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韻有鑰匙,鑰匙進去,門應聲而開,孔祥龍宿舍沒人。林西韻飛快拉開衣櫃檢視一遍,然後重重一拍櫃門,長歎一聲:「通知荷沅吧,讓她告訴許寂寂。你能不能繼續幫我,我們一起去火車站查查去內蒙的火車,他既然今天才辭職,應該還沒走遠。」
青巒答應,與林西韻一起出發。兩人分頭在上海火車站候車室到處尋找,不知拍錯多少人的肩膀,青巒還找了所有的男廁所,都沒找到孔祥龍。最後兩人灰頭土臉出來,青巒才忽然想起,上海還有一個西客站,以前他讀書時候,好像北上的過路列車大多經過西客站。林西韻頓時沒了力氣,被青巒拎出火車站拎進KFC,一杯冰可樂下去,林西韻才恢復神氣,歎了一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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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因為上海海納資產龐大,想轉為海納上海辦事處,如果手續只限於省內,祖海可以很快辦出來,但是還有上海那邊工商也得辦出手續,還有在稅務的手續。想一蹴而就不可能,可是葛行長那兒的催促越來越急,眼看期限將到,法律程序啟動。可是上海那邊的手續還得按部就班地來,一點不能心急,祖海急得嗓子都冒煙了,說話聲音嘶啞,眼白都是血絲,荷沅怎麼燉清熱解毒的湯都沒用。
遇到祖海需要連夜趕去上海的時候,荷沅親自給他開車,總覺得她陪伴在他身邊,即使只是讓祖海說說他在做的事,祖海心裡感覺應該會好受很多。
而林西韻雖然半天一個電話地與許寂寂與荷沅一起交流孔教頭的情況,可是她因為眼看有關人民幣不貶值的消息越傳越盛,而無法脫身,只能寄希望於孔祥龍只是去什麼地方生氣難過了,而不是跑去內蒙尋仇。孔祥龍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林西韻為了孔祥龍可能來的電話,晚上睡覺都不敢關手機,可是半夜接聽了無數公事私事電話,卻沒一隻電話是孔祥龍的。時間越接近婚期,危機感越強,彷彿電影裡定時炸彈倒計時,都能聽到秒錶轉動的「嚓嚓」聲。林西韻都恨不得拿一把掃帚將荷沅趕去內蒙。可是看著他們小夫妻東奔西跑地應付危機,荷沅還得幫助祖海在上海維持上海海納,這種話,她有點說不出口。
自從祖海出來後,荷沅需要奔波的事情少了,祖海本不想累著她,是她自己想著要幫忙。沒事的時候,荷沅就拿著一塊鵝黃軟緞繡花,逼自己靜下心來。祖海已經很心煩了,不能再多一個煩心的。起碼,她不能言語上給祖海製造壓力,她必須給祖海一個完全寬鬆安逸的環境。所以,荷沅將家裡的床上用品都換了,換成清爽乾淨的粉藍。
以前,家中所有水電費物業費清掃費之類的費用,都是祖海處理,祖海進去一段時間,荷沅才接手,而現在,她自然是不會再交給祖海,不能給祖海百上加斤。荷沅終於非常深切地體會到,結婚除了兩個人吃住在一起外,還有一層其他的意思,那就是休戚與共。體會到那層意思的當晚,趁祖海回來,荷沅拎著祖海的耳朵解說了一通,祖海覺得非常有理。於是。兩人正式將生養孩子提到議事日程,決定等這一陣危機過去,祖海開始戒酒戒煙準備優生優育。
而西瑪以前的左頌文是與荷沅通話最頻繁的,他說,最近的風聲讓大老闆惴惴不安,大老闆已經派美女瑪姬去北京公關,瞭解匯率走向。荷沅問左頌文急不急,左頌文說他已經急得天天需到醫院報到一次降火了。想到自己心急時候的心情,荷沅不免情真意切地安慰左頌文幾句。但她不敢說出勸左頌文見好就收之類的話,人民幣走向沒明確之前,所有傳言,即使已是言之灼灼的傳言,都只能作為自己下判斷的依據,而不能引導別人。傳言從自己的嘴裡說出來,無疑便是給傳言加一道自己的人格背書。
好在荷沅與祖海都沒時間沒資格在匯率問題上做任何抉擇,他們正在賭命,無暇顧及其他,而賭匯率,只有在有錢有暇時候才可以做。
十五日上午,荷沅以在西瑪養成的嚴謹辦事態度給梁秘書發了封行程確認傳真後,提行李前去北京。雖然北京與上海之間的班機多得跟公共汽車似的,但飛機上還是坐滿。祖海早提醒了荷沅,舊報紙還是放進行李箱裡用衣服壓著比較保險。
荷沅沒想到,北京出口竟然有個十八九歲男孩舉著牌子接她。男孩瘦高,皮膚黝黑發亮,眉目間有股傲氣。他看見荷沅時候用的是居高臨下的目光,心中大約想的是這麼個戴著時髦墨鏡,穿著裡面長長白T恤外面短短深藍T恤,褲子很多口袋的女孩會是他要接的人?不過荷沅一眼看出這個孩子的長相與她來京要見的老駱酷似,不同的是老駱沉靜如水,男孩驕傲不羈。荷沅幾乎不用問,直接便道:「小駱吧?多謝你來接我。我們這下去哪裡?」
小駱保持不冷不熱的微笑,幫荷沅拎起行李箱,匆匆出去,一邊道:「梁小姐好,爸爸在停車場等你。他有緊急事需要出差,怕萬一你的飛機誤點碰不到你,讓我來接著,還好你沒誤點,不過爸爸就快登機了。」
荷沅一聽,頓覺耳邊「嗡」地一響,門外,北京八月白花花耀眼的陽光彷彿可以刺透墨鏡,晃得她整個人發飄。天命,這麼一點點時間,怎麼夠與老駱詳說由來,又怎麼夠時間鼓足勇氣開口?她跟著小駱穿越車陣,神思不屬,差點被一輛掛著大使館牌照的車子撞到。整個人這才冷靜了一下,滿心失望地跟著小駱前行,小駱人高步子大,她都有點快跟不上。算了,就當沒這麼回事,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不得妄圖走什麼捷徑。
走到一輛三菱越野車前,小駱停步。荷沅將墨鏡推到頭頂,看到後座車門打開,老駱招手讓她進去。荷沅告訴自己,微笑,必須微笑。她微笑著坐進車子,與老駱握手,說了聲:「很遺憾,可能看不成四合院了。」
老駱將手中正在看的資料交給前排梁秘書,認真看了一下荷沅,微笑道:「確實很遺憾,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已經打好導遊詞的腹稿,這下得推延到以後用了。今晚,讓我兒子帶你去吃特色,肯定不是烤鴨,你放心。明天我讓兒子跟你過去內蒙,你得幫我照料好我的兒子,行不行?這輛車子你用著,明天上飛機前可以跟我兒子一起出去玩玩。」
老駱的兒子小駱幫荷沅放好行李過來,聽老爸這麼說,很不服氣,誰照顧誰啊。當下便道:「爸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梁小姐。」
荷沅不由回頭看了下趴在窗口的小駱,心中很快轉了心思,既然與老駱沒時間說話,還呆在北京幹什麼?便強裝瀟灑地道:「駱先生如果放心我,等下我也不去住賓館了,乾脆去取了小駱的行李,直接開車去內蒙怎麼樣?順便可以把舊報紙放在您家,免得放行李箱裡折騰多了損壞。您儘管放心,我大學時候柔道得過第三,目前依然鍛煉,不會讓小駱路上吃虧。」
荷沅此話出口,老駱小駱,前面的梁秘書與隨從,一齊驚訝地看向荷沅。還是小駱最沖,問了一句:「你會打架?好啊,爸,我們開車連夜趕去內蒙,我也想著坐飛機去沒意思呢。爸你放心,我一路上會盡力照顧得梁小姐不出手。」
荷沅回頭就給小駱一句評價,「紳士。」小駱一聽挺起胸膛,覺得與這個梁小姐對味。
老駱哭笑不得,怎麼也想不到喜歡古舊的典型江南女子梁荷沅居然會打架,那麼她做出這等直接開車去內蒙的勾當便是可以理解了。但是,問題是兩個人都是第一次走那條道,都還是小孩子,而他兒子還不能開車,一路都得梁荷沅開車,又是如此龐大的越野車,肯定比較吃力。他怎麼能夠放心?梁秘書體察領導內情,忙笑道:「那條路你們不熟悉,不如你們先飛去內蒙,回來我請李總派人開車送你們過來。
不等小駱抗議,老駱已經開口:「算了,讓他們自己開車去。小梁,路上慢點走,不要心急。北方的風景與你們江南的旖旎完全不同,多停車看看風景,難得有自駕車遊玩的樂趣與心情。」說話時候看看手錶,「我們沒時間了,小梁,你從內蒙回來時候可能我已經回來,到時再見。你有沒有要緊的事與我說?」
荷沅只能放棄這個機會,微笑道:「沒什麼要緊事,駱先生您放心我們。」
老駱笑著看看兒子,再看看荷沅,道:「不放心也得放心,你們現在又不服我管。再見,祝你們順風。」說著走出隨從幫他打開的車門。
荷沅笑了笑,禮貌地從另一頭鑽出車子送別。忽然想到一件事,忙隔著車子問了一句:「駱先生,人民幣會不會貶值?很要緊。」
老駱回頭,想了想,才道:「你就按不貶值不升值來運作。」說著揮揮手,帶著兩個人快步走了。
荷沅相信,如果不是因為等她單獨說話,老駱一定早出現在候機廳。而老駱說的話,雖然似乎是不明確,但是從老駱嘴裡說出來,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老駱話中之話,應該是「人民幣不會貶值」。她一下想到左頌文與西瑪。
老駱告別荷沅走後,回想起來,總覺得這個小梁似乎有什麼話要與他說,難道就是最後問的那句有關人民幣匯率的問題?他想了會兒,邊走邊問梁秘書:「小梁家中從事出口貿易還是出口加工?」
梁秘書道:「她家做的是房地產生意,我沒聽說與進出口相關,我也奇怪她為什麼那麼關心匯率。她好像心事很重。」
老駱點頭,心想,小梁此來,估計是帶著話來的,可惜他正好臨時有事,連讓她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恐怕這個女孩子臉皮薄,此次的失之交臂,以後不可能再鼓足勇氣與他說起。坐上飛機後,老駱才跟梁秘書道:「你找一下小梁先生的號碼,等下飛機時候給他一個電話,讓他晚上十點半後等我電話。」
梁秘書不得不提醒一句:「最近幾天,您會很忙,不相干的事還是擱一擱吧。」
老駱笑了一笑,不語。他之所以找叢祖海而不是找梁荷沅瞭解他們家的事,正因為他一早已經看出,這一家,男主人是個最世俗的人,進退轉圜能做得一點不錯。他今晚十點半瞭解一下叢梁家的困境,這個叢祖海應該不會對他抱太大幻想,如果他幫不上忙,沒什麼思想負擔。可是面對那麼崇敬他的梁荷沅,這種滑頭事老駱有點做不出來。不過這話就不必跟梁秘書交代了。
這邊荷沅等老駱他們走後才上車,檢視一遍行駛證等文件,才對上車坐到她旁邊的小駱道:「我們先去你家放下舊報紙,拿上你的行李。然後去書店買一本詳細點的全國公路行車圖,再到超市買一箱水一箱食品。晚飯就在路上解決,住宿也是,你會不會覺得太辛苦?路上你考慮一下,從張家口走還是繞大同走。」
小駱滿眼睛的都是興奮,「行李我已經整理好,裡面有帳篷等一應設施,即使露宿也不在話下。詳細地圖我也有,不如我們問一下常開車的司機,哪條路容易走。如果我開車的話,我會選擇不容易走的那條路,那種路上肯定風景比較多。但你開車,還是考慮容易走的路吧。」
荷沅將車開出去,微笑,換作平時,她與小駱一樣的愛好,恨不得沒事找事,不過今天著實沒興趣,祖海還在上海吃苦,她但求自己平安,懶得去想什麼美景需向險中求之類的話。上了直路,才給祖海撥了個電話,「祖海,我到北京了,見到老駱,不過他行色匆匆。我這次到北京本來想向他求助的,現在看來沒機會了。」荷沅用的是家中土話,她又存心說得飛快,欺的便是小駱聽不懂。
這件事荷沅本來沒想跟祖海提起,因為自己都沒信心會不會對著老駱說出求助的話,所以祖海聽著只有吃驚:「荷沅,你去求老駱幫忙,還不如我多求求朱總。老駱天高皇帝遠,不一定能幫上我們的忙。而且你想過沒有,你讓老駱幫忙的話,成或者不成,以後都不會有你喜歡的那種風雅交往了。你會少一個朋友。算了,我這兒最多再苦熬一段時間,很快就會過去的。」
荷沅微喟,祖海真是瞭解她,而且事事為她考慮,即使在他那麼困窘的時候。「祖海,說實話,今天沒說上這件事,我心裡很失望,但也隱隱約約鬆了口氣,非常矛盾。看來這陣子困苦是老天送給我們的劫數,強求沒用。」
祖海反倒是笑道:「寶寶,我還以為你不信邪,天下那麼多人,老天管得過來嗎?還是你原來說得對,這次的事,告訴我們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地方需要改進,我們年輕,有的是時間機會。你放心,最多是多吃點苦頭,死不了。我們爬起跌倒又不是第一次,每次跌倒後只有做得更好,吃點苦沒什麼大不了,我又不是吃不起苦的人。倒是你第一次去內蒙,到了那裡別想家裡的事,好好玩,玩好了回頭給我做導遊。你最近一陣心情一直不好,還是在內蒙好好散散心。你玩得好,玩得開心,我聽著你笑才會開心。」
荷沅知道這是祖海實話,她前幾天雖然對祖海柔情似水,但總也高興不起來,反而還是祖海尋話頭逗她開心。可祖海可以說得那麼輕鬆,她卻輕鬆不起來,但是也不能繼續給祖海製造負擔。「對了,我問老駱借了輛車,正好他兒子要去內蒙,我們開車一起去。就當作是散散心吧。」
祖海一聽卻心急起來,「寶寶,老駱兒子幾歲?長得難不難看?」
荷沅一聽忍不住笑了出來,「小駱十七八歲,有其父必有其子,小帥哥一個。好啦,我不多說,晚上投宿時候再給你電話,你最好別喝醉了。」
放下電話,荷沅沖百無聊賴的小駱微笑致歉:「不好意思,給我先生去個電話,告訴他我們的行程。」 小駱有點吃驚:「你結婚了?你看上去那麼小。」
荷沅尷尬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說謝謝。不過你將去祝福的新娘比我更年輕。」
小駱笑道:「不,我不會去參加婚禮,爸爸也不會允許我去。到內蒙後我將爸爸送李總的禮物交給你,我自己騎車去陰山轉轉。」
荷沅心動:「你爸放心你騎自行車走?噯,不如你等等我,我們一起去。我也想看看陰山上的天是不是跟穹廬一樣。或者你在前面騎車,我在後面追著。」
小駱滿不在乎地笑:「我爸怎麼可能不放心我,這一個暑假我和同學四個騎車從北京出發玩了淶水野三坡,易縣清西陵,遵化清東陵,山海關秦皇島,然後我一個人去承德,從崇山峻嶺的遼西拐出來,乘火車回北京,一度與爸爸失去聯絡。爸爸還說,他如果有時間他也會跟我一起去。」
「怪不得你曬得那麼黑。」荷沅心說,越瞭解老駱,越欽佩他。兒子養成如此,這人得有怎樣的胸懷啊。「既然你不怕吃苦,我們就從大同繞過去,順路看看太行山邊緣,恆山,雲崗石窟。你應該已經學到魏晉南北朝的歷史了吧?回來走張家口,不走重複的路。」
小駱看看荷沅,約略有些明白,爸爸為什麼重視這個小朋友了。因此,他非得申明一下:「我要上高三了。歷史地理全部學完。」
「OK,路上你看地圖指路,我做苦力開車。如果需要露宿,你得做紳士,把帳篷讓給我。」
就這樣,兩人在華北平原燦爛熱烈的驕陽下上路。小駱的裝備絕對一流,進口的帳篷系列用品,半米多長的雙肩包,折疊式單車,市面上都不多見,令荷沅不由想起以前的一位高幹子弟,師正。師正當年一身NIKE,絕對有別於全校師生。都曾青春年少。不知道師正如果不遇家門巨變,他多年後會不會變成如今儒雅風流的老駱?小駱的未來呢?這人生路,真是不確定得很。
小駱送舊報紙去老駱什麼長輩處,與他回家取行李時候,荷沅都沒有下車跟隨,雖然她很好奇老駱家究竟怎麼樣,但終是忍住。老駱沒邀請她,她不去打探。荷沅只是在車上想了一些事。等小駱下來,隨著他的指令七拐八拐出了北京市區,進入109國道。上了國道才發現一個嚴重問題,好多運煤車,這條路真髒。小駱話不多,兩隻眼睛除了看車外,就是看地圖,他很會看地圖,不過發出的指令總是前方向西或者向東之類,荷沅不得不要求他改成前方向左或者向右比較直觀,少不免受了小駱幾句嘲笑。
到寬鬆一點的路段,荷沅才掏出手機耳機帶上,與小駱打個招呼,跟林西韻通話。這是她在老駱家樓下想出的點子。「我荷沅。我正開車去內蒙啊,你那些花花草草的照片與青巒通氣了沒有?我建議你趕緊與他研究一下,有什麼模糊的,我正好一路現場採樣現場匯報。」荷沅說的是英語,因為不想給小駱瞭解太多後面要說的話。她想拉近青巒與林西韻的關係,幫他們製造機會。她發現自己真有點婆媽,所以不敢說出來,只敢用行動逼宮。
林西韻歎息:「難得有機會的時候,遇到孔教頭的事,最近又沒時間了,煩得要死,沒心情搭理那些花花草草。」
荷沅笑道:「明白了,又是匯率問題,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今天遇到一位中央高層領導,他跟我說,讓我以人民幣不貶值來操作。我極信任他,你可以信任我。」說話時候忍不住側臉看了看小駱,發覺他看住她若有所思,奇怪了。
林西韻並沒有大喜或者大悲,只是很冷靜地追了一句:「你能保證這不是官話?」 荷沅道:「不是,我相信他不會跟我說官話。」
林西韻想了想,道:「荷沅,你知道台灣這麼強的美元儲備也快頂不住了,所以我們現在的佈置都是按人民幣貶值來定的。如果現在知道不貶值,我們所有方案得推到重來。你肯定?」
荷沅早在老駱家樓下已經料想到通知林西韻有關人民幣匯率的事會受到如此大壓力,但是作為朋友,她責無旁貸,「我肯定。」荷沅說得很堅決,「如果祖海的公司是從事外貿的話,我會立刻照那位領導的話去做。我信任他除非不對我說,說的一定不會是官話。我知道我今天說的話會對你決策產生重大影響,我事先不是沒猶豫。」
林西韻一時陷入沉吟。知道荷沅急公好義,但是又知道荷沅社會經驗不足,這事如果是換成祖海跟她這麼信誓旦旦地說,林西韻會毫不猶豫轉身召集董事會提議修改對策。但是荷沅的背書稍欠有力。不過林西韻不願打擊荷沅,沉吟過後微笑道:「我明白了,謝謝你荷沅,我未來的考慮會糅合你的提示。這是很重要的信息。」
荷沅怎麼都聽得出林西韻的言不由衷,但只能言盡於此了,否則只怕還會走向反效果。「那就繼續風花雪月。讓青巒趕緊看了照片,這傢伙最迷這些,告訴他有什麼要求快提,否則我出了內蒙他就沒機會了。」
放下電話,荷沅不得不感慨自己人輕言微,相信如果多說幾句,可能還會演變成狼來了的鬧劇。不過她能理解林西韻,重大決策面前,當然應該理性佔上風,而不是迷信小朋友的三言兩語。只是理解歸理解,心裡總歸是有點不舒服。但是現實往往只有百上加斤,容不得她多傷感,旁邊一道清亮的聲音出來:「梁小姐,我不得不紳士地提醒你,我英語很好,聽得懂你說話的大半。」
荷沅只覺尷尬得滿臉發燒,沒想到遇到個小駱這樣的聰明孩子。幸好西曬的太陽直接打在她臉上,可能一臉通紅不大看得出來。她需得深呼吸一下,才稍微平靜地撒了一個小謊:「不好意思,我平時的工作用英語會話比較多,接下來一個電話,你還得原諒我用英語。」本來不想給左頌文打電話的,現在有點為在小駱面前掩飾而不得不打一個了。
小駱不同於老駱,終究是失於年輕,聞言只客氣地笑笑,道:「你別在意,再說你又不是說我爸爸壞話。大家都到我爸爸這兒探聽消息取得幫助,你沒必要例外。」
小駱說的是真心話,但是聽到荷沅耳朵裡卻差點嗆得她背過氣去,原來她自以為將老駱當作知己,沒想到還是在做著與別人差不多的勾當啊,都不知老駱怎麼看她了。荷沅哭笑不得,開了好一陣傻車。這時候小駱翻來翻去掏出一張CD插入,頃刻,列儂的聲音充斥整個車廂。荷沅傻了好一陣才又撥通左頌文的電話,不得不繼續用英語。
「左,瑪姬有消息了沒有?」
左頌文的聲音立刻拔高:「梁你怎麼那麼幸福,人家上班時候你可以聽音樂。我最近都焦頭爛額了,賭局越接近揭盅,我身上壓力越大啊。瑪姬一直沒有傳來確切消息,大老闆也一樣心急如焚。怎麼,你有消息?」
荷沅對左頌文顯然不如對林西韻真誠得多。「當然。我現在正出北京,我得到的消息是,不貶值。這條消息,你可以通知大老闆,告訴他我還想回西瑪上班呢,不會騙他。」
左頌文那邊靜默良久,才道:「梁,這是真的嗎?」
荷沅沒想到反而是左頌文看上去比較信任她的樣子,便也對他開誠佈公:「我對這條消息的確信度是百分之百,不過你對我這個人的判斷力的評價是幾分你自己定,別告訴我。」
左頌文又是沉默良久,好一會兒才道:「我明白了,梁,非常非常感謝你。大老闆那兒我會傳達,我也會把你想回西瑪的打算傳達給大老闆。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好人,多謝多謝。」
放下電話後,荷沅只覺得這事兒非常諷刺,很要好的朋友不很信任她的判斷力,反而是勾心鬥角的對手倒是一下就相信了她的話。真不知如何評價此事才好。
饒是夏日天日長,一頓奔波下來,天色還是漸漸黯淡,遠處的太陽越來越接近地平線,天空出現瑰麗的彩霞。小駱的評價是,「草原的落日一定更美。」這點,荷沅相信。小駱的話不多,不會對著路邊出現的景致一驚一咋,可能是他見多識廣,也可能是他性格中有老駱遺傳的沉穩。不過他也不會冷落荷沅,看到好的總是提醒荷沅一下,免得錯過。從他的提醒,荷沅逐漸看出小駱的品位,他的眼睛很注重人文風景。真是虎父無犬子。
終於,天色漸漸暗得需要亮起車燈,過往的行人自行車越來越少。小駱看了會兒地圖,道:「前面不遠有處縣城,我們拐進去吃頓飯怎麼樣?我認為有飯吃的時候不必動用乾糧。你也應該休息一會兒。」
荷沅叫好:「當然,走到哪兒若是不吃到哪兒,簡直是少一半樂趣。等下我沿著縣城鬧市開一圈,你看看哪家飯店比較有當地特色。」荷沅覺得這個小駱比較周到,她那麼小的時候似乎還不大會考慮到別人累不累。
小駱卻笑道:「錯啦,縣城鬧市的飯店是面向本地人的,掛的是粵菜海鮮之類的牌子,味道反而不三不四不是正宗本地口味。那些路邊店裡,只要乾淨,卻絕對是本土正宗。這是我的經驗。你看我的,我火眼金睛一搜便知。」
荷沅聽了失笑,這傢伙真有自信。聽任他,跟著小駱的指點找到一家路邊食店,該店門口掛著兩盞紅燈,倒是喜氣洋洋。走近看了,所謂紅燈乃是一隻燈泡罩在一絡拖把似的紅絨條裡。原來這是燈,前面不少食店門口掛著這種燈,白天經過時候還以為這兒風俗奇突,怎麼家家門口高高懸掛髒拖把。看來小駱還真是經驗老到。早有一個小姑娘看見車子停在門口笑吟吟迎了出來,張口便熱情問候,延請進門。小駱忽然拉了一個架勢,仿著京劇腔調,不重不輕說了一句:「篩四角老酒,切五斤牛肉。須得切得燈影兒薄。」
荷沅一聽,「嘩」地笑出聲來,忍不住給了依然顧盼生姿的小駱一拳。小駱吃拳跳了開去,大笑著越過小姑娘,進去找地方洗手。出來,指點給荷沅洗手的水籠頭。等荷沅找到廁所方便出來,卻見小駱背手站在簡陋廁所必經之路上,等她出來才看她一眼先自回屋。荷沅立刻明白,這孩子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夜晚在野店如廁,不聲不響保護她呢。看來小駱不服氣得有理,誰照顧誰還不知道呢。老駱怎麼養出來的這麼出色的兒子。荷沅越來越服氣老駱,也越來越發覺自己更沒向老駱求助的勇氣了。
晚餐,讓店家活殺一隻雞,荷沅與小駱分吃了。素的是西紅柿炒西葫蘆,老大一盤,兩人拿饅頭蘸湯汁吃,都沒怎麼講究。吃完繼續趕路。半夜宿在大同。
第二天兩人一早趕去恆山,輕手輕腳爬了懸空寺,再取煤灰籠罩的雲崗石窟。出了大同,沒多久便是出關。關外,是一馬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