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荒村野渡,有幾桿蘆葦在烈日下感知微風。車子開去,驚起花間葉下鷗鷺幾許。祖海將車子讓給荷沅,自己到外面脫成背心小褲,卻見荷沅赤著腳衣衫完整地出來,心知她心中彆扭了。他當作不知道,自己先走上野渡的幾條搖搖欲墜的木板上。
荷沅跟上去,看著祖海的背影,想到過去經常想撞他下水卻反受其害,如今她功夫在手,當然躍躍欲試,想討還公道。所以在後面摩拳擦掌,趁祖海不在意,正與她說話,一招一本背負投,將祖海摔進水裡,濺起好大浪花。祖海猝不及防,結結實實嗆了一口水,還沒等他抹乾水睜開眼吸一口真氣,又聽「嘩」一聲破水聲,臉上又被水花蓋住。等他咳嗽完畢,見荷沅早狂笑著游得遠了。
祖海豈肯落後,奮力追了上去。游出一百多米後,荷沅終究慢了下來,被祖海追上,祖海以手批水,水花漫撒向懶得逃避的荷沅。荷沅回了幾招,但徒弟哪裡打得過師傅,乾脆偃旗息鼓,躺水面上懶懶漂著,水來時候閉眼龜息。見荷沅不還手,祖海當然不好意思窮追不捨,乾脆也漂在水面上,伸出一隻手,小心地拽住荷沅的手。
頭頂是七月驕陽,可這離水庫不遠的河水卻是清涼。兩人足足在水裡泡了一下午,泡得四肢漲白如豆芽,才鑽出水面。祖海說給荷沅放哨,可荷沅躲在車裡換衣服的時候只盯住祖海。這荒郊野外的,除了祖海,平白的誰會趕過來偷看啊。
回程路上,祖海還是一直握著荷沅的手不肯放,一張臉笑得像裂開口子的山核桃,終於如願以償了。兩人一路嘰嘰呱呱不斷,但什麼內容都沒有。「放不放手?」「不放。」「真不放?」「死也不放,好不容易才抓到你。」「那我擰啦。」「說不放就不放。」「哼。」「你真擰?不痛。」「死鴨子嘴硬。」「真不痛,我就是不放。」……
爭吵一直延續到摩天輪、碰碰車。但是祖海因為車子開得太好,玩碰碰車時候幾乎是慣性地迴避碰撞,總躲得太靈活,結果被在場的所有人發現了,大家呼嘯著前堵後擁,一起撞向祖海,撞得祖海連溜走的退路、反擊的機會都沒有,一場下來,頭都被撞暈了。上了他自己的桑塔納還目露凶光,害得荷沅只得不斷提醒他不能亂開車。
荷沅的手一直被祖海握著,心中卻與以前跟青巒,甚至跟師正在一起的時候都不同,並沒有太多臉紅心跳,只覺得像是與一個最好的玩伴在一起,心情輕鬆飛揚,行為隨心所欲,無需面具偽裝。彷彿與祖海走進遊樂場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等晚飯來到燈火通明的酒店,荷沅才發現,祖海一張本來已經挺白了的臉,一下午下來,居然又紅又亮,取小鏡子看自己,反正是黑的,已黑無可黑。
在酒店見到祖海的熟人都不願相信,那個讓祖海時時掛在嘴邊作擋箭牌的女朋友,竟是眼前這麼一個貌不驚人的黑皮小娘。都不明白祖海看中她的是什麼好,只有一雙眼睛有點亮而已。但祖海自己看著荷沅反正是什麼都好,荷沅的黑是他從小看慣,當年兩人還鬧著誰比誰黑,各自偷偷到太陽下曬著,祖海還怕自己曬的時間少,如果發現荷沅偷偷曬太陽,他就仗著力氣大,強行把荷沅推回屋簷下陰涼處,免得荷沅比他黑了。現在雖然不會那麼荒唐,但是他怎麼都不會在乎荷沅黑,只要荷沅不在乎他白就行。
吃完飯,祖海送荷沅回家,兩人反正一路。但荷沅就是擋著大門不讓祖海進去,偷偷將祖海摔了個踉蹌後,便迅速將門關了。荷沅有點怕祖海閃閃發亮的眼睛,怕他進了大門變成大灰狼。祖海確實有更進一步的想法,想今天再接再厲,乘勝追擊,實現親吻夢想,但是卻被摔在門外。不得不笑著搖頭,女朋友太強悍不是件好事。
但幸福的背後,祖海卻是天天提心吊膽。師正父母被迅速雙規了,因為此事噱頭太大,流傳太廣,政府不做點動作出來難以交帳。可是,師家老爺子還在,他雖然離休,可手下門生三千,個個出手都可以置他叢祖海於死地,只要那些門生願意出手。祖海此刻最擔心已經三進宮的小偷說出內幕。但他又相信該小偷的反偵探能力,因為二進宮過的人,怎麼都成了油條。
為免夜長夢多,祖海馬不停蹄地趕著辦理荷沅的戶口手續,人事局,公安局,糧食局,他讓司機跟著辦公室主任連軸轉。而他自己則坐鎮房產公司,將二期提前開盤交付。他怕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現錢到手的話,人也可以活絡很多。等到荷沅的戶口本到手,身份證加急做出,祖海一拍桌子,心說「值了」。
而師正父母的事情,雖然剛開始時候塵囂直上,可兩周之後,一切似乎都轉入地下,所有消息被密不透風地保密了起來,祖海再得不到任何訊息。那小偷才虛歲十六,被關足十五天後出來,拿了贓款中黑吃黑的二十萬和祖海給他的十萬,與被朱兵壓著去師家一樣,又被朱兵押著遠走高飛,回去老家。他已被警告不得在此地出現,否則是自絕後路。宋貴紅很快換了新東家,但她也不敢亂說,怕惹禍上身。師家以前是多有權勢的人,她全知道。好在小偷投案自首,派出所並沒有找她問話。所以幾天過後,在新東家又呆得愉快,宋貴紅早把前事拋到腦後。
只有祖海一個人在心中忐忑不安,越是沒有消息,形勢就越是可怕。彷彿在黑暗中摸索行路,總感覺到周圍危機無所不在,卻又茫然摸不到邊際,一種很無力的等待被攻擊的感覺。而他還得捺下性子不做任何動作,免得被人發現異常。
只有一點可以放心,師正的父母目前都沒有上班。
但是,慢慢地,有在政府機關遊走順暢的消息靈通人士在酒酣耳熱之際透露,師某人極其草包,看見錢財露白,竟然全無他平日裡台上台下的風采,嚇得高血壓發作,暫時不能審訊,反而他老婆洪青文咬定牙關說是被人陷害,她對此事一無所知。
祖海很擔心,現代社會日新月異,任何一件轟動全城的大事,也都不用多久便可銷聲匿跡,如石子下水,只見小小水花過後,便風平浪靜,水花只存在於有心人的記憶中。到那時候,沒有輿論壓力,師家老爺子可以運用活絡手腕,舊時人脈,或許還可以悄悄放出兒子兒媳。師正父母出來後,想必會得清查事情緣由,這將與老爺子這個不知情的人外圍調查不同,他們可能會查上宋貴紅。那時,他叢祖海可能會被暴露。
偏偏此時,二期的交付在市內引起極大轟動,業內業外都盛讚海納二期擁有全新的居住理念,是奔向小康生活應有的居住享受。二期的中庭照片頻頻見報,電視台也不計費用準備安排採訪,想要與祖海對話。換作平時,祖海早就敏銳地抓住這個大好機遇為他更好的三期作廣告了,可是他現在著實沒精力應付,腦瓜子全沒放在生意上。
荷沅也終於看出祖海的焦慮,在一次外出吃飯時候,捕捉到祖海一閃而過的失神。她當時沒說,只把疑問放在心裡。等吃完飯看完電影,兩人手裡拿著羊肉串邊吃邊走回家。荷沅這才輕問:「祖海,怎麼回事了?你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祖海握緊荷沅的手,若無其事地一笑:「沒事,怎麼會有事。只是你不讓我說二期,我心裡憋得慌,」他倒是不怕荷沅知道他給師正家布陷阱的事,他只怕荷沅埋怨他還與那些雜七雜八的人在一起。
荷沅聽了並沒有信以為真,卻忍不住笑道:「你的二期害得我現在連報紙都不敢看了,不僅耳朵起老繭,眼睛也快起老繭了,不會哪天連電視都放你的二期了吧。」
祖海笑道:「電視台還真聯繫過我,我拒絕了,我說我想保住荷沅家的電視不被砸。」
荷沅雖然笑了,但隨即指出:「這不是你的風格,你這人見縫插針,如果心裡沒事,決不會放棄上電視做宣傳的大好機會。你……」荷沅忽然狐疑起來,不由停下腳步,看住祖海,「你不會是心裡有什麼人放不下,現在面對著我為難吧?」
祖海嚇了一跳,忙道:「胡說,沒有的事,我不是那樣的人,而且你不知道我這幾天跟你在一起有多高興。荷沅,你不能懷疑我。」
荷沅雙手叉腰,攔在祖海面前,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幹嗎心事重重?今天不說出來,我跟你耗在這兒。最近按說都是好事,你不應該轉個背就跟個小老頭一樣發愣。」
祖海顧慮極大,不敢打賭荷沅聽了他說的話會不會跟他翻臉,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幸福只來幾天。可是,看眼前的架勢,如果不與荷沅實說,荷沅會想盡辦法追根究底,他到時可能還是招架不住說出來。他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避重就輕,「荷沅,雖說現在我的二期交付,手頭有現錢,可是三期規模超過一期二期相加,而且配套上面我想多下點功夫,建築公司以前都是帶資進場,這回資金量太大,他們也有點吃不消,所以我得墊一點錢進去。再說現在國家一直在調整經濟,說讓前一陣過熱的經濟軟著陸,所以房產市場最近很蕭條,本市有幾塊已經拆遷了的地塊因為房產公司貸不到款宣告破產而沒法開發下去,我想這是好時機,我們國家不會一直宏觀調控下去把經濟壓死,我已經看中兩片地塊準備買下,等待市場好轉那一天開發。兩件事加起來,我現在手頭的錢有點轉不過來,所以很煩心。」
荷沅聽著祖海的話,沒想到在報紙上看到的有關經濟過熱,經濟軟著陸之類似乎很遙遠的話題,竟然會近在眼前,體現在祖海的生意中,所以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就信了。「祖海,對不起。我不知道問題這麼嚴重。你說有幾家房產公司倒閉,你沒事吧?需不需要最近收斂一點,不再搞大動作?」
祖海上前,將荷沅叉腰的一隻手捏回自己手裡,帶著荷沅繼續走路。「我沒大事,出事的房產公司主要還是因為有大批空置房壓在手裡無法套現,現在國家又收緊銀行貸款,他們就沒活路了。我的一期二期都賣得好,銀行相信我,不過最近也受到一點政策影響,貸款沒像以前那樣方便,我本來有的幾個設想沒法實現,只能換作買下兩塊閒置地塊。」只要是說起本行工作來,祖海永遠是頭頭是道,不怕荷沅不信,反正也是實際情況。
荷沅聽了佩服,祖海說的這些話都是她似懂非懂,聽著是懂,但是不知道後面怎麼操作。「祖海,你說得沒錯,應該多出去走走看看,行萬里路,讀萬卷書,這是古人很早就說了的。否則你的二期怎麼可能做得那麼好?嗯,你的三期究竟會有多好呢?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人家生意做大了,都會換車,你怎麼還是開著桑塔納?是不是也與國家宏觀調控有關?」
祖海一聽,笑了,「跟宏觀調控有什麼關係,我的資金雖然緊,不過買輛車子還是沒問題的。不過沒那必要,桑塔納用用挺好。」
荷沅聽了笑了出來:「祖海,其實你一點沒變,以前你手頭有錢,可一直開著一輛摩托車,住在門市部或者辦公室,生活一點不講究,只有新的東西出來才能讓你去嘗試一下。你這人不會享受。我跟你比,是另一個極端,有錢就花光。幸好有你替我打算,幫我買下那些房子一直收租。否則,那些錢早晚也有被我花光的一天,那時候我只能守著風雅的安仁裡餓肚子了。」
祖海一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他以前衣服也不講究,硬是後來荷沅看著他衣服不入眼,老要給他買衣服,弄得他過意不去,只有自己多買一些堆荷沅面前了。不知不覺,兩人若近若遠地已經相處了那麼多年,彼此知根知底。「荷沅,你反正最近沒事,學車去吧。以前你還叫嚷著要學摩托車,現在乾脆一步到位,考個駕照得了。」
荷沅笑道:「對啊,我怎麼忘了這一茬?明天報名去。祖海,說說你的三期。」
祖海笑道:「我這不是等著到家後開車帶你去公司看圖紙嘛,說說怎麼說得清。你把身份證給我,我給你報名去。」
「不用,我自己去。你那麼忙,我怎麼能總麻煩你。我現在終於有戶口了,辦駕照辦什麼的都可以在市區辦理,街道居委會彷彿也與我有關了,以前,雖然住在安仁裡,總覺得這個城市與我無關,我是個外來人。現在終於有歸屬感。既然已經是合理合法的有戶口的人,我一定要自己去辦手續,以後什麼手續都自己辦。」
祖海側目看著荷沅大發感慨,心中疑問,他至今都還是老家戶口,怎麼他就沒有那麼多想法?什麼當家作主人的,主人們的住房都還指著他呢。
鑒於一期二期的銷售經驗,祖海早早就讓設計院將三期的效果圖做了出來。呈現在荷沅眼前的是一片曲水流觴的小區,S形的水流從旁邊一條小河經地下流入,將生活區有機分割成兩片,每片都是二期的翻版,但因活水的注入,綠化效果畫龍點睛。而將綠化區分成兩片,可以讓更多的房子臨綠水而居。美觀與效益並舉。
但是,荷沅數了數效果圖上房子的數量,疑惑地問祖海:「那麼大的數量,賣房子時候會不會困難?你不是說最近空置房很多嗎?你擔心的事裡面,也有這一份吧?那你更不應該放棄上電視的機會啊。」
「荷沅,你一直偏心我。」祖海情不自禁伸手從背後抱住荷沅,「是,這也是我心煩的事。不知道經濟蕭條會不會持續到我交付房子的時候。如果很多單位不景氣,肯定影響我的房子銷售。」
荷沅被祖海偷襲,全身肌肉進入一級戰備狀態,隨時準備見招拆招,但很快,鬥志被祖海在她耳邊的一聲歎息瓦解。荷沅忽然想到,祖海也才只二十幾歲,他身上卻得承受著那麼多的壓力,又還得幫著她做這做那,還在她面前強顏歡笑,她好像對祖海要求太多了點,總希望祖海在她面前是鐵人一個。其實,人心都是肉長的,祖海豈能肉身凡胎成為超人。祖海一個人赤手空拳打下天下,夠累。荷沅在心中替祖海歎了口氣,轉身摟住祖海的脖子,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祖海這下驚呆了,他設想過種種辦法接近荷沅,可怎麼都沒設想過由荷沅主動。但祖海的思想還在愣怔的時候,全身卻早自覺地打蛇隨桿子上,迅速找回主動。
在一片空白後,祖海的魂又鑽回軀殼。他的魂剛才似乎是出去沖洗打潤滑油,回來之後光風霽月,一派清明。此前的很多憂慮一掃而空,萬丈雄心只等再度出發。他擁緊荷沅,堅定地似是對荷沅,卻其實對自己道:「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有信心,有辦法。」
聽著這些,荷沅彷彿看到當年祖海頭破血流在安仁裡臥薪嘗膽,傷癒出山好漢東山再起。兩人竟然已經患難與共相濡以沫多少回。她的手指不知不覺爬上祖海的頭頂,幾乎是輕車熟路地扒開頭髮找到那條縫了八針的傷疤。是,那條傷疤的位置她熟悉之極,每次從坐著的祖海身邊走過,她總會下意識地往他頭頂一瞥。
祖海感受到荷沅的碰觸,不由一笑,那段時光本該是屈辱,現在卻被朋友視為傳奇,而祖海想起這些,卻總是想到那一陣子荷沅對他的好。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麼對荷沅好,只要她高興,那就是好。他忘乎所以地吻著荷沅,滿心都是激動。但是,他也感覺得到,荷沅並不如他那麼激動,她總是在深吻時候推開他。祖海有點失落,但想到萬里長征終於到了可以親吻的一站,他又是滿心雀躍,抱著荷沅不肯放。
荷沅喜歡祖海的擁抱,喜歡他用力將她揉進骨子裡,喜歡被他緊緊包圍在懷抱裡,喜歡沉醉在這種被寵溺的感覺裡,但是很排斥祖海的吻。祖海的吻濕乎乎的,很難受,會把她從沉醉中拉回。她寧願祖海不吻她,只是單純地擁抱她。
兩個人別彆扭扭,卻又滿是興奮。大樓的門衛看著N樓的叢老闆與小姑娘拉著手上樓,一段時間後勾肩搭背地下樓,心中很不屑地想,那麼有錢,不會去賓館開房間?
兩人不知他們的關係被別人看來這麼不堪,荷沅只管自己蹦蹦跳跳地走,祖海一會兒傻笑著從前面繞到荷沅左邊,一會兒又傻笑著從後面繞到荷沅右邊,手臂卻一直沒離開過荷沅的纖腰,是為愛不釋手。上了車不得不放手,祖海惡狠狠地想,一定得換一輛自動擋的,否則開車時候都不能搭理荷沅。
因為身份問題終於解決,因為祖海對她愛逾至寶,荷沅這幾天終於一掃畢業分配以來的悶氣,渾身又恢復跳躍飛揚的青春,生活也恢復了正常,沒事時候又是花鳥市場又是圖書館,還去暑假的校園遊逛。當然,她也跑人才市場,不過暫時沒有找到合適的。駕校學習很容易通過筆試,她很快便得上車學習,她很期待。
算算日子,法國FP公司應該已經上門拜訪廣寧了。不知道MS重機有沒有決定什麼時候上門。荷沅又不由得取笑自己,這關你什麼事。
祖海主動聯絡上電視台,跟他們一起製作了一個專題,用他在美國拍攝的錄像,與他的二期甚至三期相對照,說明優良的人居環境該是怎樣的。而後,文字材料交給報社朋友,修改若干之後,連載於報紙的第二版。當然,他為此付出相當的公關費用,但是,值。據管著二期的房管科下屬說,參觀二期的人絡繹不絕。如此,肯定可以促進三期的銷售。
但是,祖海中斷原來準備收購兩塊閒置地塊的計劃,轉為去上海成立獨立核算的法人公司,與海納沒有經濟掛鉤。但是,公司名稱還是海納。「海納百川,方能成其大」,這是荷沅當初給他的解釋,祖海覺得非常合適。派去得力助手去上海的同時,祖海也沒忘記把宋貴紅也遷去上海給新公司做飯打掃衛生。因為工資比她原來的高了一百塊,宋貴紅非常願意。
上海地方寸土寸金,祖海乾脆咬牙買下地處徐家匯某大廈的一層,共計一千左右平房,祖海讓先裝修出兩百多平房做辦公室,其餘空置招租。因為經濟宏觀調控,房價打了折扣,但也因為宏觀調控,租房艱難。祖海乾脆讓簡單裝修出兩間客房住人,省得挨上海高價賓館的斬。
通過省建的關係,祖海開始在上海物色合適地塊,他想把他的二期模式搬到上海。但從車上看到上海房產界開發的規模,祖海明白一條,上海水深,他到上海,猶如當初剛剛涉足房產市場一樣,差不多得從頭做起。
本來,祖海只想狡兔三窟,轉移一部分資產出省,以備萬一。但是,在深入研究了上海的市場之後,祖海猶如蛟龍看到大海,再捨不得離開,乾脆將所有資金挪到上海,只除了在三期留下一點流動資金周轉。
祖海現在是兩頭奔跑,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辛苦是為躲避師家。萬一師家老爺子能力超群,動用關係幫兒子兒媳逃脫此厄,那麼,以後他將面對無數毫無理由的檢查推諉。真相,並不難查,只怕有心人,師家恢復元氣後,能不徹查?民不與官鬥,祖海早就知道。而唯有出省,師家才鞭長莫及。
荷沅看著祖海忙碌,但是一點幫不上忙,只有等祖海回來時候好好陪他,荷沅覺得自己真沒用。回頭給王是觀寫信時候,講了祖海在上海的發展,感慨說,自以為一身本事,其實只配風花雪月。
八月依然炎熱,荷沅依然黝黑,驕陽下學車是件苦差事,防曬霜都被汗水沖跑。祖海終於拿到荷沅的護照,一顆心全放了下來,從此荷沅這邊,師家應該再無從下手。拿著護照去安仁裡,見荷沅在燈下看報紙。祖海過去一看,居然全是經濟類的。祖海好奇,「你看這些幹什麼?」
「好玩。」荷沅扔開報紙,看住祖海,「又是自己開車回來的?看你兩條手臂曬得通紅。不會叫別人開車,自己歇歇嗎?上海過來路不短呢。」
祖海笑瞇瞇看著荷沅,心說你自己也越曬越黑。「我沒事,又不是老頭子了,用什麼司機。荷沅,我這次聽來一句話,說雞瘟過後,總有幾隻雞活下來,這幾隻雞會更強壯。我一想很對,我每次遭逢什麼大難,回頭一轉身,反而過得更好。所以說,樹挪死人挪活。」
荷沅笑道:「這種事生物界很多,比如菌類遇到惡劣環境,會把自己變成孢子,用堅硬的外科包裹起來,等環境變好,孢子散開繁育更多菌類。咦,誰會晚上來電話?」
祖海坐得靠近電話,拿了話筒放到荷沅耳邊,那邊卻是朱總,「小梁,MS重機的後天過來,我讓車子去接你。你有空嗎?完了後,把德國公司也一起幫我拿下。大約需要一周時間。」
荷沅一下不明白了,為什麼法國公司與日本公司去的時候朱總都沒叫上她,唯獨MS重機非要找上她不可?估計德國公司只是捎帶上的。而且,MS重機這回過來難道能不帶上翻譯嗎?不過她以前已經答應過朱總,現在沒有理由推辭,「好的,朱總,我後天會等在家裡。」
「聽小關說,你的戶口落實了?」 荷沅開心地笑道:「是,終於落實了。謝謝朱總關心。」 朱總笑道:「恭喜你,看來我以後能佔用你的時間會越來越少,現在得抓緊機會。」
才放下電話,耳邊只聽祖海沙啞著嗓子輕喚一聲「荷沅」,荷沅回頭,被祖海一把揉進懷裡,親吻如疾風暴雨而來。祖海順著額頭一直往下,往下,等荷沅略略回神的時候,他的臉已經埋在她的胸間,卻不再移動,只有粗重的呼吸透過夏日薄薄的衣衫,一團一團烙在荷沅心口。荷沅又暈了,殘存的一絲理智告訴她,這很不好,可又有種異樣的感受在全身蕩漾,她只會下意識地想推開祖海,可手臂全沒力氣,祖海的手緊緊虯在她的肩背,她無處可逃。
可這時候電話促狹地又響,兩人都似清醒過來似的,看著電話機發愣。偏那電話響得不屈不撓,荷沅只得伸手拿了話筒,神思不屬地「喂」了一聲。祖海暗罵一句,心中很想伸手把電話那段的人揪出來發落了。因為他想再探頭吻荷沅的脖子,卻被荷沅一掌擋了回來。
來電的是宋妍,她說她明天從北京度蜜月回來,想請荷沅吃飯敘舊。荷沅雖然現在滿腦子的迷糊,可還是有幾塊腦細胞清楚,她笑推明天她要隨車去廣寧工地當翻譯,非常不巧,以後她會過去宋妍新家討還。宋妍在電話裡連連表示遺憾。
放下電話,荷沅便大力推開祖海,似笑非笑站到沙發背後,「祖海,你趕緊回家去,否則我叫你媽過來。」
祖海掏出一枚戒指,遞給身後的荷沅,央求道:「荷沅,快點收下吧,我們快點結婚。我們都認識多少年了,還談什麼談,還不清楚嗎?你再不答應我自己找你爸媽說去。」
荷沅一把推回去,岔開話題:「剛剛是宋妍來電話,想與她丈夫一起請我明天吃飯,我不高興去。」四年同學,工作還是她幫著落實的,結果連個伴娘都不給做,荷沅雖然沒想宋妍知恩圖報,但宋妍那樣也太無情了點。而且,她現在工作還是沒有固定,她心中彆扭,不想見宋妍。
祖海這次乾脆將戒指放在桌上,鬱悶地道:「其實我上海公司很缺人,而且上海那裡最需要的是你這樣的人才。如果你去管著上海海納,我不知道多放心。為什麼我的工作就不算工作,你什麼廣寧那種破地方的工作才算是工作呢?你為什麼一定要拿找到工作才考慮結婚來拒絕我?你一定是找借口。」
荷沅想想祖海的話也有道理,但是又在心裡排斥到祖海的公司工作。只好耍賴地繼續自己的話題:「我跟你說宋妍呢。」
祖海哼哼唧唧地道:「這種人提她幹嗎,明天還不是想衝你耀武揚威。你不是找借口拒絕了嗎?拒絕得好。我們說我們的事,荷沅,答應了嘛,不要再拖了,拖來拖去最後還不是結婚嘛。」
被祖海一提,荷沅才想到,宋妍會不會真是耀武揚威?或者說是找回大學時候的平衡?但她不願多想,人家萬一只是好意請她吃飯呢?可眼前最大問題乃是祖海,還是先把祖海解決了。荷沅「哼」他一聲,走去庭院。祖海只得跟出去,一臉幽怨。荷沅這是趕他了。每次都是這樣,他最後總是被驅逐,可下次還是被放進門。不過這次他忘乎所以了,沒控制住自己,結果沒說幾句話便被驅逐,他心裡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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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本來,荷沅心裡一直有點擔心,她現在與祖海在一起了,等青巒從張家界回來,見她和祖海眉來眼去,一定挺尷尬。現在也好,正好去幫朱總的忙。不過挺可惜,這回青巒過來,她連見一次的機會都沒有。
跟荷沅上廣寧的是祖海交給荷沅的兩本書,一本是《企業法人培訓手冊》,一本是《企業所得稅彙編》。祖海說她與其翻著報紙無的放矢地看,還不如先弄清楚什麼叫公司,公司大致怎麼運作,不要好高騖遠。荷沅雖然被祖海說得怏怏的,但還是帶來廣寧看了。
MS重機來了一隊人,果然,他們中的三個帶著一個翻譯去現場技術服務,那是被荷沅敲竹槓敲出來的。而朗尼與本也帶著一個翻譯與朱總見面,荷沅算是朱總的翻譯。荷沅下車便投入工作,都沒時間與豆豆見一個面。
荷沅見到朱總的時候,忍不住幫祖海問了一句:「朱總,宏觀調控到今天,會不會影響深遠?明年的市場還會如此低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