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盡浮沉
來疑氣雲盡成凝,無窮海天路。
千鈞舵立侯濤頭,手把沙棠舟無埠。
異子幾向夢中看,俗客瑟心處。
眼見著真是躲不過了,老叉和鯊口一起往船頭奔過去,他們的想法是一致的,三個人一起在那冰礁子撐一把,減緩鐵頭船和它之間的撞擊力。
步半寸將舵把往旁邊繩上一繞,自己單手吊住一根掛纜,從舵台上直接晃到帆桅旁邊。順手將帆頁的吊纜繩扣一解,帆頁「嘩啦啦」直落到底。他的做法也很明確,讓船減速。然後他也直奔到船頭,一把從鯊口手中搶過鉤矛,同時對鯊口斷然地說道:「我來撐頭,你下艙倒踩翻輪,力要輕,讓船停下就成。」
步半寸這次說得很清楚,他沒有讓鯊口大力往後踩,因為船不但左右轉不了彎,就連後退也不成。船尾後面也跟滿了「船影子」呢。
鯊口雙腳在光滑的甲板上一縱一滑就到了艙口。正要鑽進去,卻被一個平靜的聲音給打住了:「冰礁子漂不到這裡。」
說話的是魯一棄,他的話雖然是在否定前面的白團是流冰礁子,但話裡的道理卻像冰礁子貼面一樣讓步半寸他們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魯一棄雖然對漁家的行話、暗語懂得不多,但像「流冰礁子」這樣的用詞他還是能估摸出是流動冰川一類的意思。洋學堂的地理課上他學到過這樣的知識,冰川結構都集中在南極和北極。他們此時的位置在北半球偏南。流冰礁子如果是從北極冰板塊上斷裂上後隨洋流漂過來,那麼這之間好幾千公里的距離,再加上洋流的溫度和海水的沖刷,怎麼都不能漂這麼遠。南極的就更不可能,赤道那一段是無論如何都過不來的。
其實步半寸在鴉頭港漁場也從沒遇到過前面那麼大的流冰礁子過。他碰到的最大也就三桅船那麼大,都已經化得差不離了。像前面那個白團這樣看不清有多高多寬的,只有一次他隨老爹北上,夜航中遇到連綿的冰山才是這番情形。這裡的海域方位按圖上所示已經快到南方無冬地帶了,不應該有這樣大的冰礁子。
「那麼那是什麼?」步半寸喃喃地,腦子像是灌了漿。
就在這錯愕間,鐵頭船與白團已經近在咫尺了。鷗子奮力將竹篙往白團上撞去,不料大力之下落了個空,身體一個踉蹌直往船頭外跌去。
老叉手疾眼快,一把拉住鷗子的腰帶。鷗子這才沒有跌出船去。
等鷗子驚恐地從爬跌狀站直身體時,駭怕讓他大張著嘴連話都說不出了。這駭怕不是來自差點跌入海中,而是因為在他爬起的剎那間他看不見剛才還和他近在咫尺的夥伴了。就這轉瞬間,自己就像浸泡在了一缸濃豆汁中,眼中看到的只有渾濁的白。
「是——起霧——了!」雖然看不見,鷗子還是能聽見身邊離得很近的地方,老叉發出的一聲帶著某種感慨和驚懼混合的聲音。
這裡的霧和魯一棄他們上趟在**山那裡碰到的霧又有不同。那裡的霧升騰得雖然很快,來得卻不突然。更沒有什麼明顯的界限,飄飄繆繆,有淡有濃,有來有去。這裡的卻不然,那些霧就像是凝聚而成的一個繭子,與清明之處有著極為明顯的界限。船往這裡一鑽,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船帆全落,鐵頭船沒有任何的動力了。但是船卻沒有停,也不是隨著海面波濤隨意漂泊。而是朝著一個方向在直駛,速度還在逐漸地加快。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要往什麼地方去?!這濃霧中到底有什麼?解釋這所有疑問的只有可能是魯一棄。但是他們現在連魯一棄在哪裡都看不見。
「往這邊走,進艙!」魯一棄雖然也看不見,但是他身邊正好站著個不用眼睛看的瞎子,而且這瞎子是個久經江湖風浪的老賊,知道周圍起了無法看清別人的濃霧後,他第一反應就是不能在這種環境中被什麼人暗算,特別是魯一棄。於是便引著魯一棄往艙裡走,他知道,這船雖然鑽進濃霧之中,那船艙中卻不會有霧,掌上燈是可以看清周圍情形的。那樣至少不會被偷襲。
鑽到艙裡,他們卻沒有掌燈。因為女人從魯一棄袋裡找出螢光石,然後將螢光石往船艙木階下一放。而他們三個都退到一個角落裡。這樣的話他們可以觀察到每個進艙的人,而進來的人卻看不清他們。
所有做的這一切魯一棄都不知道。從船往霧中一撞之後,他就像突然間昏厥過去一樣,剛才還是平靜如常的一副狀態,一下子變得什麼都不知道了。完全是瞎子和女人兩個將他架進來的。
退到角落裡後,女人慌亂成一團。對魯一棄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可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瞎子卻很是鎮定,他有的只是疑慮。三指把住魯一棄脈門,感覺脈搏的跳動有力卻雜亂,有點像練氣走火入魔的症狀。魯一棄不是練家子,也就不可能會因為練氣走火入魔。那麼這種症狀就應該是另一種神秘又神奇的狀態。瞎子在做賊王時,曾經躲在甘肅虎踞關外的迦葉寺中,連著偷聽了三天來自印度、緬甸和西藏的一群僧侶講論密宗典著《佛顯聖》,他們就曾經提到一種和魯一棄現在很相似的狀態——通靈。是說達到一定道行的高人,可以讓精神的範圍轉移到一個很遠的地方感知一些東西,道行極深者甚至可以用精神的力量去左右很遠地方的一些人和事情。那麼魯一棄現在會不會就是這樣一種狀態呢?如果從魯一棄天生具有的超常能力來說,瞎子是絕不會懷疑他能夠達到這種境界的。
艙門一響,瞎子的忙杖立刻對準了那邊。女人手中的駁殼槍槍口也指向了艙門。
進來的是步半寸他們幾個人。他們剛剛在外面費了一番手腳,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是這船對他們來說是很熟悉的。準確地到位,迅速地升帆、轉舵,結果一切都是白費力氣。鐵頭船依舊是自顧自地往前行駛著,除了速度在逐漸加快外,什麼都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