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還行。我看你就別再找那人談了,越談越被人摸清底細,看出你是個沒脾氣的,讓你爸去談。哪有人一上來搬出的條件就是退讓的?你就是心裡想死了要退,你最先也得把條件開得他做不到的高,後面才能落地還價。你不是幾乎每天都在談判嗎?怎麼這些常識都沒有?唉,氣死我啦。」
梁思申好久無語,心知爸爸雖然沒說,可心裡一定也這麼在想。她猶豫好久,才厚著臉皮承認:「我這回操作錯誤,有些太抹不下情面。不過只會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他還不知好歹,我只有對不起他。」
「還給什麼機會?怎麼對不起他?」梁父不知什麼時候醒來的。
「爸爸,我不想讓宋老師出面,他太為難,我找了另一個朋友。楊巡能聽便罷,要他主動找爸爸辦理,如果不聽,我給他一個他接受不了的後果。我也生氣了,沒這麼當我傻瓜的。」
梁父道:「我今天中午出發前沒看到楊巡人影的時候,已經決定了。囡囡,商場這個項目,不是全給楊巡,就是全給你,沒有共存的可能。但即便是楊巡乖乖地退出,有些代價他依然必須承擔,人不能做了壞事還什麼事都沒有。」
外公立刻肯定道:「這還差不多,做人要有些血性,別被人捏著欺負,你退出是委屈,你留條尾巴地退出是傻,你連退都退不出,呵呵,我又要罵人啦。看在你開車分上不罵你。」
梁思申心說,她就是那個抓了無數大牌,卻退也退不出的。楊巡楊巡,以為她真沒辦法嗎?那也太小看了她一些。所有接觸過的人都說她的退出太便宜楊巡,可楊巡連這還不答應,楊巡以為她就真的這麼傻嗎?她說話聊天的時候,常把「我傻」掛在嘴邊,可是誰真想把她當傻瓜擺佈,那誰真是太不認識她。再說,她再好的涵養,也被外公一口一聲的笑話給激怒了。便道:「爸爸,你給我做後盾就行,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你知道爸爸要怎麼做?」
梁思申道:「你最多找經濟問題把楊巡送進監牢,如果楊巡還簽了把股份轉債務的協議,你還能把他剩餘資產都剝奪了。爸爸沒必要做那惡人,說出去名聲不好,對我來說也是失敗,我如果只能採取這種措施,那是我無能。」
「他真有經濟問題,為什麼不讓他坐牢?你還護著他?」外公好奇了,覺得梁思申迂腐得不可思議。
「我不是護著他,我今天咨詢了一下申總,申總也不建議我半路停止楊巡的管理資格。申總說基建工程的很多費用發生很難說清,當事人精不精明,關係到結算時候追加費用的高低,弄不好翻倍都可能。現在大半工程已經結束,一本賬都在楊巡肚子裡,如果把他送進牢裡,恐怕我們不僅僅是工期損失,如果楊巡事先更有準備想出口氣的話,我們更難對付基建單位的結算。我當時提出轉為借款就是這個意圖,現在才踏入混水,肯定淹死,還不如全身而退。我想楊巡也清楚現在誰也沒法替代他,替代他需要巨大代價,我負擔不起,他才敢跟我抗著。我看他可能還被爸爸說保留指控他挪用公款權利這一條嚇到,他現在是無論如何都要抱住我跟商場工程捆綁在一起,迫使我們無法對他採取措施。等未來施工結束,商場營運,他肯定大派好處給我,讓我沒脾氣,繼續合作。」
外公聽了笑道:「還行,可談判水平還是太遜了點,就算是你全沒優勢,也要裝得氣勢洶洶。」
梁父冷冷地道:「我看楊巡最擔心的還有一條,就是好不容易跟你搭上的線不能斷了。到時候他肯定放長線釣大魚給你超過比例的好處。不過也有一種可能,他索性昧良心到底,把帳做成巨虧,只要工程結算時候做些手腳就行,然後把商場丟給我們收拾,他自己轉身跑了,找都找不到。囡囡,你還是考慮的溫情了些,這事的處理,我們絕不能等,一定要速戰速決,不能夜長夢多。」
梁母在一邊終於插話道:「我怎麼看著楊巡進也難,退也難,其實是什麼選擇都由不得他,他只好保持沉默。你們這樣也不好,給他壓力太大,別逼著他鋌而走險。」
「又來一個婦人之仁的。」外公非常不滿意女兒的想法。
梁思申淡淡地道:「媽媽,不是我逼得楊巡沒路可走,而是他自己走絕路,我給他的機會和好處已經太多太多。他不是無路可走,而是捨不得既得利益,不肯離開,他是把我投資的錢當做自己的了,你沒見他跟我談話時候的樣子。爸爸說的製造巨虧的可能性很大。媽媽,我可以容忍他操作中的不規範,他只要改就是。我受不了他知錯不改的態度,我看他是以為工程進行到現在,我錢已經全部被他抓在手心,他可以為所欲為了。」
梁母道:「他沒那麼大膽子的,他不怕我們找他嗎?」
「不是說了嗎?我們囡囡在他手裡,他知道我們投鼠忌器。」
「可是他不會不知道只要和我們囡囡好好做,以後有的是他的好處。他何必這麼短視。我看肯定還有其他原因。」
「這話對是對的,我看楊巡本來就這意思,做好一個項目,攀上我們一家。可架不住他眼皮子淺啊,放著大好前程不好,貪那幾萬塊錢的好處。他以為他做得好,要不是我來看看,我們到最後都還一直當他是好人。沒有其他原因啦,他眼看我們已經翻臉,只有賭一賭我們都是你跟囡囡一樣的好心人。」
外公終於忍不住,又道:「我真是受不了你們啦,都還是年紀輕輕的人,想問題怎麼這麼混?這事情很簡單,姓楊的小子背叛合作人,作假帳,因此該受到相應處理。管他前因後果是什麼,就這一條背叛合作人,夠罪大惡極。思申,你停車,我下去喘口氣,又被你們氣死。」
梁思申將車窗降下一些,道:「這回我難得地同意外公。爸爸不用生氣,節外生枝。媽媽也不用給楊巡找理由。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這是就事論事地處理,可我煩了,退出。如果申總的思想工作不起作用,我還有辦法,爸爸給我時間,三天內沒處理好,你再接手吧。」
梁父沒再說,但心裡想著,女兒即使三天內能處理好,他也絕不會就此罷休。楊巡太明目張膽,膽敢欺負他女兒。
申寶田有些事耽擱了,第二天才找到楊巡談話。一談之下,知道梁思申沒騙他沒瞞他,都是實話,他反而對楊巡的態度很是不解。他更不解的是,才下午時間,楊巡竟然酒喝得有些小糊塗,沒點好好做事的樣子。
申寶田問清事由,對楊巡道:「論理,你們的事我不該管,可我的事還讓小梁管著,我得替她辦點事。我問你,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又來了,宋廠長也是問我是不是想死,這問題是我想的嗎?我想有什麼用。我對小梁那麼好,心都給她,你也知道的,她怎麼對我?她爸都拿我當貪污犯看,她爸這麼想了,我還有活路嗎?我捆住梁思申,是死,我放走她,我還是死。我沒選擇,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小楊,你這話就不對了。這件事在我看來很簡單,你做錯,你不應該瞞著小梁作假帳,我怎麼看你都有兩手準備。你喜歡小梁,你通過這個工程要是套得住小梁,往後小梁的錢就是你的錢,你現在怎麼使都一樣。你不會沒想過萬一套不住小梁的話,這兒的活都是你幹,要是真按比例分配收益你太吃虧,你因此偷偷留一手,具體看往後交情決定分配。你說,別人也不是傻子,能猜不到你的小算盤?就算是小梁猜不到,她爸爸也猜得到,誰能嚥得下這氣?我看小梁的方案是客氣的,非常大方,便宜你。但看小梁對這事的處理,我把錢從她那兒轉,我放心。小楊,看在你介紹小梁的分上,我勸你一句,好自為之,你就是下跪磕頭,也得把這個歉去道了。」
楊巡怒道:「申總,你怎麼能這麼想我這個人,我是那樣的人嗎?我全心全意…」
「你當然全心全意,可你也留退路,你別告訴我你一點私心都沒,這不是你。你最多做的時候心裡不那麼想,掩耳盜鈴,可等事到臨頭,看你怎麼做。我不會看錯你。小梁處理這件事很上路,給足你面子,又不斷你生路,錢還放你這兒,你要是連個錯都不認,你太小人了。」
「我沒這麼想,我沒留後手。」楊巡嘴巴裡竭力否認,可又心驚肉跳地冒出冷汗,他好像…好像…還真有那麼點意思,這一嚇,酒也醒了一半。他抓起桌上一杯已經涼了的茶,咕嘟咕嘟喝下,全身火燙才壓下一些。「可申總,我現在沒辦法了,我不能答應小梁,她爸威脅說要告我貪污,我要是答應把小梁的投資轉為債權,她爸更不會管工程的死活,一准立刻下手把我逮了。我現在左右不是人啊。」
「為這個喝醉?」
「心裡難受,我對小梁那麼好…」
「好個屁,好還留後手?要這事出我兒子頭上,我就是錢不要都得把你剁成肉餅,敢動我兒子,比動我還狠。人家小梁爸肯放過你?趕緊趁小梁還在國內,去上海磕頭賠禮,求她放你,小梁爸能不能放你也著落在她手上。你沒其他選擇,何況小梁對你已經夠客氣。」
楊巡手指深深探入頭髮,低頭無語。這個辦法他不是沒想過,可是梁思申是他喜愛的人,要他如何能夠在梁思申面前低聲下氣、醜態百出地換取寬恕,他最走不出的就是這步。
申總看著楊巡,見楊巡一直不回答,只得道:「我有點事耽擱到今天,本來前天應該找你說。小梁還以為是你沒反應,今天跟我說,如果你一定不肯答應,她只有改變主意了。她準備把股份轉讓給市一機的蕭總,蕭總錢不夠的話,她爸會貸款給蕭總。這邊生意,我看蕭總不會不要。」
楊巡一聽,全身大震,豎起頭盯著申寶田不語。這一刻,他的心全涼了。他沒想到,梁思申竟會想出這最毒的注意。這絕不可能是梁父所想,只有梁思申知道蕭然是他的七寸。
申總看著黃豆般大冷汗從楊巡瞬間變得清白的臉上滑落,便道:「趕緊去上海,還來得及。」
但是楊巡還是臉色蒼白地沒動彈。申寶田索性起身走到外面,大喝一聲叫來楊速,要楊速趕緊開車送楊巡去上海。這件事,那是由不得楊巡了。
一路之上,楊巡腦袋混亂著,申寶田的話一浪一浪地衝擊著他的神經中樞,激起空谷回音似的連綿迴響,聲聲不絕。股份轉讓給蕭然…趕緊去上海…磕頭賠禮…遲則生變…楊巡腦袋嗡嗡嗡的,前所未有的紊亂。已經久違的恐懼再次襲上楊巡心頭,他才培養起半年不到的披著中外合資虎皮的膽氣再次遭受重創。紊亂之中他妄圖抓住什麼,他太害怕那只隱藏在體制中的翻雲覆雨的手。他混亂地想,他必須…他必須…他必須…
梁母一早起來,見全家都還睡著,她沒聲響,拿了毛巾牙刷輕輕下樓,準備到樓下衛生間洗漱。但走到下面,看到外面似乎有人,便拉開紗簾看了一眼。果然,真是有個人在外面院子裡,不是站著,是跪著。梁母大驚,也不顧自己只穿著毛衣,打開門奔出去,來到那跪著的人面前。一看,竟然是楊巡。
梁母驚呆了,連忙伸手拉楊巡,一邊連連道:「快起來,快起來。這麼冷的天,你不要命了啊。」
楊巡雖然穿著一件時下被稱作老闆裝的毛領皮大衣,可早凍得面無人色。但他能怎麼辦?知道長跪會被人厭惡,是糟蹋自己,可只有這個辦法了,惟有如此,梁家人即使厭惡他的行徑,也只能高抬貴手,放他一條生路。當然,他在梁思申心中就徹底完了。不,在梁思申想出用蕭然的時候已經完了,他不過是給自己雪上加霜而已。
「梁伯母,我做事沒規矩,還自以為是,我向你們道歉。請求你們原諒。」楊巡並沒起來,兩個正主兒沒出來,他怎麼能起來?
梁母拉不起楊巡,急了,道:「你不起來?你真不起來?拿我的話當話沒有?起來!不許跪,就算有殺頭的罪也不許跪。起來!」
楊巡已經跪了一個多小時,剛跪下時候還臉皮不知道往哪兒擱,後來凍得麻木了,神志也麻木了。這時候天已經開始亮起來,但是楊巡哪兒都沒看,直等到梁母出來才恢復知覺。這回聽梁母這麼說,知道再跪下去惹梁母生氣,只得起身。可是一個多小時的冰冷的地面跪下來,關節早硬了,沒站穩就向前撲去。梁母想伸手扶都來不及,眼看著楊巡五體投地撲在地上,好一陣子起不來。
梁母看著歎氣,這兩天楊巡沒答覆,她眼看著丈夫女兒終於收起涵養,火冒三丈。尤其是女兒,當媽的理解女兒的心,遇上中山狼的感覺比什麼都不好受。可看到楊巡如此狼狽,她又心軟,扶楊巡艱難地站起,道:「進來吧,到裡面活活血。」
楊巡伸手攀住旁邊的樹枝,茫然道:「我沒臉進去,我在外面等。伯母請進,外面冷。」
梁母猶豫再三,返身進去別墅。都顧不上洗臉,就上去叫丈夫起來,叫女兒起來。
梁思申閉著眼睛被她媽拉起,聽媽媽嘮叨了半天,才忽然睜開眼睛,迷惑而又反感地問:「跪?幹什麼?」
「不管他幹什麼,反正他跪著,不止跪一會兒,跪得站都站不起來。他想負荊請罪?你快起來收拾收拾,把事情處理好。」
梁思申又是暈了好一會兒,才跌跌撞撞起身,稍微撩開窗簾,果然看到楊巡扶著樹枝站在院子裡。這時梁父也起來,敲敲門進來,也順著撩開的窗簾往外看了一眼,漠無表情地道:「拿苦肉計逼我們。夠下三濫的。」
梁母怨道:「好了,這事我看到此為止,楊巡跪了一夜也夠吃苦頭的,算了。」
「囡囡呢?」梁父看向女兒。
梁思申看著楊巡那樣子,想像楊巡跪著的模樣,心中原本對楊巡的最後一絲好感蕩然無存。爸媽可能還不知道,這事她昨天放話給申寶田,才有今天楊巡低三下四的跪。她摔下窗簾,沒好氣地道:「爸爸,你去處理,我再不要見那個人。」
梁父梁母出去,梁母拉住丈夫道:「你梳梳頭髮,我拿大衣給你。」
梁父進去洗手間拿梳子,問道:「你心軟了?」
「還能怎麼樣,你沒見我讓他起來,他起都起不來趴地上的樣子,人家都已經趴地上了,你難道還要踩上一腳?我們不能趕盡殺絕。」
梁父沉著臉,好久沒說話,由著妻子給他穿上大衣。楊巡的跪,並沒讓他覺得出氣,可是他是有資格的人,他難道還跟癩皮狗計較?
楊巡終於拿了簽有他和梁思申名字的協議離開,自始至終沒有看到梁思申,但他已經不在乎了。他走出梁家的院子,就木然起一張臉,兩腿關節隱隱生痛,可是哪兒痛得過他的心。他寧願選擇麻木,幾乎不動關節,殭屍似的走出別墅區。外面的楊速迅速跑出車門將楊巡扶進車裡,見大哥面色青紫,不知道大哥在裡面受了多少罪過,心中憤恨。但只有足足地開啟暖氣,將車速速使出這片鬼域。
梁父終於解決懸於心中一年的疙瘩,先一步回去上班。不過他在飛機上對被外公趕回來的妻子說,這事兒沒完,思申的錢放在楊巡那兒,總是個定時炸彈,楊巡那個體戶太不能讓人相信,他得回去找企業家們商量商量,怎麼樣進一步妥善解決這個問題。梁母只會歎息,沒想到看著挺好挺上進的一個孩子,做事情卻是那麼沒有度。但梁母當然是更心疼女兒,看到女兒本來挫折就挫折了,依然能理性對待,可是被楊巡一跪之後,女兒卻沉默下來,令她很不放心。再說女兒還得對付及其多事的外公,梁母離開時牽腸掛肚。
梁思申送走父母,從機場回來的路上便開始頭痛起來,眼下沒了父母中間當屏障,她一個人將如何面對外公直來直去的火力?以往她沒錯,沒把柄捏在外公手裡的時候,可以與外公唇槍舌劍,可是今次有老大辮子捏在外公手裡,兩人一對一的時候,外公還能不把她笑話個夠?
她硬著頭皮回到家裡,卻見外公在插花,用的是從外面院子剪來的新鮮臘梅,桌上則是擺了好幾隻瓶瓶罐罐,外公這麼插插,那裡插插,看來都不甚滿意。梁思申沒想到外公也有這等閒情逸致,就走過去看,看了會兒才道:「媽媽去年說,臘梅摘下來,拿這兩隻碧玉荷葉盤漂著就夠味道。」
外公神情嚴肅地將一枝臘梅傾斜下去,在碧玉盤上比劃了一下,才道:「不好,好好的新年弄什麼落花流水,綵頭不好。你爸媽走了?」
「嗯,媽媽讓我趕緊回來陪你。去城隍廟嗎?」
「不要去,太冷,到處沒空調,凍死我這把老骨頭。來前還滿心想著蟹粉小籠,看這樣子,別小籠端來路上就冰涼了。快吃中飯,等我午睡後,你開車帶我出去走走,隨便哪兒逛逛都行。」
梁思申吃驚,外公怎麼講起道理來了?外公抬頭一看梁思申的神色,瞭然地道:「沒辦法啊,寄人籬下,就怕你把我一個人扔在中國回不去。」
梁思申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外公這話是真是假,只能當他是假,因自認識外公至今,外公從無妥協的時候。她見梁大的保姆拎菜從外面進來,就問外公:「今天想吃什麼,看看去?」
「想死牛排,想死羊排了,別每天給我吃海鮮。」
梁思申一笑,過去看保姆買的菜,果然又是什麼魚之類的,不過也有雞腿兩隻。她見了便打發保姆回去,自己做菜。外公這才湊上來問:「你也會做菜?做什麼?」
「讀中學時候學的,還記得第一堂課教怎麼燒開水。那時候還覺得新鮮好玩得不得了,沒想到這會成為後來獨自生活最好的生存教育。我把雞腿骨取出來,雞肉拍松,做煎雞腿吧。沒有牛排羊排,雞腿也聊勝於無。」
外公是極其不願吃梁思申這種雜毛廚師做出來的菜的,不願將一條老命交到雜毛廚師的手中。可是人家有積極性,他不便打擊,只得苦著臉憑著他有限的食品知識,在一邊兒監看。果然,梁思申的手法生疏得很,倒油的時候就跟油瓶子打翻一樣沖,放料的時候則是手指輕觸如彈鋼琴,怎麼看怎麼不像樣。梁思申自己也在頭痛,平常用慣平底鍋,這兒遇到的鍋則是圓底,怎麼煎才好?眼看著外公臉色越來越不善,可她終究沒有創造奇跡,焦頭爛額地忙碌了好久,煎出兩塊顏色可疑的雞肉餅。她頗為心虛地道:「我做的菜一向注重口味不重皮相。不如我先試菜,味道好,外公再吃。」
外公倒是一點不客氣,癟著嘴疑惑地看梁思申試菜。見到梁思申一吃之下臉上大有驚艷之色,立刻不客氣地把外孫女把剛試過的一盤端了走,刀叉齊下,「我餓啦,馬馬虎虎將就啦,誰讓我寄人籬下呢。」
梁思申只得吃另外一盤更糊的,看外公吃的認真,問上一句:「要不要去外面吃?」
「不去啦,勉強能吃,總比每天吃煎帶魚好。平時你一個人怎麼吃?」
「美國家裡才煎不出這樣難看的雞肉,這兒圓底鍋的火候怎麼也掌握不了。」
「算信你。不過我從姓楊的小子來這兒一跪之後,開始相信你看人眼光。這個人能屈能伸,是個混江湖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