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一樣,哪兒有條平頭整臉的路,當中保證橫著一個收費站。眼看終點站在望的時候,眼前又冒出一家闊氣的收費站。這時荷沅手機進來,她一邊接聽,一邊停下車子,小駱自覺交錢。沒想到冒出一個警察,要求檢查車子。荷沅便跟剛打通電話的祖海說一聲「警察檢查」,警惕地看警察拉開後座門看了一下,又看看行李廂,便揮手放行,非常輕易,這才放心。車子走出收費站,荷沅才對祖海道:「晚飯吃了沒有?」
祖海笑道:「沒向你匯報了情況我怎麼敢吃飯呢?有兩件事很有意思,洪青文又打電話給我,說我既然打回省裡,難道就不擔心師家報復?她好像一定要跟我交易的樣子。我在想,這件事很麻煩,洪青文既然知道,師正爸肯定也知道,看來我還真得考慮一下洪青文的建議,讓他們窩裡鬥,省得來煩我。」
荷沅想了想,道:「祖海,這事……還是……我再找師正談一下,這回我會要師正給出一個期限。另一件事呢?」
祖海道:「我知道你肯定會這麼說,我也不想事情繼續惡化,不想大家非到拔刀相見不可。不過你不能把洪青文說出去,雖然你可以相信師正,但我們手裡必須捏著一枚棋子才行。另一件事還是與你有關,昨晚老駱電話找我,竟然是問我最近究竟遇到什麼困難。我對他沒有什麼隱瞞,坦白告訴他我們遇到的問題,以及我已經在實施的對策。老駱問得很詳細,碰到我遇到的不順,他都要問清楚究竟是政策原因還是人為原因,我也說得很詳細,事無不可對人言,何況是老駱,這種人要打翻我容易得很,沒必要瞭解得那麼詳細。我奇怪,他怎麼不問你偏來問我?他最後沒提他會不會幫我們。」
荷沅不由看看小駱,也是一臉不明白,老駱怎麼反而找上祖海。「我也不知道,你當時怎麼說的?祖海,我已經快進城。」
祖海笑道:「我不會胡說,你放心。我感謝了他的關心,不過沒請求他幫忙。這種人,肯幫不用你說,不肯幫說都沒用。老駱太高了,我看不清他,不敢亂來。」
荷沅一笑,小駱在側,她不敢評價,免得又出小駱聽得懂的尷尬。
路上已經通知了許寂寂,所以下車走進指定賓館大廳,一早看見許寂寂站在總台前面不遠處,依然一襲黑衣黑裙,看不出將為新娘的喜氣。見面,非常利索地交鑰匙給荷沅,約定一起在餐廳吃飯。小駱已經與荷沅熟悉,與荷沅一起上樓,在電梯裡見左右無人,忍不住問出一串問題,這真的是新娘子?為什麼一臉怨毒?這麼苗條的人竟然會是柔道冠軍?等等很多問題。荷沅不得不回答,她心中一樣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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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荷沅與小駱下去餐廳,才到餐廳門口,便有一穿西裝的餐廳小領導親自慇勤上來迎接,問清楚是不是梁小姐,然後請荷沅與小駱一起過去一間包廂。包廂門兩扇,被兩個服務員分別從兩邊打開。連小駱看著都驚訝:「排場好大。」如果這是在什麼正式場合,這種排場倒不覺得如何,但是現在只是老友間的久別重逢,如此排場才讓人吃驚。
若是換作其他場合,荷沅可能會嬉皮笑臉地來一句「太后千歲千千歲」,但是面對門裡面落寞獨坐的許寂寂,荷沅什麼都說不出口,只揮手讓人退出去,走到起身迎接的許寂寂身邊。小駱忽然想到什麼,站在門口欲走還留,問了一句:「我是不是有必要迴避一下?」
許寂寂大眼看向荷沅,荷沅忙道:「朋友的兒子,應該沒問題。小駱,你就留著一起吃飯吧。」
許寂寂從小駱勉強笑笑,手一伸,依然很瀟灑地將荷沅按坐在上位,她自己坐在左首,對小駱說了句:「小兄弟你自己照顧自己,我與梁荷沅說說話。」便不再管小駱,看住荷沅道:「你本來說飛機過來,這會兒曬得墨黑吃足煤灰開輛越野車過來,是不是有什麼打算?想偷運一個人出去?」
荷沅一攤雙手,無奈地道:「本來想一路找過來,當然知道路上遇見的概率很小。然後在收費站看到警察檢查所有過往車輛,我已經知道偷運計劃不可行。你也沒有他的消息嗎?」
小駱聽著這對話,不由心生疑竇,兩隻眼睛掃了兩人幾眼,便說聲「不好意思」出去了。荷沅也沒有留他,料想他這個懂事的人大約會過一會兒才再進來。許寂寂看著小駱開門出去,臉上卻不動聲色地道:「草原上面,你開來的越野車已經足夠帶一個人走,不存在問題。問題是孔祥龍會落在誰手裡。怪我,應該叮囑林教頭不能告訴孔祥龍這件事。那麼大草原,哪兒挖個坑都可以把一個大活人毀屍滅跡。我現在被軟禁,只希望你這幾天能出門,我給你幾個地址。如果能找到人,你什麼都別說,開了車就走,找不是路的地方回去。」
荷沅驚訝地看著許寂寂,過好久才回過神來,道:「沒那麼黑吧。你被軟禁?」
荷沅話音未落,只見包廂門又是兩邊一起打開,一個龐然大物氣勢洶湧地進來,正是李小笑。李小笑進來直奔荷沅,荷沅因為還帶著老駱的托付,只得禮節性起身。李小笑兩隻眼睛審視荷沅,伸手與荷沅握了一下,也不坐下,直接就問:「你是許寂寂的大學同學?哪兒來的?外面那輛三菱越野車是你開來的?你一起來的那個男的呢?」
荷沅當然也不便坐下,心中反感此人霸道,看了眼撇開臉依然穩坐的許寂寂,淡淡地道:「我是許寂寂的同學,我姓梁。車子我們是從北京開來。」正說著,包廂兩邊的門又是大開,小駱緩緩走了進來,進來便看著李小笑,眼睛裡有藏不住的好奇。荷沅乾脆地沖小駱道:「這位是李總,我路上告訴過你。」
李小笑再次將審視的目光投向小駱,見是個小毛孩子,便將臉撇了過去,雖然覺得這個大孩子有點眼熟的感覺。這麼些大的孩子能做出什麼來。小駱沒搭理李小笑,只對荷沅微笑道:「剛剛我出去給爺爺打了電話報平安,爺爺都不關心我到了哪兒,只問我舊報紙的嫩黃緞封面上用黑色絲線繡出來的陰文大篆是不是『俱往矣』三個字?我當時怎麼沒看出來?」
荷沅笑道:「就是這三個字,我從一本清末碑帖拓本上複印下來,因為斑駁,看上去挺有味道。可能也因為斑駁的意味被我繡出來了,所以你看不出來。不過我繡得匆忙,水平讓你爺爺見笑了。」這才明白,原來老駱嘴裡的長輩竟是他的父親。
小駱笑瞇瞇地道:「沒想到你還能繡花。」
荷沅也笑:「張飛也能繡花呢,不稀奇。對了,你明天去陰山的裝備可以問問這兩位本地人,我記得許寂寂以前跟我提起過小時候乘公社拖拉機去玩。」想知道李小笑會不會也軟禁了他們,不如現在就當面問出來,免得明天出門與小鬼糾纏。
許寂寂立刻明白荷沅的意思,抬眼嘲弄地看向李小笑。李小笑陰沉地回視,如視荷沅與小駱為無物。隔了好一會兒,李小笑才看著許寂寂,一字一頓地道:「你也可以一起去嘛,明天我再找輛車,你們兩輛車一起去。」
許寂寂嫣然微笑,笑中帶著刻薄:「你可得物色好保鏢,我同學是比我早一屆的柔道隊長。這位小兄弟孔武有力,也不會是容易打發的人。」
李小笑毫不猶豫地答:「那明天都好好休息,別出門了,婚後我再給你們安排。「擺明了一起軟禁的意思。
小駱好奇地看著這一對未婚夫婦互動,等他們一人一句說完,才插嘴道:「我與梁小姐說了,我準備騎車去陰山,你們不用幫我派車。謝謝李總美意。」小駱不知道這未婚夫婦是怎麼回事,也不想知道,反正他化煩為簡做好自己的事就是。
荷沅道:「說好的,我開車跟你後面。」此時依然是穿西裝的餐廳小領導慇勤地進來佈置冷盤,荷沅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上來的東西居然不怎麼認識。她看了幾眼,斷定應該是內蒙特色,許寂寂給安排的。不過此時不是把酒言歡的時候,還是該與李小笑說個明白。「許寂寂後天做新娘,明天就不去了吧。我與小駱難得來一趟,時間緊,還是一起去,沒關係,拿張地圖到處走。李總,我拐到北京順便帶上駱先生送你的禮物,等下我放到哪兒比較好?說起來,李總,我們年初在上海見過面,和平飯店爵士吧。」
李小笑濃眉一鎖,瞟了荷沅幾眼,道:「有印象,不過不記得你。」說完,兩隻眼睛便機敏地盯上了小駱。這麼一張相像的臉,讓人無法不產生聯想。因此說話語氣便也稍微婉轉起來。「這位小兄弟是駱先生家的公子嗎?一表人才啊。行,既然駱公子想去,我明天安排最好的駿馬,最好的騎手跟隨,來草原怎麼可以不騎馬上陰山?許寂寂你就安心等結婚,哪兒也別想去。梁小姐你請在這兒隨意,等下我上你房間拜訪。駱公子想吃什麼玩什麼,只管來電話跟我說,一點不用客氣。我先到旁邊接待一批客人,回見。」說完真的地動山搖地出去了,經過小駱身邊的時候,停下來凝視兩眼,說聲「真像」,才走。
等門關上,許寂寂看著小駱問荷沅:「誰那麼大來頭?能讓這個惡霸自動退卻?」
小駱卻有點為難地看著荷沅道:「明天我們還是自己開車走吧,別麻煩李總派馬了。否則被我爸知道得扒我皮。」
荷沅想到她才送老駱一隻紫檀盒子裝的三張舊報,老駱便回贈她一隻古董黃花梨鎮紙,駱家大概家教如此。她便對許寂寂道:「你別問了,小駱不想頂他爸的名頭。這些都什麼菜啊,許寂寂你介紹介紹。」
許寂寂終於瞇起眼睛,忍不住提出心中疑問:「梁荷沅,你來,究竟是參加我婚禮的,還是拍這位小兄弟爸爸的馬屁陪這位小兄弟來玩的,更或者是跟李小笑牽關係的?你把孔教頭的事放在第幾位?」
荷沅被許寂寂問得很是尷尬,想了一下,才道:「主要目的還是救孔教頭,但憑我們實力,我們不能採取暴力不合作措施對不對?而且生活不是言情小說,我們不可能每天眾星捧月圍著主角轉是不是?總得允許我同時做點自己的事。」
許寂寂一臉不能置信地看著荷沅,很久才說了句:「你跟林教頭一樣沒原則。對有些人,只能以暴制暴,孔教頭的事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又指著小駱,道:「他老子來了也沒用。更何況,孔教頭性命攸關的時候,你還放時間做自己的事,拍人權勢的馬屁。當初不應該將孔教頭托付給你們,否則不會有今天的事。」
荷沅沒想到許寂寂劈頭蓋臉一頓數落,心裡著實覺得冤,但考慮到她被逼婚所以才怨氣沸騰,只能忍了,冷靜地道:「你指責我沒關係,但是你不能指責林教頭,像林教頭這樣拿朋友當性命的人現在很少了,你應該瞭解林教頭是如何善待孔教頭的。整件事情起因林教頭說你不肯說,我也同樣不知道,我的意思是,只要是人,都是可以對話的,我本人沒有太多資格與李小笑對話,所以我只有創造條件讓他肯聽我說話。你不願意與你未婚夫對話,但起碼,我建議你給我與你未婚夫的對話創造條件。今晚,在你未婚夫去我房間拜訪我之前,你應該讓我大致瞭解情況。如果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最多我與李總的談話艱難一點,效果差上一點,對孔教頭的幫助少一點,你自己斟酌。」
許寂寂冷笑道:「你好冷靜,所謂的效果差上一點,對孔教頭幫助少一點,你明白那意味著什麼嗎?死亡!人的性命是可以斟酌的嗎?好啊,你既然搬出孔教頭的性命來壓我,那我告訴你實情。聽完所有你再告訴我,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在這裡可不可行。」
小駱忍不住先道:「你總得肯定梁小姐過來是來幫忙的,不是搗亂的,你怎麼能這麼咄咄逼人?你既不告訴我們是怎麼回事,又要我們採取符合你想法的步驟,你以為我們是神仙?」
小駱的話正是荷沅心中所嘀咕,但不便說出來的,現在被小駱說出來,荷沅只覺得小駱無比可愛,可也知道許寂寂對此無法接受。她只得糊稀泥。「許寂寂,有什麼不方便說的就別說,不要為難。先吃飯吧,我們趕路到現在,已經又累又餓。你給介紹一下桌上的都是什麼?」
許寂寂一張臉仰天翻了個白眼,才伸手將桌子轉著介紹:「這是血腸,這是羊肝羊心羊肚拼盤,這是奶豆腐,這是涼拌草原白蘑,這是本地特產哈達餅。吃血腸和拼盤時候最好蘸這種野韭菜花醬。這兒的奶茶很不錯,比我以前拿電熱杯煮給你們吃的好多了。」說到這兒時候,許寂寂忽然一拍桌子,大聲問荷沅:「你為什麼也學著林教頭迴避問題?你有疑問為什麼不問出來?你有不滿為什麼不學著這個小兄弟說出來?你們現在怎麼都這麼虛偽啊?」
荷沅與小駱面面相覷,她怎麼左右不是人了?好一會兒,眼看著許寂寂氣得臉色煞白,荷沅才組織出話語:「許寂寂,上海見面時候,那時的你看上去憤世棄俗,冷漠得可怕,但那時你的心還是熱的,你相信朋友,幫助朋友。今天,你歇斯底里。你已經不相信朋友,看什麼都是錯。我才來,都還沒摸到頭腦,已經被你劈頭蓋腦一頓數落。或者是因為你婚前恐懼?我想你應該是有難言之隱,我不逼你,你收拾好心情再跟我說。現在,你讓我先吃飽肚子。」說話時候已經叉起一塊血腸,放到嘴邊才想起小駱,忙招呼一聲:「小駱,你別受我們影響,管自己吃。」
小駱看看許寂寂,聳聳肩,開始舉叉大吃。兩人一路趕來,早餓得不行。許寂寂見此,也狠狠夾了羊心來吃,但荷沅看得出,她吃得很不痛快,咀嚼著,卻無法下嚥。此時服務生又敲門進來,搬進來一隻罩著金光閃閃罩子的大盤。放到桌上,揭開金黃罩子,裡面確實枝枝椏椏的骨頭。
小駱乾脆問服務生:「這是什麼?啃骨頭?」他都不敢再麻煩許寂寂。
服務生微笑道:「這是李總吩咐現殺現做的手抓肉。手抓肉的精華是這條骨頭周圍顏色類似脂肪的東西,肋骨周圍的肉也很好,請趁熱用。」說完微笑倒退著出去。
李小笑招待小駱的肯定是最好的東西,但是面對著許寂寂的冷眼,兩人都食不下嚥,吃著沒勁。雖然骨頭旁邊類似脂肪的東西很酥脆肥腴,味道肥而不膩,換作在路上時候,荷沅與小駱早搶著吃了,可現在真是沒勁。稍微將全部吃一點,又吃了哈達餅填飽肚子,荷沅便起身走到許寂寂身邊,一把拎起她,對小駱道:「小駱,你一個人慢慢吃,我拉許寂寂到房間說話。好好享用,別為我的事煩心。」
小駱晃晃羊骨頭,道:「你別為我操心,我爸都不會操心我。等下我或許會上街走走。」
荷沅笑了一下,拉恢復漠然的許寂寂出去。才到樓面,一個服務員帶著行李生過來,非常客氣地道:「小姐,李總吩咐將您的房間轉移到豪華套,那個房間一個客廳帶兩間臥室,兩件臥室分別屬於您和與您一起來的先生。我們的行李生現在就幫您搬嗎?」
荷沅看向許寂寂,見她嘴角一絲冷笑,心中終於略有所悟,許寂寂大概以為她是衝著李小笑來的,而不是為她和孔祥龍。所以才在李小笑進來前後態度大變。這傢伙怎麼現在疑心這麼重。眼下李小笑這麼重視地給換房間,估計許寂寂又在想什麼了。
荷沅不理她,與行李生一起收拾好房間,付了小費關上門,走到異常開闊的客廳中央,一把抓住許寂寂衣襟,拖到沙發邊按她坐下,道:「你冷笑什麼?你很聰明識破我已經被人收買了是不是?照你這種疑神疑鬼,遲早周圍人被你得罪光。連林教頭都成了不夠朋友的,你說還有誰夠朋友?既然大家都不夠朋友,建議你矮子裡面拔長子,好歹也選一個人幫忙。你以為你是超人,可以被軟禁在這裡照樣手眼通天?省省吧,你不過是凡人。憑你再好的拳腳也是凡人。你看你,蒼白得像隻鬼。」
許寂寂不語,只斜睨著荷沅打量,彷彿是在透視這個人是不是還有點朋友義氣。過了很久,她忽然踢掉兩隻鞋子,站起來,又一把拉起荷沅,一招出手,就將猝不及防的荷沅摔了出去。但她沒有追打,只站在原地勾手:「不錯,你確實沒防備著我,可見你不是很心虛。再來,我要看看你究竟是疏於練習還是……」後面的話她無法再接下去,因為荷沅已經跳起來憤憤出手。
荷沅本沒有持久戰的打算,心想許寂寂一腔子毒氣沒處發,讓她出手幾下出出氣也好,出了氣總可以老實說話。沒想到許寂寂壓根就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竟是真的打,一點沒有客氣。荷沅這才急了,學校時候她的身手便不如許寂寂,出來後雖然與祖海林西韻常一起打鬥,都不知程度是升了還是降了,再加此刻許寂寂沒一點情面地打,不像她終是考慮到許寂寂是老友,怎麼也出不了重手,所以場面非常被動,一直窮於應付。
小駱心滿意足地吃完,便回自己房間,不想被樓層服務員請來套房。服務員打開門,兩人一起驚呆了,屋子裡兩個女人在璀璨的琉璃吊燈下打得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小駱看了一會,即便是外行,也看出荷沅處於下風,當即袖子一挽,將服務員關在門外,自己下場平息時段。沒想到一上手,便被近乎瘋狂的許寂寂摔了個四腳朝天。荷沅趁許寂寂分神,也不顧招式了,用上與祖海對打時候的無賴手法,立馬下腳絆倒許寂寂,死死壓在她身上。一邊招呼小駱也來幫忙。許寂寂從小練摔跤,憑荷沅一個人是壓不住她的,剛才已經試過,此刻加上小駱的份量,一個壓前面,一個壓後面,許寂寂掙扎良久,終於筋疲力盡地放棄,但尤自嘶吼著,鼻子「咻咻」作響。沒想到此時門被打開,李小笑帶頭闖入。
但讓荷沅奇怪的是,李小笑遠遠站著,並不接近,只大聲喝問:「怎麼回事?你們打我老婆?」
這簡直是惡人先告狀。荷沅無奈,乾脆不走開,喘著氣對李小笑道:「你找兩個力氣大的管住你老婆,我把駱先生的禮物轉交給你,我已經吃不消。小駱,等下我準備走,你呢?」
小駱道:「我答應過爸爸要照顧好你。」荷沅心說什麼時候答應的?
李小笑連忙道:「有話好說,你們別放手,我去叫人。」說著連忙出去,走出幾步又回,將依然驚呆在門邊的服務員拉開,順手將門關上。
荷沅看著李小笑舉止那麼反常,這要是換成祖海看到她被人壓在身下,一早撲過來拚命了,難怪許寂寂不肯嫁他。但似乎李小笑看見許寂寂很是忌憚,不敢靠近,難道是被許寂寂打怕的?這對未婚夫婦可真是怪異。再回頭,卻見小駱解下皮帶捆許寂寂的腳。荷沅哭笑不得,又想到這是最好的辦法。等小駱將皮帶抽緊,她忙起身抱起許寂寂,拖到長沙發上坐下,怕許寂寂又是出手,只能緊緊抱住她。奇怪的是,許寂寂竟然沒有出聲,依然大口喘氣,一張臉深深埋在荷沅胸口,背部上下起伏。
李小笑很快叫了人來,開門卻見場景大變,一時不能適應,站門口愣了起來。荷沅忙伸出一枚手指壓住嘴唇做個噤聲動作,一邊吩咐小駱:「去那屋將你爸的禮物拿來交給李總吧。」
小駱去開行李,荷沅看住李小笑,李小笑也看著荷沅,都不說話。終於,李小笑揮揮手讓跟來的人出去,關上門走到荷沅面前,欲言又止,因為看到小駱出來。小駱一手將一隻暗紅的紅木小盒子交給李小笑,一手遞一塊毛巾給荷沅,「你臉上不知道是誰的血。」荷沅聞言愣了一下,不敢放手,輕道:「謝謝你,小駱,今天幸虧你。我現在沒法放手,血就血吧,猙獰點可以嚇嚇你們。」
小駱將毛巾放下,坐到荷沅身邊,也是有些迷惘地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怎麼跟瘋了似的?」
荷沅搖頭,看看李小笑,見他已經打開紅木盒子,裡面是一柄潤澤的小小白玉如意,荷沅離得遠,看不出什麼質地,不過看色澤,最差也不會差於上好青海軟玉了。李小笑看了會兒,合上盒蓋,對小駱笑道:「幫我謝謝你爸,也謝謝你特意送來。」不過這個李小笑本來就不大肯笑,荷沅一直見他惡霸似的,所以雖然對著小駱笑,可看著沒一點笑意。
小駱禮貌而疏遠地道:「不客氣。」便沒了下文。他雖然不知道情況,可從荷沅與許寂寂的對話中,大致聽出這個李小笑是個土匪一樣的人物,只是奇怪了,怎麼爸爸會與這樣的人交往。
荷沅視站著的李小笑為無物,覺著許寂寂鑽在她懷裡的身子鬆弛下來,才試著放開一隻手,輕輕替許寂寂梳理頭髮,一邊輕聲對小駱解說:「我和許寂寂讀同一家大學,當時我和來自台灣的留學生柔道高手林教頭一起創辦了學校女子柔道隊,求了省武警派來孔祥龍給我們做教練,許寂寂當年會摔跤,大概看柔道與摔跤接近,也加入柔道隊。我們四個非常要好。我三年前畢業,許寂寂接替我做柔道隊長,孔教頭依然指導柔道隊,直到去年許寂寂畢業,孔教頭退役,兩人一起分配到內蒙李總旗下公司。而林教頭又去美國讀了MBA過來上海投資家屬企業,我也輾轉到上海工作,我與林教頭依然來往密切。」
荷沅說話時候,斜睨過去發覺李小笑也在認真地聽。心中覺得奇怪,想了想,決定繼續說下去。「許寂寂原來是個大大咧咧的人,我們總說她的胸懷跟草原一樣寬廣。孔教頭雖然年紀比我們都大,但他一樣大大咧咧沒腦子,所以跟許寂寂混得最好,跟鐵哥兒們似的。我和林教頭雖然性格也比較爽直,但總有些扭捏,所以我跟林教頭關係最好。至今還住樓上樓下。」
李小笑問了一句:「林教頭是不是前幾天來的女人?」
荷沅點頭,依然不看李小笑,對著小駱輕聲細語:「今年初夏時候,我和林教頭在上海逛街,竟然遇到許寂寂。那個時候的許寂寂一改大學時候的天真熱情,整個人似乎從冰窟了撈出來似的,笑都不肯笑上一個。那天正好有小癟三騷擾我們,被許寂寂出手打了個臭要死。也是那天,她將孔教頭托付給我們,讓我們照看著孔教頭。這以後的時間,我被家中公司的事搞得焦頭爛額,孔教頭的工作生活都是林教頭在安排。林教頭雖然是一家很大台資企業的董事總經理,但對我們還是一如往昔的好。這個月初,林教頭被東南亞金融危機和人民幣匯率的事情煩得出走,但她擔心性格大變的許寂寂,說是散心,結果散到內蒙。回家,帶回許寂寂要與李總結婚的消息。孔教頭聽聞後失蹤了,我們誰都找不到他。我想李總也是在找他,怕他對你不利是不是?你放心,只要你不對許寂寂不利,孔教頭一樣不會對你不利,即使孔教頭或許很愛許寂寂,見不得你們結婚,但是孔教頭不是個喪心病狂的人,他是條披著狼皮的羊。但是,他如果看到畢業才一年的許寂寂變成今天這副模樣……天哪,你們究竟把許寂寂怎麼了?她才畢業一年,一年裡面變得快跟瘋子一樣,你們究竟把她怎麼了?我以前還以為男人與女人結婚是對女人最大的尊重,沒想到有你們這種婚姻。小駱,你說今天的許寂寂還像個正常人不?」
小駱搖頭,聽了荷沅的故事,他終於將晚上聽到的話串在一起。他搖搖頭,道:「今天的許小姐最先像只劍拔弩張的刺蝟,然後像個……我不信兩人動手是梁小姐先出手。」他終於沒將「瘋子」兩個字說出口。他聽了整個故事後心中也有很大一個問號,好好一個人怎麼會變成瘋子?受打擊了嗎?
李小笑卻道:「人是會變的,狼皮披久了脫不下來。如果不是孔祥龍打聽我的行蹤,我怎麼可能知道孔祥龍會過來殺我?梁小姐你不要偏心,換作是你,身邊是個隨時發作的武瘋子老婆,不知什麼地方有個高手等著殺我,你會怎麼做?你是駱先生的朋友,我不難為你,但你不能說話一邊倒。你這兩天就陪著許寂寂吧,看來她還聽你的,後天一定要讓她好好站到婚禮上去,否則我只有拿你抵數。小駱先生,你是搬去別屋還是繼續陪著這兩個女人?明天我讓人帶你出去玩,帶你去打獵。」
荷沅差點被「抵數」兩個字噎死,這個李小笑真的土匪。不過她還是仗著李小笑認為她是老駱朋友,大著膽子道:「李總,既然如此,你還結婚幹什麼?你振臂一呼,多少女孩子會送上門來,為什麼非要害許寂寂?放過許寂寂吧。」
李小笑大喝一聲:「你懂什麼?小駱,咱們走,讓這兩個女人自己發瘋。我也受夠了。」 小駱搖頭:「不行,男子漢大丈夫不能慢待女人。我得留下陪梁小姐。」
李小笑氣得跺腳,又不能沖老駱兒子發作,但還是憋著氣悶聲道:「駱先生怎麼生出你這麼個沒脾氣的兒子。」說完不管不顧地走了。可到門口時候又退回來,站到荷沅面前俯首看了一下,哼出一句「活著」,才又離開。這下荷沅連罵李小笑不顧老婆死活的機會都沒有。
李小笑走後,荷沅與小駱在客廳裡大眼瞪小眼,都有點不知所措。而許寂寂依然趴在荷沅懷裡,不吭一聲,連動也不動一下。荷沅看著許寂寂已經被她理順頭髮的後腦勺歎息,反而是小駱開口說話:「我跟你一起把她抬進你臥室去吧,她打累了,也該睡覺了。」
荷沅點頭:「好。」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今天如果沒有你,小駱,我都不知道怎麼應付了。多謝你。」
小駱微笑,既沒有受之有愧的虛偽,也沒有志得意滿的驕氣,只有年輕著的可愛,今天的小駱真是荷沅心中的支持。兩人一起聯手將許寂寂抬進荷沅的臥室,起身時候,荷沅看到許寂寂臉上都是眼淚。小駱也看出荷沅胸口一塊全濕。
荷沅料理完許寂寂,發覺她已沉沉睡去,好像八百年沒睡覺了似的,居然大打出手後還能睡得這麼好。荷沅看自己披頭散髮破衣爛衫,臉上是她自己手肘撞破皮塗上的血,這模樣出街,保證被小孩子追著當瘋婆子打。呲牙咧齒地料理完自己,出去客廳,見小駱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書,荷沅過去翻了一下,是傑克?倫敦的《荒野的呼喚》。於是小駱看書,她想心事,客廳一派靜謐,可兩人各自洶湧,小駱看書看得激情彭湃,荷沅想心事想得內火攻心。
過得一會兒,小駱抬頭問了一句:「梁小姐,李總會不會真的到時押你上婚禮?我看他挺忌憚我爸,要不要我通知我爸與他交涉一下?」
荷沅又是真心實意地道謝,不過拒絕。「再說,看情況吧。自己能解決的問題,我們別麻煩人。你爸爸很忙。」
小駱又是聳聳肩,道:「那我守著你,回頭你明天教我柔道,今天看了你們打架才相信你真能打。」
荷沅勉強笑了一笑,道:「我以前只想做淑女,但是某天我買了自己的房子,住進後有小流氓上來騷擾,我被逼著操起菜刀發瘋一樣地砍小流氓,事後,我想到,女人要有力氣自保,什麼淑女,滾一邊兒去。可是,許寂寂這麼好的功夫,不知遇到什麼事,還是不能自保。唉,世上若都是你這樣的紳士,女人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