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早晨第一縷陽光照進窗戶的時候,宮女頭兒碧思帶著兩個小宮女小鶴和小葉一起輕手輕腳地進來。碧思有一張微圓的臉,笑起來左頰有個圓圓的酒窩,眼睛也是圓圓的,嘴唇也是圓圓的,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甜美。她進來見瑋月已經睜開眼,便笑著細聲細氣地道:「娘娘醒得好早,柳下系舟宮來消息了,說榮安王爺昨晚已醒,還嚷著餓,進了一小碗燕窩粥,現今又睡著了,但是臉色看上去已經大安,誠恭王爺請娘娘不必再過掛心了。」
瑋月鬆了一口氣,還好,賭徒,在我任務完成前,你可千萬悠著點性命,提前去了地獄可是沒法預支福利待遇的。她想了想,道:「你們叫個人去跟誠恭王說,他辛苦了一天一夜,也該好好休息一下,現在最壞的都已過去,叫他好好睡了覺以後才來見我。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要是累著了,做娘的會傷心。」
碧思應了一聲「是」,給小葉做了個手勢,小葉便躬身退下,想來是去報信去了。小葉走後,小均進來接替,三個人忙忙碌碌,卻還是鴉雀無聲,似乎只有行動間衣帶帶出的風有那麼一點點聲音。瑋月心想,那可比當年洪葉羅家的家規嚴格多了。
過了一回,又進來兩個宮女,球球與油油各自托著杯盤,該是進早餐了。想來這些粥點都是原瑋月喜歡的東西,裡面有玫瑰絮子軟糕,薄荷松子三色酥,半個手掌那麼大的油炸蔥餅,燕窩薏米香稻米粥,就是不見一個狐狸愛吃的肉包子。可是一夜下來瑋月還是餓得夠嗆,一盤吃的再沒葷腥她也可以忍受,尤其是油炸蔥餅香酥可口,做得可比當年在酒店所吃的要精巧好吃了,純手工的呀。
吃完瑋月當即吩咐:「每天喝藥,口淡得很,讓他們明天進一些兩廣口味的粥來,比如皮蛋瘦肉粥,魚片粥,雞絲粥,肉骨粥等。我背後的傷要癒合長肉,醫道說,吃啥補啥,三餐裡面也得多點葷腥,不要總是清湯寡水的,連養病的力氣都吃得沒了。還有,燕窩魚翅不要上,可憐見兒的,吃了也不安心。」
球球與油油細細地應了,又複述一遍,這才下去。出門了忍不住互問,為什麼燕窩魚翅可憐見兒的?這個問題很多日子後她們才轉彎抹角地打聽到緣由,不由為皇后的見識傾倒。
碧思又笑吟吟地進來,回道:「稟娘娘,外面好幾宮的娘娘都來探望您呢,還有幾個外夷的特使夫人也遞了牌子進來,恭祝娘娘呢。」
外國的特使夫人?瑋月聽了好奇心大起,連忙吩咐:「你請華貴妃進來說話,其他都讓她們先回去吧,就說我今天體力不濟,不能一一見面,多謝她們關心。請外夷特使夫人都進宮來等候,她們來祝賀我復位,那是國家禮儀,不能推搪不見。你給我準備禮服吧。「
碧思忙道:「娘娘,太醫吩咐,娘娘最近三天千萬不得移動,以免撕裂結痂的地方。接見外夷特使夫人的事,還是延後幾天在做吧。「
瑋月哪裡肯,所以她當然有理由說:「嗯,要換了其他病,也就拖幾天了。可是今次挨打,想必外面也有一些風言風語,若是我今天不見,便是坐實了這些風言風語,那可是有傷國體。碧思,到時你也別當我是薄胎瓷人兒似的伺候著我,務必都要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碧思聽了感動,凝神想了想,這才應了聲「是」,眼圈兒紅了一下。瑋月心想,她倒是個實心對皇后好的人。
華貴妃很快被召了進來,看得出,她眼睛裡有害怕,有擔心。瑋月這個人不是個喜歡弄權的,見了她那樣,心便軟了,這宮裡類似虎狼窩,好好的女孩兒進來了也都得變質,也別深責了。治標要治本,既然現在由她瑋月掌了後宮,以後總得把這種風氣改了才好。等華貴妃見了禮,她才道:「碧思,給華貴妃拿椅子來我床邊。你們都退下去吧,我跟華貴妃有話要說。」
華貴妃聞言,很是吃驚,戰戰兢兢坐了,卻只敢坐個邊沿。瑋月看了,也沒去撫慰,心想古代既然級別森嚴,自己也別做得太出格。溫和地道:「你起得倒早,外面天冷了不少吧。」
華貴妃忙道:「昨晚開始起風的,早上起來看見下了幾滴雨,說是一場秋雨一場寒,出來果然冷了許多。」
瑋月微笑道:「是啊,難為你們這種天氣都來看我。」
華貴妃也沒臉皮此時大獻慇勤,只得轉了話題道:「昨天沒能阻止惡奴行兇,幸得姐姐不追究,妹妹感激不盡。差人送了兩盆素心建蘭過來姐姐這兒,希望能沖淡一點藥香,萬望姐姐一定要收下。」
瑋月笑道:「呵,那是好東西,拿進來我看一下,妹妹真是有心。」
華貴妃聞言喜上眉梢,送出的東西對方能收,那已是給面子,而對方又能喜歡,那說明後面就好說話。忙起身叫人搬蘭花進來。那是非常大的兩盆,下面是素淨的青花瓷大盆,上面鬱鬱蔥蔥墨綠的蘭草。光是看著蘭草便喜歡不盡,何況這款素心建蘭又是異常有型,十幾條花枝稍稍高出蘭草幾分,每枝上面跳躍著五六朵花瓣到花萼均無一絲雜色的似是碧玉雕就的花朵,且那花瓣又作梅花狀,清雅中透出一絲雍容。
瑋月已經經歷人生近百年,她記性極好,看書又雜,是以一見這兩盆蘭花便已知其之名貴,非常喜歡,笑道:「妹妹,這兩盆蘭花,即便全是拿碧玉雕出葉子花朵,也不及它的名貴。建蘭素心本少,它又是梅瓣素心,更難得的是花枝亭亭玉立,微微高出蘭葉,三樣湊在一起,便是絕品了。何況又是如此諾大兩盆,只怕種了二十年都不止了。多謝妹妹,只是我這屋裡滿是藥氣,真是怕沾染了這花中君子呢。」
華貴妃聽皇后如數家珍地說出這些珍貴之處,心中佩服,以前一直以為她是面人,不聲不響,所以也不是很看得起她,心中對她很是不服,可又不得不屈居於她之下。而這盆蘭花是她哥哥從福建回任帶來,送了她兩盆,說了一堆好處,竟是與皇后說的一絲不差。本來是忍痛割肉,現在見割肉有效果,倒是歡喜,臉上也少了點擔憂,忙道:「建蘭的香比之春蘭就差許多,姐姐放在屋裡也不會混了藥氣,偶爾眼睛看幾眼綠的,心裡也舒坦。唉,都是妹妹害的姐姐。」
瑋月這才轉入主題,收起笑臉,正經地道:「這件事,妹妹也不必再行自責。皇上昨兒已經說了,不是妹妹你的錯。換個角度想想,你膝下只有兩位公主,沒有皇子,只安安穩穩過日子便是,又何必對我下那毒手?我在想,妹妹其實也是被那背後的人給害了呢。要不是皇上昨天明察秋毫,妹妹你又有什麼好處?明擺著你被人當了槍使。說起來,你還得好好推敲一下周圍的人,看是不是還有誰是別人安插在你身邊搗亂使壞的。」
華貴妃本來只是在心裡想著,這回要是能得皇后稍微寬恕,大家面子上過得去也就得了,沒想到皇后會說出這麼貼心的話來,讓她始料不及。細細想了皇后的話,果然有道理,不由得滑向地面,老老實實拜下去,泣道:「姐姐這麼貼心,妹妹更是無地自容。」
瑋月笑道:「起來吧,又不是你的錯。我也乏了,你退下吧。你兩盆花兒我喜歡,就收下了。」
華貴妃又是好好拜了一下才起身垂著淚離開。瑋月相信,不用再多說,她回去一定會動手好好肅清自己宮裡的釘子。宋嬤嬤本來就是她宮裡的人,由她去查,當然事半功倍。
真累,以前看書上所言也就當看戲,自己真做起來,要不是有法術跟著,還不定怎麼被那些人精欺負呢。
外夷特使夫人來了不少,什麼大食、波斯、暹羅、高麗等,除了暹羅的語言不懂外,其他語言,勉強說幾句還是可以的。那些夫人見上國皇后竟然能笑瞇瞇地跟他們用祖國語言攀談,大為心折,回家便大肆宣揚這個皇后的賢德,不提。
春節將至,宮中的活動都得向皇后請示,瑋月只得裝著因背上用了波斯的什麼靈丹妙藥而癒合神速,開始下床活動,也開始放棄使用那些臭臭的膏藥。一時宮內宮外都傳說波斯的金創藥膏神效非常,達官貴人都托著關係問波斯特使要那神藥,弄得波斯特使驚詫莫名,他們確因捕風捉影得知皇后受傷而送去一些藥物,難道歪打正著效果就那麼好嗎?心中也是喜歡,從此此藥成了兩國友誼的使者,有說,送禮要送金創膏。
其他特使夫人知道了,都變著法兒想出自家祖國的寶貝進獻皇后,希望也能因此一舉成名。於是瑋月終於吃到了久違的泰國米,當時還叫暹羅米。
天氣越發寒冷,陽光已經沒了熱度。屋子裡不得不日日夜夜放著兩隻炭盆,才能驅走凜冽的寒氣。這天太監傳話來說晚飯皇帝準備過來吃。皇帝還從來沒到瑋月這裡吃過飯,他一般都是在上書房晚飯,飯後批點奏折才過來。瑋月也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心說男人總喜歡吃點葷腥的,而此刻天氣寒冷,不如來個火鍋如何?
於是叫人準備了兩隻小炭爐,上面架兩隻銀盆,一隻裡面放的是乳白的高湯,一隻裡面則是紅艷艷辣椒花椒草果等。又讓廚師將羊肉牛肉去骨在天外凍硬了,拿木匠的木刨刨成片,鮮活的黑魚去皮剔骨片肉,又準備了幾色不下鍋的小菜,等皇帝過來。
沒想到一等等到月亮升起,皇帝還是沒來。讓人去探,說是皇帝還在上書房與大臣議事,都沒吃飯,看來暫時也沒結束的可能。瑋月心知肯定是出了什麼軍國大事,又不便去催,不像當年與賭徒的時候眼見時間到了他還沒回家,她早就電話過去騷擾。此刻只有婉轉提醒。於是讓小廚房準備一點熱點心,讓方小襲送去上書房。果然沒多久,皇帝擺架坤泰宮。
瑋月披上棉袍站到房間棉裡大紅猩猩氈門簾外面迎接,親自替皇帝脫了黃鍛繡金龍貂皮鑲邊朝袍,替他摘去帽子時候,皇帝伸手抱住就在身前忙碌的佳人,笑道:「等急了?準備什麼好吃的?」
瑋月把帽子摘下遞給碧思,卻拿手指輕輕描著皇帝的眼睛,皺眉道:「怎麼幾天沒管您,眼圈都黑了,最近沒睡好?」
皇帝貼著瑋月的耳朵輕笑道:「你身上大好了沒有,聞著藥味全沒了,今天朕就宿這兒不走了。」
瑋月捶了他一下,微紅著臉道:「我也心疼您晚上那麼冷的還要走呢。來,先吃飯,這玩意兒叫火鍋,還是西域的不知那個特使夫人告訴我的,連御廚房總管都說沒見過。試試味道如何,我總覺得冬天吃這個應不會差。」
皇帝攬著瑋月過去飯桌,見桌上東西果然怪異,從來不曾見過。看著瑋月動作,皇帝也模仿著在白鍋裡涮了羊肉片,一吃之下,果然鮮甜。再拿羊肉往紅鍋裡面一涮,雖然麻辣嗆人,卻更為鮮美。兩隻鍋子都不大,兩人搶著吃涮熟的肉片,非常開心,旁邊伺候的碧思她們都強忍著笑。吃到肚子裡有點底了,這才慢了下來,皇帝先笑道:「都說你跟那些外夷關係親密,原來還是學到不少好處的,這種火鍋食料簡單,味道卻是非常鮮美,呵呵。」
瑋月笑道:「哪止這些好處,否則不成了只知道吃喝玩樂了嗎?小鶴,你去把我藏著的幾把刀拿來,給皇上看看。」一邊趁空暇,道:「朗兒已經可以下床了,我讓熏兒去他外公處接收抄沒發還的家什,順便監管著黎府的吃穿用度,讓他知道一點平民生計。他那幾個舅舅奢侈慣了,我還真擔心年邁的老父管不住他們,到時坐吃山空,丟了天家臉面。熏兒不知能不能壓得住他們。」
皇帝微笑道:「讓熏兒知道一點柴米油鹽也好,免得說出什麼肉糜之類不著邊際的話。你讓他既然做了就得做踏實,看仔細了錢糧管理怎麼做才不會出漏子,不要浮於表面。不過也不要一粒米一個銅板地摳,他終究不是小門小戶,做事情還是得有點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