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許半夏立刻明白,那人是在表態,表明他相信她,而她則誤判了他的信任,這才會做出這種故意遺落電腦包給他們檢查的舉動。不管他是不是真信任她,最終有沒有檢查過電腦的內存,那人這麼一句話大大方方光明磊落地講出,許半夏便落了下風。她只有忙笑道:「對不起,我小心眼了,請您原諒。」真人面前,還不如老老實實認錯,自認小字輩。

那人點點頭,也不再就此問題深挖細判,只是道:「進展如何?」

許半夏忙道:「一切都在按部就班進行。我只有一個擔心,讓年輕人離鄉容易,讓老年人離鄉有點困難。可是,您抓進去的那些年輕人萬一出來後不願意拋妻別子……」

那人斷然插話:「沒有萬一。放他們出來已經是我的極限,他們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傷了我的人,我沒關他們個十年八年,已經是看你的面子。」

許半夏心說:不,我沒面子,你看的是財神趙公明的面子。不過這當然不便說出來,只是點頭道:「我明白,他們若是好模好樣出來,不吃一點苦頭,豈不是壞了規矩,破了慣例。不過您不能心急,您若是太早放了他們,他們還以為是多容易的事,也不會因此心存敬畏,約束手腳。出來之後,他人的對抗也會照舊。很快就是元旦,元旦後春節前,這段時間,我認為最合適。」

那人想了想,道:「可以,春節、春節,那就春節吧。東北的天氣,現在也不是可以干室外工作的時間。許小姐,我一向用人不疑,你說什麼我聽什麼。春節!你可別辜負我的信任。」

許半夏忙道:「您請放心,我許半夏在前輩您面前豈敢亂打誑語。那豈不是關公廟前舞大刀?」

那人微微一笑。許半夏注意到,他用餐的餐具與大廳裡面的不同,可能是自帶或者餐廳特備。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到此人面前金光燦爛的碗碟上,寶光映照得那人肥白粉嫩的臉年輕生動。若只看表面,似乎不應該是那種橫著走路的人。許半夏想到自己,何嘗又是一臉凶神惡煞了。

那人吃得慢,許半夏也不敢吃得快。等他吃完,許半夏才把最後幾口嚥下去,而後立刻上前替他拉開椅子,躬送出門。當年還是給舅舅跑服裝生意的時候,這種小輩之禮許半夏經常做,如今做來雖然有點生疏,不過好歹程序沒錯就行。對方也知道她又不是專門做這個的,禮到就行。

回去房間,許半夏拍拍肚子想,要是每頓飯都吃得那麼不自在,遲早得攪出胃病來。

第四十五章

再去胡工家,許半夏已經熟門熟路,經過肉店的時候還進去買了一隻前腿。她這回沒帶電腦,空著手去,包也沒背。冬天大衣服有個好處,口袋大而且多,哪兒都可以塞東西。

胡工知道許半夏會來,不知什麼時候就站在院子裡等候了,見了她,先是好好在太陽下仔細打量了一下,見沒有再添什麼烏青淤痕,這才放心。然後開始念叨:「小許,你怎麼又拿東西來,我們這些已經夠用了,這怎麼行。」

許半夏笑著推她進門,把肉掛在外面,跟著進門。屋裡稍微暖和一點,她摘了帽子手套,艱難費勁地東掏西摸,挖出一隻新手機,和五萬塊錢,放到桌上。胡工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本來剛拿出一疊錢的時候她還想說什麼,可一疊以後又是一疊,一共來了五疊,又加一隻手機,這才覺得蹊蹺,只有等著許半夏開口了。

許半夏拉了胡工坐下,微笑地道:「胡工,昨晚的晚飯和今天的早餐,我都是和他們一起吃的,今早的還是他們最大的頭。」說到這兒,胡工雪亮的眸子盯住許半夏,眼光複雜焦慮。許半夏忙道:「您猜對了,我跟他們談的就是您兒子他們的事。雖然我請了有來頭的朋友說項,不過聽說你們以前雙方起過衝突,積怨很深是不是?」

胡工點頭,道:「有,但不是雙方起衝突,而是我們以人牆抵擋他們的打手,最後被逼無奈才動了手。」

許半夏點頭道:「這就是了。歷來都是惡人先告狀,昨晚我得知,他們已經就您兒子和其他員工的事提起訴訟,目前已經進入司法程序。沒判下來之前,我相信他們還是有辦法把此事一筆勾銷的,但如果宣判的話,事情就鐵板釘釘,很難改變了。無論以後會不會昭雪,現在背著一個罪名總是不好。今早,我和他們老大已經談妥,司法程序先緩一步進行,我回家再想一下辦法。他們給了我一個期限,所以我得下午就回。」

胡工一驚,道:「真的……進入司法程序了?我們的孩子只是正當防衛啊,要是被他們顛倒黑白說成是打人,他不就是得一生一世背上黑鍋了?不行,我們得找律師,砸鍋賣鐵都不能讓他們陷害我們的孩子。」

許半夏很清楚,平民百姓,沒事誰都不願打官司,所以她才重點提出進入司法程序這一點,果然把一直從容鎮定的胡工惹急了,這才道:「您別急。不過據我看,可能沒有一個律師敢真正為你們辯護,除非他不想活了。而且,據我知道,正經兒判了去服刑倒也罷了,日子最難過的還是在拘留所,家人不能探望,裡面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那裡面的日子不是正常人過的,尤其對於得罪了他們的您兒子來說。胡工,您說的這條路只能是最後選擇。現在還是先聽我的。」

這一席話下來,刀工還在考慮,胡工已經落下眼淚,兒子連著母親的心,尤其是她又清楚許半夏說的是真話,兒子得罪的是黑白通吃的他們,誰知道他現在在裡面吃什麼苦頭呢?兒子會不會挨揍已經不是問題,該問的可能是兒子一天挨幾次揍吧?這一刻,如果那位老大就在眼前,胡工懷疑自己立刻就會妥協,上前哀求。

許半夏不接著說下去,她要給他們兩老一點時間思考問題的嚴重性。他們現在還是一腔血氣,沒考慮到,或者是本能地在心裡抵制考慮這種可怕的可能,非得有人提醒一下他們,讓他們明白個徹底,他們才會從心裡產生恐懼,有恐懼,才會自亂陣腳。說實話,許半夏不認為他們繼續抵抗下去會成功,城市改造的步伐是不可逆轉的,即使那家上市民企倒台,還有其他公司接上,他們的抵抗只會是螳臂擋車。換作是她許半夏,她不會做這種與時勢對著干的傻事。她根本不會從心裡來支持他們這些老老少少的抵抗。

胡工與刀工兩雙老眼對視著流了好一會兒淚,幾乎都有半個小時那麼長久,胡工才道:「小許,可是你真的不應該總是捲進來為我們做這些啊。別說你自己還擔著風險,你做這些還不得拿你的利益去交換?我們哪裡還得起你的人情啊,我們不敢要求你為我們奔走,你今天走後還是想都別再想起我們了,我們的事我們自己解決,這是命,命啊。」

這一刻,許半夏有絲心軟,這兩個老好人,即使在這麼艱難的時刻,他們竟然還是首先想到她許半夏,要她置身事外。許半夏都快一個激動,就把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訴他們。但她隨即就冷靜下來, 如果她把與上市民企老闆的談話告訴他們兩老,兩老會立即明白,換兒子出來的代價是大家抱成一團的抵抗的瓦解。他們會選擇兒子出來還是抵抗到底呢?可能他們情感傾向盡快讓兒子出來,但綜合做人原則和社會名聲後,理智地考慮,他們肯定會反對許半夏的主意。因為那是會犧牲全廠大多數沒一技之長的生活更艱苦的工人們。良心上過不去不說,以後他們即使自己一家團圓其樂融融了,背後也難堵悠悠眾人之口,這對兩個正直的老知識分子而言,可能比死還難受。許半夏明白,說了的結果就是再回原來的僵局,她得不到優秀的技術人員,上市民企得不到拆除乾淨的地塊,重機廠的工人依舊朝不保夕。這種三敗俱傷的僵局會到哪天打破,那就不知道了,最起碼,許半夏看到,錯過這次機會的話,她是不可能再從中得到好處了。那個上市民企的老闆還能讓她回來?

所以,只是一瞬,許半夏便把心軟壓了下去。依然一臉認真地道:「胡工,刀工,你們別把我想成太好的人,像昨天的咨詢,換了別處,我得付出多大的價錢。而你們卻是那麼無私地幫我,一下就幫我解決好多問題,所以你們也得允許我為你們做些什麼作為回報。否則,我以後需要在技術上麻煩你們的時候多了,你們要是不接受我的回報的話,我以後也不敢再見你們了。你們說是不是?不是我好人,而是你們自己太低估你們的價值了。我只是不想佔你們便宜,所以才要做些什麼。這些話比較市儈,可都是我的實話。」許半夏說得太真,這一刻自己都差點懷疑自己本心就是如此了。謊話說上三遍便成真理,看來是很有道理的。

許半夏要是沒有前面發自自然的扶貧幫弱的行為在,而是直接敲門進屋與胡工刀工說這麼一通大實話的話,兩位老人還未必能接受這種大實話,可能還真會覺得市儈。可是因為有前面的好事襯著,他們對許半夏的印象都很好,這話聽起來,只會覺得許半夏這人實誠,做了好事還不讓受眾內疚。印象這東西都是先入為主的,再聰明睿智的人也得被印象迷惑。胡工很認真地道:「小許啊,你是好人。你也別寬解我們了,反正你說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哎,你回去把勘探圖和紅線圖盡快拿過來,我們可以著手給你好好做起來。我們老了,只有這一點能耐了。」

許半夏聽著心裡覺得淒慘,但也只有繼續硬著心腸了,只是再不敢拉住胡工的手,心虛。她候著胡工擦了眼淚,才又道:「您倆還真是低估你們自己了,好吧,我閒話少說,我被勒令下午回去想辦法呢。技術方面,我會立刻快遞圖紙過來,胡工,這些錢有五萬,您幫我管理著用,需要的文具用品和勞務報酬,都從這裡出,不夠的話,我再匯過來。您千萬別拿自己的老面子叫您的老朋友幫我義務勞動,他們付出腦力體力,我付出金錢,這是公平合理的交易。您得答應我。」其實許半夏心裡有很清楚的一筆帳,這些圖紙要設計院什麼的去做的話,價錢不知得往上翻多少倍,做出來的東西還不一定有他們這些老法師做出來的實用。而叫龔飛鵬他們做的話,更是華而不實。而她這個時候先把錢送上來給他們用,還反而背了個大好的善人名聲。依他們昨天的速度,相信圖紙很快就能做出來,因為還有胡工盡心盡力催著呢。

胡工想了想,覺得自己可以無償為許半夏付出,可是別人也等著米面下鍋呢,怎麼可以總叫人義務勞動?雖然覺得這麼拿許半夏的錢很說不過去,但也只有如此了。妥協,就是這麼一步一步給逼著進行的。

許半夏等胡工默默點頭後,又把手機盒子遞給胡工,「胡工,我們得經常聯繫,這個手機裡面存有一千塊錢的話費,您拿著用。這是發票,如果手機有問題,您得自己找上門去修了。」

胡工又是點點頭,歎了口氣,道:「小許,你放心吧,事情交給我。哎,你也要走了,好閨女,我給你做幾個餃子吃吃吧,這回我包豬肉大蔥餡兒的,保證很香。」

許半夏聽了心裡很沉重,不敢吃胡工放了心血進去的餃子,忙道:「胡工,您別忙了,我難得來一趟東北,昨天聽說這兒的酸菜和醬骨頭是一絕,想中午最後一餐就吃這個,您和刀工帶我去個好吃一點的飯店好嗎?」見兩老面面相覷,有點猶豫的樣子,又忙補上一句話:「我生出來的時候媽媽就去世了,從小由爺爺奶奶養大,他們已經早逝。不知怎的,看見你們的時候我就想起他們,你們就讓我盡盡孝心吧。」

飯店其實還是許半夏選的,就是她住的地方。兩老雖然衣著敝舊,可一點沒有惴惴不安的樣子,即使小孫子都坐得很正,這是家教好。照著胡工的指點,許半夏點了酸菜粉條燉豬肉、醬骨頭、地三鮮、小雞燉蘑菇,還想再要點什麼,被胡工阻止,許半夏只得作罷。酸菜的味道有點不習慣,但與酸菜燉在一起的五花肉爽口不少,許半夏一點沒有顧忌,吃得痛快。醬骨頭也好吃,這桌上也就她和刀家小孫子一起不要臉地抓著骨頭啃,刀工和胡工都吃得很斯文。飯後胡工堅持打包,許半夏也不阻止,又多要了個醬骨頭給他們媳婦小丁吃,因為原本叫的一盤醬骨頭被許半夏吃了個底朝天。

而後把他們請到自己的房間,鑰匙牌交給他們,反正已經超時,乾脆再多包一天房,給他們大冬天的洗個痛快澡。許半夏話是沒這麼說,她相信胡工刀工不會那麼傻,會把那房子空置著不用。

回到家有很多事情要做,在碼頭附近縣城買下八套房子,略做裝修,等候東北來的技術人員入住,潛意識裡,許半夏已經把他們當作囊中之物了。圖紙整理出來立刻快遞給胡工,讓他們開始正式設計。根據她與趙壘的討論,她跟曹櫻商量一下,便鐵腕推行業績考核制度,雖然第二天三分之一的業務員就遞上辭職報告,曹櫻這個鐵娘子的臉也擔心得黃了,可許半夏堅持。考核是遲早的事,再說標準定得不算差,那些人要走,也只有由得他們,總不能一直拿大鍋飯養著他們。而對於留下來的人來說,一下如同打了強心針,業務部的辦公區域,再不見閒閒地喝茶聊天的人。許半夏耐著心看效果,或許,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業績比原先還好都難說,人都需要刺激。所以沒批復曹櫻要求招人的報告。

自從忙上自己的事後,與馮遇見面少了很多,這回說什麼也抽出時間去找他。大冷天的,馮遇紅光滿面,精神抖擻,見面就大笑著道:「胖子,呵呵,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裘畢正這幾天急得要跳河,那條改造了一半的設備沒法繼續下去了。」話音才落,見馮太太從門外進來,馮遇忙一個眼色,把話止住,塞翁失馬?請問失了什麼馬?馮太太萬一浮想聯翩追根究底的話,馮遇就麻煩了。

許半夏送馮太太一條東北帶來的狐狸圍脖,她很喜歡,空調房間裡也戴著。即使這麼富的女人,看來衣櫥裡還是永遠少一件衣服。與馮太太寒暄了幾句,便又問馮遇:「裘畢正跳什麼河?該跳河的應該是伍建設才是。」

馮遇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裘畢正與伍建設只簽了一年的承包合同,因為原先裘畢正心不甘情不願的,但又不得不承包,所以彆扭地只簽了一年,他現在很擔心伍建設一年到期後不再繼續。」

許半夏想起當初馮遇罵裘畢正傻冒,看來還真是傻冒。笑道:「阿郭最起碼要坐一年,這一年後出來,也不一定肯給伍建設打工,他也生伍建設的氣呢,因為伍建設當初為了他能抓得住阿郭,一直找關係拖著阿郭的案子不給判下來,非得等事情出了才給宣判,害得阿郭連緩刑的機會都給敲了,你說阿郭這麼小心眼的人出來後還能再聽伍建設的?」

馮遇聽了,笑嘻嘻地問:「胖子,這個內情你是怎麼知道的?阿郭肯定不會跟你說,趙總說的?」

許半夏一想,還真是給馮遇抓了小辮子,只得笑嘻嘻地道:「是啊,趙總那次生伍建設的氣說的。」

馮太太在一旁擠眉弄眼地道:「胖子,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對那個趙總特別好,是不是有意思?說出來,我老著臉給你做媒去。」

許半夏心想,吃都被我吃了,還要你事後媒婆做什麼。不過覺得還不是公開的時機,所以只是笑道:「喲,阿嫂,你可別說出去,否則我以後還怎麼見人。」隨即趕緊轉移話題,「大哥,伍建設的資金實力不錯,怎麼會維持不下去裘畢正的工廠?是不是錢都投到鑫盛去了?」

馮遇道:「除非伍建設花點錢把工廠旁邊一個居民樓買下來做倉庫,否則沒有阿郭那麼好的腦筋算計著,他們不是一會兒斷料,就是一會兒產品多得塞滿車間沒法走路。自從阿郭進去後,他們就這麼一直開開停停,工人不是等料,就是等著清空車間可以幹活,你說設備這麼一開一停的,廢品率得有多高。十月到現在,伍建設看著越開越虧,乾脆下決心停了它,虧得反而少一點。他現在最關心的還是鑫盛,精力全投在那裡。那鑫盛的設備也不錯,接手就可以開工,伍建設用的又都是些省鋼的好手,做出來的產品質量上得去,銷路慢慢在打開。他們的後道工序也是一點一點地在跟上,據說已經差不多可以全線投產了。」

許半夏驚道:「伍建設還真是個實幹的人,這麼短的時間,他就能把個死樣活氣的鑫盛開起來,還開得好,看來是不得不服的。前一陣我把材料運給他去的時候也沒聽他怎麼提起,原來是想悶聲發財。」

馮遇道:「他現在要仰仗你在北方幫他進便宜貨,看見你的時候自然沒什麼話。他現在看見我是不一樣了,鼻孔都朝了天了,見面就跟我說他今天一天賺多少,一個月至今賺了多少,還說一天一變樣,一月大變樣,狂得不得了。見面還得跟他秘書約,還給我限時間,時間一到他就離開,搞得跟什麼大忙人似的,我也懶得理他了。」

許半夏心想,伍建設對她倒是比以前客氣許多,而且要打他電話也是隨時打,從沒有說要經過秘書轉一轉。看來一年下來,風水轉了一轉,馮遇不思進取,趕不上伍建設超前的步伐,被伍建設給輕視了。而她許半夏則是日新月異,實力大增,伍建設也不得不刮目相看。看起來,人要在他人面前揚眉吐氣,不能求不能靠,只有自己一雙手辛辛苦苦地做出來,自己活得好了,別人自然也就看重你了。這一刻,許半夏心裡升起一種驕傲,自己也覺得自己這一年來很不容易,很值得驕傲。不過對著有些失意的馮遇可不能露出來,只有笑嘻嘻地寬慰道:「大哥,你管他呢,當初你帶我去借錢,伍建設連看我一眼都不肯,他這人就是這樣的啦。」

馮太太道:「我也說,這種人,只要我們一天還得給他供貨,他就得一天在我們面前翹尾巴。還是胖子,聽說你這幾回給伍建設進貨,說什麼也不肯進跟我們廠生產的產品同規格的貨,還被伍建設罵了一頓,有沒有這事?你們兄弟就是不一樣。」

許半夏笑道:「我怎麼可能壞了大哥的生意,當然不幹了。他要罵就罵好了,他罵,我把電話一摔,等他聲音小了我再接聽,當沒聽見就是。做人總得有良心。」

馮太太笑道:「胖子,伍建設現在只有拿你沒辦法了,你哪天得狠狠殺殺他的威風,斷他一個月的貨,叫他呼天天不應。」

許半夏也跟著笑,心裡卻想,我好好的生意可以做,幹什麼要用這種傻辦法去對付伍建設?又沒有什麼好處。

從馮遇的公司出來,許半夏心情很好,嘴裡哼著「翻身農奴得解放」。一年下來,人雖然苦點累點,可心胸開闊了許多,魄力也大了許多,今天這樣成就,是去年想都想不到的。以前看見伍建設如仇人一樣,現在也就馬馬虎虎,看著他把鑫盛搞得好,還有點服他。想到狂妄如斯的伍建設如今也不得不對他以前很看不起的許半夏客客氣氣,許半夏心裡很是得意,很是自豪。

晚上與趙壘通電話的時候,就忍不住把自己的得意一五一十地告訴,趙壘一邊聽一邊笑,等她說完,才道:「說起來,我和你的感受差不多,最先在伍建設那裡受氣的時候,恨不得買了殺手當即殺了他,所以那天都沒好好睡覺,連夜就把對付伍建設的方案拿了出來。現在我自己做得好好的,竟然把對付他的心放淡了,你說是心胸寬了吧,我又覺得不是,可就是不怎麼提得起勁來對付他了。省鋼的新老總約我見面,我還好好拖了一下時間,覺著提不起勁。」

許半夏道:「是了,是了,我也是提不起勁來對付伍建設了,不像當初恨不得一把捏死他,還得親手,給你我出氣呢。再說我現在還是把注意力放在我自己的新項目展開上為好,鑫盛看來得放一放了。」

趙壘道:「我也是這麼想,一個人的精力有限,你現在後備幹部還沒好好培養出來,擴大過快也不是好事,穩紮穩打比較好。胖妞,省鋼老總跟我約杭州,你去不去?如果你定好時間,我就把時間給他,我們在杭州見面,可好?」

許半夏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道:「明天就可以啊。」說完才心說,是不是太猴急了點,這下要給趙壘笑話了。

《不得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