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船影子
「有火光!」已經許久沒有說一句話的鷗子突然冒出一句。
老叉的身體猛然一抖,停住了手中的活計,其實此時最後一絲餘輝也沒入海平線,就是做活計也看不清了。
步半寸倒沒太在意鷗子的話,因為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要麼就是鷗子說胡話了。
「又多了一處火光!」鷗子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個彈身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船艙裡枕著女人大腿說胡話的魯一棄也猛然坐了起來。
船艙裡探出個細小的腦袋,那是瞎子,鷗子的第一句話他就聽見了。江湖經驗告訴他,終於出現狀況了。
魯一棄的動作讓女人嚇了一大跳。特別是當她看突然驚起的魯一棄眼中閃爍著自己從未見過的銳利光芒時,她體會到什麼是心底的驚寒。那目光像無堅不摧的利刃,要去刺破、劈開、摧毀掉些什麼。
「大少,上去看看吧,看看到底出了什麼妖事兒。」瞎子輕聲說到,他聽到了魯一棄發出的動靜兒。
魯一棄不知道有沒有聽到瞎子的話,他眼睛始終朝一個方向看著,那目光彷彿已經穿過船板,穿透海水,穿越茫茫夜幕。
「魯門長醒了嗎?步老大要他這就上來瞄下子。」鯊口從船艙口探進個腦袋。他不知道魯一棄已經醒了,但來傳達這樣的話目的很明確,不管怎麼樣,都要趕緊地把魯一棄給叫醒。
「這就來。」魯一棄這麼多天終於平靜地說出一句正常的話來。
當大家都聚在甲板上的時候,船的四周已經出現了十幾處的燈火。那些燈火不知道用的什麼光盞子,沒有一絲的撲閃和跳耀。鷗子已經仔仔細細地看了好長時間,依舊看不出那些燈火到底是在什麼上面,幹什麼用的,也看不出這些燈火是設置在什麼上面。
魯一棄已經恢復了平常的樣子,他的表情很平靜,目光也重新收斂得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對於面前的情形他沒有表示出一點奇怪,就像早就知道會遇到這樣的情況。他沒有刻意地觀察那些燈火,只是朝著船前行的方向看了看,又回頭看了一眼來的方向。嘴裡低聲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過了,已經過了。」
幾人聽見他說話了,卻沒聽清到底說的什麼,於是他們都注意力高度集中,等待魯一棄的下一句話。
「那些都是漁火,前面還有更多。不過不要接近,繞開它們。」魯一棄肯定地說。這話的後半句應該是說給步半寸聽的。
沒有等其他人開口說一個字,魯一棄就又趕緊地補上一句:「不要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
夜間的海風要比白天寒冷得多,但是大家沒一個下到艙裡的,因為越往前,情況變得越發怪異難測……
「是船,真的是漁船!好多呀!」鷗子有些興奮地叫著。其實他說這話的時候,其他人也都隱隱綽綽地瞧出些漁船的影子。
果然像魯一棄所說的,前面的燈火越來越多,如果都真的是漁火的話,他們有可能是闖入了一個正在夜捕的大流子(魚汛)。
「這麼說是在夜捕了,夜捕是概稱,這裡的捕法上路道的說應該叫『照光捕』,那燈就是光誘子,是用來吸引喜歡光亮的魚群的。這面子肯定是什麼漁場,我們接近陸地了,要麼附近就是有什麼大島子。」鯊口說的這種捕魚法子就連船上另外幾個撈海子(靠海吃飯)都聽著新鮮,他們也不知道鯊口從哪裡懂的這些法子,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魚排上做活時聽來的牛話。倒是魯一棄這個撈海的外行很清楚這個方法,他在洋學堂的圖書館中看到這類的書,西洋人早就這樣利用魚的趨光性,用高度數的電燈照射進行夜捕。
但是,魯一棄面色平靜沒有作聲。
步半寸微微搖了搖頭沒有作聲。
老叉皺了皺眉也沒有作聲。
瞎子在聽,也只能聽,認真地聽,不知道他要用靈敏的聽覺搜索什麼,努力的耳廓不時地抖動一下。
女人在說話,絮絮叨叨地說著,也不管她傾訴的對象是否也像瞎子那樣認真地在聽:「別擔心,別擔心,有時候並不是想像中那樣。以前給我算命教我活計的老人告訴過我,他的祖輩中有人將風水、建築、坎面融為一體,利用周圍環境,天氣變化,日昇月落,風吹草動等現象與建築的各個光口、風口,氣道、水流、死角、牆影等等聯繫起來,或者與坎面的活口、豁兒、坎相、暗扣、誘子混做一處,相互布襯、掩飾。比如人們常說的鬼屋,有些其實就是在建築時暗中佈置了些東西或讓建築的一些佈局配合周圍環境和天氣、日月的變化,從而遭成各種怪異現象。還有些本來是好屋子,只是年久失修無人居住打理,出現破損、變形、傾斜,再加上周圍環境的惡化,所以在比如風、光、聲、水等一些條件的巧合下,就會出現奇怪現象。」
魯一棄輕輕拍了拍女人的背,他聽到女人說的話了,雖然沒有十分認真的聽,但他還是很能理解女人的意思。
其實一旁的鷗子和鯊口要比魯一棄更認真地聽女人說話,女人的話讓他們感覺很奇怪,雖然那理兒說得確實新鮮也很有見地,但是眼下說這些話到底有啥必要。
「照你話的意思,船隻是移動的,更容易佈置,搞點怪就能障目子(看到假象)?」看來步半寸也聽到女人的話了,而且還知道女人想要表達什麼。
「那些船在動嗎?」瞎子突然突兀地問了一句。
「當然,就是慢些。」鷗子快言快語地答道。
「可是船行無聲呀。」瞎子說這話時聲音顫顫的,有些像是在叫魂似的。
大家臉色瞬時有些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