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有說話,默契得好像是老友。趙壘很不想想起女友,可是又不能不想到,以前,女友對他好得沒有原則,等他離職失勢後,則事事都不順她心,諸多指責,晚上回去晚點,她會從家裡打電話責問你現在失業,哪裡還有那麼多交際應酬,一點不顧他此刻心情好壞,非得他低三下四順了她意才罷。
剛才於卡拉OK廳來電,非要限定時間叫他回家睡覺,趙壘解釋半天沒用,也不知女友哪裡吞了槍藥,哭著與他辯論半天,就是不聽他的解釋。旋即又來一個電話催他回家,可惜給伍建設敲了手機,於是這個不接電話便成了大罪,等他氣急敗壞地連被撕破的T恤都沒換地趕到女友家裡,原想以此獲得女友同情,但很不幸,女友只是冷冷地說他沒用。趙壘一顆心涼了大半,回家鬱悶得怎麼也睡不著,氣得團團亂轉。
沒想到許半夏還能令他笑出來。
想到這裡,趙壘又忍不住與許半夏碰了碰酒罐。許半夏大致知道趙壘在想什麼,但不去勸他,他是個有擔當的人,就像她也是,有事自己心裡悶著解決掉,最多實在悶不過,找個朋友喝酒打發最難度過的時段。今晚只要陪他度過就成,囉嗦話是畫蛇添足。趙壘前面已經說得明白,他很清楚接下來該怎麼做。
兩人一直到喝完半打啤酒,才起身回車。還是趙壘開車。車子開出後沒多久,趙壘看見許半夏閉著眼睡覺,只得大聲叫醒她,「胖子,有點義氣好不好?就算是我開回去,半夜三更的你也得跟我說說話,免得我疲勞駕駛,一車兩命。你清醒一下。」
許半夏被趙壘叫醒,鬱悶地直著眼睛看著這張自己總也不能抗拒的臉,被他叫醒都生不來氣,只有扭了一臉的鼻子眼不吭聲,以示抗議,老天,明天另一隻玉面狐狸會不會那麼難纏?「老大,是不是開始數橋?」
趙壘看著覺得好玩,笑道:「我說跟我聯繫過的單位給你聽,要不要?你幫我一同分析。」
許半夏一聽,立馬來了精神,支起身子兩眼閃亮地道:「你說,你說,我聽著。給你開車也行。」
趙壘笑了笑,怎麼有這麼投機的人,以前一直只見她笑嘻嘻地什麼都好,沒想到也有選擇,這副假面具還真是了得。於是,趙壘便減了速度,把這半年來與他聯繫過的職位一一道來,而許半夏則是隨時插一句話,於她認為不合理的地方問個為什麼。
其實趙壘也並不是想要許半夏幫他一起拿主意,他自己的本事特長愛好雄心他自己最清楚,去哪裡更適合他,他心中早有成算。只是今晚忽然與許半夏有了同甘共苦的意思,心裡很想與她分享一下自己的想法。在詳細介紹企業的同時,把自己的考慮也一起說了進去。
因為說得詳細,許半夏不時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見,幾次下來,趙壘感覺很是收益,便下意識地說得更加詳細,不知不覺到了許半夏家小區門口,可話還沒完。許半夏看看已經微微發白的天色,猶豫了下,還是沒有提出邀請趙壘去她家說話,乾脆坐在車裡把話說完。一邊在心裡想,這年頭,怎麼高級管理人員這麼稀缺,一個趙壘居然有那麼多機會。
最後聽完,許半夏問:「你似乎是傾向那個正準備開工的企業?會不會太累?這個企業的規模很不小啊。」
趙壘此刻也是疲意襲來,伸了個懶腰,道:「他們看中的是我有外資新廠一手一腳啟動的經驗,我看中的是他們的規模和在市場的優勢地位,只要順利投產,後面的日子不會難過。再說母公司在國外規模太大,上面董事會的操作也會比較規範一點,不至又來一次有太多人為意志左右的政變,我還真是被那種沒有規矩可言的東南亞家族式董事會搞得沒脾氣了。」
許半夏想了想,道:「這下你得把全副身家都搬過去了,可惜了這兒已經打下的根基。」
趙壘扭頭看著許半夏,看了好一會兒,才道:「胖子,你上去睡覺吧。」
許半夏「嗯」了一聲,準備起身,忽然想到一件事,問道:「那個你最不可能去的私營小軋鋼廠,他們有沒有承包或者出手的意思?大約多少資產可以買下它?」
趙壘愣了一下,很直接地就道:「胖子,你最好不要沾手,這種私營企業,你除非全部盤下來,否則裡面七大姑八大姨的關係都會叫你頭痛死,否則你說好好的一個廠,人家都活得好好的,他們怎麼可能維持不下去?而買下這個廠,你還沒這實力吧?」
許半夏已經困得腦袋有點不大靈活,費勁地想了想,道:「大約需要多少資金才可以買下來?」
趙壘看著許半夏,道:「胖子,你先回家好好睡一覺,我現在也遲鈍得很,回頭再與你商量。」
許半夏疑惑地看了看趙壘,見他一點沒有睏意的樣子,哪來的遲鈍。歎口氣,不陪他了,本來這一陣身體就不怎麼結實,再不睡一會兒,只怕白天會頂不住。心中著實垂涎趙壘說的那個軋鋼廠,不知趙壘為什麼好像不願跟她說的樣子。
只是這一晚下來,趙壘以往遙遠而高大的形象在許半夏心中破碎。神是她自己的心造起來的,神也是被她自己的心擊碎的。趙壘並沒有什麼不好,他還是暢銷於世的大好青年,還是卓爾不群的英俊男人,如今更是成了她許半夏的兄弟哥們,只是已經淪為與許半夏一樣的凡人,許半夏自己用心為他塗上的一層玫瑰金一下失色。
許半夏不知是什麼感覺,有點失望,有點失落。不過也好,心頭又少了一點牽掛。多一個兄弟,少一個夢中情人。
第三十一章
許半夏去接屠虹的時候,還是一樣的颯爽英姿,這一點對許半夏而言不是難事,最難的還是宿醉加少眠,第二天起床才是真的艱難。不過屠虹拿眼睛一溜,便看出許半夏眼圈周圍的黑影,顯然是昨晚睡眠嚴重不足。想到車上偷聽到的「鴨子」一說,難道她昨晚真的與鴨子有什麼糾纏?心裡不由替許半夏惋惜,這麼年輕,找個合適的同居也好過找鴨子,猥瑣了點。
許半夏見面也沒多說,只是說了句「走,我們找一家吃黃魚面的店」,便領著屠虹往外走。屠虹好奇,什麼叫黃魚面?「是不是麵條上面躺一條黃魚做澆頭?早上吃這個會不會嫌麻煩一點?還有點腥。」
許半夏笑道:「你放心,我不是屬貓的。這一家的黃魚面比較精緻,是把黃魚肉剔骨打碎,與麵粉拌一起,壓成麵條才行,所以鮮味是由內而外的,即使光面也好吃得很。對了,我昨天請教的有關保釋的事你幫我問了嗎?」
屠虹道:「我幫你存在電腦裡,等下我不用電腦,你有空看看就是了。我以前吃過的所謂黃魚面,是把普通麵條與黃魚肉煮一起,看來不是很正宗。」
許半夏覺得聊天有點無聊,也就懶得多說,專心開車。最多把路邊屬於高躍進公司的資產指點一下,也就三言兩語,比如說這塊地是高躍進剛剛中標得來的,那片小區人氣很旺,是高躍進公司開發,那幢大樓不知是不是屬於高躍進公司的產權,不過底層是他們公司產品的銷售展示廳。屠虹也不多嘴,只是很認真地隨著許半夏的指點一一看來,偶爾問一下比如高躍進開發的小區品位如何,他的產品在本地口碑如何,許半夏知道的就說,不知道的就說不知,很是簡單爽快。不過許半夏心中暗暗把那些問題收進記憶,也懶得多考慮,到時一起打包交給高躍進自己去考慮去。今天累得慌,不想動腦筋。
黃魚面確實叫人驚艷,當然價格也不低,湯湯水水的一碗下去,許半夏覺得不過癮,想再叫一碗,臨開口時候才想起對面還有一個客人在,忙客氣詢問:「沙包,還要不要再來一碗?我吃著覺得還不夠呢。」
哪料到屠虹一邊吃,一邊於百忙之中空出嘴來道:「我還要兩碗,一碗先上,另一碗候著。」
許半夏不得不傻了眼,屠虹怎麼這麼能吃,看他樣子也不胖啊。猶豫著叫來小二又吩咐了四碗。「沙包,你如果只為消滅我的錢包的話,不如留著胃口晚上吃鮑魚時候用。」
屠虹看著許半夏笑道:「自從吃了你一頓打後,我已經報名開始學跆拳道,不妨預先說給你聽,免得你總是手癢想拿我當沙包打。鍛煉後胃口很好。」
許半夏聽了也不由笑出來:「你這種半路出家的有什麼用,兩天下來也就最多開了胃口,酸了腰肢,想跟我打架?我可是從小實戰中練出的身手。不過你學點身手也好,我看見你更加躍躍欲試了。」
屠虹笑笑,他去練跆拳道本來只是挨打後的一時衝動,但真練上手後,感覺全身充滿活力,精神狀態好得不行,不知不覺就喜歡上了。「你也吃三碗?不減肥?」
許半夏衝口而出:「減什麼肥,吃少了連活力都沒有了。」隨即想起,當初怎麼會想到減肥?減得都差點要送到老蘇那兒躺著了。茫然之中,忽然感覺,其實還是為了趙壘吧?看見趙壘後就一門心思地想吸引他的注意,所以節食,所以鍛煉,可是最終吸引趙壘的還是她的腦袋。如今……還是放開了吧,減什麼減,趙壘都要走了。心裡不知哪根弦給鬆了開來,渾身一陣疲乏,忍不住一個哈欠上來,止也止不住。
這個哈欠在屠虹眼裡,便是縱慾過度的表現,心裡只為許半夏可惜,這麼一個率真爽朗聰明的女子,居然會鑽進色字裡面,本來是他欣賞的卓爾不群,如今則只是一個匪婆子而已。不過萍水相逢,屠虹並不會對此有所非議,只是好像不是很想見到她了。「許小姐,我吃完飯後,準備去計委探訪一位朋友,你直接送我去那裡好嗎?」
許半夏裝傻:「你要瞭解高躍進的話,我陪你把他的公司一家一家地踩點過來就是,去計委幹嗎?你還不如去工商稅務打聽比較直接呢。」
屠虹微笑一下,道:「也不全是瞭解高躍進,計委那個人是我的朋友介紹的,我想通過他大致瞭解一下你們市的宏觀經濟理念。」
許半夏點頭,道:「明白了,不是你真正的熟人,只是朋友的朋友,不過,沙包,你究竟是律師還是經濟師?怎麼我看你瞭解的事情都是與經濟有關的呢?對了,不要叫我許小姐,聽著怪彆扭的,朋友們都叫我胖子,你也這麼叫吧。」
屠虹不是扭捏的人,當下就微笑道:「好,胖子。我覺得一個做律師的人瞭解一下經濟學的話,對拓展視野比較有好處。不是有個概念叫交叉學科嗎?其實也不一定只用在理工科上,人文學科也需要交叉。」
許半夏想了想,道:「你的話大而空,騙騙小姑娘還是不錯的。沙包,你最後有沒有約高躍進出來見一面的想法?如果你要見的話,一定要帶上我做你秘書,我也想見見這個人。」
屠虹不由好笑地道:「你也算是本地一個小名人了吧,怎麼還沒見過高躍進?」
許半夏想都沒想就反駁一句:「你常在北京呆著,是不是很有見江主席的機會?」
屠虹只是笑道:「行,以後我要見高躍進的時候,會和你說一聲。這回我只是過來看看,大致瞭解一下情況,看看有沒有接觸的必要。定下大方向後,會讓工作組與高躍進接觸,你就靜候佳音吧。」
許半夏眼見屠虹回答得爽快,不由吊得她好奇心起,忍不住問:「你們究竟想要對高躍進幹什麼?好事還是壞事?怕不怕我拿了你說的話去高躍進那裡換錢?」
屠虹笑道:「我們做的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不過是我們自己還沒打算要不要做,才不想接觸高躍進。高躍進的企業樹大招風,不知有多少單位從外圍打聽著想要從他那兒分一杯羹,你說他會搭理你的告發嗎?」
許半夏心想,原來他是這麼考慮,怪不得一臉坦蕩,說話有恃無恐的樣子。如此的話,許半夏覺得自己都可以替高躍進拿主意,又不是什麼壞事,輕鬆接觸一下也好。便也不再與屠虹兜圈,問道:「如果不是公事公辦,只是從一群朋友閒聊的角度與高躍進隨便談談你們的考慮,而不是以你的公司出面正式交談,你想不想接觸?你如果想的話,我會努力通過與高躍進熟悉的朋友替你安排和他吃一頓飯,算是我為把你當沙包打而負荊請罪。我感覺這種接觸比你在外圍使勁打聽有好處,省得做那麼多無用功。」
屠虹聽了立刻來了精神,道:「如果有那種機會的話,當然是最好,熟人之間隨便聊幾句,探一個口風,比我們做外圍調查瞭解他們的動向要好得多,即使他沒那個意思,反正也只是私人隨便聊天,對我公司沒什麼損害。我們早就有跟高躍進隨便談談的意圖,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私人朋友性質的引介人,你要是能幫我引見的話,不知省了我多少事。」
許半夏心裡有了計較,看來這個提議不錯,高躍進肯定也會接受這種沒有後遺症的私人會晤。「好吧,那我就去替你努力一下,不過你還是做好兩手準備,自己該忙什麼還是去做,免得萬一我這兒沒希望的話,誤了你的大事。作為一個小小的條件,你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究竟想瞭解高躍進的什麼?」
屠虹覺得許半夏說的話比較實在,沒有一口答應,拍胸脯保證,所以他也就答得實在:「要瞭解的東西很多,不過最主要一點還是想知道高躍進是不是一個好虛名的人,如果是的話,一切免談,如果不是,我想推薦他借殼上市。私人談話的話,也就三言兩語,對方的心意瞭解清楚就好,公對公的話,那就得拿出厚厚一本方案來說話了。」
許半夏覺得換作自己的話,借殼上市的方案她會接受,聽說上市需要做很多磨人的工作,報批尤其麻煩,看高躍進忙得焦頭爛額火氣沖天,躲一邊吹那殺雞殺鴨的笛子出氣,連女兒都照顧不了便可知。送了屠虹去計委,她便一個電話打給高躍進,一點不添油加醋地把與屠虹的對話匯報了一遍。
高躍進聽了有點不置信,「胖子,你對那律師瞭解多少?是不是真是我瞭解的那個公司的人?會不會是什麼騙吃騙喝的?你看著他進計委哪個辦公室了嗎?哎喲,別連色也被人騙去才好。」
許半夏聞言不由愣了一下,還真有可能呢。「怪不得私人會見這麼難求,大家都互相在提防對方是騙子呢。算了算了,我這中間人也不做了,別害了你才好。我自己也省得為你跑腿,把這幾天都搭在那人身上。」
高躍進笑道:「給我跑腿是有報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