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壘見許半夏答應得爽快,心裡很喜歡,笑道:「那就這麼定,明天讓我安排一下工作,後天吧,等下我就通知省鋼老總。胖妞,我很想你,看到你也那麼想我,我不知多高興。」
許半夏見趙壘沒笑話她,這才放心,在趙壘面前她總是患得患失。「後天,後天的話,你得把週末兩天也給我,我帶著你游杭州。」
趙壘笑道:「傻妞,我推到後天,還不是考慮到後面有兩天休息。不給你給誰?你還沒跟我好好說說你去東北的收穫呢。」
許半夏心裡跟灌了蜜似的,笑道:「我也等著跟你見面時候說,那麼多內容,電話裡哪裡說得清楚。對了,你有什麼要吃的我給你帶過來?」
趙壘笑道:「別的不用,菜市場有種海蜒,很細的一種,你去買一些跟剝皮花生米一起炸了,給我帶一大罐來,我最喜歡這種東西。如果季節不對,菜市場沒有就算了。」
許半夏心道,你的要求怎麼可能不給你辦到呢?菜市場沒有,我即使到漁民家去搜也得搜了來。放下電話開始,許半夏就忙開了為去杭州與趙壘見面做準備。
說到杭州,不由想到龔飛鵬,一個電話過去,笑嘻嘻地問:「生我的氣了嗎?」
龔飛鵬明知故問:「許半夏,我生你什麼氣?你倒是說說看?」
許半夏當然不會說,依然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你會體會我的苦心,想你們男人每天在河邊走,濕腳的機會多的是,我常常幫你喊幾聲狼來了,久而久之你太太的神經就麻痺了,預防針也打足了,你不是可以方便了嗎?」
龔飛鵬很是哭笑不得,但要發火的話又很沒面子,只得道:「許半夏,你別胡鬧,我太太懷孕,你以後少做這種缺德事。」
許半夏笑道:「好吧,放過你。我後天到杭州一趟,你白天別安排,我要找你商量我新工廠的事。等下我給你傳資料過去,你給我好好看看,什麼產品還可以更尖端,後天我就要問你。不許跟我打馬虎眼,我已經在網絡上自己查閱過資料了。
龔飛鵬猶豫了一下,生意上門是好事,但又對許半夏這口氣有點反感,怎麼說他現在也是有身份的人,所以道:「我後天有課。」
許半夏早知道他會推,笑道:「你有課我就到你系辦等著你下課。反正我熟門熟路。後天啦,就這麼定。」許半夏想著趙壘與省鋼老總見面,她旁邊陪著做家屬沒意思,不如約見龔飛鵬,打聽一下行業最先進發展。他們在學校裡,信息還是應該比外面靈一點的。
龔飛鵬無奈,只有答應,他又不是不知道,許半夏要求的事,什麼時候他能推得掉了?除非不要命了。
第四十六章
打開電腦收郵件,許半夏這種生意,一般往來不大發郵件,有郵件也都是很熟悉的幾個朋友。果然郵箱裡只躺著一個郵件,地址還是個不熟悉的。這種不熟悉地址又帶著附件的郵件要不要打開呢?可是這個郵件的主題叫許半夏起疑,「你背後做的好手腳」,這是什麼意思?許半夏猜想這是什麼垃圾郵件,但好奇著,開啟殺毒軟件後,打開郵件。上面只短短幾行字,許半夏一看,一顆心就提了起來,是東北那個上市民企發來的郵件。他們知道什麼了?許半夏戰戰兢兢地打開附件,一看,腦袋就「嗡」地一聲,正是屠虹發給她的那三頁問題。天哪,他們是怎麼知道的?盯著電腦看了半天,不得要領。他們是怎麼知道的?難道還有什麼痕跡沒清理乾淨,有臨時文件被他們的電腦高手查出來了?可是,他們那天早餐時候沒說什麼啊。為什麼選在這個時候發給她看?
許半夏的腦袋裡飛速閃過無數嚴重後果,但很快便把心一橫,打鼻孔裡哼出一聲,最壞能壞到哪裡?最多也不過是他們與她一刀兩斷,又去與胡工明說她許半夏的兩面三刀,這又如何?大不了損失幾萬塊錢,得不到胡工的圖紙也得不到小刀工程師等技術人員,天下懂這門技術的又不止這區區數人。本來就不熟悉的人,得而復失,並不怎麼可惜。而且,她已回家,一個東北的地頭蛇能拿這邊的地頭蛇她許半夏怎麼樣。再說了,她又還什麼都沒做出來。
不過,即使做好最壞的打算,還是得有積極的應對,做點什麼總比消極等死來得強。許半夏沒一刻猶豫,就撥通了上市民企老闆的電話。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找上那人。「您好,收到您的郵件了。想跟您說明一點,這麼幼稚的損人不利己的事,我不會去做。」
那人淡淡地道:「那不是你的風格,是不是屠律師的?」
許半夏道:「屠律師在電話裡聽了您手下進我房間,以為我受了欺負,想替我出氣,才發了這個郵件過來。而後知道我太平無事,他也就作罷。」這幾天沒與屠虹聯繫,但她也沒把胡工他們瞭解來的答案傳給屠虹,相信屠虹應該不會就此有什麼作為。
那人道:「許小姐,你去瞭解一下,屠律師究竟寫了什麼沒有。不過我看見的那篇文章中沒有提到屠律師發給你的這些問題中的內容。我還是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許半夏忙道:「您請告訴我在哪裡看見這篇文章,因為我跟您一樣不願看見您出任何事。重機廠那片土地若有任何反覆,對您不利,對我同樣不利,我很不希望已經被我視作囊中之物的人員因重機廠復工而回歸,那將是我的重大損失。如果屠虹有任何不利於您的作為,我竭力阻止。」見此,許半夏只有明確表態,把自己在此事中的利益明說,說明大家是一個利益共同體,好好壞壞綁在一起,她不可能挖對方牆角。如果只是一味解釋自己不會做那種事,對方未必相信,自己也很失自尊。對自己不自尊的人,人家也不會尊重你。但把自己的利益所繫說給他聽,他是內行人,不用多解釋,他當然就會明白許半夏是不會做出和她自己也過不去的損事的。
那人想了一下,道:「很好,我也不信依許小姐的腦袋,能做出這等幼稚舉動。我稍候給你把那篇文章的內容傳給你。」
許半夏道:「我知道怎麼做。」
收了線,這才發現大冷天的,驚出一身冷汗,沒想到,很多的沒想到。怪不得那人這個時候把郵件發給她,原來市面上有針對他的文章出來,他懷疑是她許半夏支使,所以投石問路。而此前,他雖然已經查出了她許半夏電腦裡沒擦去的文件,可就是含而不發,可能是暗中看著她準備怎麼做吧。看來自己千慮還是有一失,許半夏暗呼僥倖,還好此前沒有腦袋拎不清,做什麼仗義行俠的傻事,要真把胡工反饋的資料給了屠虹,屠虹照此整理匿名發表,不正好撞上槍口,告訴那人,這事是她許半夏參與的嗎?那人含而不發,可能暗中一直在觀察她許半夏有沒有做吧。那麼,那天的早餐會,是不是算是一個警告呢?好險,當時還自以為聰明已經擦了痕跡,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原來山外有山,小命還是捏在人家手裡呢。想起來真是後怕。
要不是自己警惕性高,一見郵件就大著膽子找上門去直接說明情況,否則不知會有什麼後果?也幸好那人夠霸道,不肯再含而不發,否則隱忍不發,等她許半夏什麼都不知道又回東北時候給她一悶棍,那時她才有得好受的。
這一緊張,都沒心思做別的,只對著電腦刷郵件,郵件一直沒來,許半夏忍不住給屠虹去電話,「沙包,你看見那篇針對東北那家上市公司的文章了沒有?你寫的?」
屠虹道:「胖子,你消息怎麼這麼靈通?不是我寫的,不過那篇文章是發表在證券網站上的,你怎麼會知道?你炒股?」
許半夏舒了口氣,道:「不是你寫的就好。我也是別人告訴我的。」
屠虹笑道:「我就說你不會去看證券網站。那篇文章有些內容可以借鑒,但看起來寫的人不是很專業,問題只看到表面,沒有深挖,文章深度不夠,力量欠足。也就最多只能是發表在網站上,發報刊雜誌還有些難度。我要寫的還在收集資料,也在等你的資料。」
許半夏真心真意地道:「沙包,如果是為我的話,你就收手吧,這事不好玩。你要是匿名發表,將沒人重視你的文章,如果真名發表,你得注意性命了。」
屠虹笑道:「這我知道,他們對你做得出這些,對我未必就肯放過。但是,胖子,你知道嗎?本月的《金融內參》上面發表了一篇令全國證券業轟動的文章,是中央財大的劉姝威所寫,六百來個字,等於是判了藍田股份的死刑。她才是一個女人,而我們是幾個大男人,我們自認不是什麼俠客,但偶爾路見不平一下也是可以的吧?你別替我們擔心,我們在這行裡面做了那麼多年,與做教師的劉姝威不同,我們知道怎麼做。」
許半夏沒想到屠虹會這麼執著,而且看來還不是他一個人在做,考慮了一會兒才道:「沙包,你和那個劉老師不同,她所在的是學術機構,得罪了人,照樣可以在學校工作拿工資,而你不同。現在有幾家公司是經得起徹查的?你如此毀人飯碗,那些有把柄的上市公司以後還有誰敢來找你所在的公司合作?你這惡名氣做響了,以後還有誰家公司敢收留你?除非你改行。沙包,你要想清楚,你能放棄你目前的地位收入嗎?」
屠虹一時無語,覺得許半夏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他也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連這點利害關係都搞不清楚。原先一腔熱血沒考慮清楚倒也罷了,如今被她許半夏這麼一挑,他還能不明?屠虹有點無奈地對許半夏道:「胖子,我考慮考慮,你說的不無道理。」
許半夏忙趁熱打鐵,道:「沙包,連我受了氣的都可以忍了,你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還是多考慮考慮你元旦後的南行。」
屠虹收線的時候「嗚」了一聲,聽得出很是不情願,但是許半夏相信他會想清楚,這麼簡單明顯的利害關係,他要想不明白,以前這麼多年是怎麼混出來的,那就有點疑問了。他又不是什麼高官後裔,也不過是靠自己一手一腳打拼出來而已,不會沒吃過苦頭,不會不珍惜現在。許半夏不擔心他想不明白。
打完屠虹的電話,看來也不用太在意東北來的郵件了,她還是回了一個,說明網絡上那篇文章不是屠虹所寫。至於屠虹會不會去寫,她沒必要向對方保證,對方應該已知她會怎麼處理,她再保證,就反而低三下四,被對方瞧不起。
帶著電郵帶來的陰霾,許半夏去童驍騎與野貓的新居吃飯。早知童驍騎不在,沒想到的是,高躍進也會去野貓家吃飯,可見這人雖然後宮三千,對女兒還是真心的。其實他對修姨也是不錯,雖然知道此人有問題,可依舊還是太后似的供著修姨。野貓有這麼多人過來陪伴,很是喜歡。大家都撿著她喜歡的話說,許半夏與高躍進本來就都是人精,想要誰高興誰肯定高興,野貓過得很愉快。但席間,許半夏不主動和高躍進搭話,高躍進也不主動挑起只與許半夏有關的話題。
直到告辭出來,許半夏與高躍進一起走,許半夏才在樓梯上意思意思充個場面,主動道:「高總,去看過我的碼頭沒有?阿騎現在管得很好,生意都忙不過來。」終究是不願意與高躍進敵對
高躍進見此當然不會繼續小家子地追究許半夏摔他電話,哼道:「可惜名氣不大好,聽說霸道得很,開運輸車的司機一半罵他。」
許半夏笑道:「那是嫉妒。阿騎要不是這麼霸道,我們生意這麼好的碼頭,還不得給那些運輸車踏平了?我們現在的碼頭裝卸費比別家低,船都喜歡停靠我們那兒裝卸。但總得讓我們東鄉不亮西鄉亮吧?我們自己的車隊不霸著好業務,讓利給船隊的裝卸費從哪兒撈回?阿騎膽大心細,分寸抓得一絲不差,我都服他,倒是叫那些背後嚼舌根的當面跟阿騎說說看?見了阿騎還不是低頭哈腰遞香煙的。」
高躍進站住,道:「給人說成是黑道總是不行的吧?生意越做越大,你們也得注意點名聲,你也別總是把這種得罪人的事情都交給阿騎去做,他本來就有案底在,經不起再被人抹黑了。」
許半夏一聽,黑暗中笑了,很開心,高躍進雖然說得不好聽,但總算是在替阿騎考慮了。她笑嘻嘻地道:「我明白。」連忙換了話題,「高總怎麼還是沒配個保鏢?」
高躍進嘿嘿一笑,許半夏才注意到,他的手搭在後車門,而不是前車門,看來他還是配了。「胖子,週末有沒有事?我要去趟杭州,見幾個要緊人物。他們都是一家幾口來的,我只有你一個女朋友帶得出手。」
許半夏笑道:「我?我週末也要去杭州見趙帥哥,你訂房在哪個賓館?」知道高躍進是尋她開心,他要帶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孩還能沒有?多少人盯著他身邊空出來的太太位置,前赴後繼,以為自己可以是個特例。
高躍進道:「那幾個要緊人物要住香格里拉,你呢?沒定下來的話,我幫你定,方便隨時可以把你借用一下。」
許半夏這會兒有點哭笑不得了,道:「好,你替我定一個套房,要面對著西湖的。我週五早上去。你要借用我的話,不是不可以,嘿嘿,你自己斟酌。」
高躍進也是一笑,不是不想借用,只是沒那個膽強借。這張嘴,不順著她意的話,什麼話說不出來?真不知道她與趙帥哥是怎麼相處的,看趙帥哥也是個有地位有能力的人,真能忍住被這蠻婆欺壓?高躍進還真想看看好戲。他最想看的是趙壘被許半夏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以此證明他英名神武,早知此蠻婆不可親近。但高躍進在上車之前,看似閒閒地說了句:「我把修姐送回老家團圓了,每月派人送兩千塊去。」
「唔?」許半夏被這句話打得發楞,怔怔地看著高躍進又扔出一句「不要跟別人說」,鑽進車子絕塵而去。她不知道修姨在事後又理所當然地小病大治鬧了住高級病房那一出,導致高躍進心頭翻出舊帳,心懷不滿。她站在寒風中瞠目結舌,老家?那迫害過修姨的瘸腿丈夫?團圓?許半夏發覺她的腦子有點不好使。難道高躍進不想繼續錦衣玉食地供養著一個恩人,給人假仁假義的假相了?吃飯時候還以為高躍進有情有義,對女兒對修姐都格外優待,而其實,現在回想起來,高躍進那對誰好,對誰不好,全在他一念之間,轉念之間便翻臉不認人。當初他因修姐出走漠視女兒差點小產的事實,早前還有氣死他結髮妻子,現在竟把修姐送回當年逃出來的家庭,高躍進為所欲為,底子裡純憑他個人好惡。許半夏心說,他還挑剔阿騎在碼頭為所欲為,他也一樣,不過是給自己的為所欲為穿件漂亮馬甲而已。但許半夏又一想,高躍進的所作所為無可非議,誰人不是在自己可行的權力範圍之內為所欲為?懦弱的男人最知道回家打更懦弱的妻子呢。
許半夏不知道高躍進單獨告訴她,而不讓告訴別人,是不是可以算作對她的警告,讓她不要在面對著他的時候肆無忌憚。他是有脾氣的。就是不知修姐觸動了高躍進的哪條敏感神經,她以後相處時候得留意了。
龔飛鵬作為一個年輕有為的副教授,總是有其水平在的,也不知道他真正準備了沒有,許半夏聽他演說業界動態的時候,覺得收穫良多。雖然他八點鐘的時候便被許半夏叫到香格里拉一起吃早餐,心裡有點一如既往的不被尊重的感覺,但許半夏見面一句「我一早不到六點就趕著過來杭州聆聽你的金玉良言」,他的任何不良感覺都煙消雲散。
龔飛鵬無論從何種角度而言,都是精英。大學時代,他學習政治雙過硬,難得的是教授喜歡,輔導員也喜歡的人物,唯獨讓他鍾情的許半夏看不上他,三言兩語便可把這個精英打為平民。導致這成了龔飛鵬心中的魔障,一直不自覺地拿許半夏做著比較,希望什麼時候可以超越她。所以他很刻苦,花出比常人多得多的精力,除了在學術上努力,在生意場上,他也不願意落後於許半夏,系辦實業,倒有一大半是靠他支撐的。雖然誰都說他是尖子,他自己也認為是,但一向心裡不踏實,因為他一說出研究的課題,許半夏就是冷冷一句「他媽又是騙人的玩意兒,越玄越騙人」,他就立刻自覺地心虛。今天總算得到了許半夏的肯定。要她六點不到就動身過來杭州,只為聆聽他的金玉良言,那說明,其實許半夏是很在乎他的真言的。而且他也很清楚許半夏並非說謊,因為她那裡到杭州還真要那麼多時間。
其實龔飛鵬哪裡知道,許半夏六點不到動身的原因只是因為今天要與趙壘見面,她興奮得睡不著,趕著過來杭州。此刻因為有求於他,所以順手就把高帽子奉上,大家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