司馬庸回到「人皮庫」內,向「幽冥主宰」鄺無畏,發話問道:「主宰是不是由於今日之事,認為『黑地獄』中實力,仍不足與天下爭雄,要與司馬庸細加商議?」

    「幽冥主宰」鄺無畏點頭說道:「司馬先生真個絕頂聰明,猜得絲毫不錯!」

    「黑心張良」司馬庸微笑說道:「司馬庸對這一項問題,已有幾樁腹案!」

    「幽冥主宰」鄺無畏「哦」了一聲說道:「鄺無畏願聞高見!」

    「黑心張良」司馬庸蹙眉說道:「一靜神尼縱然武功方面超凡入聖,卻不知怎能在我們這幾乎步步皆有埋伏的『黑地獄』中,那等行動自如?故而目前第一樁要務,便是我要好好費些心思,把『黑地獄』整個重新佈置!」

    「幽冥主宰」鄺無畏點頭說道:「這確是當務之急!」

    「黑心張良」司馬庸又復說道:「其次因『追魂鬼使』錢正威,『玄清鬼使』陸文廣雙雙身亡,亟宜補充實力,司馬庸意欲命『陰風叟』濮陽赫。傳諭『哀牢魔谷』方面,務必設法使『文武卜賭』四大神魔降心相從,收為己用!」

    「幽冥主宰」鄺無畏聞言,微一沉吟說道:「文武卜賭四大神魔若能降心相從,雖是極好幫手,但與『海雲庵主』一清大師那等絕世高手相此,仍嫌份量不夠!」

    「黑心張良」司馬庸陰森森地一笑說道:「主宰放心,我想爭取『文武卜賭』四大神魔,只是為了填補錢正威、陸文廣等遺缺,至於對付『海雲庵主』一清大師那種絕世高手,則司馬庸打算利用半年光景,親作遠行!」

    「幽冥主宰」鄺無畏訝藕問道:「司馬先生意欲遠行何處?」

    司馬庸異常得意地,怪笑答道:「我要去『北海通天闕』,『蓬萊不夜城』,以及關外長白山的『銷魂谷』!」

    「幽冥主宰」鄺無畏微吃一驚問道:「司馬先生,你莫非打算與『世外雙仙』,及『遼東三怪』,取得聯繫?」

    司馬庸笑道:「世外雙仙中的『蓬萊不夜城主』,是我的師叔,遼東三怪中的『冷面天王』彭煒,是我的拜兄,倘若我能請得他們於明年五五端陽,前來『黑地獄』助陣,則慢說『海雲僱主』一清大師,就是一靜神尼屆時未曾西歸極樂,亦不足懼!」

    話音了後,又是一陣頗為得意的縱聲狂笑!

    「幽冥主宰」鄺無畏聞言,欣然說道:「一靜神尼向來不打誑語,她在明年五五端陽之前,必已西掃極樂,則對方所難敵的絕世高手,僅僅剩下一位『海雲庵主』一清大師,其餘『西風醉客』南宮漱石,『不老神魔』宇文弘等,憑我們也可應付,故而司馬先生只要能把『世外雙仙』,請來一位,便足穩操勝算的了!」

    司馬庸笑道:「北海『通天闕』的『通天仙子』,雖然未見得就能被我說動,但我師叔『蓬萊不夜城主』,卻定必惠然肯來!」

    「幽冥主宰」鄺無畏目注「黑心張良」司馬庸,含笑問道:「北海『通天闕』的『通天仙子』,及令師叔『蓬萊不夜城主』,久絕塵緣,逍遙仙域,似乎頗難動以說詞……」

    「黑心張良」司馬庸不等「幽冥主宰」鄺無畏話完,便即接口笑道:「司馬庸頗有自信,能憑三寸舌,說動二仙心!」

    「幽冥主宰」鄺無畏笑道:「司馬先生打算怎樣說法,可否使鄺無畏先聞高論!」

    司馬庸笑道:「此事司馬庸早就成竹在胸,我只要說是『青城無發叟』,及『峨眉玉杖神婆』,又出塵寰,哪怕我師叔『蓬萊不夜城主』與『北海通天闕』的『通天仙子』,不立即豪情百丈,重入中原!」

    「幽冥主宰」鄺無畏拊掌讚道:「好主意。司馬先生真不愧『張良』之譽……」

    語音至此微頓,忽又面帶憂色地,向司馬庸問道:「但聞得『青城無發叟』與『峨眉玉杖神婆』,均已早謝人寰,倘若『世外雙仙』,嗔怪司馬先生故作虛言。如何是好?」

    司馬庸眉梢軒舉,眼皮一翻,得意地笑道:「我打算派上兩名心腹,假扮『無發叟』及『玉杖神婆』,故意在峨眉、青城出現,豈不便可證明我並非虛言?或許這兩名冒牌的人物。還會被對方設法延攬,引狼入室,則越發兩全其美!」

    「幽冥主宰」鄺無畏聞言,一面心中好生欽佩司馬庸的心思巧妙,一面卻加深警惕。

    暗想對方確是一名蓋代梟雄,自己若非憑借奇毒之力,將其控制,哪裡能把這位「黑心張良」,收為己用!

    「黑心張良」司馬庸見「幽冥主宰」鄺無畏聽完自己的話後,微作沉吟,不禁訝然問道:「主宰為何沉吟,難道你認為司馬庸這種打算,有甚不妥之處?」

    「幽冥主宰」邙無畏笑道:「司馬先生這種算計太妙,怎會不妥?鄺無畏是想極須辦理之事太多,如何能為司馬先生略分勞累?」

    「黑心張良」司馬庸點頭笑道:「我們分工合作也好,我對『黑地獄』中一切機關埋伏,精心設計,重新佈置以後,便遠行說動『世外雙仙』及『遼東三怪』,至於命『陰風叟』濮陽赫傳諭『哀牢魔谷』方面,竭力爭取『文武卜賭』四大神魔,及派人假扮『青城無發叟』、『峨眉玉杖神婆』等事,則請主宰偏勞便了!」

    「幽冥主宰」鄺無畏含笑點頭。

    這兩位心胸狠辣,智計卓絕的蓋世梟雄,遂依照所計,安排一切!

    端木淑因群雄均已散去,只剩下一位自稱「冰心啞婦」的白髮婆婆,以神秘眼光,向谷家麒及自己不住打量,遂含笑問她是否有事急欲傾訴?

    白髮婆婆聞言,立即向二人緩步走來,但衣袖中卻藏了一筒專破任何內家氣功的「天星神釘」,準備在接近谷家麒、端木淑時,驟然發難下手!

    谷家麒哪裡知道殺身危機,已在頃刻。

    因看出這位名叫「冰心啞婦」的白髮婆婆,舉措神情之間,彷彿頗為熟悉,不禁含笑叫道:「這位老婆婆可曾與谷家麒在何處見過?我似乎覺得……」

    話猶未了,端木敬業已接口向他嫣然一笑說道:「麒哥哥,我方才一時糊塗,怎麼你也跟著糊塗起來,這位老婆婆既稱『冰心啞婦』,她哪裡能開口說話?」

    谷家麒聞言。也不禁啞然失笑!

    那位「冰心啞婦」袖中所藏的「天星神釘」,本已準備按動崩簧,覷準谷家麒、端木淑發出,卻在將發未發之際,自行低歎一聲,垂手回頭,意欲轉身走去!

    但是「冰心啞婦」才一轉身。端木淑所叫的那一聲「麒哥哥」,恰好被她聽在耳內!

    這聲「麒哥哥」,把「冰心啞婦」業已收斂熄滅的殺氣怒火,又復叫得高騰起來,霍然再度轉身,發出一陣哼哼冷笑!

    端木淑見狀,拉著谷家麒手兒,愕然說道:「麒哥哥,這位老婆婆的笑聲好像……」

    第二聲「麒哥哥」,以及谷家麒、端木淑的親密神情,把那位自稱「冰心啞婦」的白髮婆婆,激怒得神智半瘋,銀牙咬處,大袖一抬,顯露出「天星神釘」的金黃圓筒!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聞崖壁高處,有人以朗脆口音叫道:「萍兒大膽,端木姑娘快用『無相神功』,護住週身要穴!」

    但話音到時,「冰心啞婦」手中「天星神釘」的崩簧已按,「錚」的一聲脆響,漫空密佈金色星光,端木淑和谷家麒,以及站得遠遠的東方剛。均一齊慘哼連聲,中釘倒地!

    原來谷家麒、端木淑。及東方剛等,均未想到這位自稱「冰心啞婦」的白髮婆婆,竟會如此驟下毒手!

    雖然崖壁高處,有人發話警告,但語音入耳,警告已遲,端木淑的武林絕學「無相神功」,尚未佈滿當空,對方為數極多,且勁力奇強的「天星神釘」,業已如飛蝗雲集!

    端木淑、谷家麒、東方剛展盡功力,閃避擋拒之下,每人仍均挨了兩根以上「天星神釘」,尚幸不是中在致命之處!

    但這「天星神釘」,居然含蘊奇毒,三人中釘以後,便即神志昏迷,一齊倒地不起!

    就在神志將昏未昏,身形欲倒末倒的一剎那間,谷家麒等瞥見那自稱「冰心啞婦」的白髮婆婆,好似受了極大驚嚇,悲號一聲,急遁而去!

    身後崖壁高處,也凌空飄落一條人影!

    這條人影身穿麻衣,鬢掛紙錢。竟是在「黑地獄」中,「奈何橋」上,大弄玄虛,使「幽冥主宰」鄺無畏,及「黑心張良」司馬庸當場失色,啼笑皆非的「勾魂女鬼」!

    谷家麒等瞥見這「冰心啞婦」遁走,「勾魂女鬼」飄落的情景以後,便即一齊毒發昏死!

    等他們重有知覺,慢慢醒來,端木淑首先一睜雙目,只見地上棄置著一頭假髮,兩掛紙錢及一件麻衣,身前則站著一位白衣美婦!

    這白衣美婦,正是與一靜神尼同居「羅浮山妙香巖潮音洞」中的那位自稱姓冷的武林前輩!

    端術淑見谷家麒與東方剛亦均甦醒,遂招呼他們站起身形,並指著白衣美婦笑道:「這位便是我師伯好友冷老前輩,麒哥哥與東方大哥趕緊禮見,我們這三條小命,大概全是冷老前輩大力相救的哩!」

    谷寡麒、東方剛聞言,遵均向那白衣美婦躬身道謝!

    白衣美婦神色沉重無比地,擺手示意,並向端木淑苦笑道:「端木姑娘,如今我已無須隱瞞身份,我雖與你師伯交稱莫逆,卻不姓冷,只因常居『北天山冷香谷』,故而武林中人都稱呼我『冷香仙子』。」

    端木淑、谷家麒及東方剛,聽這假扮「勾魂女鬼」的白衣美婦,竟是當代武林中有數奇人,與「七劍神君」歐古月,「西風醉客幻影神魔」南宮漱石齊名的「冷香仙子」聶冰魂,才知自己猜測錯誤。這位老前輩並未死在「黑地獄」的獨門劇毒以下!

    這時谷家麒由驚生疑,由疑生悟,由悟而心中難過無比地,搶步向前,並向「冷香仙子」聶冰魂深深一禮,劍眉緊蹙,發話說道:「晚輩斗膽向仙子請教,方纔那位自稱『冰心啞婦』的白髮婆婆,莫非竟是水中萍姑娘所扮嗎?」

    「冷香仙子」聶冰魂臉上神色既極憤恨,又頗慚愧地,長歎一聲,點頭答道:「谷賢侄猜得不錯,那自稱『冰心啞婦』,對你們猛下毒手的白髮婆婆,正是孽徒水中萍,且等我把此來經過,告知你們以後,再去追擒孽徒,將她革出門牆,當眾處死便了!」

    谷家麒見「冷香仙子」聶冰魂聲稱要把水中萍革出門牆,並當眾處死,不由雙眉緊皺,心頭狂跳,但卻想不出應該怎樣為水中萍求情緩頰?

    端木椒心思較快,聞言之下,立即陪笑叫道:「聶師叔千萬不能這樣作法,水中萍師妹與我們氣味相投,交好頗深,適才奇異舉措,必有其他原因,可能她被困『黑地獄』中過久,精神錯亂,師叔您……」

    「冷香仙子」聶冰魂不等端木淑說完,便即冷笑一聲,神色莊峻地,搖手說道:「端木賢侄女與谷賢侄等,不要再想為孽徒緩頰求情,『北天山』門規極嚴,水中萍雖是我素深寵愛的唯一衣缽傳人,但居然作出如此惡行,使聶冰魂羞對一靜神尼及天下武林人物,她的一死之罪,業已無可避免的了!」

    說到此處,根本不容谷家麒等再有機會開口,便又換了一副和靄笑容,拉著端木淑的手兒說道:「端木賢侄女,你可知道我與你師伯一靜神尼,在『中元鬼節大會』的期前三日,便已混入『黑地獄』內了嗎?」

    端木淑看出「冷香仙子」聶冰魂盛怒之下,對水中萍憤恨已極,根本無法進言,遂順著性情剛強的老前輩話兒,「哦」了一聲,含笑問道:「我師伯居然重履塵寰,駕臨『黑地獄』,怪不得『奈何橋』上空,會現出『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松柏不凋,金剛不壞』的金色大字,但如今『中元鬼節大會』,已告結束,怎的還不見她老人家的法駕現身呢?」

    「冷香仙子」聶冰魂笑道:「你師伯想就便設法救出谷賢侄的義父『七劍神君』歐古月,故而大概在『黑地獄』中,還要勾留幾日!」

    谷家麒聽一靜神尼欲對義父「七劍神君」歐古月加以援救,不禁喜上眉梢。

    東方剛一旁接口說道:「一靜神尼與聶仙子雖然神功絕世,冠冕武林,但『黑地獄』曾經『黑心張良』司馬庸精心佈置,步步皆有機關埋伏。不知聶仙子等,怎會行動自如。夷然無懼?」

    「冷香仙子」聶冰魂笑道:「這還是我與一靜神尼提前數日,混進『黑地獄』之故,我作了幾天『勾魂女鬼』,大概也把司馬庸的諸般設置,摸得差不多了!」

    谷家麒與端木淑聞言之下,依然不甚明白。

    「冷香仙子」聶冰魂又向端木淑含笑答道:「我與你師伯一靜神尼,到達『勾漏山鬼影峰』後,便籌思怎樣混入『黑地獄』,暗中保護你們,並拯救水中萍之策,但因『黑地獄』防範森嚴,極難混入,正在皺眉無計之際,卻恰好遇見那位『黑心張良』司馬庸視為寵信心腹的『勾魂女鬼』!」

    端木淑「哦」了一聲,點頭笑道:「原來是這『勾魂女鬼』,幫了我師伯與聶師叔的大忙!」

    「冷香仙子」聶冰魂笑道:「我們見了這等機緣,怎肯錯過,你師伯制服『勾魂女鬼』,我則毫不客氣地,點了她的『五陰絕脈』!」

    端木淑知道凡屬「五陰絕脈」被點,片紙加身,無殊利刃割體,乃是武林中最慘刑罰,故而聞言之下,不禁星目凝光。看了這位嫉惡如仇,鐵面冰心的冷香仙子一眼!

    「冷香仙子」聶冰魂會意地笑道:「賢侄女不要怪我下手太狠,『勾魂女鬼』是個窮凶極惡之人,倘若不用這種手段,她怎肯把『黑地獄』中秘密,真真實實地和盤托出!」

    端木淑嫣然笑道:「聶師叔既然得悉『黑地獄』中秘密,是否便化裝『勾魂女鬼』,與我師伯雙雙進入?」

    「冷香仙子」聶冰魂搖頭答道:「我因對『勾魂女鬼』所吐露『黑地獄』中各情,無法證實,暫難深信,遂先化裝成『勾魂女鬼』模樣,單獨進入『地獄之門』,等把內中情勢摸熟,才悄悄設法,把你師伯也接入『黑地獄』內!」

    端木淑含笑問道:「聶師叔與我師伯一齊進入『黑地獄』內後,水中萍師妹,大概便立即脫離險境了?」

    「冷香仙子」聶冰魂笑道:「賢侄女猜得不錯,我們為了謹慎起見,又因『幽冥主宰』鄺無畏。與『黑心張良』司馬庸均極凶狡,遂在事先毫無異動,直等『中元鬼節大會』已開,舉世豪雄,紛集『清涼台』上的比較忙亂之際,才救出水中萍,把『勾魂女鬼』裝進那具劍靶紙籠以內!」

    谷家麒恍然說道:「怪不得老前輩無暇把水姑娘送出『黑地獄』,而命她扮成白髮皤皤的『冰心啞婦』,索性大模大樣,坐在『清涼台』上!」

    端木淑也聽得拊掌含笑讚道:「高明,高明,聶師叔的確高明,尤其『冰心啞婦』四字,更見巧思,使我水中萍師妹根本不必開口,免從口音之上,露出馬腳,以致那等凶狡歹毒的『幽冥主宰』鄺無畏,與『黑心張良』司馬庸。均毫無覺察地。未曾發現到那『籠中之囚』,業已變化了『座上之客』?」

    「冷香仙子」聶冰魂對於自己這種處置,也頗得意,眉梢雙揚,含笑說道:「我在安排好紙籠,由『七劍神君』歐古月下手,殺死『勾魂女鬼』,使『黑心張良』司馬庸等,當場出彩之後,並還乘機毀去『黑地獄』兩道厲害埋伏,繼而即令司馬庸在送客之際,暗起歹心,那甬道中牆頂大小以內也決不會有半點修羅汁飛出!」

    谷家麒聞言,想了一想,劍眉雙蹙地,向端木淑發話說道:「淑妹,這樣一來,我們似乎不必把『黑地獄』中所見各種佈置情況,告知那位『梅窩處士』的了!」

    端水淑點頭說道:「麒哥哥說得不錯,『黑心張良』司馬庸經過這番當眾丟人現眼的重大挫折之後,定然要把『黑地獄』中,整個重新佈置!」

    「冷香仙子」聶冰魂把自己與一靜神尼,進入「黑地獄」情形述畢,臉上笑容漸斂,殺氣又生。

    目光一冷,沉聲說道:「誰知水中萍出了『黑地獄』後,不知端木淑侄女與谷老弟,是青梅竹馬世交,竟因你們稱呼密切,神情親熱,生出妒意。用她得自綠林巨寇的『天星神釘』。驀下毒手,等我在高崖瞥見,出聲阻止,已告不及,使端木賢侄女。與谷老弟、東方老弟,一齊身受重傷,這種行為,百死難恕,簡直辱盡我『北天山』一派門楣,使聶冰魂在未能把孽徒追殺,清理門戶之前,無顏再與一靜神尼相見的了!」

    端木淑見「冷香仙子」聶冰魂說話之時,全身都在微微顫動,神情峻厲無比,知道這位老前輩一向好高騖遠,鐵面冰心,如此極端氣惱之下,必難為水中萍輕易轉圓,遂輕輕一扯谷家麒,雙雙向「冷香仙子」聶冰魂,整衣下跪。

    「冷香仙子」聶冰魂眉頭一蹙,忙命端木淑、谷家麒二人起立,並且訝然問道:「賢侄女與谷老弟,為何突然對我下此重禮?」

    靖木淑與谷家麒依然跪地不起……

    靖木淑秀眉微揚,雙目神光湛湛,朗聲答道:「端木淑與我谷家麒世兄,鞠誠為水中萍師妹求情,務請聶師叔加以寬容。恩施格外!」

    「冷香仙子」聶冰魂搖頭說道:「連我這條性命,都是你師伯一靜神尼所救,水中萍居然還敢對你挾妒行兇,決無絲毫可恕之處!」

    谷家麒因「冷香仙子」聶冰魂一再提及水中萍是挾妒行兇,以致根本窘得在旁無法插口。

    端木淑笑道:「聶師叔,這件禍事,應該要怪淑兒,因為水中萍師妹,僅知我叫岳悲雲,是『邛崍三絕』之一,根本不知彼此師門淵源,師叔假若絲毫不肯寬容,則淑兒與谷世兄,只有長跪不起的了!」

    端木淑的這幾句話,確為水中萍開脫不少,而且長跪不起的軟磨方法,也頗見效。

    「冷香仙子」聶冰魂沉思片刻,向端木淑長歎一聲說道:「賢侄女與谷老弟趕快請起,我就看在賢侄女等面上,寬饒水中萍一命……」

    聽到此處。端木淑喜形於色地,趕緊拉著谷家麒站起身形,向「冷香仙子」聶冰魂深深一禮,含笑說道:「多謝聶師叔……」

    話方至此,便被「冷香仙子」聶冰魂,搖手截斷話頭,神色異常冷峻地,咬著牙說道:「水中萍雖貸一死,但卻從此以後逐出門牆,決不認她再是我『北天山』一派弟子!」

    「逐出門牆」只比處死略輕,也算武林中一種極重懲罰,故而谷家麒與端木淑聞言,雙雙眉頭深蹙,正待再度為水中萍下跪求情……

    「冷香仙子」聶冰魂業已聲色俱厲地,發話說道:「賢侄女與谷老弟應該知道『北天山』一派,本有四大弟子,其中三人在下山行道之際,被邪道引誘,所為不正,都由我親手一一處死,以清門戶,如今只把水中萍逐出門牆。已是看在端木賢侄女及谷老弟面上,曲予寬容,恩施格外,你們再若多求,我便連一死也不寬貸她了!」

    端木淑與谷家麒因知「冷香仙子」聶冰魂心情剛烈無比,既然如此說法,不便再夏多言,只得默默無語,但心中都替水中萍好生難過。

    「冷香仙子」聶冰魂雖見二人滿臉失望神情,但卻不加理會,只是繼續說道:「黑心張良司馬庸等,既在『中元鬼節大會』以上,有所丟人現眼,必將憚慮竭智,設法加強實力,故而我也應該回轉『北天山』有所準備,才好在明年五五端陽。同心協力地,殲除這般萬惡鼠輩!」

    她說到此處,抬頭向「鬼影峰」腰的「地獄之門」,看了一眼,臉上微現笑容,又道:「據我估計,一靜神尼在『黑地獄』內,不便久留,最多二三日間,便將由『幽冥主宰』鄺無畏,及『黑心張良』司馬庸,恭恭敬敬送出,請端木賢侄女代我向你師伯致意,就說聶冰魂先回『北天山』,略作準備,定在你師伯功行圓滿之前,趕到『羅浮山妙香巖潮音洞』,巷送她西歸極樂便了!」

    話完,向端木淑、谷家麒、東方剛等,微一含笑揮手。

    身形騰處,宛如絕世飛仙般,白衣輕飄,一躍七八丈地,飄落鬼影峰下。

    谷家麒等恭送「冷香仙子」聶冰魂去後,東方剛歎了一口長氣,搖頭說道:「這場『中元鬼節大會』,委實變化萬端,弄得人眼花繚亂,最令人意料不到的,是那位『冰心啞婦』竟系水中萍姑娘所扮,我們並險些兒全都死在她那『天星神釘』之下!」

    端木淑秀眉深蹙說道:「我們雖然受傷,險艱已過,但水中萍卻災厄當頭,我有兩件事兒,真替她擔憂不淺!」

    谷家麒以為端木淑是怕「冷香仙子」聶冰魂仍然放不過水中萍,遂接口說道:「聶前輩那等身份,應該不輕然諾,她既答應寬貸水中萍……」

    端木淑搖頭說道:「聶老前輩自然不會再對水中萍姑娘怎樣,我替她擔憂的是另外兩件事兒!」

    谷家麒愕然凝目。

    端木淑又復說道:「第一件事兒是水中萍姑娘的性情,顯然極為剛強,她若獲知已被冷香仙子聶冰魂聶前輩遂出門牆,可能會羞憤得自盡一死!」

    谷家麒霍然說道:「淑妹這種顧慮,大有可能,第二件呢?」

    端木淑秀眉深蹙,神情異常沉重地,緩緩說道:「第二件比第一件更為嚴重,我恐怕水中萍姑娘經受這番重大刺激之後,可能索性偏激,走人邪途,大大墮落,甚至無法自拔!」

    谷家麒聽得蕩魄驚心,急得連連扼腕,右足頓處,足下山石,也為之紛紛碎裂。

    端木淑看他一眼,失笑說道:「麒哥哥,你如今急也無用,我們目前必需在此等候我師伯一靜神尼,與『蓋世神偷』令狐元訊息,看他們是否能夠把你義父歐神君救出,然後便將分赴『六詔天山迷谷』,及『羅浮梅窩』,祛除我們體內餘毒,等這些事作完,再行全力搜索水中萍下落,勸導救助,不使她如我所料的陷入迷途便了!」

    谷家麒雖然覺得追蹤救助水中萍之事,越早越好,免得夜長夢多,但端木淑所說各情,都是當前急務,無一可緩,委實分身乏術,只得愁鎖眉尖的默然不語。

    東方剛向端術淑笑道:「端木姑娘,你初下『普陀』之際,為了不易尋找殺父仇人『陰風叟』濮陽赫,想引誘他自投羅網,才趕走住在『邛崍幽谷』的一干綠林強粱,打起『邛崍三絕』旗號,舉行一場『三絕大宴』,如今『陰風叟』濮陽赫已有下落,我們頭上所頂的這種『山大王』頭銜,似乎應該取消,阮清泉老爺子恐怕也在『邛崍幽谷』之中,獨自住得有點不耐煩了呢!」

    端木淑笑道:「回轉『邛崍幽谷』,遣散手下諸人,使他們各安生計之事,可以與追尋水中萍姑娘並辦,我也正要取回那柄『太阿劍』,準備明年五五端陽,與『黑地獄』中的狠毒群邪,放手一搏了!」

    谷家麒忽似想起甚事,向端木淑恨聲說道:「淑妹,此次『黑地獄』之行,怎的未曾見到你我的不共戴天深仇『陰風叟』濮陽赫呢?」

    端木淑秀眉略軒,微一沉吟說道:「陰風叟濮陽赫如在『黑地獄』中,他倚仗『幽冥主宰』。及『黑心張良』司馬庸凶威,不會懼怯你我,避而不出,據我看來。濮陽赫可能是司馬庸真正心腹,在『黑地獄』外圍,擔負著相當重任!」

    谷家麒咬牙說道:「這老賊行蹤如此隱秘,要到哪一天我們才能攜著他的項上人頭。到『終南山百丈壁』前,一祭先人墳墓。」

    端木淑被谷家麒這幾句話兒,勾動愁懷,不禁眼圈微紅,泫然欲泣。

    谷家麒又復恨聲說道:「提到『陰風叟』濮陽赫,不由我不惱恨『西風醉客幻影神魔』南宮漱石。若不是這老兒倚老賣老的多管閒事,在『邛崍幽谷』的『三絕大宴』上,濮陽赫豈非早就被我七劍分屍,雪卻了不共戴天之恨!」

    端木淑見谷家麒想起父仇,神情激憤異常,只得自己強抑悲懷,換了一副笑容,向他柔聲說道:「麒哥哥,『陰風叟』濮陽赫的蹤跡,一時難覓,我們只好先重公義,後報私仇,反正『黑地獄』若能瓦解冰消,這老賊也不會肋生雙翼,飛上天去!」

    這「先重公義,後報私仇」的兩句話兒,份量頗重,谷家麒聽了果然英風漸振,愁眉漸解。

    一日過了,又復一日,不僅一靜神尼與令狐元毫無消息,「黑地獄」中,也不見任何人出入。

    端木淑、谷家麒、東方剛等三人之中,最心急的自然還是谷家麒。他想一靜神尼的佛門絕學,冠冕當世,令狐元的空空妙手,盞代無雙,一個負責救人,一個負責盜藥,豈非極好良配,怎的為時二日之久,還未見義父「七劍神君」歐古月脫離險境?

    義父只一脫險,自己放下萬事,先陪他老人家趕赴小孤山,使心懷悲苦不堪的義母,獲得莫大安慰!

    谷家麒想得雖頗如意,但等到第三日,「地獄之門」一開,其中安然走出的只是一靜神尼與蓋世神偷令狐元,卻無「七劍神君」歐古月在內。

    谷家麒見一靜神尼與令狐元,末將義父救出,不禁大為失望。遂在由端木淑引介,拜謁一靜神尼以後,立向令狐元探詢其中經過。

    令狐元苦笑說道:「谷老弟,我們此番定計,一開始便鑄大錯,因為那位『鐵扇先生』東門拓,早就慘遭『黑心張良』司馬庸毒手,連人皮都陳列在『黑地獄』中的『人皮庫』之內!」

    谷家麒聞言,「啊呀」一聲說道:「這種情形,委實令人意料不到,令狐老前輩豈不露了馬腳?」

    令狐元驚魂初定地,搖頭歎道:「那『幽冥主宰』鄺無畏與『黑心張良』司馬庸的心計,太以凶狡,不僅我露出馬腳,並且害得『玄清羽士』陸文廣、『單掌追魂』錢正威等兩位身懷絕技的一流武林奇客,身遭慘死!」

    谷家麒、端木淑等聞言,方自互相驚顧。

    令狐元又復苦笑說道:「故而我自冒用『鐵扇先生』東門拓名號開始,便落入對方算中,若非一靜神尼法駕突降。以無上佛力,震懾『黑地獄』雙凶。為令狐元渡厄消災,連我這身人皮,也無法保全。必被剝去!」

    端木淑秀眉微蹙,含笑問道:「令狐老前輩,你這樣籠統說法,我們哪裡聽得清楚?」

    令狐元臉上一紅,遂把「黑地獄」中的驚心蕩魄遭遇,原原本本,細述一遍。

    端木淑、谷家麒、東方剛等聽完,也自驚心不已。

    谷家麒更嗟歎義父「七劍神君」歐古月的災厄未消,非到大破「黑地獄」以後,不得有出頭之日!

    一靜神尼看出谷家麒神情沮喪,遂含笑安慰說道:「谷賢侄不要難過,『黑地獄』這番折磨,對你義父的氣質變化,及靈性修為方面。大有裨益,賢侄謹記我參自『大乘神數』之中的『松柏不凋,金剛不壞』兩句偈語便了!」

    谷家麒俊目含淚,低頭受教,端木淑向一靜神尼笑道:「師伯,『黑地獄』之事,至此業已暫時告一段落,我們要往『六詔山天迷谷』,尋覓……」

    一靜神尼打斷端木淑話頭,接口笑道:「淑兒是否要找『散淡居士』司馬超,為你們祛除體內餘毒?」

    端木淑方一點頭,一靜神尼又復笑道:「散淡居土司馬超不在『六詔山天迷谷』,如今正在『羅浮梅窩』,暢飲『梅窩處士』的特製佳釀『寒梅玉露』!」

    端木淑大出意外地,訝聲叫道:「我們正打算把『散淡居士』司馬超請到『羅浮梅窩』,與『梅窩處士』共同參研抵制『黑地獄』劇毒之法,他怎會未卜先知地,業已到了『梅窩』以內?」

    一靜神尼笑道:「司馬超雖然聰明絕頂,但哪會具有未卜先知的慧覺神通?他是對你們『黑地獄』之行的安危,放心不下,隨後趕到『潮音洞』。請我出手救援,我細一衡度,亦覺有慮,遂偕同你中毒新祛的『冷香仙子』聶冰魂聶師叔馳援,而把司馬超送入『梅窩』與『梅窩處士』相會,結合他們兩位絕頂聰明人物的才智,總對掃蕩『黑地獄』,誅除『幽冥主宰』鄺無畏、『黑心張良』司馬庸之事,大有裨益!」

    谷家麒等這才知道其中就裡,都對「散淡居士」司馬超的關懷情意,頗為感激!

    一靜神尼目光一掃四外,向端木淑問道:「淑兒,你『冷香仙子』聶冰魂聶師叔呢?莫非她已帶了她心愛弟子水中萍,回轉『北天山』,去苦練『玄冰真氣』,準備在明年五五端陽時,共破『黑地獄』,報仇洩憤?」

    端木淑苦笑答道:「師伯有所不知,聶師叔門下的水中萍師妹,已因事被聶師叔逐出『北天山』一派的門牆了呢!」

    一靜神尼大驚問故,端木淑遂把三日前的那樁意外之事,向師伯細述一遍,並要求一靜神尼,用「大乘神數」,為水中萍一占凶吉!

    一靜神尼席地端坐,合掌當胸,閉目虔參「大乘神數」,良久良久以後,方自搖頭歎道:「明珠蒙垢,白壁生塵,吉中有凶,凶中有吉!」

    谷家麒在未知端木淑本來身份以前,確對水中萍頗為愛好,即如今亦對她仍難忘情,故而聽了這「明珠蒙垢,白璧生塵」二語,不禁心頭狂跳,劍眉深蹙!

    端木淑向一靜神尼笑道:「師伯,你這『吉中有凶。凶中有吉』之語,太已令人無法捉摸,到底是吉是凶?能不能說得肯定一點,你看你那『明珠蒙垢,白壁生塵』兩句話兒,業已把我麒哥哥,聽得愁殺了呢?」

    一靜神尼笑道:「卜筮之道,本來僅可略參機微,哪裡能夠完全肯定,至於水中萍今後遭遇,究竟是吉是凶?卻要看她是否甘自暴棄而論,只要水中萍墮落不深,靈明尚未全昧,總不致弄到不可救藥地步!」

    谷家麒聽了一靜神尼這等解釋,胸中略覺安慰,遂向端木淑笑道:「淑妹,既然『散淡居士』司馬超已到羅浮,則我們應該趕緊去往『梅窩』,請他施展岐黃妙手,祛除餘毒以後,還要遣散『邛崍幽谷』中你手下的一眾豪雄,並取回那柄『太阿劍』呢!」

    端木淑點頭含頭,一面隨同一靜神尼回轉羅浮,一面卻湊向谷家麒耳邊,低聲說道:「麒哥哥,你不要故作違心之論,你哪裡是急於與我同返『邛崍幽谷』,分明是放心不下水中萍,要趕去尋她,好作護花使者!」

    谷家麒被端木淑一語道破了心意,生平又是不善謊言搪塞,不禁窘得有點面紅耳熱。

    正在他奇窘異常之際,一靜神尼忽向端木淑笑道:「淑兒,這半年以內,你恐怕不能離開『羅浮』。遣散『邛崍幽谷』豪雄,和取劍之事,可請你東方大哥代辦,尋覓水中萍防護她誤入歧途一節,也需由你麒哥哥單獨擔任呢!」

    端木淑何等聰明,一聽此話,便即笑向一靜神尼問道:「師伯,是不是你老人家又要特降殊恩,對我有所傳授!」

    一靜神尼看她一眼,點頭笑道:「我功行將滿,塵緣即盡。在這茫茫濁世以內,最多尚有半年勾留,故而要把『小諸天雷音掌力』,傳授給你!」

    端木淑深知一靜神尼昔年在泰山絕頂「八荒英雄會」上,便以「小諸天雷音掌力」,連震十八名絕世魔頭,博得蓋代無敵之謄,聞言之下,自然驚喜得出於望外地,含笑問道:「師伯,你當真要把這種降魔絕學,蓋代神功,傳給我嗎?」

    一靜神尼笑道:「我門下又無弟子,不把這尚稱得意的『小諸天雷音掌力』傳你,難道還帶去西方極樂世界不成?」

    端木淑眼圈一紅,泫然欲泣說道:「小諸天雷音掌力,雖是傲絕當世的無上神功,淑兒並不希冀,我只望能多侍奉師伯幾日!」

    一靜神尼含笑點頭,輕拍端木淑香肩說道:「人生緣分有定,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淑兒不要如此癡法,你這隨我學習『小諸天雷音掌力』的半年之間,不是鎮日均將在『潮音洞』內,與我旦夕相對嗎?」

    說到此處,又轉向谷家麒、東方剛,及令狐元等,含笑說道:「谷老弟、東方老弟,及令狐大俠,你們千萬不要看輕『幽冥主宰』鄺無畏與『黑心張良』司馬庸,須知他們除了智計卓絕,心腸狠辣以外,連真實武功方面,也都不在『西風醉客幻影神魔』南宮漱石等人之下,司馬庸有位師叔,隱居『蓬萊』,號稱『不夜城主』,更是極為厲害,倘若被他迷惑得助紂為虐,則放眼正派群俠之中,似乎只有我師妹『悲天聖尼海雲庵主』,能夠與之相抗……」

    端木淑秀眉微皺,一旁接口說道:「師伯,我師傅自從在『終南山百丈壁』前,把我救回『普陀』以後,十餘年來,足跡末離『南海』,好像不願再管江湖閒事了呢?」

    一靜神尼笑道:「儘管你師傅如今嘯傲海雲,逍遙自在,但事到臨頭,卻由不得她,據我所料,明年五五端陽的『黑地獄』之戰,定將擴大成武林正邪人物的全面決鬥,你師傅也必會出頭,主持全局!」

    端木淑含笑問道:「師伯,倘若我學會你老人家當年在『八荒英雄會』上,連震十八名絕世魔頭的『小諸天雷音掌力』以後,是否便鬥得過『幽冥主宰』鄺無畏。及『黑心張良』司馬庸呢?」

    一靜神尼笑道:「這『小諸天雷音掌力』,雖是佛門絕學,但威勢強弱程度,仍與本身修為火候有關,淑兒自幼便蒙你師傅悉心教育,根基打得很好,又復早已學會『無相神功』,自屬得天獨厚,與眾不同,半年以後,你內有『無相神功』護體,外有『小諸天雷音掌力』克敵,除了因為火候過分懸殊,尚非『蓬萊不夜城主』那等出類拔萃,功力超凡入聖的絕頂魔頭的對手之外,應該是可與『幽冥主宰』鄺無畏、『黑心張良』司馬庸等人,從容周旋的了!」

    端木淑秀眉雙展,含笑問道:「師傅,那『蓬萊不夜城主』的名兒。我怎的從未聽過,這魔頭的武功,當真高明得能與我師傅彷彿嗎?」

    一靜神尼笑向谷家麒、東方剛、令狐元等問道:「谷老弟等,你們可曾聽說過這位武林奇客?」

    谷家麒、東方剛均自搖頭。

    令狐元畢竟因年齡關係,江湖閱歷較深,聞言含笑說道:「蓬萊不夜城主姓韋,單名一個『旭』字,與『北海通天闕』的『通天仙子』池月華,並稱『世外雙仙』,武功之高,據說已到飛花摘葉,均可洞石穿金的超凡入聖境界!」

    一靜神尼笑道:「令狐大俠說得不錯。但『通天仙子』池月華的功力,可能比『不夜城主』韋旭,還要高上一籌。『北海通天闕』內,並另有兩名手下,亦是身懷出奇武學,故而我雖料定『黑心張良』司馬庸,為了準備明年五五端陽之戰,必會前往『蓬萊』,誘惑『不夜城主』韋旭,但不知是否會把『通天仙子』池月華,也一同扯出?」

    令狐元聽到此處,忽然向一靜神尼笑道:「神尼,據令狐元所料,『黑心張良』司馬庸可能枉費心機。未必能把『通天仙子』池月華,及『不夜城主』韋旭等『世外雙仙』請出!」

    一靜神尼微笑問道:「令狐大俠怎見得『黑心張良』司馬庸會白費心機?」

    令狐元笑遭:「神尼應該記得二十年以前的一樁武林故事!」

    一靜神尼笑道:「令狐大俠所云是否『青城無發叟』,『峨眉玉杖神婆』,與『不夜城主』韋旭、『通天仙子』池月華等四人,在嵩山絕頂的七日七夜之戰?」

    令狐元點頭稱是。

    一靜神尼含笑說道:「他們四人惡鬥七日七夜,俱已精疲力竭,依然勝負未分,最後還是貧尼聞訊,趕到嵩山,作了一名排難解紛的和事佬呢!」

    令狐元笑道:「神尼既是這場震驚武林惡鬥的和事佬,則定然記得『青城無發叟』、『峨眉玉杖神婆』與『不夜城主』韋旭、『通天仙子』池月華等雙方,曾經約定,彼此名保真如,嘯傲於青城、峨眉、蓬萊、北海之間,決不再問江湖俗事!」

    一靜神尼「哦」了一聲笑道:「原來令狐大俠是根據他們雙方的一句氣憤之言,便作如此判斷!」

    令狐元正色笑道:「以這四位高人在武林中所佔身份而論,雖系一句氣憤之言,也應當作金科玉律,信守不渝!這二十餘年,武林中不是從未見過他們的絲毫蹤跡嗎?」

    一靜神尼聞言,微歎一聲笑道:「武林重劫將臨,故劫數中人行事,往往出於常情,不能輕易論斷!何況『黑心張良』司馬庸千狡百詐,手段無窮,我們還是預作打算,加強準備的好!」

    端木淑笑道:「師伯,你老人家所說的加強準備,便是要傳授我『小諸天雷音掌力』嗎?」

    一靜神尼笑道:「這只是準備工作之一。還有一樁要事,務望淑兒、谷老弟、東方老弟及令狐大俠等,必須緊記!」

    令狐元聞言,含笑道:「神尼有何高論?令狐元等洗耳恭聽!」

    一靜神尼雙眉微揚,目光一掃諸人,緩緩說道:「萬一我所料不差,『通天仙子』池月華與『不夜城主』韋旭,果受『黑心張良』司馬庸誘惑,重出江湖,則你們也應該立即分赴『峨眉』『青城』,盡量宣揚此事!」

    端木淑問道:「師伯是否也想把那『青城無發叟』,及『峨眉玉杖神婆』激出,與『世外雙仙』對敵?」

    一靜神尼點頭笑道:「淑兒可知『青城無發叟』及『峨眉玉杖神婆』,為了何事才與『通天仙子』池月華,『不夜城主』韋旭,互起爭鬥?」

    端木淑搖頭示意,一靜神尼笑道:「就為了你方纔所說的『世外雙仙』四字!」

    谷家麒訝然問道:「莫非『青城無發叟』與『峨眉玉杖神婆』,不服對方有此稱號?」

    令狐元一旁接口笑道:「不是不服,而是『青城無發叟』及『峨眉玉杖神婆』,同樣也被西南一帶的武林人物,稱為『世外雙仙』,彼此遂約定在『嵩山』絕頂,互較神功,以勝負之數,來決定『世外雙仙』四字尊號,究竟誰屬?」

    谷家麒驚奇無已地歎道:「竟有如此巧事,這四位武林前輩,居然均號『世外雙仙』?」

    一靜神尼笑道:「更巧的是都是一男一女,性情都極為古怪,而『嵩山』絕頂的七日七夜苦鬥,共較百種神功,又復奇巧無倫地雙方各勝五十!」

    東方剛笑道:「真若這四位絕代武林奇客雙雙再出江湖,倒是莫大盛事,足可令我們一開眼界!」

    令狐元向一靜神尼笑道:「神尼近年古洞參禪,不問俗事,可知江湖傳言,『青城無發叟』與『峨眉玉杖神婆』,均已仙去了嗎?」

    一靜神尼笑道:「江湖傳言,豈可深信?何況即令這兩位武林奇客仙去,『峨眉』『青城』等地。也必然尚有與他們關係密切之人,仍不妨一試,或有意外奇緣,亦未可知。」

《碧落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