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海在一邊笑道:「你帶那麼多禮物回家,不嫌辛苦?不過也是,對你爸媽來說,家鄉帶去的東西總是最好的。」
王是觀搖搖頭,猶豫了一下,道:「我實話跟你們說吧,我這回回去,準備向美國總部提出回去,我不想留在中國了。如果總部不批准,我想趁回國機會另外尋找工作。這兩大箱子與一大包,差不多是我帶來中國的全部家當。」
祖海與荷沅聽了面面相覷,祖海劈頭就問了一句:「王是觀,是不是與我公司要求你們設計事務所賠償損失有關?如果是這樣,我可以向你們老闆說明原因。」
王是觀又是搖頭:「不不不,與那件事無關,那件事我們早已確定責任,與我沒太大關係。我在中國工作得很好,上海現在建設項目很多,很多技術創新都可以發揮效用,很多新型建築湧現,上海簡直是我們做建築人的天堂。但是我在上海的生活並不愉快,荷沅,你應知道,我很不自由,我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荷沅「啊」了一聲,立刻明白王是觀的意思,同性戀,在中國還是一個很忌諱的詞彙。祖海旁邊聽著不明白,王是觀怎麼不自由了?因為語言問題?可是王是觀的中文已經講得夠溜了。看看荷沅又是一臉瞭然的表情,他奇道:「王是觀,你擔心什麼,上海小姑娘都說華籍美人嫁美籍華人,她們連高鼻子都願意嫁,何況你長得那麼好。你留下來,找女朋友的事,我幫你出力。」
王是觀驚訝地看看荷沅,笑道:「荷沅,你可真夠朋友,這種事幫我一直瞞著沒與祖海說。回頭我不在時候你悄悄告訴祖海吧,我跟祖海也是朋友。」
祖海心中更生疑問,究竟有什麼事,可以讓荷沅一直瞞著他不說?而且還事關帥哥王是觀,問題似乎嚴重了。祖海越想越覺得恐怖,伸手很自然地攬住荷沅,似乎是在宣示自己的所有權。荷沅有點不以為然,看著王是觀道:「又不是什麼嚴重要緊的事,我早不放在心上,你那麼認真幹什麼。我看你是太在意才導致耿耿於懷,索性放開懷抱了又怎麼樣。」
王是觀歎了口氣,道:「可是中國目前放開的人都素質不行,接觸著很是猥瑣。荷沅,別勸我啦,我這人一向工作要緊,生活也不原隨便打發,我還是回家追求高質量的生活。可是很不捨得你們這兩個朋友。祖海讓我深入瞭解建築商的心理,對我幫助很大,荷沅你真心實意待我,看見你我就輕鬆。所以,我湊著一定要與你們一起去美國,算是請你們送我一程。以後你們要常常記著我。」
荷沅與祖海又是面面相覷,心中生出傷感。祖海用攬住荷沅的手拍拍王是觀的肩,道:「有空常來常往,我們也會去美國看你。本來,有你在,我把東西交給你就什麼心事都沒有,你想出來的東西往往總是我想要的,唉。」
荷沅沒說話,她可以理解王是觀的苦衷,但無能為力。想到一個好友即將遠走,她下巴支在祖海肩上,鬱悶地看著王是觀,不發一詞。王是觀抱歉地看著這兩個朋友,可他也沒辦法,他有他的生活,他需要愛情的自由。
荷沅本來打算與祖海商量對祖海那些收購項目的評估需要網羅哪些重點,可現在全沒了興致,一路與祖海粘在一起狂睡,睡得手腳發麻,轉個身繼續睡。祖海本來就是個倒哪兒就睡得著的人,他也沒了興致,只有悶頭睡覺。偶爾迷糊一下醒來,伸手摸摸身邊人還在不在,確認後繼續睡覺。反而王是觀不大能睡得著,看著他們兩夫妻嘟著嘴睡夢中都似乎在怪他不講交情,他很內疚,總覺得辜負了他們。可看著看著又覺得好玩,這兩人怎麼那麼有夫妻相了呢,睡覺嘟嘴都有志一同,好玩。
飛機抵達舊金山,一路沒睡著的王是觀這下蔫了,荷沅與祖海反而生龍活虎。但祖海很是鬱悶地看著荷沅與王是觀擁抱告別,等他們分開,他立刻將荷沅拖回自己懷裡。可荷沅看著祖海與王是觀擁抱告別心中也很彆扭,上了去青巒那兒的飛機後,便立刻將王是觀的取向告訴了祖海,祖海著實愣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喃喃嘀咕一句,「沒想到,真沒想到,挺正常一個人啊,而且還是那麼好一個人。」不過卻著實放下心來,荷沅安全了。
荷沅怕祖海想歪了,連忙向祖海解釋取向問題不是生活作風問題,不能帶有色眼鏡看他們。祖海將信將疑,腦子裡一下子擰不過彎來。直到下飛機看到青巒開心笑著站在人群中歡迎,祖海很想好好問一下青巒,美國是不是對同性戀很寬容,可終於顧及朋友,沒有問出口。
三兄妹在大洋彼岸聚到一起,見面異常親熱,尤其是祖海,這回再也不用擔心青巒將荷沅搶走,與青巒擁抱在一起大笑。荷沅好不容易才有插話的份兒,說了一句:「青巒,一路上的東西都不好吃,你和盛開給我們準備什麼好吃的沒有?我要吃醬瓜。」
青巒笑道:「醬瓜沒有,酸黃瓜有,行不行?」
「馬馬虎虎算你通過。」有兩個大哥在,荷沅都不用提行李,再說本來他們就只有一隻箱子。跟著青巒出去上車,祖海一路笑道:「箱子裡一半是你爸媽叫我們帶來的東西,給你的都是吃的,給盛開的都是用的。我們已經扛了一路,現在全歸你扛。」
青巒作勢拎了拎箱子,笑道:「我都忍不住上車就想開箱子了。你們不知道我現在多好吃懶做。」
荷沅笑道:「才不信呢,對你這個人來說,好吃容易坐到,懶做永遠與你沒緣。祖海除了愛睡個懶覺,也不懶,只有我一個懶蟲。」
青巒將箱子甩上車,一把拉祖海坐副駕位置,笑道:「你們總得有個人陪我。荷沅,你那話說得就不專業了,懶蟲是以條計數的。我現在確實比以前懶了一點,不過注意了勞逸結合,效果反而比以前總盯著書本強。」
荷沅乖乖坐到後面,但心中對青巒的一系列動作感到懷疑,印象中青巒不是那麼奔放的人,他總是很謙和,現在似乎性格動作都外向了許多。她才在想,祖海已經問了出來:「青巒,我有個疑問,你為什麼總是不談盛開?這不像準備結婚的人慣有的說話方式。」
青巒沉默了會兒,只覺得身邊與身後一共四道目光猶如芒刺。他終於有點艱難地開口:「祖海,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我和盛開……已經好合好散了。」
荷沅驚呼:「可是你和盛開都是那麼好的人,為什麼?你們不是挺合適的嗎?噯,難道兩個好人卻是八字不合?」
祖海看著青巒,心中很不明白,一向穩健的青巒怎麼在感情問題上反而出爾反爾,一再給人「驚喜」。
青巒有絲為難地看看祖海,見祖海兩隻眼睛不依不饒地盯著他,只得吞吞吐吐地道:「盛開覺得我不再是過去的青巒,她越來越不能適應。我也有點忍受不了盛開的沉默。為了避免繼續相處下去反而可能導致以後老死不相見,我們商量著分手。」
祖海聽著不是味道,回頭來看荷沅,見荷沅也是一臉不解地看著他,而不是看向青巒的後腦勺,心中一喜,旋即又想到青巒身上。荷沅心中想的是,雖然與盛開只是短暫接觸,但通過青巒的書信也算瞭解盛開,按說盛開的性格最符合青巒的要求,青巒以前不正是拿著類似盛開的性格來要求她的嗎?難道青巒現在變卦了?而且,盛開的話也很古怪,青巒為什麼不是過去的青巒了?難道她上車後對青巒的異樣感覺不是錯覺,青巒現在真的性格大變了?怎麼可能,成年人的性格能變到哪裡去?
車裡一下沉悶下來,只能聽見汽車機械飛速轉動的噪音。黯淡的夕陽透過路邊樹叢,斑斑駁駁地照亮車廂中三個人陰情不定的臉。好一會兒,還是青巒打破沉寂,開口說話:「你們不要這樣,理智地分開或許是好事,否則綁在一起只會跟痛苦。」
荷沅斷然否認:「不可能,所有分手都是割肉。即使當時不覺得,慢慢還是會痛上心頭。我們剛剛跟王是觀分手都很難過,何況你和盛開。你好好考慮,有沒有必要各自退上一步,我和祖海可以幫你們做中間人。」
青巒沉默了會兒,但最後還是毅然搖頭:「荷沅,不用。祖海,你是男人,你應該理解我。」
祖海搖頭,為增強效果,又連帶擺手:「我不能理解你,我一門心思只有荷沅,她好她壞反正我都喜歡,我不會像你們那麼複雜,什麼一個說對方不是原來的那個,一個說現在不能忍受對方。人當然是會變的,她怎麼變,我也跟著怎麼變著喜歡嘛,總不能捆著對方不讓她變。人是活的,我喜歡活人,我不相信你們不喜歡活人,廟裡的泥塑木雕幾十年不變,你會喜歡嗎?說起來,你和盛開還真是一對,想的都是差不多。」
荷沅聽了,當著青巒的面就親祖海一下,雖然沒說話,但一切盡在不言中。祖海得到獎勵,自然明白荷沅的意思,回頭衝她笑笑,樣子挺傻的,但荷沅看著喜歡。青巒斜睨了幾眼,無話可說,或者,祖海這方面心思單純有心思單純的好處,但是他不同,他知道自己活躍了不少,喜歡上與同學打籃球踢足球,盛開看他活動得一身臭汗回來,總是背轉身時候小小皺一下眉頭,偏他又恰巧看見了,也不知是不是盛開故意讓他看見。久而久之,他心中不舒服,慢慢看出盛開對他某些行為的厭惡。青巒不喜歡盛開放在心裡藏著不說,以前以為那是美德,相處了才知道,猜親近人的心思非常費勁,會讓心很累,總會引起或多或少的誤會。漸漸的,他開始不耐煩起來,但是他不是個說走就走的人,把不耐煩在心中壓抑了很久,希望能與盛開相處久了互相適應,可終於無法最後適應,只有分手。分手時候他又是松一大口氣。青巒都在懷疑了,他是不是有點三心二意。
青巒見荷沅與祖海後來都不約而同地不再提起盛開,知道他們兩個雖然覺得盛開好,心中卻還是偏著他,不想讓他為難。只是青巒更加擔心,他們兩個的反應已經是很不贊成,不知道家中父母知道此事後,心中會如何哀慟於他的變化,父母多年教師,思想可要傳統得多。
而最讓青巒驚心的是,安頓下荷沅祖海兩個人後出來,冷風中他心明如鏡,他清楚意識到,他是那麼喜歡看到荷沅,喜歡看她所有率性自然的舉動。他都懷疑自己以前為什麼想不開,為什麼總要約束荷沅做個乖乖女?以前,喜歡看盛開沉靜如水的深眸,盛開只是瞥他一眼,微微勾起嘴角一笑,他心中便會冒出很多聯想,現在才知,那只是距離產生的美,陌生感產生的遐想,用科學的態度來說,很可能是荷爾蒙產生的興奮。可興奮不可能維持久遠。青巒想到「衣不如新人不如舊」的老話,二十年多的根深蒂固,真是那麼容易忽略的嗎?
可青巒終究不敢多想,荷沅已經是祖海的妻子,他們又明顯非常恩愛。於情於理,他都不該有非分之想。雖然人的思想是不受約束的野兔,不知道什麼時候蹦出來探頭探腦,但青巒對自己的約束也是野兔,遇到非分之想冒頭時,他逃得比野兔還快。
可他沒想到,第二天早上正準備開車去接祖海與荷沅玩時,祖海打來一個電話,「青巒,我們已經出門了,荷沅英語好,我們亂走沒關係。你還是別逃課請假了,不過別離電話機太遠,弄不好我們會隨時求救。」
青巒聽著做賊心虛,難道他們兩夫妻看出他的什麼小心思了?難道他真流露出這種很對不起朋友的神情了?其實他都忘了,荷沅昨天晚上就一個勁說不用他做導遊,怕影響他讀書,影響他在老闆心中的好印象。只是他當時一口拒絕,非要給他們夫妻當車伕,荷沅與祖海兩人一核計,只好早上自己溜了,溜去華盛頓。
荷沅與祖海來了,又走了,可青巒心中卻烙下心病。本來他一直在留美與回國之間搖擺,現在有點害怕回去。就他原來接觸的回國工作意向,那些跨國公司需要的人才要麼派往北京要麼派往上海,他傾向於上海。而如今,他想到上海有荷沅與祖海在,想到自己蠢蠢欲動的念想,他有點不敢回去了,怕因此做出什麼傷害兩個好朋友的事,那他真是百死難贖了。
但一直到離開,荷沅與祖海都沒回來青巒所在城市,荷沅想到青巒再一次的「負心」,心生不快,想當年她也是被青巒的變心所傷,足足沉默了一年,對青巒這次又與盛開分手,她觸景生情。而她又是那麼喜歡盛開這個人,想到盛開便會精神一爽,以前雖然知道青巒喜歡盛開而否認她,她還是無法遷怒於盛開,她很為盛開不平。她不明白,青巒明明是一個挺好的人,為什麼在感情問題上一而再地沒有堅持?對此,祖海的解釋是,男人不能想太多,想太多了容易花心。不過祖海心中卻想,青巒看似穩重,可遇到重大問題時候總少一付肩膀,所以常見他擔不住就溜,溜得遠遠地逃避責任。但這種說青巒壞話的事情祖海不會在荷沅面前做,知道荷沅雖然對青巒不滿,可還是不很願意聽人說青巒壞話的。
雖然,先是王是觀,後是青巒,兩個人的事情都很影響荷沅與祖海的情緒,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他們還能如何?回家時候,整整扛回去兩大箱子的吃穿用度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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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一九九七年的春天在荷沅一件一件地試穿從美國買來的新衣中千呼萬喚地出來。四月天裡,即使水泥叢林一般的上海也可以看見幾絲春色,高架兩邊的迎春開了又謝,荷沅自己種在自家窗台上的一些小花小草也吐出花蕾,矮牽牛更是開得團花簇錦,連祖海都喜歡得常常澆水施肥地伺候。荷沅在祖海的強烈要求下,剝了一隻紅辣椒,播種種出五盆辣椒秧,辣椒這東西粗生,長得很快。可以想像,安仁裡現在玫瑰盛放,木香含苞。
荷沅的工作雖然緊張,總算中午還有點休息的時候,她最喜歡這個時候背著太陽打著哈欠看報紙。報上預告下月開始連載長篇小說《鬼屋》,預告非常醒目,除了內容簡介,還登出《鬼屋》成書的封面照片,照片不是很看得清楚,但看樣子那是一本恐怖小說,可封面再模糊,還是可以看出上面有個隱隱約約的「弔」字。正因為這個「弔」字異常罕見,荷沅一看便皺起眉頭,想起師正去年深秋搞的那場鬼。但看作者,既不是名家,也不是師正,很好奇為什麼報社給出諾大版面宣傳這本小說,這本小說真有那麼好?荷沅認真看了一下簡介,見裡面所說似乎與去年秋天的事混不相干,便也丟開,世界之大,巧合太多,不足為奇。
看網絡上的雅虎新聞,財經版占很大篇幅的是東南亞一帶的金融動盪。荷沅看著覺得陌生而遙遠,再說那些金融方面的專有名詞需要翻字典才能通讀,所以荷沅只是一目十行地粗讀,主要看的還是評論。而那些評論還是硬逼著自己看下去的,希望看了可以有點放眼世界的意思。因為計劃五月份新的策劃出來後,大老闆說了,還得拿去總公司交給專門人士評估,荷沅得飛去美國回答專門人士的提問。荷沅想著,那些人都有多年國際財團工作的經驗,若是問出來的問題她回答得幼稚,將不僅影響新策劃的通過,她也將被冠上幼稚之名。好在,總算有了近一年的MBA學習,其他的,只有臨時抱佛腳,惡補國際財經知識了。
正盯著屏幕看得頭大萬分,祖海電話過來,「荷沅,我所有收購項目的評估今天出來了,我讓趙定國陪著會計師事務所的人吃一頓慶功飯。你說,我們是一起看呢,還是我先看?」一邊說,一邊唧唧哼哼地笑,因為祖海很知道荷沅這人心急,一定會讓他現在先將評估報告封起來,回家兩人一起看,而且還得是用很古老的什麼火漆封印。荷沅花頭就是多。
荷沅當然知道祖海笑的是什麼,輕喝一聲:「笑什麼?不許笑。」 「是,不笑。」祖海話雖這麼說,整個聲音還是笑嘻嘻的,這是他面對荷沅的一貫態度:嬉皮笑臉。
荷沅翻了個白眼,道:「特旨,准祖海先看一頁,不得有誤。」說完自己也笑了,問道:「祖海,你看了沒有?是不是最初那個批發市場的回報率最高?」
祖海笑道:「還沒看,我光想著饞你一下了。」
荷沅只得笑道:「祖海,我知道你敷衍我才讓人做這個評估的,但結果既然出來了,你看看統計數據也是好的嘛。我乾脆再恩准你看十頁,其他等我回家再看。」
祖海涎著臉輕道:「親我一下,否則我看到好的就不告訴你了。」 「去,蝗蟲。」荷沅斥聲嚴厲,臉上卻笑逐顏開。放下電話,睡意都沒了,嘴角一直含著淺淺的笑。
左頌文伸著手臂滑行過來,交給荷沅一疊資料,順勢在荷沅身邊坐下,吸了一下鼻子,道:「你用的什麼香水,我怎麼從沒聞到過。」左頌文現在又成小美的責任,而他被大老闆指派配合荷沅的策劃工作,兩人不再有工作衝突,現在兩人還真是不打不相識,起碼表面上看,相處得挺融洽。
荷沅搶了左頌文手中的資料,道:「教你一個乖,小嬌蘭,沒想到吧。怎麼那麼多資料?你不是說……」
左頌文一笑,道:「我拼了老命給你把能搜集資料的全搜集來了,你說你怎麼謝我?把小嬌蘭送給我?」
荷沅笑道:「如果你告訴我準備轉送誰,我眼睛都不眨地送你。」邊說邊拿出一瓶來晃蕩。
左頌文一把搶了過去,笑道:「還不正是你想的那個,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八卦了?回頭我請你客讓你看個飽。」
荷沅笑看著左頌文搶了香水兔子一般地溜走,展開他拿來的資料翻看。左頌文果然搜集得詳細,這個人,只要用得好了,是個人才。他都不用別人詳細指派工作,往往合作的人一個眼色一句話頭,他已經知道該幹什麼,非常活絡,難怪大老闆一直中意他。
一直有電話進來,都是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工作,荷沅應付自如。但是三點左右來的一個電話卻有一把陌生但很動聽的聲音,普通話標準得像新聞聯播。「梁荷沅嗎?我是老駱,很久沒聯繫你。」
荷沅愣了一下,老駱是誰?他怎麼一付自來熟的樣子,好像她一定認識他似的。荷沅客氣而疏遠地道:「很對不起,可能很久沒聯絡,我有點記不起你是誰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笑:「我今年年初與廣寧的老朱,還有你一起去和平飯店老爵士吧,這下記起來了嗎?」
荷沅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老駱。忙道:「對不起,看我這記性。駱先生,沒猜錯的話,您五一節過來南方吧?五一節是安仁裡最美的季節,一棚黃木香開得轟轟烈烈的香。」
老駱微笑:「你沒猜錯,我準備五一節過去你那邊,我非常嚮往你的那些收藏,希望能先睹為快。因為是私人行,不想麻煩當地政府部門接待,所以有很多事情需要麻煩你。你現在方便嗎?我讓秘書與你商量一下行程。」
荷沅道:「行,現在就可以。不過,我可以通知朱總嗎?還有那天一起吃飯的另一個女孩?」
老駱沉吟了一下,道:「他們……等我到了以後再說吧,看情況。我很想過一個耳根清靜的輕鬆假期。」
荷沅聞言「嘻」一聲笑出來,很快想到和平飯店那晚老駱左耳朱總右耳李小笑,個個都是搶著說話,哪兒還有精力聽演奏,果然耳根不清靜。
老駱的秘書做事非常簡約,先傳真一份時間表給荷沅,然後簡明扼要地跟她說一下需要荷沅做的事,其實不說也行,他都已經在傳真上面標明,簡單可行。可見人家是做慣這一行的。
荷沅把傳真轉給祖海,讓祖海落實的時候,祖海正鑽在評估報告裡面出不來。他原先以為對手頭的資產一清二楚,哪項多賺,哪項少賺,他很有一本譜。其實評估出來的結果與他心中料想沒差多少,回報率排名一二三四跟他想的一摸一樣。但是他看上其中的細節了。沒想到,一份長長的對比表,竟然非常說明問題,讓祖海清晰看到,回報好,究竟好在哪一塊,是地產評估增值,還是產業經營增值,以及其他足以指導他未來投資決策的方方面面考慮應該側重哪邊。這一份評估,把祖海平時所想所疑問的明確起來,立體出來。
祖海近乎貪婪地仔細審閱著這些數據,心中很快有了計較。他必須在公司設立專人,以後定期給出公司運轉評估,甚至,也可以考慮同時開展審計。公司越來越大,他看不到的死角越來越多。年初朱總已經提示他應該成立與財務相對立的審計部門,現在正好與評估一起上。
祖海一向是想到做到的人,但正準備拿起內線電話找趙定國,趙定國已經頂著一張紅臉蛋敲門進來。
祖海沒等趙定國說話,先舉起評估報告給趙定國看,「給我招兩個人,一個必須是能做出這份報告的,能進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的會計,也要能審計。一個也是會計,只要能做普通的帳就行。六月份到位,我要他們做今年上半年工作審計和評估。」
趙定國臉蛋雖紅,人卻清楚,接過評估報告一看,心中便有數了。「不如勞動節後開始發消息,只要不要求會計跑銀行,熟悉貸款渠道,找個資深會計不會難到哪裡去。叢總,中午吃飯時候遇見周行長了,他莫名其妙問我一句公司經營有沒有問題,我說沒有,很順利。但周行長聽了好像有點半信半疑,神色很奇怪。你瞭解有什麼問題嗎?」
周行長是上海海納貸款最多的銀行,祖海一向對周行長非常重視,趙定國一清二楚。祖海聽了趙定國的話,雖然眉頭皺了一下,但也沒太當回大事,他在銀行中層也有幾個很要好的朋友,周行長只要有點風吹草動,他第一時間知道,不可能有太大誤差。他想了想,道:「可能我們好幾個月沒有收購動靜,沒有向周行長貸款,他擔心我們資金出問題了。沒有關係,我找時間與他約一下,吃頓飯,解釋清楚就行。」
趙定國聽了祖海肯定的語氣,放心了,笑道:「我們這次拖的時間也夠長的,叢總定下哪個項目了沒有?我看著兩個項目都好啊。」
祖海一聽,笑道:「我也看著兩個項目都好,不過看了評估後,我又有些想法。等你趕緊給我招好會計來,我準備對兩個項目也做一下下手前的評估,看清楚一點,究竟哪個更賺。不過我目前傾向省裡那個項目,省裡相關部門我上下都熟,可能疏通疏通還可以拿下個好價錢。」主要原因,還在祖海眼看師家似乎沒有復原希望,他應該可以安全殺回老家了。省裡的項目除了上下人等熟悉,附加於項目之後的諸如地段之類的問題,他更是不用咨詢便可以熟門熟路地拿主意,不像在上海,上海太大,有些地段他無法很有把握。
趙定國反應迅速,都不用祖海提起,便飛快接上:「那看來我得把招聘工作抓緊了,不然太耽誤時間。」猶豫了一下,又補充一句:「下手前的評估說起來比較拗口,還是說可行性分析比較好聽。「
祖海當然知道趙定國是在指正他話中的錯誤,心裡記住了,卻瞄趙定國一眼,笑罵:「你以後能不能不喝酒?一張臉跟猴子屁股一樣。你和彭全的MBA報名弄好沒有?我都還沒見學費報銷上來。」
趙定國笑道:「已經考過了,不知道能不能被錄取。不過我們都不能跟小梁比,我們兩人的英語都忘給老師了,只能讀中文授課的班,聽說程度不能跟英語授課的比,英語授課的老師都是國外飛過來講課的,人家那教育先進啊。」
祖海聽了心中自然得意,不,是洋洋得意,他就是有本事,找個老婆也要高人一等。其實荷沅每次聽了課,回家都要深入淺出地教給他聽,雖然他學不會那些計算什麼的,但其中概念還是知道不少,比如說剛才的可行性分析,這個名詞他是知道的,但說話時候一下不注意把以前說的那些話滾了出來,看來,以後說話時候還是得留意一下,在趙定國面前出醜沒什麼,到周行長朱總之類人面前總是出醜的話,那就成小丑了。
趙定國走後,祖海親手處理老駱過來的接待。他心中很是好奇,朱總看上去已經是很出色的人才了,其胸懷內涵見識都要高他叢祖海幾等,說出來的話對祖海來說,經常是綱領性的。都不知道荷沅嘴裡更加出色的老駱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凡人難道還能成仙了不成?但且不說老駱這樣的高官究竟是怎樣的人,起碼這種身份的人過來參觀安仁裡,其中接待工作是一點不能疏忽大意的,一個不慎,很可能弄巧成拙。所以他得親自把關,免得有些小細節出現原則性的小問題。
只是祖海對於接待老駱這件事不是很熱心,此人太高太遠了,得罪的話,以後沒好日子過。讓他玩得順心了,以後也不一定能指望得上他。而且,要讓這樣的人覺得順心,代價必然得付出不少。從回報角度來說,很不經濟。只有荷沅才會以為只要與老駱言語相投就可以了呢。為此,祖海找朋友借了一輛奔馳,總不能拿他的桑塔納2000或者荷沅的小福特來接老駱。朋友的車子本來是早借給人家結婚用的,祖海硬是逼要了過來。然後,祖海還是通知了朱總,告知一下朱總,老駱的態度。朱總是個明白人,當然清楚祖海他們兩個的難處,不過他竭力要求祖海幫忙,將老駱引到廣寧。
蓬勃的春天裡,似乎光陰也流淌得蓬勃,轉眼,時間已到五一。荷沅與祖海兩個四月三十日連夜趕回家,才到安仁裡門口,除了昏暗的路燈下見牆外白花溲疏開得如雪,暗夜的星空還浮動著醉人的香氣。荷沅好笑地心想,惠蘭、珠蘭、梔子、玫瑰、含笑、木香、檸檬花、佛手花,這麼多種花香混一起,再分個前味後味,足以溝兌出幾種香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