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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點,師部大院裡瀰漫著熱騰騰的暑氣,這是連日來又一個酷熱難當的日子。
全師連以上的幹部、入黨積極分子和這次主動報名的戰士,以整齊的軍容席地而坐,軍裝都被汗水浸濕了,可是誰也沒理會這些。大家頭頂著強烈的陽光,注視著主席台,等待首長對"英雄第一師"進行下一步的工作部署。
以往每次戰前的動員大會,基本上都是由政委馬明義來主持的。不過,過去的一次次戰前動員會,他這個政委的情緒首先是激昂的、高漲的。可今天不同了,今天的心情不但沉悶而且糟糕。作為一個軍人,不上戰場去打仗,卻要進山去開礦。對於這樣的突變,他連自己的情緒都沒有調整過來,還怎麼去說服大家呢?
在焦灼的陽光下,馬明義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汗水順著他黝黑的臉龐流淌了下來,他沒有去擦。他瞇縫著眼睛,對大家說:"今天,我們首先請師長李佩其同志講話。"
李佩其看了一眼馬明義,心想,哪有這麼主持會議的?你是政委,這政治思想工作應該是你的職責,你可倒好,連個簡單的開場白都沒有,一竿子插到底,把一切都推到我這個師長頭上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乾脆連政委也兼上算了。真是豈有此理!
這個時候的馬明義,心情是複雜的。除了不願意去開礦的思想外,他的心裡還有一點點不痛快。從李佩其火線升任為師長的那天起,他就彆扭上了。我馬明義哪點不比你李佩其強?你來一師三天半就能當師長,我馬明義在一師干了三年半政委,為什麼就不能當這個師長呢?
這種不痛快之所以壓在了他心底,無非是兩個原因,一是不管怎麼說,他馬明義也是受黨教育多年的老布爾什維克了,沒有這麼點境界還行?二是還別說,在解放蘭州的戰役中,這個李佩其表現得還確實不錯,甚至還有點不凡呢!所以,馬明義就努力地把心中的這種不服氣一點點地消化、排解乾淨了。要不是李佩其這麼熱心地去開礦,他根本就不會這麼露骨地對李佩其表示不滿。可是,你李佩其自以為上過幾天大學,學過什麼破地質,就在我馬明義面前耍起威風來了!我雖是個粗人,想的可是繼續戰鬥、解放全中國!就沖這一點,我馬明義也比你這個白面書生強!你李佩其偉大嗎?在我馬明義看來,你也就那麼一點兒能水水,說白了,你李佩其就是個自私鬼!佔著你自己喜歡去開礦,就拉上全師的人馬為你墊背,你也有點太那個了吧!
話再說回來,不當家不知油鹽柴米貴,不做政治思想工作不知我馬明義的偉大之處。我倒要看看,你李佩其究竟有多高的水平和能力,你如果能說服我馬明義、說服一師的幹部戰士們,讓我們大家心悅誠服地放下槍桿子拿起鎬頭跟著你去開礦,那你就了不得!那我馬明義就心甘情願地跟著你李佩其!你讓我幹啥我就幹啥,你讓我馬明義給你提鞋底子都成!
李佩其當然明白此時此刻馬明義的心情了,他這是將我的軍呀!自古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要說服不了你馬明義,就不是李佩其!
面對沒有掌聲的尷尬,李佩其從容地笑了笑。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馬明義,後者迅速地把目光投到了將士們的身上。
李佩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台下的幹部們身上掃視了一眼,大聲說:"同志們!作為軍人,離開了戰場、離開了戰鬥,的確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可是,新川峽是一個特殊的戰場,新中國有色金屬工業第一仗同樣是一場戰鬥!"
話音落處,全場官兵鴉雀無聲。
開礦這樣的小事兒,能跟"特殊"、"戰役"扯上邊嗎?這師長把這個"開礦"也看得太重了吧?大家的眼神裡充滿了疑問。
李佩其知道面前的將士們對離開戰場奔赴礦山心懷疑慮、情緒不穩,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從接到司令員的命令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想著怎麼說服這些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戰友們。
他激情洋溢地說:"大家一定認為戰場重要,開礦不重要。但是,你們知不知道,我們手中的槍、子彈、大炮,還有汽車是怎麼來的嗎?大家肯定會說,槍支彈藥是蔣介石這個運輸大隊長給我們運來的。師部的幾台-嘎斯69-吉普車,那是蘇聯老大哥給我們支援的。可是,同志們!我告訴大家,這些東西全是鐵、銅、鎳等有色金屬造出來的!這些有色金屬是怎麼來的呢?是開採礦石冶煉出來的。我們去開礦,就是要為新中國去生產這些造槍、造炮、造汽車用的有色金屬!"
大家靜靜地聽著,似乎被師長的講話震住了:什麼?開礦還能開出槍炮來?
田秀麗坐在會場的一角,心情異常地興奮,她作為第一個報名者被獲准破格參加這次連以上幹部的擴大會議,感到無比地興奮。她全神貫注地聽著,用筆在小本本上記錄著,情不自禁地被師長的這些話語感動著。
"蔣家王朝眼看要滅亡了,新中國很快就要成立了,但是我們不能認為戰爭從此就徹底消失了,在世界上,只要帝國主義列強存在,我們的天下就不會太平,我們防禦戰爭的工作就不可能停下來!要做到這一點,就要使我們的國家強大!怎麼使我們的國家強大呢?這就要增強我們的國力。這國力怎麼來增強呢?這就要靠我們大力發展工業、大力發展經濟!我們去新川峽開礦,就是搞工業,工業搞好了,我們國家的經濟水平就提高了!工業搞好了,我們的人民就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李佩其兩手撐著演講台口若懸河地講著,這些道理並不需要什麼演講稿,早已深深地扎根在大腦的深處,現在一股腦兒都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了。
馬明義聽完這一切,內心不由地被震動了:這開礦不但能開出槍炮來,而且這開礦就是搞工業?這工業搞好了,老百姓就過上好日子了?好厲害的李佩其,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他三言兩語,怎麼就把這小小的開礦跟國家的強大聯繫起來了呢?先別急著下定論,就憑這麼幾句話,就能說服我馬明義?這也太簡單了嘛!他看看台下,將士們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著。看來,他們也被李佩其的幾句話給"唬"住了呀!
梁振英聽到這裡,有些汗顏地低下了頭,再次抬起頭的時候,腦海裡出現了田秀麗的倩影,他知道她肯定在認真地記著師長的講話呢,心想,這女孩覺悟還真是比自己高,人家能第一個報名,說明人家看得比我遠啊。田秀麗活潑而靚麗的容貌以及此時此刻專注的表情,勾起了梁振英無盡的遐思……
"到那個時候,如果帝國主義再敢欺負我們,再敢侵略我們的國土,我們該怎麼辦?"
梁振英耳邊響起了師長震耳欲聾的問話。
"打,狠狠地打!"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
李佩其點點頭,抑揚頓挫地說:"不錯,我們只有狠狠打,像打小日本、打蔣介石一樣,把侵略者和反動派打得心驚膽戰、打得落花流水!"
馬明義看到台下將士們的情緒一下子讓李佩其調動起來了,好像真的要馬上參加一場戰鬥一樣。好厲害的李佩其啊!我馬明義還真的有點小看他了!他的政治思想工作水平在我之上啊!
"可是,同志們,我們拿什麼去跟武裝到牙齒的帝國主義侵略者打呢?"李佩其見大家的情緒高漲起來了,適時地提出了問題。
"拿槍拿炮!"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
馬明義顧不上再和李佩其較勁兒了,再不對李佩其的才華表示一下敬意的話,我馬明義就真的成土包子了。馬明義站起來給李佩其鼓掌,全場立刻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李佩其輕輕地用雙手壓下了將士們的掌聲後繼續說:"到那個時候,恐怕單純的用槍炮是打不贏戰爭的!要有現代化的武器裝備,才是打贏戰爭的首要條件。要生產這些武器,包括我們手中的槍炮,哪一樣都離不開有色金屬。可是,這些東西我們沒有,我們是不是也等蔣委員長給我們運過來呀?"
李佩其風趣幽默的問話,又一次迎來了熱烈的掌聲。
馬明義聽到這裡,臉上不由得再次露出了笑容,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活絡了起來,甚至有點容光煥發了。
"大家說,怎麼辦?答案就擺在我們面前,我們英雄第一師新的抉擇就是……"李佩其提高聲音,右手向前一揮,他那激昂的言行,有力地鼓舞起了大家的鬥志。
會場上空迴盪著大家響亮的喊聲:"開礦!開礦!開礦……"
李佩其揮起了手臂,指向遠處:"大西北的地下,到處都是寶貝疙瘩。只有開礦,才能讓這些寶貝疙瘩為新中國的經濟建設服務。到那時,這些寶貝疙瘩不僅能變成先進的武器,而且還能變成錢。保衛國家的現代化軍事裝備有了,錢也有了,才能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經濟發展了,國家才能強大;國家強大了,侵略者還敢來欺負咱們嗎?"
"不敢!"將士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對,我們去開礦,為我們新中國的未來貢獻自己的力量。"
雷鳴般的掌聲。
馬明義握住李佩其的手搖了幾下:"太好了!李師長,你真了不起!"
台下的幹部戰士們齊刷刷地站立起來,情不自禁地鼓掌叫好。
田秀麗舉起了手中的本子,向主席台上揮舞著,眼睛緊緊地盯著李佩其,腦子裡憧憬著萬千的幸福遐思。
馬明義聽了李佩其的講話,覺得一股股熱流在體內湧動。自己作為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政委卻跟戰士們一樣,一味地留戀軍營生活,不願離開戰場,殊不知,祖國的建設更為重要,正亟待我們去作出貢獻,怎麼能猶豫、退縮、質疑、彷徨呢?李佩其的講話,讓他看到了這個在戰場上英勇善戰的師長更高的水平、更強的能力。他很欣賞地看著這位戰友,決心在今後基地建設中與李佩其同心同德,完成好黨交給的光榮任務。他在主席台上也感受到了台下幹部們情緒的變化,此時他和大家一樣,完全沉浸在了決心投身到建設有色金屬工業的事業之中。
2
動員大會過後,整個部隊的反響都很強烈,官兵們的情緒高漲,就像炸開了鍋一樣,熱火朝天地議論著師長精彩的演講。梁振英倒沒有用過多的時間去體味師長的講話精神,因為他早已決定帶全團官兵去新川峽。
晚飯後,他獨自在外面散步,田秀麗的身影一直在他的腦海裡晃動著。這是個可愛的有思想的女兵,他要緊緊抓住她。他不光要和田秀麗到新川峽去並肩作戰,還要建立革命的友情。
這種念頭控制著他的整個思維,想和田秀麗結為革命伴侶的情緒像一條蛇,正吞噬著他的靈魂。他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師部文工團的門前,朝裡面親熱地叫著:"劉團長。"
"嘿,我是哪門子的團長,你才是帶兵打仗的團長啊!"文工團團長劉子一連忙起身讓座,給梁振英倒茶。
"別忙活了,我們隨便聊聊。"梁振英拿出香煙遞給劉子一,"你這個文工團長可培養出了一個好戰士啊!"
"此話怎講?"劉子一一邊點燃香煙,一邊瞇著眼睛問道。
"現在全師誰不知道你們文工團有個田秀麗啊!是她,第一個報名去開礦!"梁振英拿過劉子一的香煙對了個火,輕聲說:"她讓我們這些男子漢都感到汗顏啊!"
"嗨,你說這個啊!"劉子一不以為然地笑笑。
"要不是田秀麗,我可能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了。"梁振英用誇張的口氣說,"唉,她報名的勇氣,讓我覺醒了,所以我和全團官兵都報名去新川峽。"
劉子一哈哈大笑,彈了彈煙灰說道:"梁團長,這麼說你還真得謝謝田秀麗同志了!"
梁振英點點頭,又滿腹疑惑地問道:"我很是奇怪,小小年紀的田秀麗為什麼會做出那麼偉大的壯舉來,她真的是站得高看得遠,早就理解了上級的意圖?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
"不會有別的原因吧。"劉子一道。
梁振英思索著說:"好像也是不會!不過我從田秀麗同志報名時說的話中知道,她對有色金屬工業基地的情況一點兒也不瞭解呀。"
劉子一摁滅煙頭,給梁振英續上茶水,坐在他身邊點點頭,他也認為她對進山開礦不可能瞭解那麼多。不過田秀麗雖然還很年輕,可是參加革命的資歷卻不淺,有這樣的覺悟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梁振英喝了口茶,潤了下喉嚨,繼續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那麼,是什麼力量促使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兵有了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表現呢?是革命熱情?沒錯,一定是一種熱情,是一種服從命令、信任上級的熱情。不管怎麼說,她的表現是勇敢的,是出色的,是了不起的!
劉子一望著他又一次笑了起來,站起身,關上了房門:"梁團長,你是不是看上人家田秀麗同志了?"
梁振英抬起頭看著劉子一,想到這人還真是善解人意啊。便輕聲歎了口氣:"我想,如果找她做我的媳婦,她一定能幫助、支持我的工作,她如此聰明伶俐,絕對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媳婦。"
劉子一沒有想到他真的這麼想,而且態度這麼堅決,話還說得這麼直截了當。
在戰火紛飛的年月裡,一個帶兵打仗的軍人,是根本沒有機會考慮個人問題的。現在好了,仗打到甘肅了,馬上就要去新川峽開礦了,今後的日子也該安穩了,找個漂亮的姑娘給自己作個伴,說說話,暖暖被子,這也是人之常情嗎!況且,人家梁團長可是英雄啊!這自古以來都是英雄配美人啊!田秀麗要是找了梁振英,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自己應該成人之美,好好幫梁振英張羅張羅這件事情。見梁振英默默地吸著香煙,顯得有些出神的樣子,他也許正在發愁和田秀麗的革命友誼怎麼個發展法吧。
"要我幫忙嗎?"劉子一拍了一下他的肩頭。
梁振英緊皺的雙眉頓時舒展開來,化作了一團燦爛的笑容:"那是再好不過了!"
"那你就等我的消息吧,我盡力而為。"劉子一扶了一下眼鏡,又神經質地取下眼鏡,撩著衣角擦拭著鏡片,"不過,這個還要看看你倆有沒有緣分呢。"
"我明白,這個我不強求。"梁振英點點頭,便起身告辭。
回團部的路上,梁振英一邊走一邊想,以前怎麼就沒有注意過這個女孩呢,自己眼裡都放了些什麼啊?也難怪,回首這麼多年來,思緒裡的畫面儘是戰火紛飛、打仗殺敵的場景,就是沒有注意到文工團裡還有這麼個漂亮的天使。
梁振英是個足智多謀的戰將,在浴血奮戰的日子裡,他不是有意識地將"色"字用軍服包裹起來,而是根本就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去接近一個姑娘啊!現在仗打到甘肅蘭州了,馬上就臨近到邊陲了,還要安營紮寨新川峽,那裡雖不是什麼談情說愛的伊甸園,可也實實在在地藏著一條屬於他的"蛇",她已經探出頭來了,還吐著"愛"的信子,強烈地誘惑著梁振英這條漢子。
他在奶奶那裡聽過《聖經》故事,於是他就有了一個樸素的理想,他一定要把田秀麗變為自己身上的一根"肋骨"。
梁振英這麼想著田秀麗時,太陽不知不覺要落山了。他沐浴著晚霞,憧憬著到新川峽後的美麗人生。那新的戰場一定猶如這西天的彩雲,色彩斑斕,絢麗奪目。
3
第二天一大早,軍號響過後,文工團的戰士們無一例外地要上操了,唯獨田秀麗請了假。操罷,劉子一想著梁振英托的事就去找田秀麗。田秀麗見劉子一來了很是高興,她正好想著要找團長這團長就來了。她於是神秘地說:"劉團長,我想學騎馬。"
劉子一扶了一下眼鏡,奇怪地望著她,甚至想摸摸她的額頭看是不是發燒了,這丫頭的舉動真讓人匪夷所思,前天第一個報名去開礦,今天又破天荒地要學騎馬。
劉子一進一步問她:"你說什麼?"
田秀麗見團長木訥地望著她,又加重了語氣說:"我想學騎馬,團長。"
"你以前不是下了決心不碰馬嗎?"文工團裡誰都知道,田秀麗最害怕騎馬,見了馬她掉頭就跑。劉子一盯著問她:"你今天是怎麼了?"
田秀麗望著遠處有士兵騎著馬匹,緩慢地行進著,她知道自己歷來害怕馬也不願意接近馬。一看到馬,她就會聯想到那踩死她母親的張牙舞爪的日本馬,就會想起母親臨死時的慘狀。她現在想接近馬了,又決定要學會騎馬,這都是因為李師長。她牢牢記著師長那天的演講一開始時說過的一句話:"同志們!作為軍人,離開了戰場、離開了戰爭,就像一名優秀的騎手離開了心愛的坐騎一樣。當然,不僅僅是專業的騎手,我們每一位合格的戰士都應該是優秀的騎手……"
"秀麗同志,說話啊。"劉子一見田秀麗呆呆地望著遠處,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說:"想什麼呢?"
田秀麗脫口說道:"我沒有完全聽明白師長的話,但是-我們每一位合格的戰士都是優秀的騎手-這句話我記住了。"
劉子一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這個標緻的女兵簡直把他給弄糊塗了:"哎,這是師長打的一個比方而已,你怎麼……"
田秀麗再次望著遠處的戰馬,眼神裡充滿了惆悵:"我在延安上學期間、到部隊之後之所以失去了騎馬的機會,是因為我骨子裡對馬有一種排斥感。確切地說,是一種恐懼感,是一種恥辱感!"
劉子一聽了心頭一驚,說:"那是為什麼呢?今兒個好好給團長我說說,看我能不能幫助你。"他示意田秀麗放心地說,大膽地說。
田秀麗歎了口氣,默默地跟著劉子一進了團長辦公室。她想,自己心裡的這些事還從來沒有跟人說起過呢,或許今天說出來會好受些,再說劉團長是自己信得過的領導。
"其實這是我自己家裡的一些事情。"田秀麗喃喃地低語著。
劉子一給她倒了杯水,然後坐在她對面,點燃香煙,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田秀麗出生在東北一座美麗的城市裡,父親是一名優秀的中共地下黨員,母親是小學教師,一家三口生活得很幸福。有一天父親與她們作了一個短暫而嚴肅的告別,從此,她再也沒有見到過父親。原來,父親參加了營救一位被國民黨關押的中共高級幹部的行動,在行動中不幸被國民黨特務槍殺了。
父親犧牲後,田秀麗和母親相依為命,過著很是清苦的生活。當時東北三省淪陷了,日本兵更是橫行霸道,田秀麗懷著國仇家恨,用心讀書學習。決心等她長大了參軍上戰場,多殺敵人為父親報仇。
一天中午放學後,母親接上了她,爾後母女倆一起回家。正走著,忽然人群中一陣騷動,幾個日本兵騎著高頭大馬快速地衝過大街,田秀麗只覺得被母親推了一下,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時,母親就被日軍的戰馬撞倒踩死了。母親死得慘不忍睹,半個頭部被馬蹄子踩沒了,肚子踩破了,腸子流了一地……
田秀麗被嚇傻了,過了好半天才哭出聲來……
從此,田秀麗成了孤兒,"馬"成了她心中仇恨和罪惡的代名詞。
說到這裡,田秀麗早已淚流滿面。劉子一也難過得低下了頭,為田秀麗的不幸遭遇,也為受過小日本欺負的所有人們。在抗戰到解放戰爭漫長的歲月裡,每個人都有對戰爭痛心疾首的回憶,特別容易觸景生情啊!田秀麗見劉子一為自己落淚,心裡又是一陣酸楚,低著頭雙手絞纏在一起,眼淚止不住又往外湧。
"馬並不是你的敵人,真正的敵人是那些犯下滔天罪行的日本人。"劉子一摘下眼鏡擦了擦眼睛,又習慣性地用衣襟擦了擦鏡片後戴上。
田秀麗點點頭:"我在延安讀書的時候,老師曾經對我們說過,馬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他鼓勵我要學會騎馬,可是我就是過不了這一關。"
"一個好騎手在戰場上取勝,除了勇敢外,駕馭好馬是關鍵。那時候我們學習騎馬,是為了更好地和日本鬼子拚殺!你沒有完全理解這個道理,所以你把馬也當成了日本人。我希望你馬上走出這個陰影。"劉子一鄭重地勸告著,起身拿了一條毛巾遞給了田秀麗:"擦擦淚,事情都過去了,現在我們即將迎來新中國的誕生,這是多麼激動人心的事情啊!"
"同學們也勸我,戰場上是你死我活的地方,多一門技藝,關鍵時刻就會減少一些無畏的犧牲!"田秀麗十分後悔沒有早點學會騎馬,沒有成為師長所說的"好騎手",她當時聽不進老師和同學們的話,是因為滿腦子都是張牙舞爪的日本馬和面目猙獰的日本兵,後來,進入文工團之後,也就自然而然地遠離了馬,直到現在。
"現在我明白你調到文工團後為什麼拒絕學習騎馬,原來是這麼回事呀!"劉子一站起身,吁了口氣,"振作起精神來,現在學習也不遲啊。"
田秀麗點著頭,也站起了身,鼓起勇氣回答道:"是!"
"考慮到女兵的體質和戰時的需要,上級給文工團配了戰馬,要求每一個女兵都要學會騎馬。現在她們一個個早就能騎馬馳騁,唯獨你田秀麗,別說騎馬,好像連看馬都是一種痛苦。"劉子一指了指窗外不遠處馬捨裡的戰馬。
田秀麗走到窗前,兩手用力扶著窗台,控制著情緒強迫自己的眼睛望向這些正在吃草的馬,說實話,要不是碰上李師長,她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騎馬。她是李師長手下的一名戰士,更重要的是自己喜歡上了他!她終於找到了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既然是王子,就得聽他的話。李佩其在演講的時候說,我們每一位合格的戰士都是好騎手!
"團長,現在就教我騎馬吧。"田秀麗一下子轉過身,大聲請求。
"好吧。"劉子一戴上眼鏡,兩人出了辦公室,向馬捨走去。劉子一要給她挑一匹馴服的良駒,這樣容易駕馭,免得一開始就驚嚇她。
田秀麗站在馬捨外面,還是久久不敢進去,那裡面的馬實在太多了。馬捨旁的樹梢上落了幾隻麻雀,"唧唧喳喳"地叫著,好像要做她的忠實觀眾,看她的表演呢!田秀麗抬頭望望樹枝上的麻雀,心情似乎輕鬆了一些。她緩緩地將衣袖擼到手肘,準備好好表演一回,來回敬這些為她歌唱的麻雀。
這時候,劉子一牽著一匹白色的馬和一匹黃褐色的高頭大馬走了出來,白馬的樣子很矯健,毛色光滑發亮,神氣活現地搖著尾巴。田秀麗還是本能地退了兩步,眉頭緊張地抽動了一下,眼睛閉了閉,又睜開了。
"別怕,它不會傷人的,很聽話的,我特地挑選這匹蒙古馬,瞧,馬背並不是很高,應該適合女孩子騎。"劉子一理好了韁繩,輕輕撫摸著白馬的臉頰,望了望田秀麗緊張的樣子說,"你把袖子放下來,再把皮帶和綁腿繫牢點,檢查一下。"
田秀麗一邊整理綁腿一邊嘟噥著:"團長,我還是……是不是教我騎馬,你的壓力挺重的?"
"我能有什麼壓力,你啥也別去想,集中注意力,關鍵是掌握手上的韁繩和腿上的力度,只要克服了心理上的障礙,就不會害怕騎馬了,我想你能學會的。"他邊說邊示範給她看。
"好吧,如果學會了,我真的會很開心的。"田秀麗頓時高興起來。
"來,先摸摸它,和它熟悉一下。"劉子一側過身子,讓她過來,"先摸摸馬背,這是你坐上去的地方,再摸摸它的頸部和臉頰,和它說說話。"
田秀麗在團長的鼓勵下,伸手撫摸著白馬的脊背,那馬毛十分柔順、溫暖,馬兒甚至還朝她眨了眨眼,她的臉上一下子蕩漾出了釋然的笑意。劉子一順勢將韁繩交到她的手中:"來,先牽著它,走一圈。"
兩個人各自牽著馬走向了操場,操場上晨練的戰士已經退去,空蕩蕩的正好適合遛馬,劉子一邊走邊說著騎馬的一些要領,田秀麗認真地聽著。其實這個時候,田秀麗根本聽不進去多少要領,能夠破天荒地和馬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對她來說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秀麗同志,準備好了嗎?"劉子一走到一塊上馬石前問道。
"團長,我上馬吧。"田秀麗自信地回答。
劉子一扶了她一把,她從上馬石上甩開一條秀腿,穩穩地落座在了馬鞍上。劉子一頗為欣賞她修長的腿,是騎馬的好腿。她兩手緊緊地握著韁繩,抬頭望著前方,覺得騎馬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就像上台演唱、下台行軍一樣,沒有什麼可怕的。在馬背上調整好自己的身體,感覺還是蠻不錯的嘛。馬的感覺也很良好,它抬起了頭顱,躍躍欲試地輕輕顫了顫前蹄。劉子一在馬前抓著轡頭,牽著馬圍著操場走了一段,他掌握著機會,瞅中空子鬆了手,然後慢慢地落在了馬的身後,讓她獨自面對。
田秀麗其實是很勇敢的嘛!劉團長瞅著她的背影小聲感歎說:"你和她們一樣,都是優秀的戰士。"
田秀麗在馬背上提起韁繩時,才發現團長早就丟了手。她不以為然,獨自試探著走了兩圈,覺得有些得心應手了,情緒頓時歡快起來,禁不住學著別的戰士那樣夾緊雙腿在馬屁股處揚了一下馬鞭,馬兒就聽話地小跑起來。
劉子一見狀,連忙大喊:"田秀麗同志,不准打馬,聽我的命令,慢慢走三十圈後再說!"
就在這個時候,梁振英從旁邊的文工團出來了,他沖劉子一喊道:"劉團長,你嚷嚷什麼呢?"
劉子一回頭見是梁振英,笑呵呵地說:"教秀麗同志騎馬呢!"
梁振英聽了,精氣神十足。他高興地望著白馬背上的田秀麗:"她在馬上的樣子真是英姿颯爽啊!"
"放心吧,等這個小丫頭學會了騎馬,你就可以和她並轡同行,跑到正前方去了……"劉子一見梁振英看得呆呆的樣子,就樂了起來。
梁振英興奮極了,看到馬兒馱著田秀麗在歡快地小跑著,他的心也像起伏的馬背一樣,不平靜起來。這可愛的姑娘,我是不是馬上和她"並轡同行,跑到正前方去"呢?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現在不追,更待何時呢?反正劉團長也不反對我這樣做的,再說了他反對也沒有用,這應該是我和秀麗同志的事。只要秀麗樂意,別人的想法怎麼樣,都是無關緊要的。
想到這裡,他一把拿過劉子一手中的馬韁繩,順勢翻身上了黃褐色的高頭大馬,一聲"駕",兩腿一夾,韁繩一提,黃褐色的大馬飛也似的躥了出去。
劉子一在後面大聲叫著:"梁團長,你慢點,別,別嚇著她了!"
梁振英哪裡還聽得見劉子一的提醒,上了馬就像去參加戰鬥一樣,風一般地朝田秀麗奔去。田秀麗聽到了身後的馬蹄聲,以為是劉子一來了,顧不得回頭,得意地又抽了馬一鞭子,白馬甩開四蹄像離弦的箭一樣,朝操場的盡頭衝去。
後面的大馬看見白馬加速了,也不甘示弱地加快了步伐,"嗒嗒嗒"地追了上去,前面的白馬知道後面來了夥伴,便昂著頭一個勁地狂奔起來。
馬兒四蹄生煙,黃土翻滾著,劉子一已經看不見他們的人影了,視線裡越來越濃的是一團團的黃色塵土。劉子一取下眼鏡,擦了擦眼鏡片又戴上,嘴裡嘀咕著:"千萬別有什麼差池,田秀麗這次要是失敗了,恐怕以後真的再也不敢騎馬了。"
田秀麗緊緊地抓住韁繩,倒是一點都不害怕了,她覺得在馬上馳騁的感覺真是太爽了。白馬王子,你看看吧,我也是一名騎手了。就在她心裡叫著白馬王子的時候,不知怎麼,母親慘死的景象又出現在了眼前,她不由恨恨地叫喚著:"該死的日本馬,該死的小日本!"她一邊叫著一邊情不自禁地用了最大的力氣狠抽了馬三鞭子,白馬奮起前蹄越過了操場的圍欄,朝前方飛了起來。此時此刻,馬上的田秀麗突然意識到了害怕,急忙拉緊馬韁繩企圖讓馬停下來,可馬接到的是快速出擊的命令,不但沒有減速,反而更加飛奔開了……
身後的梁振英一看不妙,也示意大馬騰空躍起,跳出了圍欄,嘴裡大聲叫著:"駕、駕"!
此時的田秀麗,在白馬的飛奔中,劉子一教的要領一個也沒有用上。為了平衡身體,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但一切努力都沒有用,她已經嚇傻了。她喃喃地念叨著:"該死的日本馬,該死的小日本鬼子,你快停下來吧!媽……媽……"
白馬根本不為她的叫罵和驚叫聲所動,處在了一種脫韁狀態,朝遠處的山溝飛奔而去。情急之中,田秀麗求助似的回了回頭,想叫劉子一上來幫她一把,就在回頭的瞬間,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人和馬突然分離開來,她被拋向了空中。梁振英藉著馬兒向前的衝力,順勢從馬鐙上立起,一個仙人摘桃的漂亮動作,田秀麗就被梁振英托在了自己的馬鞍上。然而,田秀麗的一隻腳還鉤在馬鐙裡,鬆開轡頭的飛馬速度雖然放慢了,但梁振英還是沒法從奔馬的腳鐙裡拉出田秀麗的腳來。梁振英兩腿控制著坐騎,一手抱著田秀麗,另一隻手拔出腰間的手槍,在和白馬並行時,對準拉得直直的馬鐙繩,"啪啪啪"三槍,馬鐙繩被打斷了。
梁振英把已經嚇昏了的田秀麗緊緊地摟在了懷裡,幾聲口哨聲後,白馬終於停了下來。
他看著懷裡的美人,白皙的臉龐,紅紅的嘴唇,捲曲的睫毛蓋著緊閉的眼睛。這真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人間突現的美綵鳳啊!美人現在昏迷過去了,英雄多麼希望放慢馬的速度,讓她在自己的懷抱裡多睡一會兒啊。可是看著她昏迷的樣子,心裡不覺一陣緊張,便又催馬朝部隊駐地奔去。
劉子一看見黃褐色大馬馱著梁振英和田秀麗回來了,白馬也跟在一邊,連忙跑上前又氣又急地嘟噥著:"我叫你別嚇著她,看,這下好了,如果出了什麼事,我沒有辦法向首長交代的。"
梁振英抱著田秀麗,他的右腿從鞍上掠過,輕捷地跳下馬,什麼也沒說,急忙跑進了衛生隊。
在衛生隊裡,剛上班不久的陳一蓮正在整理剛運來的醫療器皿,見梁振英神色慌張地抱著一個女兵進來了,連忙吩咐他將女兵放到了床上。爾後,她極快地拿起了聽診器,並問:"怎麼回事?"
"騎馬嚇的,不過我在空中接住她了。"梁振英俏皮地一笑,見田秀麗靜靜地躺在床上仍不睜開眼睛,自豪地說:"不礙事的,她是嚇壞了!"
"好,我知道了,現在請你先出去等著,我要給她作進一步檢查。"陳一蓮見梁振英出去了,便解開田秀麗的衣扣,塞進了聽診器。
梁振英走到衛生隊外面,重重地坐在了石階上,這時他才感覺到了擔心,他喃喃自語著:"千萬別出什麼事呀!田秀麗,我好不容易遇見了你啊!"
劉子一圈好了馬也趕了過來,見梁振英坐在門口,衝動地走上前來,抓著他的胳膊大聲問道:"秀麗同志現在怎麼樣了?"
梁振英被他問懵了,木訥地回答:"在裡面搶救呢。"
劉子一一把鬆開他,轉身闖進了衛生隊。一個護士馬上攔住他說:"不能進去,病人在搶救!"
"我真是不該教她騎馬的喲!"劉子一取下眼鏡,自責地又走了出來。
"劉團長,有什麼事情,我來承擔,你別唉聲歎氣了。"梁振英掏出香煙遞給劉子一,"你抽支煙吧。"
劉子一歎了口氣,點著香煙:"你不知道,田秀麗同志本身就特別害怕馬,今天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第一次騎馬的。"
"我也算身經百戰了,可數十次大難不死!今天,老天爺讓我遇見了秀麗,就一定會給我一個好結果的。再說了,她就是受了點驚嚇,不礙事的。"梁振英還回味著田秀麗躺在懷裡的感覺。
"但願吧。"劉子一悶悶地吸煙,也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
"謝謝你,劉團長。"梁振英嘴上說著,心裡想如果不是劉團長教田秀麗騎馬,懷抱美人的感覺不知何時才能真正實現。
劉子一抬起頭:"謝什麼啊?但願田秀麗能夠過了這一關。"
過了好一會,陳一蓮走了出來,問清了兩個軍官的姓名,大家就認識了。劉子一和梁振英都沒有見過陳一蓮,但是早已久聞其名,知道她醫術高明,由她救治田秀麗,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她怎麼樣了?"梁振英關切地問。
"沒有什麼大問題,受驚過度,我給她打了一針,過一會兒就能甦醒過來。"陳一蓮見他們著急的樣子,忙說:"現在可以進去了,去看看吧。"
梁振英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頭,田秀麗依然閉著美麗的眼睛,像睡得很沉的樣子。他禁不住拿起她的纖纖玉手握在手中,只覺得這手柔若無骨,又細又嫩。
劉子一站在窗戶前等待著田秀麗甦醒過來,他輕聲對梁振英說:"她應該感謝你,是你救了她。"
"我不要她說什麼謝謝的話,只要她……"梁振英說了一半,不好意思說下去了,因為看見陳一蓮走了進來。
"喲,梁團長還知道不好意思啊,說吧,陳醫生也不是外人,你以為別人看不出來你這點花花腸子呀!"劉子一笑著說。
陳一蓮和梁振英被他的話逗樂了。
"哎,她的手動了一下。"梁振英雙手捧著田秀麗的手,仔細看著她細微的變化。
陳一蓮聞聲走近床邊,看了看田秀麗便坐在了一把椅子上,微笑著望著他倆。
田秀麗的頭又動了一下,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梁振英連忙輕輕地叫道:"秀麗,你終於醒了!"
陳一蓮看著田秀麗漂亮的大眼睛說:"秀麗,你醒了,你昏睡整整兩個小時了。"
田秀麗一下還不知道身在何處,腦子裡似乎出現了幻覺,感覺握著她手的人是李佩其,她幸福地笑了……
梁振英興之所至,將握在手裡的田秀麗的手又用勁握了一下。
田秀麗搖了搖頭,一下看清了眼前的人竟是梁振英:"你?"
田秀麗想把手抽出來,可梁振英握得太緊,不願鬆開,田秀麗的臉色沉了下來:"梁團長,請、請你鬆手!"
梁振英覺得田秀麗的態度簡直不可思議,可又不得不鬆開了她的手。田秀麗在梁振英鬆開手後一下子坐了起來,既失望又痛苦地說:"梁團長,你這是幹什麼?"
陳一蓮像個大姐一樣對田秀麗說:"傻妹妹,人家梁團長喜歡你呀!"
田秀麗賭氣地轉過了臉:"誰讓他喜歡?"
劉子一見狀嚴肅地說:"秀麗同志!今天如果不是人家梁團長救你,你早就出大問題了!"
陳一蓮捋捋田秀麗的頭髮:"是啊!劉團長說的沒錯,梁團長真是你的救命恩人。在你昏睡的這段時間裡,他一直守著你哩!"
田秀麗沒好氣地扭過頭:"誰讓他守著了?"
梁振英愣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一心喜歡的美人怎麼會這樣?他呆呆地站在那裡望著田秀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陳一蓮見此情景,忙打圓場:"好了好了,梁團長,她剛醒過來情緒不大好,你別……"她轉身又對田秀麗輕輕地說:"秀麗,姐可要說你了!你這樣可太傷人心了。照你這麼說,人家梁團長不該救你?"
田秀麗仍然不買賬的樣子,連看都沒看梁振英一眼。梁振英只好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劉子一見了,氣不打一處來,作為自己文工團的一員,竟然連起碼的禮貌都沒有,他嚴肅地說:"田秀麗同志,你太過分了!要不是梁振英團長救你,你就是揀回條命也早就殘廢了!要不是他,我這文工團團長就當到頭了!你知道嗎?"
陳一蓮笑著說:"好了,劉團長,秀麗剛醒過來一定也餓了,讓她吃點東西吧。"陳一蓮拿過水果遞到了田秀麗的手上,"吃點吧,這是梁團長給你買來的。"
劉子一氣還未消:"陳醫生,你別慣著她,讓她馬上給梁團長道歉!"
田秀麗把水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偏不!"
劉子一大聲叫道:"你敢?"
陳一蓮連忙把劉子一推著走出了病房:"好了,我的劉大團長,你先回去,好嗎?"
在門外,陳一蓮和劉子一看見梁振英正坐在石階上抽著煙生悶氣呢!陳一蓮走過去安慰他說:"梁團長,她還是個孩子,別太計較。"
劉子一在他的耳邊低聲說:"梁團長,可能今天她受驚過度了,別洩氣,我答應過要幫你的,你放寬心吧,我一定幫你拿下這個高地。"
梁團長落寞地抬起頭,目光暗淡聲音低沉地說:"劉團長,陳醫生,謝謝你們,我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