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端木淑自幼便蒙「悲天聖尼海雲庵主」一清大師苦心培植.姿稟極好,又經一靜神尼悉心指教,在「潮音洞」內,朝夕苦修,竟於極短期間,便練成了「小諸天雷音掌力」!
一靜神尼自然安慰異常地,微笑說道:「這『小諸天雷音掌力』,是我仗以降魔的生平絕學!淑兒驪珠既得,火候一到,自有大成,我如今總算萬緣皆了……」
端木淑聽出一靜神尼語氣有異,不禁失聲叫道:「師伯……」
一靜神尼輕撫著她的如雲秀髮,異常慈祥地,微笑說道:「淑兒,不要難過,塵世中哪有不散的筵席?我趁著尚未解脫之前,還要指示你兩樁要事!」
端木淑知道師伯塵緣早滿,是特為自己勾留,遂滿面悲容,忍淚問道:「師伯有何訓教?」
一靜神尼歎道:「據我靜中以『大乘神數』參究,武林重劫將臨,可能『蓬萊不夜城主』韋旭,北海通天闕『通天仙子』池月華,都會被『黑心張良』司馬庸誘惑得重履中原,參與明年五五端陽,『勾漏山黑地獄』的正邪人物決鬥大會!」
端木淑絕頂聰明,聞言靈機一動,含笑問道:「師伯這樣說法,是否要命淑兒前往『蛾眉』『青城』兩地,設法把『玉杖神婆』,及『無發叟』等兩位前輩激出?」
一靜神尼笑道:「淑兒說得不錯,但你知不知道,應該怎樣激法?」
端木淑搖搖頭,笑說道:「我對這兩位前輩的性情癖好,毫無所知!」
一靜神尼歎道:「武林中人,無不好勝,功力聲望越高,好勝之心,也就越發強烈,你只要本此原則,靈活運用,多半必可如願!我如今且告訴你他們昔日隱居所在:『玉杖神婆』是住在『峨眉翠雲嶺』,『無發叟』則住在『青城山葛天坪』上」!
話音一了,玉筋雙垂,一代俠尼,就此坐化!
端木淑自然傷心萬分,但又不敢放聲大哭,生恐驚擾師伯,誤了正果。
遂忍淚吞聲地,封死「潮音洞」口,把這靈山勝景,作為一靜神尼的埋骨佳域!
理完師伯的後事以後,端木淑便帶著那只「翡翠鼢」,直奔「峨眉山翠雲嶺」而去!
「翠雲嶺」在峨眉後山深處,絕澗危崖,人跡罕到!
端木淑因早得一靜神尼指點,並身懷絕頂神功,故而無甚困難地,便自尋到「翠雲嶺」下!
顧名思義,「翠雲嶺」自然是一片滿佈肥厚的苔蘚,綠油油的山壁,但卻毫無人蹤,附近數十丈周圍,也未見有任何房舍!
端木淑微蹙秀眉,一時無計,遂一面獨立嶺頂,眺覽四外風光,一面縱聲歌道:
「書劍意游梁,當時事,底處不堪傷?望藍楫嫩漪,向吳南浦,杏花微雨,窺宋東牆。鳳城外,燕隨青步障,絲惹柴游韁!曲水古今,禁煙前後,暮雲樓閣,春草池塘!回首斷人腸,流年去如電,鏡須成霜!獨有蟻尊陶寫,蝶夢悠揚.聽出塞琵琶,風沙浙瀝,寄書鴻雁,煙月微茫,不似海門潮信,猶到潯陽!」
歌聲方了,忽然聽得嶺下有人拍手笑道:「吳彥高這首詞兒,做得雖好,但姑娘歌聲,卻更覺高妙!」
端木淑閃目看去,見嶺下有位青衫少年,正自縱身走來,輕功彷彿極好!
展眼間,少年便自躍登嶺頂.年齡約莫二十四五,面貌亦頗英俊,但舉止神態之間卻略嫌輕佻!
端木淑暗忖,若從這少年的輕功看來,武學已頗不俗,但距離谷家麒、東方剛那等身手,尚遜一籌,更不能與自己相比!
尋思之間,少年似為端木淑的姿色所驚,「呀」了一聲,說道:「姑娘尊姓方名?我想不到你的人兒長得比你的歌聲,更為美好!」
端木椒秀眉微蹙,暗想這少年究竟是甚麼路數?怎的看去不是邪惡中人,說起話來,卻這等輕佻放縱?
少年見她不答所問,竟似微怒,劍眉雙挑,大聲說道:「看你長得這樣漂亮,可惜是個聾子!」
端木淑性情雖極溫柔,也不禁被這少年的無禮態度,撩撥得心中微怒,嗔聲叱道:「你這人好沒禮貌,誰是聾子?」
少年「咦」了一聲說道:「你既不是聾子,我問你尊姓芳名,怎不答話?」
端木淑又好氣又好笑地,曬然說道:「我走遍五嶽三山,八荒四海,也未曾見過你這等沒有禮貌之人,自己不先通名,卻又問人名姓!」
這少年三房一苗,自幼驕縱,性情傲慢無比。
如今是因端木淑風姿絕世,太以引人愛好,才強自忍受對方斥責地,含笑說道:「原來你是先要知道我的名字,我叫柳春霆,你呢?」
端木淑討厭對方眉目之間的驕橫神色,沒好氣地答道:「我有必要告訴你嗎?」
柳春霆聽對方仍不說出姓名,不禁勃然變色叫道:「不行,不行!」
端木淑此時靈機忽動,懷疑這位驕橫跋扈的柳春霆,可能與自己所要探聽的「玉杖神婆」,有甚聯繫?遂存心逗逗對方,嬌笑問道:「甚麼不行?」
柳春霆怒道:「我把姓名告訴了你,你卻不告訴我,那怎麼行?」
端木淑笑道:「陌路相逢,風萍偶聚,何必留甚姓名?」
柳春霆見對方輕顰淺笑,儀態萬方,不禁醉心無似,強忍怒氣說道:「我問你姓名之故,是想和你交朋友!」
端木淑失笑道:「交朋友要兩相情願,你願直我可不願!」
柳春霆俊臉通紅地,目注端木淑問道:「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我交朋友,我有什麼不好?」
端木淑笑道:「看樣子你頗自命不凡,在我未批評你不好之處以前,不妨老王賣瓜般地,先誇你的好處何在?」
柳春霆雙目一翻,向端木淑傲然說道:「我人品方面在這『峨眉山』中,群推第一!」
端木淑笑道:「你人材長得倒還英俊,品格卻不敢恭維,倘若『峨眉山』中,數你第一,則我只好說是峨眉無人而已!」
柳春霆一張俊臉紅上加紫,繼續說道:「我文才絕世,武功超群!」
端木淑忍俊不禁地,嫣然笑道:「你文才方面怎樣,我不知道,但既聽得我唱的那闕『風流子』詞兒,是吳彥高所作,則多少總還喝過一些墨水,懂得一些詩賦詞章!至於武學方面,卻叫我難以恭維的了!」
柳春霆劍眉雙挑,怒聲說道:「你敢說我武功不好?」
端木淑搖頭笑道:「大概不會怎樣高明,因為我東西南北,流轉江湖,從來未聽說過『柳春霆』三字!」
柳春霆頓足氣道:「這都是我奶奶不好.不許我離開峨眉山的周圍百里,闖蕩江湖,否則我的名頭,定然大得嚇得死你!」
端木淑笑道:「你奶奶是誰?」
柳春霆雙眉一揚,神情頗為驕傲地說道:「我奶奶的名頭太大,但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
端木淑故意激他說道:「你們柳家怎地不僅功夫見不得人,竟連姓名也見不得人!」
柳春霆果然激得眉頭連軒,重重地「哼」了一聲問道:「你要不要見識我們柳家的功夫!」
端木淑欲擒故縱地,微笑搖頭說道:「我見識過不少名門各派的絕學奇能,你們柳家的功夫,不必見識也罷!」
柳春霆怒道:「當代中那些名門各派的庸俗武功,哪裡比得上我們柳家的絕世奇學!」
端木淑聽他越說越狂,不禁又自嫣然失笑!
她本具絕代容光,這嫣然微笑之下,真所謂一顧傾城,再顧傾國!
柳春霆看得心頭又恨又愛,劍眉雙剔,鋼牙一咬,向端木淑叫道:「你不見識也不行,我若不施展幾招,你也不知道天有多高?海有多深?以及柳春霆究竟有多大本領!但你儘管放心,我手下留情,絕不會把你打傷就是!」
話音了後,驀然微一凝神,雙掌一錯,滑步進身,向端木淑發出一招,頗似一般內家掌法常用的「雙陽沓手」!
端木淑之師「悲天聖尼海雲庵主」一清大師,號稱當代第一奇人,加上端木淑先天本質又是歷代仙姿,自然造就了她在年輕人物中,出類拔萃高明無儔的罕見身手!
黑地獄「中元鬼節大會」前後,更獲師伯一靜的「旃檀心法」,及「小諸天雷音掌力」真傳,內外功力,益發大進。
故而一見柳春霆的攻來招式,便自大吃一驚,看出其中變化無窮,蘊有極強威力!
遂一面施展了一式師門絕學「紫竹參禪」,在對方一切厲害變化,正欲發動而未發動的剎那之間,神妙無儔地飄出丈許,一面含笑道:「難怪你大發狂言,這出手一招,果然不俗,但奇詭有餘,凌厲不足,也只能對付一般人物,制不了絕世高手!」
柳春霆冷笑一聲,道:「你不要得了便宜,還在賣乖,我這招『雷震九天』之所以奇詭有餘,凌厲不足之故,是怕你招架不住,受了損傷!」
端木淑因對方武學奇高.越發懷疑與「玉杖神婆」有關,遂火上加油地,再加激刺笑道:「慢說你施展『雷震九天』,就是你奶奶親來,施展甚麼『雷震十天』,也絲毫傷不著我!」
柳春霆聞言,把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地憤然叫道:「你挖苦我,我不生氣,但對我奶奶輕視,卻無法寬容,我先給你嘗點厲害,把你打傷,然後再用家傳靈藥,替你治療便了!」
端木淑俏生生地迎風卓立,點頭笑道:「這樣倒好,我自出江湖,遊俠四方以來,尚未嘗過受傷是甚麼滋味!」
柳春霆厲聲喝道:「你小心了,我仍用方纔那招『雷震九天』,倒叫你看看是否奇詭有餘,凌厲不足!」
隨著語聲,果又發出那招「雷振九天」,但見掌影如山,掌風怒嘯,比方才加強了一倍威力!
端木淑存心略挫對方,才能引出他的身後人物,遂也仍用那式「紫竹參禪」。
又自柳春霆所發怒嘯掌風,如山掌影以內,神妙無儔地,飄身閃出一丈!
柳春霆被端木淑引逗得羞怒交迸,只好暗咬鋼牙,施展家傳殺手「南明離火神功」。
隨著端木淑身形,跟蹤追到一招「推月排雲」覷準端木淑後背,凌空虛按!
端木淑足尖剛沾地面,突然發覺有股火熱氣流,迅疾異常地,撞向自己後腰「精促」重穴!
一來覺出對方所用不是尋常功力,必須善加防護,二來微嫌柳春霆心腸太辣,不應對毫無恩怨之人,驟下殺手!
有這兩種意念,齊起心頭,端木淑的師門絕學「無相神功」,遂自然而然地,在身後布成一面無形氣網!
她這「無相神功」,起初僅能防身,但經一靜神尼傳授「旃檀心法」,已生出極強大的回元反震之力!
柳春霆一招「推月排雲」凝聚「南明離火神功」,雖極霸道,但卻最忌向真氣內力均比自己高明的大敵逞強出手,柳春霆尤其火候未到,被「無相神功旃檀心法」的回元反震之力這一反震之下,業已內傷不淺!
竟用再加激刺地,冷笑說道:「你們柳家的功夫我已見識過了,不過如此,未見高明……」
話猶未了,突然驚呼一聲,身形疾閃,向前撲去!
原來柳春霆重傷之下,又受譏嘲,委實有點禁受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紫黑鮮血,人也搖搖欲倒!
端木淑想不到柳春霆傷得如此之重?
遂一面飄身,一面叫道:「你受傷不淺,莫再逞強,我這裡有極好的培元固本靈藥!」
柳春霆強自支持,面寒如水地忿然拂袖叱道:「野丫頭,誰要你的臭藥?你若有膽量,便在此等我片刻,不要逃走!」
話音了後,人益不支,伸手入懷,取了幾位靈丹,送進口內,嚼碎嚥下!
端木淑聞言,知道柳春霆太以驕狂,反正仇怨已結,遂也不再加以解釋地,點頭說道:「好,我在此等你,你去把你奶奶請來便了!」
柳春霆怒視端木淑幾眼,冷哼一聲,飄身下嶺,但步伐之間,濁重異常,顯見內傷不淺!
端木淑目送柳春霆身形杳後,不禁秀眉微蹙.暗自忖道:「這柳春霆的奶奶,未知是不是師伯所說,命自己特來尋找的『玉杖神婆』?希望她能略通情理,莫要像柳春霆般驕橫跋扈!」
片刻以後,有兩名十六七歲的俊婢,抬著一乘小轎,自「翠雲嶺」腰右側轉出,抬頭目注嶺上叫道:「柳老婆婆命青萍、紫燕來接貴客,去往『翠雲村』中一敘!」
端木淑見這青萍、紫燕兩名俊婢,貌相頗為靈秀可愛,遂一面飄身下嶺,一面含笑說道:「翠雲村在何處?端木淑自行前往,不必勞動兩位姑娘………」
青萍、紫燕也為端木淑的絕世風姿所驚,看了她幾眼以後,由當先那名,叫做「青萍」的俊婢,躬身笑道:「原來是端木淑姑娘,但青萍、紫燕是奉命前來,端木姑娘若不上轎,我們就無法在老太君前交代!」
端木淑見她們其意甚堅,遂也不再客氣地飄身上轎,由青萍、紫燕抬著向「翠雲嶺」腰右側走去!
紫燕、青萍抬著小轎,走完嶺腰一叢小林,迎面山壁上,是個巨大洞口!
走進石洞,經過繁複異常的無數轉折以後,才出石洞,但眼前卻變成了一片祥和的美麗景色!
洞外一片平川,平川上阡陌縱橫,並建有不少竹籬茅舍!
一所佔地板廣,建築頗精的十來間茅舍以外,有位五十上下的農裝少婦.手執禾鋤,當門獨立!
端術淑既見青萍、紫燕把自己抬向這位農裝少婦,又看出對方神采不俗,遂趕緊飄身下轎.斂衽施禮笑道:「武林末學端木淑,拜見柳老太君!」
農裝少婦側身避禮,搖頭笑道:「端木姑娘,你弄錯了,我叫柳三娘,只是柳春霆的母親,老太君尚在室內,為霆兒調治傷勢!」
端木淑玉頰微紅,愧然笑道:「端木淑一時疏忽,誤用回元反震之力.使令郎受了內傷,尚望三娘恕罪……」
柳三娘不等端木淑話完,便自接口笑道:「我這孽子因他爹早死,又是三房一脈,故而甚得老太君寵愛,生性過於驕縱狂傲,能在姑娘手下略受挫折,正可使其略殺傲氣,我哪裡還會怪罪姑娘?」
端木淑聽到此處,覺得這柳三娘毫不護犢,頗為賢明,正欲再為致歉。
柳三娘又復低聲說道:「但老太君卻因過分疼愛霆兒,可能會對端木姑娘……」
端木淑點頭笑道:「多謝三娘關照,請為端木淑引見柳老太君便了!」
柳三娘一面引導端木淑進入茅舍,一而卻向她微施眼色,用手在空中畫了幾個字兒!
室中頗為潔淨寬敞,有位身著紫色長衣,手拄碧綠玉杖的白髮婆婆,與一位十八九歲的絳裳少女,同自內室走出。
柳三娘向端木淑含笑說道:「端木姑娘,這就是我家老太君,另一位是霆兒的表妹褚吟雪!」
端木淑先向柳老太君躬身一禮,含笑說道:「武林末學端木淑拜見柳老太君!」
然後又向褚吟雪含笑點頭為禮!
這位柳老太君滿頭白髮,看去年歲極高,但精神卻極為矍鑠,雙目一睜,兩道閃電似的寒光,在端木淑全身上下,微一打量,暫時未曾答話。
但那位身著絳衣的褚吟雪卻冷笑一聲說道:「端木姑娘,你好俊的功夫,好辣的心腸,竟把春霆表哥,打傷得那樣重法!」
端木淑冰雪聰明,一聽便知這位褚吟雪姑娘,定與柳春霆交情極好,遂含說道:「褚姑娘,請勿誤會,我並末動手,打你表哥!」
褚吟雪眉頭一挑,冷然說道:「你未打他,難道是他自己動手打他自己?」
端木淑點頭笑道:「褚姑娘猜得不錯,你表哥正是誤施絕學,被我用以自衛無形的回元反震之力所傷!但端木淑仍覺歉疚,特地登門謝罪!」
柳老太君聽完,微覺一震,目注端木淑問道:「端木姑娘能用無形真氣護身?」
端木淑已從對方手中所拄碧綠玉杖之上,猜準這位柳老太君,就是昔日威震武林的「玉杖神婆」,遂頗為恭敬地,躬身含笑答道:「師門絕學雖高,但端木淑所得甚淺……」
柳老太君「哼」了一聲,接口截斷端木淑話頭說道:「端木姑娘既能以無形真氣護身,又能發揮其中回元反震妙用,已是一流身手,何必謙稱所得甚淺?還要請教一下,你用來震傷我春霆孫兒的無形真氣是不是南海普陀『海雲庵主』的無相神功?你與一清大師怎樣稱謂?」
端木淑聽對方一口道破自己來歷,不禁好生佩服地.肅立恭身答道:「海雲庵主正是家師,老太君既與相識……」
柳老太君搖手止住端木淑,偏頭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褚吟雪說道:「雪兒,端木姑娘既是『海雲庵主』一清大師門人,你春霆表哥受傷一事,便不許再提了!」
褚吟雪低低應了一聲,但目光瞥到端木淑身上之時,顯然仍存敵意!
端木淑暗暗好笑,不去踩她,只是向柳老太君躬身一禮,含笑說道:「多謝老太君寬恕之德,聽老太君語氣,似與家師交誼甚厚?」
柳老太君笑道:「我與『海雲庵主』,雖有數面之緣只是武林道義之交,但與你師伯一靜神尼,卻頗為莫逆的呢!」
端木淑笑道:「老丈君既是師門長者,則端木淑斗膽請教老太君的武林美號!」
柳老太君笑道;「我叫柳無雙,你畢竟年輕,否則應該認得出我手中這根『三絕玉杖』。」
端木淑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佯作失聲叫道:「老太君,難道你老人家便是被武林人物尊稱為『世外雙仙』之一的『峨眉玉杖神婆』?」
柳老太君點頭歎道:「我足足有二十年之久,未曾聽人叫過我『玉杖神婆』的外號了!」
端木淑趁機說道:「老太君既是當年名震八荒的『峨眉玉杖神婆』,怎的如今尚在此隱居,未曾前往中原……」
「玉杖神婆」柳無雙搖頭笑道:「我二十年前,在嵩山絕頂,曾與『青城無發叟』萬天癡,蓬萊『不夜城主』韋旭,北海通天闕『通天仙子』池月華等互相約定,彼此嘯傲於青城、峨眉、蓬萊、北海之間,各葆真如,決不再問江湖俗事!」
端木淑點頭笑道:「我聽我師伯說過這段武林珍聞!當時她老人家還是排難解紛的和事佬呢!」
「玉杖神婆」柳無雙歎道:「當初若不是你師伯趕到嵩山絕頂,排難解紛,『無發叟』萬天疾,『不夜城主』韋旭.『通天仙子』池月華,與我四人,俱為盛名所累,誰也不肯先行示弱,必然弄得彼此同歸於盡!」
端木淑靈機一勸,微笑問道:「當初嵩山一戰,雖被我師伯趕來調解,但雙方連鬥多日,難道毫未分出勝負!」
「玉杖神婆」柳無雙笑道:「武功到了相當程度以後,高下委實難分,我與『無發叟』萬天癡聯手,『通天仙子』池月華與『不夜城主』韋旭聯手,在嵩山絕頂,狠拼七日七夜,鬥了百種神功,結果各勝五十!」
端木淑又復笑道:「老太君與『通天仙子』池月華,『不夜城主』韋旭等,互起爭鬥之故,是不是為了『世外雙仙』尊號?」
「玉杖神婆」柳無雙點頭失笑說道:「當時正為了此事,如今想來委實可笑!」
端木淑故意問道:「既然雙方勝負末分,是否分享『世外雙仙』之號?」
「玉杖神婆」柳無雙搖頭笑道:「我們互相約定,同隱世外,不入江湖,誰還重視那『雙仙』二字?」
端木淑愕然說道:「不對,不對,老太君雖與『青城無發叟』萬天癡老前輩,同隱江湖,但『通天仙子』池月華與『不夜城主』韋旭,卻怎的仍以『世外雙仙』之號,妄自誇耀!」
「玉杖神婆」柳無雙聞言,臉色微變,目注端木淑問道:「端木姑娘,你怎樣知道池月華與韋旭,仍以『世外之仙』之號,妄自誇耀?」
端木淑笑道:「老太君雖然深隱『峨眉』,但總該聽說廣西勾漏山鬼影峰中有處『黑地獄』!」
「玉杖神婆」柳無雙點頭說道:「我聽說過,主持人是不是『黑心張良』司馬庸,與『幽冥主宰』鄺無畏?」
端木淑道:「老太君大概還不知道『黑心張良』司馬庸就是『不夜城主』韋旭的師侄!」
「玉杖神婆」柳無雙「哦」了一聲。
端木淑又復說道:「幽冥主宰鄺無畏,黑心張良司馬庸因行為過於毒辣,深招武林豪俠之忌,遂定於五五端陽,在『勾漏山鬼影峰黑地獄』中,邀約舉世群豪一會,此會並系由『不夜城主』韋旭,及『通天仙子』池月華親自主持!」
「玉杖神婆」柳無雙聽得眉頭一挑說道:「居然有此怪事,池月華與韋旭,怎會違背當年誓約,重出江湖?」
端木淑見「玉杖神婆」柳無雙猶有不信之意,正在設想如何進說詞。
誰知柳春霆之母柳三娘,卻在一旁說道:「啟稟老太君,近來武林間的怪事太多,我也聽得一樁怪得不能再怪之事,若非端木姑娘提起,真還不敢稟告老太君呢。」
「玉杖神婆」柳無雙聞言,目注柳三娘訝然問道:「你聽見了甚麼怪到不能再怪之事?」
柳三娘笑道:「近來川中武林人物盛傳『峨眉玉杖神婆』與『青城無發叟』,要於除夕之夜,到『哀牢山神魔谷』,與『魔外之魔』公孫大壽相會,共商集合西南武林精英,參與明年五五端陽,在『廣西勾漏山黑地獄』中舉行的天下豪雄大會之事!」
「玉杖神婆」柳無雙苦笑說道:「這種謠言,卻是從何說起?」
柳三娘笑道:「更妙的是竟有人說親眼看見老太君與『無發叟』萬天癡,在『青城山葛天坪』畔出現,並向『哀牢魔谷』四大神魔中號稱『文魔』的辣手才人石不開,聲言於除夕之夜,去往『神魔谷』與『魔外之魔』公孫大壽相見!」
這幾句話兒不但聽得「玉杖神婆」柳無雙連連苦笑搖頭,連端木淑也覺得不可思議!
那位褚吟雪姑娘,秀眉微蹙,想了一想說道:「照三阿姨這等說法,定是有人假冒老太君,及『無發叟』萬天癡前輩!」
「玉杖神婆」柳無雙手中玉杖一頓,沉聲說道:「這件事兒太怪,不能不查!」
褚吟雪一旁陪笑說道:「老太君,讓我和我春霆表哥,走趟『哀牢山神魔谷』,查查是誰如此大膽……」
「玉杖神婆」柳無雙搖頭說道:「我派你與你春霆表哥,同往『青城山葛天坪』問問『無發叟』萬天癡,知不知道這種怪事?」
褚吟雪聞言,雖然微覺失望,但也只好含笑應命!
「玉杖神婆」柳無雙又向端木淑笑道:「至於『哀牢山神魔谷』方面,我想奉請端木姑娘一行,你只要從『無發叟』萬天癡手中那把扇兒之上,便可以分辨出是真是假!」
端木淑含笑問道:「請問老太君,『無發叟』萬天癡萬老前輩所用的是甚麼扇兒?」
「玉杖神婆」柳無雙笑道:「他用的是把陰沉竹雕花的精緻折扇!」
端木淑又復問道:「是不是在竹質,或所雕花紋上,可以辨出萬老前輩的身份真偽?」
「玉杖神婆」柳無雙搖頭笑道:「不是從折扇骨辨別,是要在扇面兩旁的書畫之上,加以判斷!」
端木淑聞言,頗感興趣地,含笑問道:「那扇面兩旁書畫,定是罕世難逢的古人名作!」
「玉杖神婆」柳無雙搖頭笑道:「端木姑娘又猜錯了,『無發叟』萬天癡所用扇面兩旁書畫,不是古人名作,而是我的庸劣手筆!」
端木淑只知「玉杖神婆」柳無雙武學絕世,如今聽說她兼精翰墨,心中自然越發欽佩!
「玉杖神婆」柳無雙笑道:「我先把我寫的字兒,念給端木姑娘一聽!」
話完,便即吟道: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
玉界瓊田三萬傾,著我崖舟一葉!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
表裡俱澄澈,
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應念嶺表輕年,孤光自照,
肝膽皆冰雪,
短髮蕭疏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
盡吸西江,細斟北斗,
萬象為賓客,
叩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端木淑聽完笑道:「這是於湖張孝祥過洞庭所作的『念奴嬌』詞。」
「玉杖神婆」柳無雙點頭笑道:「我寫這首詞兒之時,把『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之中的『一』字,誤書『半』字,端木姑娘便從這一點以上,亦可辨出『無發叟』萬天癡的真偽!」
端木淑笑道:「於湖此詞,只重氣象豪雄,對於用音用字,並未過分講究,真實老太君把『一』字書成『半』字,似較原作更覺工穩!」
「玉杖神婆」柳無雙見端木淑對詞章一道,亦頗嫻熱,立論更甚精到。
也自暗暗讚美地,微笑說道:「我不過粗通翰墨,哪裡敢妄改前賢佳作!只是一時筆誤而己!這首『念奴嬌』,字體系作瘦金,端木姑娘少時不防再看看我的其他拙書,俾便到目即知真偽!」
端木淑點頭領命,又向「玉杖神婆」柳無雙含笑問道:「老太君在折扇另一面上所作畫兒,有沒有甚麼特殊之處?」
「玉杖神婆」柳無雙笑道:「那畫上更有講究,我畫的是幅『群蜂戲蕊圖』,中央一朵盛開芙蓉,四外無數蜜蜂,飛翔欲下,但卻無任何一隻,飛落花上!」
端木淑心思極為細密,聽得略為起疑,發話問道:「請問老太君,那朵芙容花四外的蜜蜂,共有幾隻?」
「玉杖神婆」柳無雙笑道:「端木姑娘問得細心,共有七十二隻!」
端本淑靈機一動,脫口笑道:「端木淑斗膽妄加猜測,這七十二隻蜜蜂飛翔姿態,可能各有其妙,只只不同!」
「玉杖神婆」柳無雙臉上微現驚容,目注端木淑點頭道:「端木姑娘猜得不錯,那些蜜蜂的姿態方位,確實無一相同。」
端木淑笑道:「這幅畫兒,可能不僅是老太君的丹青妙技,並有關一種威力精妙的神奇武學!」
「玉杖神婆」柳無雙聞言,失聲說道:「端木姑娘真個絕世聰明,無怪向不收徒的『海雲庵主』一清大師,竟把你選作她的衣缽傳人!我那幅『群蜂戲蕊圖』,畫的正是『無發叟』萬天癡生平最得意的『亂飆芙蓉七十二式』!」
端木淑笑道:「晚輩查明在『哀牢山神魔谷』中與『魔外之魔』公孫大壽見面的『世外雙仙』真偽以後,是否仍回此處,稟告老太君?」
「玉杖神婆」柳無雙搖頭笑道:「不必再煩你來此,到了除夕夜,我命三娘也往『哀牢魔谷』一行,與端木姑娘會合,並對假冒我身份之人,略加懲戒便了!」
說完,便把端木淑延入內室!
內室中,除了躺在榻上,將息內傷的柳春霆以外,只見四壁滿懸書畫,而書畫儘是「玉杖神婆」柳無雙親筆所作!
「玉杖神婆」柳無雙叫了一聲「霆兒」,溫顏笑道:「這位端木姑娘,是『南海普陀海雲庵主』一清大師的衣缽傳人,她師伯一靜神尼,更與我是生平執友,故而彼此誤會之事,不許你再計較了!」
柳春霆躺在榻上,苦笑說道:「奶奶,她若早告訴我,她叫端木淑,是『海雲庵主』一清大師弟子,我也不會施展『南明離火神功』……」
話猶未了,「玉杖神婆」柳無雙便自叱道:「霆兒還敢多口,我若不念你身受內傷,定要懲罰你在未明敵情以下,妄用『南明離火神功』之罪……」
說到此處,轉身向端木淑笑道:「端木姑娘,這四壁所懸書畫,均是我閒來遣悶之作,你如今只要對我瘦金體書,略為過目,等到『哀牢魔谷』之中,便可辨別『青城無發叟』萬天癡的身份真偽了!」
端木淑聞言,遂對壁間書畫,凝神細看。
褚吟雪姑娘向柳春霆笑道:「春霆表哥,奶奶要派我們去趟『青城山葛天坪』呢!」
柳春霆因「玉杖神婆」柳無雙輕易不許家人,遠離「峨眉」,聞言自然又驚又喜的大出意外。
褚吟雪遂把外室所聞「玉杖神婆」及「無發叟」.出了雙包怪事等情,向他細說一遍。
端木淑見此行目的,已然達到,遂向「玉杖神婆」柳無雙,柳三娘,及柳春霆,褚吟雪等告別。
「玉杖神婆」柳無雙也不再留,一面親身把端木淑送出茅舍,一面含笑說道:「端木姑娘,你見了令師與令師伯後,替我問好,請她們也於明年五五端陽,到『勾漏山黑地獄』中一會,以敘多年闊別!」
端木淑淒然答道:「晚輩忘了稟告老太君,我師伯功德圓滿,業已西飛示寂!」
「玉杖神婆」柳無雙「阿」了一聲,滿面驚惜之容,長歎說道:「武林舊友,又少一位,但你師伯得證真覺,也未嘗不是可喜之事,端木姑娘,且向令師駕前,代我問候便了!」
端木淑躬身一禮,辭別這位歸隱已久的前輩奇人,便往「哀牢魔谷」趕去!
趕到「哀牢』,尚未進入「神魔谷」時,端木淑便已遇上怪事!
當地是座小小峰頭,端木淑正在峰上行走,忽然聽得峰側人語之聲,並隱隱似有「世外雙仙」「通天仙子」等稱謂。
端木淑不禁好奇心起,悄悄掩到峰頭,往下一看,只見峰下十一二丈之處,是片小小平坡,平坡以上,站著二男二女。
面北背南的一男一女,女的白髮飄蕭,年齡甚大,手中拄著一根綠色玉杖,竟與端木淑在「峨眉」所見「玉杖神婆」柳無雙有些相像!
男的則身軀略矮,大腹便便,童山濯濯,身穿灰色長衫,手中持著一柄折扇,看去約有六十來歲光景。
面南背北的一男一女,全是三十來歲的年輕人物,男的道裝,女的則衣著全紅,姿色頗艷,但眉目之間,卻略嫌蘊有狠辣蕩逸之氣!
端木椒看得心中一動,暗想那手持綠色玉杖的白髮婆婆,可能便是假冒「玉杖神婆」柳無雙名號之人,禿頂老叟也可能便是冒牌貨色的「無發叟」萬天癡,但這從來末曾見過的一男一女,卻又是甚麼來歷?
心中正在懷疑,忽聽那位白髮婆婆對道人及紅衣女子,發話問道:「你們認為誰是『世外雙仙』?」
紅衣女子格格笑道:「那還用問,自然是『北海通天闕』的『通天仙子』池月華,與『蓬萊不夜城主』韋旭!」
禿頂老者笑嘻嘻地問道:「你們可曾見過『不夜城主』,與『通天仙子』?」
紅衣女子搖頭笑道:「我妹子是『通天仙子』池月華『通天闕』內的第一紅人,我卻尚與池仙子緣慳一面,但明年五五端陽的『黑地獄大會』以上.便可得一睹輕易難見的『世外雙仙』風采!」
禿頂老人笑道:「你們兩位怎樣稱謂?你妹子又是哪個?」
紅衣女子笑道:「西南及中原一帶,可能對我們陌生,但在白山黑水間,我們卻還小有名頭.與『冷面天王』彭煒,並稱遼東三怪!」
手持綠色玉杖的白髮婆婆,「啊」了一說道:「你們是『火娘子』侯燕,與『水道人』孔一清!」
「火娘子」侯燕點頭笑道:「你猜得不錯,我妹子便是『雪衣羅剎』侯鷹!」
「水道人」孔一清向禿頂老人及白髮婆婆含笑問道:「你們兩位盤問了我們大半天,也該自己報個名兒!究竟是西南道上的甚麼人物?」
白髮婆婆笑道:「我們是聽見你們談話中提到『世外雙仙』,才特加動問!」
「火娘子」侯燕「咦」了一聲問道:「難道你們也與『世外雙仙』有甚關係?」
禿頂老人笑嘻嘻地道:「我們才是真正的『世外雙仙』!」
「火娘子」侯燕與「水道人」孔一清聞言,均以一副驚詫中微帶不信的眼神,向白髮婆婆,及禿頂老人,凝注打量!
白髮婆婆微頓手中碧綠玉杖,含笑問道:「遼東三怪在武林中的名頭,也不算小,難道你未曾聽說過『世外雙仙』名號,有『東北』『西南』之別?以及『青城山葛天坪』的『無發叟』萬天癡,與『峨眉翠雲嶺』的『玉杖神婆』柳無雙嗎?」
「水道人」孔一清微退半步,失驚問道:「你們便是『玉杖神婆』柳無雙與『無發叟』萬天癡嗎?」
禿頂老人手撫禿頂,含笑說道:「我這禿頂,與柳老婆婆的手中玉杖,便是絕好標記,『世外雙仙』既有『東北』『西南』之別,這『哀牢山』地屬『西南』,故而萬天癡才說我與柳老婆婆是真正的『世外雙仙』!」
端木淑在峰頂聞言,便知下面這位自稱「無發叟」萬天癡的禿頂老人,定然個冒牌貨色!
因為真的「玉杖神婆」柳無雙,自己已然見過,峰下這位無疑是假。
禿頂老人既與「假玉杖神婆」,沆瀣一氣,則身份真偽,不問可辨!
這時「火娘子」侯燕,忽然向禿頂老人及白髮婆婆,搖頭冷笑道:「你們到底是何人物?為何要假冒『無發叟』萬天癡,與『玉杖神婆』柳無雙之名?」
白髮婆婆怒聲叱道:「侯姑娘請謹慎發話,你怎說我們是假名號?」
「火娘子」侯燕冷笑道:「我們在『長白山銷魂谷』內,早就聽得『玉杖神婆』柳無雙與『無發叟』萬天癡,均歸道山……」
白髮婆婆一陣森森冷笑,截斷「火娘子」侯燕的話頭說道:「常言道『耳聞不如目見』,你們倒把耳聞之事,當做是真,目見之事,當做是假!」
說到此處,語音略頓,轉對禿頂老人含笑說道:「萬老大,名頭可以假冒,功夫不能假冒,我施展的『南明離火神功』,你施展『天罡扇風』,讓東北道上的武林朋友,見識見識!」
話完,俯身拾起一塊質地極堅的鵝卵石來,在左掌中略捏即揚,便自化做極細石粉,紛紛墜落!
禿頂老人見狀笑道:「柳老婆的『南明離火神功』,碎石如粉.威力未減當年!我的『天罡扇風』卻荒疏已久,恐怕大非昔日在嵩山絕頂,與『不夜城主』韋旭,『通天仙子』池月華惡鬥七日七夜之時可比的了!」
白髮婆婆笑道:「萬老大不要裝腔作勢,我知道你在『青城山葛天坪』朝夕精研,『天罡扇風』,只有比前更見精妙!」
禿頂毫人微微一笑,展開手中折扇,向一塊巨石以上,漫不經心地,連扇三扇!
端木淑在他展扇之時,自峰頂瞥見扇上果然一面是書,一面是畫,但所書所畫,究系何物,則無法看得清楚。
三扇扇過,巨石依然完好無恙!
「火娘子」侯燕名列「遼東三怪」,是白山黑水間的出類拔萃好手.見狀微吃一驚,略凝真氣,向那方被禿頂老人用扇扇過的巨石,張口吹去!
說也奇怪,那方巨石看去雖然完好,其實面上一層早成碎粉,經「火娘子」侯燕運氣一吹,立即變成一片濛濛白霧,巨石也驟然小了不少!
端木淑看得好不詫異,暗想這兩個冒充「無發叟」萬天癡,「玉杖神婆」柳無雙的禿頂老人及白髮婆婆,到底是何來歷?竟有這好武功,火候之深,似非自己所能企及?
端木淑在崖上心驚,「火娘子」侯燕與「水道人」孔一清等「遼東三怪」,在崖下也大感意外!
孔一清稽首當胸,念了聲「無量佛」號說道:「原來『峨眉玉杖神婆』與『青墟無發叟』,不曾仙去,尚在人間,請恕貧道孔一清,與三妹侯燕,有所失禮!」
禿頂老人哈哈笑道:「我想麻煩孔朋友及侯姑娘一件事兒!」
「水道人」孔一清含笑道:「萬老前輩有話請講!」
禿頂老人向「火娘子」侯燕微笑道:「侯姑娘的令妹『雪衣羅剃』侯鷹,既是『北海通天闕』門下的第一紅人,則請侯姑娘與孔朋友,代我轉達一句話兒,就說『峨眉山翠雲嶺』的『玉杖神婆』柳無雙,及『青城山葛天坪』的『無發叟』萬天癡,敬請『通天仙子』池月華,『不夜城主』韋旭,於明年五五端陽,在『勾漏山黑地獄』中,再績二十年前嵩山絕頂未了之會!」
「火娘子」侯燕點頭笑道:「晚輩定當效勞,這樣一來,明年五五端陽的『黑地獄大會』之上,添了『西南世外雙仙』,與『東北世外雙仙』對壘,簡直是熱鬧無比,好看煞人!」
說完,便與「水道人」孔一清,向禿頂老人及白髮婆婆,施禮告辭而去!
禿頂老人等這「遼東雙怪」去後,向白髮婆婆說道:「這兩人年歲雖然不高,卻均有一身上好功力,仗以成名的水火之技,尤其妙絕人寰,忽在此處現身,可見魑魅四出,群魔亂舞,明年五五端陽的這場武林浩劫,是無法避免的了!」
白髮婆婆手中玉杖微頓,含笑說道:「常言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又道是:『吉凶前定,在劫難逃』,我們只宜各作準備,到時衛道降魔,卻空發感歎則甚?我還有事,必須先行一步,彼此於除夕之夜,在『神魔谷』中,再相見吧!」
語音了處,玉杖微點,「叮」的一聲脆音,身形平飛數丈,望那西南峰下,極其美妙地飄然落去!
禿頂老人含笑抱拳,送那白髮婆婆去後,凝望空中舒捲白雲,似有所想?
想了片刻,俯身拾起一塊鵝卵石來,合掌猛力一搓,把鵝卵石也已搓成碎粉,但其中免不了尚有幾塊未曾搓碎的較大石粒!
端木淑從這一點以上,便看出若論掌上功力,禿頂老人似乎要比白髮婆婆微差一籌?
白髮婆婆既是冒牌人物,則武功更弱的禿頂老人,自然必非「無發叟」萬天癡,同樣也是一位假貨!
但想到此處,疑念又生,因為他見了這禿頂老人適才表演的「天罡扇風」.卻又高明絕倫,絕非尋常人物所能練就!
真假難明,疑思難釋之下,牆木淑靈機忽動,遂輕啟珠喉,在峰頂溫聲唱道: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
玉界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
表裡俱澄澈,
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應念嶺表輕年,孤光自照,
肝膽皆冰雪!
短鬚蕭疏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
盡吸西江,細斟北斗,
萬象為賓客,
叩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這首「念奴嬌」,是張孝樣的「於湖詞」,也是「玉杖神婆」柳無雙為「無發叟」萬天癡在扇頭所寫!
果然峰下那位禿頂老人,聽得歌聲以後,便即仰臉向峰頭笑道:「峰上作歌的是哪位姑娘?可否請下一會!」
端木淑聞言,存心炫露,遂以一式「天外飛仙」身法,輕靈美妙無比地,飄墜十丈,點塵不驚,俏生生地的落在禿頂老人面前!
禿頂老人著實想不到端木淑能有這高武功,更為她絕代風華的人品所驚。
微退半步,目光上下一掃,呵呵大笑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真想不到武林中出了這多年輕好手,姑娘尊姓芳名?好輕功,好品貌,比方纔那位『火娘子』侯燕,又自強得多了!」
端木淑因見對方曾經顯露「天罡扇風」那等絕世身手,知道不論真假,也必是前輩人物,遂不敢傲慢,執禮甚恭地,含笑答道:「晚輩端木淑,老人家何故相呼?莫非你也喜歡那闋張孝祥的『念奴嬌』嗎?」
禿頂老人笑道:「這闋念奴嬌氣象豪邁,是『於湖詞』中的代表作品,我曾請人書在扇頭,自然極為愛好!」
端木淑趁機笑笑道:「老人家可否借觀尊筆?」
禿頂老人含笑點頭,把手中折扇遞過!
端木淑扇才按過,便自一驚,因為小小一柄折扇,居然入手極沉,則扇骨分明是「陰沉寶竹」所制!
扇一打開,更是駭然,其上所書念奴嬌,不僅把「一」字寫成「半」字,那筆精絕瘦金法書,顯然也是曾在峨眉鑒賞過的「玉杖神婆」柳無雙的親筆!
禿頂老人見端木淑面有驚容,含笑問道:「端木姑娘為何驚奇?是認為這筆瘦金法書,寫得精妙.還是看出扇骨是劍削不斷,入火不焚的『陰沉寶竹』?」
端木淑一面翻轉折扇,一面答道:「扇骨既屬不世珍奇,字體也是芸窗絕藝,晚輩可謂大開眼界了!」
折扇反面,也與「玉杖神婆」柳無雙所說絲毫無錯,畫的是幅「群蜂戲蕊圖,中間一朵盛開芙蓉,四外無數蜜蜂,神態各異地,飛翔欲下!
禿頂老人見她看罷,遂含笑伸手。
端木淑不能不還,只得恭敬遞過,含笑問道:「老前輩此扇,真是罕世異寶!」
禿頂老人微笑道:「端木姑娘過譽,這扇骨確甚珍貴,法書也屬上乘,畫筆亦不算差,但『群蜂戲蕊圖』的題材,卻未免有些俗氣!」
此時端木淑心中,疑雲更濃,因為倘從這禿頂老人所用折扇看來,竟是真的『無發叟』萬天癡!
但眼前人物,若是「世外雙仙」之一,怎會認不出那位冒充「玉杖神婆」柳無雙的白髮婆婆,是位假貸,而不加以追究?
想到此處,端木淑為了解除心中疑思,遂向禿頂老人,含笑問道:「老前輩,端木淑適才不曾細看,扇上那幅『群蜂戲蕊圖』中的蜜蜂之數,可是七十二隻?」.
禿頂老人聞言失驚,目注端木淑問道:「端木姑娘,你適才持扇時,不過略一注目,難道竟能數清了扇上所畫的『蜜蜂之數』?」
端木淑含笑道:「晚輩並無走馬觀花之能,我是由那朵芙蓉花上發生聯想,猜出蜜蜂之數,應該是七十二隻!」
禿頂老人越發驚奇地問道:「姑娘會在那朵芙蓉花上,發生甚麼聯想?」
端木淑答道:「我想起了老前輩的驚世絕學『亂飆芙蓉七十二式』!」
禿頂老人微退半步,目光再度打量端木淑,搖頭說道:「端木姑娘,當世中知道老夫所擅身法,名叫『亂飆芙蓉七十二式』之人,委實不多!以你年齡……」
話猶未了,遠遠傳來一聲宛如鷹鳳般的長吟。
禿頂老人驀然一驚,立向端木淑說道:「我老友有事相召,必須趕去,端木姑娘倘若有暇,不妨在除夕之夜,到『神魔谷』中一會!」
話音一了,身形微晃,便似只巨鷹般的貼地平飄三丈有餘,落往峰下不見。
端木淑認得這種不蹲不躍,未見絲毫作勢,便貼地平飄三丈有餘的身法,叫做「達摩渡海」,非有絕頂功力,無法施展,當世中真還未見幾人,能夠擅此!
目睹對方功力,端木淑益發起疑,對這「世外雙仙」,到底誰真誰假之事,感覺一片迷離.無法判斷!
因為峨眉「翠雲嶺」中所見「玉杖神婆」柳無雙,絕不會假,則適才所見白髮婆婆,自然絕不會真!
禿頂老人既認不出冒牌貨色的白髮婆婆,應該就不是真正的「無發叟」萬天癡。
但他手中這柄陰沉竹折扇,卻為何又與「玉杖神婆」柳無雙所告訴自己的各種情形,一般無二?
端木淑在疑思萬端,難於解釋之下,只得極為武斷地認為人是假人,扇是真扇,陰沉竹折扇可能是禿頂老人自「無發叟」萬天癡處,設法偷得!
想出了這種理由,端木椒便提氣轉身.也自試用「達摩渡海」身法,往前飄去!
這一飄,只飄了兩丈六七遠近,顯然比那禿頂老人隨意飄出三丈有餘的功力,要打上一個八折光景!
端木淑微覺不服,提足真氣再度施為.但很難貼地飄出三丈以上!
她秀眉略剔,哼了一聲,索性俯身拾起一塊鵝卵石來,凝足師伯一靜神尼所傳的「小諸天雷音掌力」,雙掌合石,猛力一搓。
誰知這種鵝卵石的質地,委實太堅,端木淑僅能搓成一把小小石塊,慢說比不上白髮婆婆碎石如粉的罕世功力,就是與那禿頂老人相較,亦復微有不逮!
經過這兩次試驗,端木淑心中確定了白髮婆婆的功力,高於禿頂老人,而禿頂老人的功力,又復高於自己!如此情形以下,端木淑好不吃驚,想不透哪裡會有武功這等高明的人物,來冒充「峨眉玉杖神婆」,及「青城無發叟」!
端木淑正在疑雲滿腹,無法解釋之際.忽然聽得自己適才所立的小峰頭,傳下一聲森森冷笑!笑意雖冷,笑聲卻脆,分明是個妙齡女子所發!
端木淑抬頭一看,不禁愕然失驚,只見自己與谷家麒均渴欲相尋的水中萍,正俏生生地,在峰頂臨風獨立!
這種無意奇逢,使端木淑由驚轉喜,含笑叫道:「水姑娘,我和我谷世兄,正愁無處找你,想不到在這『哀牢山』中,竟會與你相逢,請下來一談好嗎?」
水中萍哂然一笑,飄身飛墜,冷冰冰地問道:「我對你究竟怎樣稱呼?應該叫你岳悲雲,還是叫你端木淑?」
端木淑覺得水中萍的語氣冷,神情冷,兩道目光,更是森冷如刀,不禁微起戒心地,含笑說道:「姓名不過是個身外符號而已,水姑娘愛怎樣稱謂,便怎樣稱謂好了。」
水中萍秀眉一挑,冷然說道:「端木淑.你的命兒真長,怎的未曾死在我的『天星神釘』以下?」
這幾句話兒.問得端木淑只有苦笑連連,不知道應該怎樣答話?
水中萍伸手肩頭.微軋劍把。
一陣清越龍吟起處,把那柄業經「天狼秀士」羅三恨通體淬以劇毒的「太阿劍」,掣在手中.向端木淑冷冷問道:「端木淑,你認不認得這柄寶劍?」
端木淑對於水中萍極端容忍,任憑她言語神情如何傲慢無禮,均決心不予計較,依然含笑說道:「這柄寶劍,有點像是我在巫峽江中所得的『太阿劍』,但光芒色澤又似微異!」
水中萍聽端木淑居然看出「太阿劍」的光芒色澤,與前有異,不禁微吃一驚,殺心暗起,臉上神色反倒顯得略為和藹地,點頭說道:「你看得不錯,這柄劍兒正是『太阿劍』!」
端木淑聞言,訝然說道:「這柄『太阿劍』,怎會到了水姑娘的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