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
風兒與蝴蝶自由穿行的地方
在夢的背後
飄散著梔子花淡淡的芬芳
那是一個
鳥兒與心靈一同鳴唱的村莊
小河靜靜流淌
大地灑滿夕陽
走過那些
粗糙與細膩相伴的歲月
四季的纖指
引領我無痕的生長
不再回首
少年時無知的狂妄與溫柔的剛強
永遠難忘
柵欄外那片白色*的憂傷
——契丹《無痕的生長》
稻香渡是坐落在大河邊上的一個村子。
今天的稻香渡有點興奮,因為今天這裡將迎來一批從蘇州城裡來的知青。聽說,全是女孩子。來這一帶插*隊的知青,不知是什麼原因,都是男女分開派往各個村子的。
稻香渡的男女老少,好像都希望分到稻香渡的是女知青。理由也說不出太多,總而言之,就是希望分到稻香渡的是女知青。
毛鬍子隊長一大早就帶領幾個壯實的年輕農民駕船去二十里外的油麻地接她們了。油麻地是一個大鎮子,有輪船碼頭。城裡來的知青從縣城坐輪船到油麻地,隨即就按男女編隊分往油麻地周圍的若干個村子。
午後的太陽十分明亮。
稻香渡的河邊上擠滿了人,都在向大河的盡頭眺望著。
一些小孩子擠在大人堆裡,看不到大河,就不住地問:「看到船了嗎?」有人說:「還沒有看到船。」有人卻說:「看到了,呶,那不是我們稻香渡的大船嗎?」那些看不到大河的孩子分不清誰的話是真的,就仰著臉問:「真的看到船了嗎?」那些大人要麼就是故意不答,讓那些孩子著急去,要麼就是沒有將那些孩子當一回事,對於他們的追問無動於衷,只將心思放在對大河盡頭的眺望上。那些孩子心裡明白了,不能指望這些大人會對他們有個認真的態度,就只好憑自己的力氣與身體的小巧靈活,在大人們之間的縫隙裡鑽來鑽去,企圖鑽到人群的前面去。幾個瘦小的孩子,竟然從大人的褲襠裡鑽了過去。有個女孩看到了,就說:「不要臉!」
細米不用這樣著急,因為他早爬上了村頭的那棵高大的槐樹。他穩穩地坐在一根橫枝上,垂掛著的兩條腿,還悠閒地擺來擺去,一副很舒服的樣子。大河在他眼裡,是一條沒有任何遮擋的大河。
大樹底下站著紅藕。
紅藕也看不到大河,但紅藕並不很著急,因為紅藕有細米——細米會在樹上不住地向她訴說大河的:
「大河光光的。」
「有條船,是一條小船。好像是放魚鷹的。」
「從大河那頭飛來了一群鳥,往北飛去了。」
「有一群野鴨落到那邊蘆葦塘裡了。」
……
紅藕仰著臉望著樹上的細米。有陽光透過樹葉照射下來,她的眼睛瞇睎著。
但,細米並不低頭看紅藕,他直朝大河看。細米是一個愛臉紅的男孩,尤其是在紅藕面前。
紅藕比細米大方多了,儘管她知道三鼻涕他們幾個會不時地掉過頭來不懷好意地看他們。紅藕不在乎,紅藕就是喜歡跟細米呆在一起。再說,紅藕是有理由的:她是細米舅家的孩子,細米是她姑家的孩子,細米大她兩個月,但也是她的小表哥呀。
三鼻涕擠到了樹下,向樹上的細米問:「看到船了嗎?」
細米沒有心思理會三鼻涕,依然眺望他的大河。
三鼻涕在等待樹上的消息時,兩道清水鼻涕已悄悄地朝嘴邊流去。三鼻涕需要聚精會神地管他的這兩道永遠在流淌的鼻涕,因為只要注意力一在別處,它們就會探頭探腦地跑出來。如果是一件事物緊緊地吸引住了他,或是一個心思緊緊地糾纏住了他,它們甚至會越過他的嘴巴,直到有人說「鼻涕過河啦!」他才突然一收走開了的注意力,緊接著就小肚子一扁,一使勁,「哧」地一聲,將它們吸了回去,不留一點痕跡。有時,老師對他說:「你還能不能管住你的那兩道鼻涕?」三鼻涕無法回答。那兩道鼻涕彷彿是兩個有生命的並且很淘氣的小活物,它們總是在觀察著自己的主人,只要主人一走開,它們就會跑出門外,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主人一回來,它們就又趕緊溜回去,你說三鼻涕到底是管住了它們還是沒有管住它們?
三鼻涕仰望著樹上的細米,彷彿細米就是那條大河,就是那條載著女知青的大船。直到脖子酸了,他也沒有聽到細米的回答,便又追問了一句:「看到了嗎?」
細米歪頭看了他一眼,說:「看到了也不告訴你。」
三鼻涕有點生氣,撿起地上一塊小瓦片要朝樹上砸去。而當他看到細米瞪著眼睛、在用神情對他說「你敢」時,手一鬆,將瓦片丟在了地上,說了句既無奈又很可笑的話:「那你要告訴誰呀?」
不遠處站著另一個女孩琴子。她看了一眼紅藕說:「告訴紅藕呀。」說完,既不看看紅藕的臉色*,也不看看紅藕是否追了過來,就趕緊一頭鑽進了人縫裡逃跑了。
於是十幾個男孩和女孩好像早約好了似的,男孩一起喊:「細米!」女孩就立即呼應:「紅藕!」
「細米!」「紅藕!」「細米!」「紅藕!」……
喊聲此起彼落。
樹上的細米紅著臉,他真想一拉褲帶,朝樹下那個喊得最凶的男孩嘴裡嗤泡尿。他的尿是尿得又準又狠的,對於這一點,他心中有數。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尤其是想到還有那麼多女孩在場,他又不能照他這一惡惡的念頭去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裝著沒聽見,硬坐在橫枝上不吭聲。
終於有一個大人受不了這群孩子的聒噪,大發一聲:「別嚷嚷了!」才算將喊聲平息了下去。
不知是等乏了,等得沒有興致了,還是從路途的長遠算出大船回來還要有一些時候,河邊上的人群有點鬆弛下來,一些人先回家了,留在河邊上的也就看著,不再大聲說話了。那些孩子倒都沒有走開,在各自選擇的位置站好、坐好,彷彿在一個碩大無朋的劇場裡等待著一場大戲的開幕。
「不告訴我拉倒!」三鼻涕說,趁人稀,及時地擠到前面去了。
有片刻工夫,細米不再在心裡惦記大河盡頭將要出現的大船。他安靜地坐在橫枝上,觀望著春天陽光下的稻香渡——
春天的雨水多,地裡又不太需要水,太陽還沒有多大蒸發水汽的力量,大河變得十分開闊與飽滿。此刻,只有一絲小風輕輕地吹過,河面上起了細密的波紋,彷彿有成千上萬條銀色*的小魚游到了水面上。陽光下的草屋與瓦房,既有規則又無規則地排列著,散落著,寧靜地勾畫出一個既緊湊又稀鬆的村落。一條不大不小的河從大河分出,流過村後,河那邊是稻香渡中學。細米是校長的兒子,他的家就在校園裡。細米看到了稻香渡中學的旗桿與紅旗,還看到了院子裡的媽媽與他的小狗翹翹。細米什麼都看到了:兩岸的麥田、水塘邊啃草的牛、停在小河裡的船、慢悠悠旋轉著的風車、在地裡覓食的各種顏色*的鴿子、東一簇西一簇的蘆葦和菖蒲、河灘上的墳場、幾戶人家的炊煙……。稻香渡有的是景色*。此時,這些景色*都籠罩在一片靜謐的氛圍之中,彷彿在耐心地等待著什麼。
忽地有人大聲喊:「看哪,船回來啦!」
這一聲喊過後,看著大河的與沒有看到大河的都盲目地跟著喊:「船回來啦!」
喊聲如潮,將那些暫時回家的人統統喊了出來,村巷裡一片喊聲,一片「吃通吃通」的腳步聲,其間夾雜著狗吠聲,人們都朝河邊跑來。
站在前邊的人,起初以為自己一下沒有看清大河盡頭的景象,聽眾人都喊「船回來啦」,心裡有些疑惑,但又沒有把握確定是否真有船,也就跟著喊,等入神看了又看終於沒有見到船的影子後,才疑惑地問:「哪兒有船呀?」
「哪兒有船呀?」
「哪兒有船呀?」
數不清的大人與小孩不看大河的盡頭,卻都在互相望著問,彷彿對方的臉才是那條大河。
「沒有船……」細米在那根橫枝上站了起來,起初是猶猶豫豫地說,隨即對下面的人喊,「根本沒有船!」
「誰說看到船啦?」有人問。
「誰說看到船啦?」無數的被戲弄了的人,很生氣地追問。
空中響起一陣粗野的、帶了幾分惡毒的笑聲。這笑聲是捏著嗓子發出的:「哈哈哈,哈哈哈……」
在靠河邊的一幢高高的瓦房的房頂上站著小七子。
地上的人看小七子時,看見了一片一片春天的雲正從他身後白馬般地跑過。
小七子光頭,穿著一件鬆鬆垮垮的長褲,上身卻光溜溜的沒有一絲布。一根寬寬的皮帶,緊緊地勒在腰上,勒出一個圓溜溜的肚皮。皮帶有點長,余出的一截,就耷拉在那裡,更將小七子裝點得吊兒郎當。
人們望著小七子,誰也不說話。
瓦房主人先是呆在屋裡的,覺得屋頂上有動靜,就跑出門來,仰頭看到了小七子,大聲問:「小七子,你要幹什麼?」
小七子覺得瓦房的主人問得有點奇怪:「幹什麼?能幹什麼?看船!」
「你下來!」
「我為什麼要下來?」小七子在屋頂上坐下了,還將兩腿盡量撇開,擺出一副很舒坦的樣子。
瓦房主人操起一塊磚,朝房頂上威脅道:「你下來不下來?」
瓦房主人是個殺豬的,也許是稻香渡唯一的一個能使小七子感到懼怕的人。小七子站了起來,但還是沒有顯示出他要從瓦房頂上下來的樣子。
瓦房主人身子向後一仰,隨即向前一傾,將一塊整磚朝小七子砸去。
人群「哇」了一聲,這一聲裡有吃驚,又有痛快。
小七子一閃腰,躲過了那塊磚。
磚墜落到了瓦房的那邊,砸在瓦上,就聽見一聲清脆的瓦的粉碎聲,隨即又聽到了磚頭在瓦上向下滾動的骨碌聲。
在瓦房主人的感覺裡,這磚彷彿是從他心頭上銳利地滾過。他指著小七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七子仔細地察看了一下,掉過頭來說:「一共碎了五片瓦。」他對眾人說,「這怪不得我。」
瓦房主人說:「你等著,我拿魚叉叉穿了你!」說罷,衝進院子。
小七子背過身去,解開褲子。
地上的人們看到了兩瓣白得耀眼的屁股,隨即又看到了一股細流從小七子的褲襠裡流瀉出來。
女孩子們紛紛低下頭或轉過臉去。
當瓦房主人抓著一桿長長的魚叉跑出院門時,小七子已跳到挨著房子堆放的一個草垛上,旋即就沒人影了。
瓦房主人不管眼前有沒有小七子,將魚叉固執地瞄在空中,彷彿有一條魚會忽然地從半空中出現似的。
人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大河上。他們看看天上的太陽,相信大船馬上就要出現了。
不知是什麼時候,已被人暫時忘記了的小七子又在人群的背後悄然無聲地出現了。凡看到他的人,都遠遠地躲著他。這使小七子很惱火,嘴往地上吐唾沫,心裡在罵人。
幾隻喜鵲從河這邊飛到河那邊,又從河那邊飛到河這邊,在大河的上空留下了一串「喳喳」聲。
細米彷彿有了一種預感,將眼睛睜大了朝大河的盡頭看……
細米忽然叫了起來:「船!」他忘了自己是在樹上,抓住樹枝的手鬆開了,朝大河盡頭指去,差點從樹上跌落下來。
孩子的眼睛比大人的尖,隨後,有四五個孩子同時看到了船——儘管它顯得那麼小那麼模糊。
一葉白帆漸漸地明朗起來,並且越來越大。
「船回來了!」「船回來了!」……河岸上擠滿了人,但卻就這一句話。
孩子們比大人更要興奮,因為,這些女知青將要一個一個地被分到一戶戶人家——他們家將擁有一個從蘇州城裡來的女孩兒。當然,他們一個個也有點忐忑不安。因為,不可能每家每戶都能分到一位。
從昨天晚上開始,細米就在想:我們家能分得一個嗎?他覺得,他家是最有條件分得一個的,因為他家有富餘的房子,再說,爸爸的學校也有一間空著的宿舍。但,細米還是有點不太放心。他真的很希望他家能分得一個。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希望。
三鼻涕在河邊蹦跳著:「來啦!來啦!」
細米想:你高興什麼?衝你的鼻涕,也不會分你家一個的。
翹翹不知什麼時候跑來了。它先是將爪子搭在樹幹上衝細米叫,見細米不怎麼理會它,就跑到水邊上去了。見那群孩子歡叫,它也衝著正在往這裡駛來的大船叫起來。
能隱隱約約地看見大船上的人了,孩子們開始歡騰起來。
小七子一直沒有擠到前頭,他似乎也不怎麼想擠到前頭。當前面的歡聲笑語傳到他耳朵裡時,他心裡很煩躁,甚至很惱火。
一個叫樹窗的男孩正在結結實實的人牆背後很用力地往前擠著,但擠了半天,也沒有擠開一道縫隙。
小七子一直在一旁看著樹窗。他覺得樹窗像一頭欲要鑽進豬欄但無奈被緊關著的豬欄擋住了的豬。
樹窗又一次撞擊著人牆,但他的力氣實在太虛弱了,被人牆彈了回來。
小七子笑了。
樹窗回頭看了一眼小七子,便走開,到另一處撞擊人牆去了。
小七子開始往一條巷子裡後退——後退了足足有五十米遠。當他看到樹窗準備再一次撞擊人牆時,突然發動自己的雙腿,然後開始不住地加速,就在樹窗撞到人牆的那一剎那,他猛烈地撞在了樹窗的後背上,隨著樹窗的一聲尖叫,人牆向前撲去。一層壓一層,猶如後浪推前浪奔湧向前……
細米朝紅藕大聲喊著:「抱住樹!」
紅藕在洶湧的人流中死死地抱住了樹。她看到許多人留不住腳步,從她身邊滑過,向前撲去。
細米很快就看到站在最前面的人,「嘩啦啦」倒下去一片,掉進大河,激起一團團水花。
一些小小孩落進水中,嗆了幾口水,掙扎出水面,胡亂地揮舞著雙手。
幸好到處是大人,隨即跳進水中許多,將這些小小孩一個個拉回岸上。
岸邊一片哭爹叫娘聲。
三鼻涕也被擠落水中,自己爬上岸來後,發現少了一隻鞋,叫著:「鞋子!鞋子!我的鞋子!」
一隻黑色*的、鞋頭已有了一個窟窿的鞋,正像一隻醜陋的小鴨在水面上漂著。
三鼻涕拎著另一隻濕鞋,在水邊上追趕著:「鞋子!鞋子!我的鞋子!」
細米坐在橫枝上,學著三鼻涕的聲音:「鞋子!鞋子!我的鞋子!」
人群轟的一聲笑了。
許多人開始追問剛才是誰從後面猛烈地推了人牆,很快追到了樹窗的頭上。
樹窗指著小七子:「是他推的我!」
小七子說:「誰看見啦?誰證明?」
樹窗的母親走過來,拉起了樹窗:「你不能離他遠點?」
樹窗說:「我沒有挨著他,是他撞了我!」
樹窗的母親看了一眼小七子,十分厭惡地小聲說了一句:「萬人嫌!」然後抓住樹窗的胳膊,將他遠遠地拉到一邊。
很多人都掉過頭來瞥了小七子一眼,誰也不理會他。
三鼻涕的鞋子漸漸漂遠了。
三鼻涕不屈不撓地叫著:「鞋子!鞋子!我的鞋子!」
但他的聲音很快被歡迎的鑼鼓聲淹沒了——大船已十分清晰地駛進了稻香渡人的視野。
一葉巨大的白帆正在風中顫動,將明亮的陽光反射到岸邊的樹上、房子上和人的臉上。
當大船距離水碼頭還有五十米遠的時候,當船上的女孩兒已一個一個被看清楚之後,不知為什麼,稻香渡的人全部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於是鼓槌停住了,鑼也不敲了,「唧唧喳喳」的說話聲也消失了,剩下的也就只有一片寂靜。
所有的人定定地處在自己的位置上,誰也不再擠誰,各種姿態全都凝固在了岸邊——十幾個女孩兒,有的坐在船頭上,有的坐在船棚頂上,有的站在船的尾部,還有兩個互相倚著站在大帆下。不同的姿態,也都好像凝固在了大船上。
只有船在動,船頭發出「潑刺潑刺」的水響。
稻香渡很少有人見過長成這樣的女孩兒。她們的形體、服飾、面容、膚色*與姿態,皆與岸上的稻香渡人形成鮮明的對比。她們優雅而美麗,帶著城市少女特有的文靜、安恬、害羞與一種讓人憐愛的柔弱。她們有幾許興奮,又有一番怯生生的樣子,彷彿一群長飛的鴿子因要在半途中落下覓食而落在了一片陌生的田野上,讓人有一種只要一有動靜,它們就會立即飛掉的感覺。
同樣是麥子,但卻是另一種麥子;同樣是稻子,但卻是另一種稻子;同樣是人,但卻是另一種人。
對於鄉下人來說,她們彷彿來自天國。
其中一位,用一塊紅手帕綰著一束烏黑的頭髮,好像是她們中間年齡最小的。
無數的喜鵲在大河上空飛來飛去,稻香渡的老人事後說,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喜鵲。
翹翹站在水邊,呆頭呆腦地望著大船。
船推著水,船頭「噗噗噗」地跳著水花。風吹過帆索的「嗚嗚」聲也都能聽得真真切切。岸上的人還聽到從船上傳來的歌聲——有兩個女孩在低聲唱歌,用的是另樣的腔調,稻香渡人所不熟悉的腔調,很動人的腔調。
三鼻涕已不再去追他的鞋子。他提著另一隻鞋,傻呆呆地站在水邊。大船推起的波浪不時將他的雙腳淹沒。
白帆幾乎就要遮蔽人們的視野。
就在這寂靜之中,空中響起清脆的「噠噠」聲——大帆落下了。
一直在掌舵的毛鬍子隊長大聲吼叫:「一個個愣著幹什麼?鑼鼓!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