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款單就在魏向東的辦公桌子上。魏向東一言不發,玉秧也一言不發。玉秧望著桌子上的匯款單,心裡突然就是一陣冷笑,明白了,反而平靜下來了。知道了魏向東的心思。別看魏向東那麼一大把的年紀,人模人樣的,心思其實也簡單,還不就是為了摸幾下。來這麼一手,也太下作了。玉秧真正瞧不起魏向東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真是太讓人瞧不起了。雖說還是恐懼,但玉秧畢竟有了心理上的優勢,不慌不忙了。等著。心裡想,我倒要看看你姓魏的怎麼說,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跟我做這一筆交易。就是做,我也好好好看一看匯款單,證實了,看著它化成灰,然後你才能得手。姓魏的,我王玉秧算是把你看得透透的了。
魏向東不動聲色。從口袋裡掏出了打火機,他一定是想抽煙了。然而,魏向東沒有。魏向東一手拿著匯款單,一手拿著打火機,走到玉秧的身邊。玉秧機警地瞄了匯款單一眼,看清了,沒錯,是那一張,上頭有玉秧的筆跡。打火機點著了,橘黃色的小火苗點著的不是香煙,而是匯款單。匯款單扭轉著身子,化成了煙,化成了灰。玉秧愣頭愣腦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切,心裡還沒有重新捋出頭緒來,灰燼已經落在地上了。魏向東踩上去一腳,這一下乾淨了,就像蘇東坡所說的那樣,「灰飛煙滅」,徹底乾淨了。這一切太出乎玉秧的意料了。
她偷偷睃了魏向東一眼,魏向東還是那樣不動聲色。玉秧的心裡頓時就是一陣慚愧。魏老師一番好意,怎麼能夠那樣想魏老師呢。真是小人之心了。玉秧流下了悔恨的淚。魏向東把他的右手搭在玉秧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這一來玉秧就更慚愧了。雙手摀住了自己的臉,突然聽見「咕咚」一聲,就在自己的身邊。玉秧睜開眼,吃驚地發現魏向東老師已經跪在地上了。魏老師仰著臉,哭了。無聲,卻一臉的淚。魏老師哭得相當地丑,嘴巴張著,兩隻手也在半空張著。魏向東的膝蓋再地上向前走了兩步,一把抱緊了玉秧的小腿。「玉秧,」這一次玉秧真是嚇壞了,幾乎被嚇傻了。「玉秧,幫幫我!玉秧,快幫幫我!」玉秧心一軟,腿也軟了,一屁股癱在了地上,脫口說:「魏老師,別這樣,我求求你,想摸哪裡你就摸哪裡。」
玉秧沒有想到自己會出那麼多的血。照理說不該。哪裡來的這麼多的血的呢。鮮血染紅了整整一條毛巾,雖說有點疼,到底還是止住了。玉秧的血不僅嚇壞了自己,同樣嚇壞了魏向東老師。魏向東滿頭是汗。手上全是血。再一次哭了。但是,魏向東把玉秧丟在了一邊,似乎只對手上的鮮血感興趣,似乎只有手上的鮮血才是玉秧。他一邊流淚,一邊對著自己的手指說:「玉秧,玉秧啊,玉秧,玉秧啊。」他不停地呼喚,都有點感動人心了。「玉秧,玉秧啊。玉秧,玉秧啊。」
玉秧做了一夜的夢,是一個惡夢,被一大群的蛇圍住了。蛇多得數不過來,像一筐又一筐的麵條。它們摞在一起,攪和在一起,糾纏在一起,黏乎乎的,不停地蠕動,洶湧澎湃地翻湧,吱溜吱溜地亂拱。最要命的是玉秧居然沒有穿衣服。那些蛇貼在玉秧的肌膚上,滑過去了,冰一樣,涼颼颼的。玉秧想跑,卻邁不開步子。必須借助於手的力量,才能夠往前挪動一小步。但是,玉秧畢竟在跑,全校所有的師生都在給她加油,高音喇叭響了,高聲喊道:「玉秧,玉秧啊,玉秧,玉秧啊!」玉秧就那麼拚了命地跑,一直跑到10000米的終點線。玉秧自己也覺得奇怪,沒有穿衣服,怎麼自己一點也不害臊的呢?怎麼就這麼不要臉的呢?高音喇叭又一次響了。有人在高音喇叭裡講話。玉秧聽出來了,是魏向東。魏向東一手揮舞著紅旗,一手拿著麥克風,大聲說:「請大家注意了,大家看看,玉秧是穿衣服的,我強調一遍,玉秧是穿衣服的!她沒有偷二十塊錢。不是她偷的!」這一下玉秧終於放心了。有魏向東在,即使玉秧沒穿衣服也是不要緊的。只要魏向東宣佈一下。宣佈了,就等於穿上了。
一大早醒來,玉秧躺在床上,認定了自己是病了。動了動,並沒有不適的感覺,除了下身還有點隱隱約約的疼,別的都不礙事。一切都好好的。起了床,下來走了兩步,還是好好的。玉秧坐在床沿,知道夜裡做了一夜的夢。但是,夢見了什麼,卻又忘了。只是特別地累,別的並沒有什麼。雖然昨天出了那麼多的血,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比原先的預想還是好多了。玉秧原以為自己不行了,看起來也沒有。只不過又被摸了一下。僅此而已。總的來說,雖然出血了,玉秧並沒有第一次那樣難過,那樣屈辱,好多了。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跪在地上求自己呢,更何況還是老師呢。有了這一次,往後就不是玉秧巴結他了,輪到他巴結我玉秧了。
玉秧想,反正也被魏老師摸過的,這一次還是他,不會再失去什麼的。一次是摸,兩次也是摸,就那麼回事了。也就是時間加長了一些罷了。流血又算得了什麼?女孩子家,哪一個月不流一次血呢。再說了,魏向東老師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絕對不會虧待」自己的,會「想盡一切辦法」讓玉秧留在城市裡頭的。雖說還是一場交易,但是,這是個大交易,划得來,並不虧。魏老師都那樣了,人還是要有一點良心的。就是太難受了,說疼也不是,說舒服也不是,就是太難受了。要是能喊出來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