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親無聲的淚水喚醒了她,還是人們的腳步聲驚醒了她?總之,蘇蘭芳醒了。她首先看到的是父親慈愛的眼神。她多想脫口而出一聲「爸爸」呀!可是,爸爸用眼神堵住了女兒的嘴巴:「蘇老師,你用帶傷的身體救出去了三十多名學生,你的事跡很感人,我代表省委、省政府謝謝你!」
好一個「依法辦事」呀!我王東山是讓你依法辦「事」來著,你不依法辦事,能怪誰呢?你唐學強也好,你檢察院也好,辦案子總得講個證據吧,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王東山瀆職了?
省委書記蘇清林接省委副書記、省長陳雲天的電話時,他正在鄰省的家裡和妻子給小女兒蘇晶過生日。他是昨天才從國外回來的,本想陪妻女兩天的,一聽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驚地頭髮都豎了起來:「現在誰在現場?」
「市長冉高山、市檢察院的唐檢正在現場疏通道路,我現在在通往現場的路上!」陳省長急促地說:「我接到冉高山同志的電話後,就給你聯繫,電話一直打不通。」
「雲天同志,你代表省委到現場辦公,處理善後。同時,按照重大事件及時上報的原則,馬上把這一情況上報中央!」省委書記蘇清林說:「我連夜返回蘭河!」
「清林書記,明天返回吧,這裡就交給我了!」陳雲天想到蘇清林整個春節都在國外,想讓他多在家裡呆上一天:「再說了,晚上趕路也不大方便。」
「別說了!雲天同志,我必須連夜趕到!」蘇清林不加思索、堅定地說。
放下電話後,蘇清林有點遲疑不決了,他見小女兒蘇晶撅著小嘴不說話,眼睛還故意望著別處。
「晶晶!」通情達理的蘇夫人說:「讓爸爸去吧,蘭河發生了特大火災,他這個省委書記應該在現場的啊。」
「晶晶,再過一陣,你和媽媽就到蘭河了,到那時,我天天陪你!」蘇清林過來坐在了女兒的旁邊。
蘇晶撲到爸爸肩頭上哭了起來:「爸爸,你去了蘭河,都有三年沒給我過生日了。今天,飯吃了個半拉子,你又要走!」
「晶晶,」父親替女兒擦去了眼淚:「你替我多吃點吧。晶晶,生日快樂!」
蘇清林在女兒額頭上親了一下,站起來順從地讓妻子幫他穿上了外衣,然後朝妻子點點頭:「多保重,我走了。」
不等妻女說再見,蘇清林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家門。司機站在車旁等候,警衛拉開了車後門,見省委書記坐好了,他們才上車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蘇夫人和蘇晶追了出來,車子已經緩緩駛往花崗石小路,緊接著,車速加快了,很快駛出了大院的伸縮門。蘇夫人和蘇晶朝遠去的小車招手,這一切,盡收入省委書記的眼裡。
蘇清林的雙眼濕潤了……
與此同時,副省長王東山也得到了火災的消息。他立即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把電話打給了田婷玉。
「小玉,你實話告訴我,你究竟收沒收過朱坤榮的錢物?」
「沒有呀!怎麼了?」
「出大事了,支木中心學校起火了,可能會有點麻煩。你立馬跟朱老闆、相關人聯繫,該承擔的責任都承擔起來!等這事兒過去了,我再想辦法救他們!你也記住!禍從口出!」
「你放心吧。我會處理好一切的。最近,我先住在單位,你該忙什麼就忙吧。」
「沒有大事,千萬別跟我聯繫!」
「知道了。」
……
王東山一點也不傻,他知道這場大火意味著什麼。這個朱坤榮也真是的,幹什麼非要設計修建一座木頭樓呢?還「蘭河第一樓」呢,吹得神乎其神的。結果呢?要是不死人或是少死人,也還罷了。如果死的人多了,他王東山也一定脫不了干係。他隱隱約約感到,田婷玉肯定接收過朱坤榮的錢物,但是,田婷玉別的不敢說,有一點他是信任她的。她一定不會牽扯出他來,就是查出了他們的情人關係,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這種錯誤,對於他王東山來說,僅是個生活作風問題。
如果出現受賄、瀆職問題,那可就是犯罪了。所以,他告誡田婷玉「禍從口出」,不僅僅是說給田婷玉一個人的。他相信,她會告訴朱坤榮以及設計修建「蘭河第一樓」時,收過他書法條幅的那些部門負責人的。同時,田婷玉還會把他別亂咬人,真出了事王副省長會救他們的意思告訴那些人的。
田婷玉這些年來在王東山的言傳身教下,進步非常之快。尤其是政治敏感性,甚至還強於他呢。同時,田婷玉有著超常的記憶力,凡是他交待的問題,她都會不折不扣的執行並且執行的效果非常之好。
所以,他是相信這個女人的。
處理完這一切後,王東山才急急忙忙趕到了事發現場。他到時,狗咬球市場的通道已經疏通了,全方位的救火救人工作已經開始。緊接著,陳雲天省長也趕到了……
蘇蘭芳發現門房的王成不見了,學校大門、小門全都上了鎖。她對著擁成一團的學生急了:「快!搭人梯!趕快!」
她說著帶頭蹲在了地上,有幾個老師和學生也照她的樣子蹲下了。學生們踩著蘇蘭芳等人的肩頭,往外翻著,一個、二個、……五個、六個,第一批學生翻出去了……緊接著,校門外頭也有群眾來幫忙了。
蘇蘭芳由於脊背上有傷,每托上去一個學生,她都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汗水已經滲透了她的衣服,她強忍著疼痛,一個又一個的往外送著學生。她只有一個信念,堅持就是勝利!
遠處消防車的叫聲傳來了,緊接著,排山倒海的氣勢由巷口往裡延伸,頃刻之間,整個巷道鋪滿了各種各樣的商品。消防車撕扯著路面,尖叫著,離學校越來越近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蘇蘭芳實在堅持不住了,她一頭栽下,昏死了過去。
「蘇老師!」
「蘇老師!醒醒!」
……
消防人員砸開了大門上的鐵鎖,蘇蘭芳和燒傷的學生們,被送到了醫院……
凌晨五點二十分,陳雲天、王東山陪著蘇清林來到了蘭醫,看望燒傷的學生們之後,又來到了蘇蘭芳的病房。
「這位蘇老師很勇敢!」陳雲天給省委書記介紹說:「她用受傷的身體托出去了32名學生,直到昏死了過去。」
蘇清林見是女兒躺在病床上,聯想到了昨晚上沒有吃完的蘇晶的生日蛋糕,鼻子一酸,掉下了眼淚。
陳雲天馬上把紙巾遞了過去。
蘇蘭芳已經醒過來了,此時此刻她睡著了。是父親無聲的淚水喚醒了她,還是人們的腳步聲驚醒了她?總之,蘇蘭芳醒了。她首先看到的是父親慈愛的眼神。她多想脫口而出一聲「爸爸」呀!可是,爸爸用眼神堵住了女兒的嘴巴:「蘇老師,你用帶傷的身體救出去了30多名學生,你的事跡很感人,我代表省委、省政府謝謝你!」
「蘇老師,這位是我們省的蘇書記,他剛從鄰省趕來,水都沒有喝一口,就來看你和你的學生們來了。」
蘇蘭芳點點頭,一語雙關地說:「陳省長,我認識,…我怎麼能不認識呢?」此刻,她想起了被抓走的未婚夫蘭宗震,也想起了被燒死的學生們,更想起了自己蒙受的委屈,……
面對淚流滿面的女兒,蘇清林又一次掉下了眼淚,陳雲天也掉下了眼淚,連王東山的眼睛也濕潤了。主治醫生告訴省委書記:「這位老師太勇敢了,以她的受傷程度,別說是32個那麼大的學生,就是一個,她的身體都會承受不了的。她的勇敢,真讓我們感動呀!」
「她是怎麼受傷的?」蘇清林問陳雲天。
「春節前的一個晚上,蘇老師來學校加班,被三個不明真相的歹徒打傷。她當時沒有報警,所以,歹徒的去向還無法查清楚。」
「蘇老師,你為什麼不報警呢?」蘇清林嗔怪地盯了女兒一眼:「既然受傷了,為什麼不住院治療呢?」
「……蘇,蘇書記,我沒關係的。」女兒說話時,淚水嘩嘩嘩的往枕頭上流著。
這時候,秘書進來了。
蘇清林知道,一定是又有什麼事發生了,否則,秘書在這種時候是不會進來的。
蘇清林把目光射向了秘書。
秘書:「蘇書記,參加會議的同志們全到了。臨時會議室也準備好了。」
「噢,」蘇清林沖女兒說:「孩子,你好好休養,我抽空再來看你。現在,我和陳省長要主持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
蘇清林擦去了女兒的眼淚。
蘇蘭芳滿足地朝爸爸點頭。
蘇清林沖陳雲天說:「陳省長,告訴宣傳部的同志,大力宣傳在此次大火中湧現出的優秀人物。把咱們的蘇老師做為重點!」
蘇清林第一次下命令讓宣傳自己的女兒。他為女兒的表現感到自豪,感到驕傲。他心說,她真不愧是我蘇清林的女兒。
陳省長說:「蘇書記,我馬上安排。」
蘇清林沖心愛的女兒點點頭,轉身大踏步走出了女兒的病房。
武警、消防、公安幹警和人民群眾是好樣的。為了搶救孩子,他們表現出了不怕犧牲的英雄主義氣概。在搶救孩子的過程中,他們有的被燒傷,有的被砸傷,可還在堅持,直到堅持不住了,才被強行送到了醫院。……
到東方破曉時,整個搶救工作才結束了。……
緊接著,「2.6特大火災」的傷亡人數,也統計出來了:在支木中心學校補課培優的六年級、初三8個班的4百多名學生中,有107名學生葬身火海,失去了寶貴的生命!150多名學生被燒傷或砸傷!……
參加搶救孩子的武警、消防、公安人員中,1位光榮犧牲,11位重傷,23人重傷,17人輕傷……
「可以這麼講,當黨和人民需要的時候,我們的人民子弟兵、公安戰士是好樣的,他們表現出的那種超出常人的行為,足以驚天地泣鬼神!」
在省委常委擴大會上,省委書記蘇清林如是說。
……
「我有一個明顯地感覺!」蘭河市檢察院檢察長唐學強說:「雖然感覺對於辦案者來說,是不可取的,但是,我覺得非常奇怪!這座所謂的『蘭河第一樓』,它的建設資金超出了正常建設費用的100%,理由是,這座樓除了四梁八柱是鋼筋混凝土外,其餘的材料全是木頭,木頭的價值貴,這一點無可非議。我奇怪地是,當時為什麼要蓋一座木頭樓?為什麼要把四棟樓蓋在一起?而且到高層後,又把四棟樓連接成了一個整體?難道就是為了要在今天燒個一乾二淨嗎?這樣一座嚴重違反消防安全法規的大樓,為什麼會有人提出來?為什麼會有人設計?為什麼會有人批准?為什麼會有人修建?為什麼會有人願意建?這麼多的木頭是誰供的?……」
唐學強一連串的「為什麼」,就像一顆顆炸彈,接二連三地在王東山心頭炸響。好厲害的唐學強呀!他提出的每一個為什麼,都和他王東山的書法條幅有關,雖然他沒有收過人家一分錢,可是,你憑什麼給這些個「為什麼」的單位和部門寫「依法辦事」的條幅呢?
真要讓這個唐學強辦案,還不把我王東山辦進去?到時候,辦你一個瀆職罪還是輕的。他媽的朱坤榮,幹嗎要出這麼一個餿主意,蓋一棟耗資巨大的木頭樓呢?你王東山也是個二百五,就沒有想想,蓋這麼一棟樓,等於是蓋了一個火藥庫呀!
好一個「依法辦事」呀!我王東山是讓你依法辦「事」來著,你不依法辦事,能怪誰呢?你唐學強也好,你檢察院也好,你辦案子總得講個證據吧,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王東山瀆職了?
他媽的這個唐學強,還真成了我王東山的剋星了!你聽聽,他還蹬鼻子上臉,越說越來勁兒了!而且,句句都是尖刀,刺在了我王東山的心窩子上!
「還有更奇怪的呢!」唐學強越說越慷慨激昂:「十條山街道跑到人家支木街道的地盤上管市場去了!你雲南的公安跑到四川,去管人家四川的治安,這合適嗎?十條山街道又是怎樣管這個市場的呢?只管收費,不管服務,出現治安、衛生等方面的問題,是你支木街道的,因為這個叫狗咬球的市場,在你支木街道辦的地盤上。支木街道也想義務管這個市場,可是商販們不服管:我們是十條山街道管的市場,你支木街道辦管不著!這樣以來,這個市場就變成了無序蔓延的市場、髒亂差的市場。要不是這個無序蔓延的市場阻礙交通,攔住消防車的通道,也許我們的孩子就會少死幾個,也許國家財產損失的就更少一些!」
唐學強說這些話的時候,心情是沉重的,表情是嚴峻的。王東山則心驚肉跳、慌張不安。
整個會場都被唐學強的語言打動了,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只有唐學強的話擲地有聲,強烈地衝擊著以蘇清林為首的西蘭省黨政官員的耳膜,震撼著他們的心靈。
「綜上所述!」唐學強的聲音越發洪亮了:「我認為,狗咬球市場的無序蔓延和『蘭河第一樓』的違規建設,都是這次『2.6特大火災』的直接原因!我認為,這是一起嚴重的瀆職犯罪案!我建議,成立『2.6』特大火災事故專案組,嚴厲查處上上下下的、膽敢以身試法的瀆職犯罪分子,給受害者、給全市人民一個滿意的交待!」
王東山求救似地看了省委副書記官階平一眼,用嘴唇做了個說的動作。
官階平心領神會:「我看哪,學強同志的看法是不是有點偏激呢?比如說『天下第一樓』,它真的跟這次火災有因果關係嗎?我認為,未必!如果是人為的放火呢?再比如說狗咬球市場,據我知道,在那裡擺攤設點的商戶,都是下崗的窮困職工嘛!我們街道的同志難哪!不給他們找個飯碗,怎麼辦呢?我認為,我們不能因為出了點問題就隨意的上綱上線嘛,啊,學強同志,這樣做,是不是會打擊一大片,是不是會挫傷下面同志的積極性呢?所以,我們在處理一些複雜的問題時,更要考慮一下保護下面同志們的問題嘛!要不然,我們高高在上,誰會為我們去工作呢?」
會議爭論得很是激烈,一小部分同志贊同官階平的意見,以省長為首的大部分同志同意唐學強同志的意見。最後,大家把目光集中到了省委書記的身上。
蘇清林讚賞地朝唐學強點了點頭,又掃視了一下與會者:「我原則上同意學強同志的意見。我的意見是,省市檢察院、公安,還有紀檢委,馬上抽調精幹力量組成聯合專案組,任命一名責任心強、德高望重的同志為專案組組長,全權負責『2.6』火災事故的查處工作!」
省委書記的話音剛落,與會者就為專案組組長的人選問題展開了討論。官階平、王東山、市委書記林南非等少數人堅持省高檢派人出任專案組組長,市檢察院協助。
陳雲天等人和省高檢的同志,堅持推薦唐學強擔任專案組組長,省高檢派精銳力量協助。
仍然是省委書記一錘定音:「同意成立『2.6』特大火災事故專案工作委員會,蘇清林任主任,陳省長任副主任,階平同志、東山同志和省高檢檢察長、省紀檢委書記、公安廳長等同志為成員,下設專案組。根據方方面面的因素,以及我黨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任命市檢察院檢察長唐學強同志為專案組組長,省高檢副檢察長兼起訴處處長高久辛同志為專案組副組長,協助學強同志的工作!」
……
省委常委擴大會結束後,市公安局局長劉仲夏就親自帶人把包工頭朱坤榮帶到了市局。同時,派去調查火災現場目擊者的刑警們也回來了,還帶來了支木中心學校看門老頭的兒子王成。
局長劉仲夏聽刑警的匯報時,消防支隊的錢玉和處長帶著他們對火災現場的勘查報告敲門進來了。錢處長說,根據省委常委、市委書記林南非的指示,他們在短時間內,對火災原因進行了初步地調查和分析。調查分析報告一式十份,已分別送達了專案工作委員會的全體領導、1號專案組的全體成員,這一份是專門為公安局破案準備的。
劉仲夏局長首先向消防支隊表示了感謝,然後問錢玉和處長:「火是怎麼著起來的?」
「經初步勘察和分析,起火原因是人為造成的。」
「有物證嗎?」
「著火現場,也就是一樓倉庫裡,發現了燒燬的塑料桶殘骸,據分析,這是裝過汽油的塑料桶。」
「真是人為的?」劉仲夏顯然對這個結果感到意外。
「勘察現場時,你們刑警支隊的同志也在場。另外,我們還有勘察現場的錄像帶,不會有問題的。」
……
刑警王朝南調查目擊者的結果和火災勘查報告的結論是不一致的,從始至終,除了王成偷偷鎖上門出去上網外,沒有發現過任何可疑的人。
「王成上網有旁證嗎?」劉仲夏問王朝南。
刑警回答:「天衣無縫!」
「你不覺得天衣無縫本身就有問題嗎?」
「所以我們也把目擊者帶來了。」
「抓緊分頭審訊,盡快把結果搞出來!」
「是!局長!」
……
審訊朱坤榮的過程,也是出乎意料地乾淨利落。這個時候,全部涉案人員都已帶到了專案組的秘密駐地。
「我有罪!我請求政府嚴厲地處理我……我叫朱坤榮,今年四十六歲,蘭河坤榮仿古建築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總經理,公司性質為股份制。我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結果,那可真叫慘哪!107名活靈活現、活蹦亂跳的孩子沒有了!我真的有罪啊!」
劉仲夏問:「蓋木頭樓是誰的主意?」
「我的。」
「圖紙是那裡設計的?」
「市城建設計院。」
「市城建設計院怎麼會這麼設計呢?你搞這個設計時送了人家多少禮?」
「個人一分都沒有送,設計費他們是按規定收取的。」
「他們得不到好處,怎麼會設計這樣一個嚴重違反有關法律法規的圖紙呢?」
「設計方案是我提出來的,我們是仿古建築公司。仿古就得有古跡的味道,我真混呀!我真沒有想到會這樣呀!……」
劉仲夏望望檢察院、紀委陪審的同志,無奈地搖了搖頭。
……
一個晚上過去了,案子幾乎沒有什麼進展。
審訊王成的結果,仍然是天衣無縫……
第二天,專案組的同志們又分頭訊問了跟朱坤榮有關的單位負責人,如城建設計院、土地局、城建局等十二家單位,這些單位的頭頭和經辦人員,幾乎無一例外地是同一個口徑……
調查木材供應商的同志也回來了,那個叫梁平山的木頭販子也被帶到了專案組。這些年,梁平山的木材生意早就不做了。說到給朱坤榮供木材蓋「蘭河第一樓」的事,這位農村中先富起來的農民瓦罐裡倒核桃——嘩啦啦啦全說出來了,而且說的和朱坤榮的一模一樣。問到朱坤榮為什麼會用那麼大的價錢買他的木頭時,梁平山說:「那是一色的無節白松,蓋樓美的了不得!東西好,價肯定高唄!」
「這價也高的太邪乎了!」
梁平山振振有詞:「黃蓋的苦肉計——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願賣他願買唄!」……
……
所有與「蘭河第一樓」有關連的嫌疑人員,都以或「談話」、或「隔離」、或「審訊」的方式集中到了專案組。按規定,有個別人24小時之內必須解決問題,否則你就得放人!到點了,這些人是放還是不放?
唐學強不加思索地說:「如此簡單、如此口徑一致、如此乾淨利落的案子,你們見過嗎?」
大家說,確實沒見過!
「大家想一想,我們的107名無辜的、天真無邪的孩子,走了。他們是祖國的未來、祖國的花朵呀!他們有什麼錯?他們悲痛欲絕的父母、爺爺奶奶、親朋好友有什麼錯?既然都沒有錯,這厄運為什麼就降臨到他們的頭上?『蘭河第一樓』,究竟給國家造成了多少損失?」
專案組的成員們個個都義憤填膺,摩拳擦掌,他們讓1號檢察官做指示,唐學強指到哪我們打到哪!
「他們就是沒有受賄也有瀆職行為,對不對?對這些不負責任!給國家財產和人民生命造成如此嚴重後果的人,憑什麼僅限於24小時?……你姓朱的害了多少人?那個叫梁平山的農民,你那木頭是銀子做的?為什麼賣那麼多錢?其它的,我想不用我說什麼了吧?大家認真一些,出了問題我唐學強負責!」
大家都以鼓掌的形式,贊成唐學強的意見。
專案組副組長、省高檢副檢察長高久辛站了起來:「有個事兒宣佈一下,市公安局局長劉仲夏同志、刑警王朝南同志,從現在起離開專案組!」
劉仲夏、王朝南面面相覷,很不自然地站了起來。
省公安廳刑警總隊副總隊長對劉仲夏說:「省廳來電話說,你們那邊有重大的案子讓你們去辦,趕緊去吧。」
劉仲夏、王朝南走出了房門,被送出了專案組。
為了工作的需要,專案組秘密地搬到了郊區的軍區通信站裡。這裡的保密工作是一流的,大門口有專門的解放軍哨兵,24小時站崗雷打不動。大院裡,還有不定期巡邏的解放軍督察。
為了配合辦案,唐學強他們辦案期間,解放軍督察組就變成了專案組的安全保衛隊。這是省委書記蘇清林聽到案情「天衣無縫」後,特意安排的。他在電話裡對唐學強說:「檢察官先生,我等待你凱旋而歸!」
接電話前,唐學強斜躺在軍用鐵床上陷入了沉思,造成案子天衣無縫的原因是什麼呢?難道他們在這之前串通一氣了?串通一氣是有可能的,拿他們辦案人的話來說,這叫串供。看來串供組織者的政治敏感性、法律知識是很超前和豐富的,否則,他們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完成這一巨大的「串供」工作。
接完省委書記的電話後,檢察官更有信心了。他甚至感到,省委安排的那個常委擴大會很有意思,會不會是省委書記故意安排的呢?他是不是感到了省委常委中可能有人和「2.6特大火災」案有關?否則,一個本來應由省委副書記參加的部門聯席會,怎麼規格高到了省委常委擴大會呢?那麼,這個人究竟是誰呢?在會上,跳的最高的是省委副書記官階平。這個人難道是官階平?不太可能!官階平的為官唐學強雖不能說十分清楚,但也是瞭解一點的。他心直口快、剛正不阿,不貪不佔、兩袖清風,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同志,怎麼可能和本案有關聯呢?
據說,官階平還有頭腦簡單、容易被人利用的一面。頭腦簡單是心直口快的結果,被人利用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以官階平的資歷,以官階平的政治經驗,他是不可能輕易被人利用的,除非對方手裡有打蛇七寸的把柄,讓官階平不得不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來?
這個人是誰?是王東山嗎?王東山的狡猾,王東山的陰險,他是領教過多次了,難道是王東山在左右官階平?有這種可能性,……對了,這一切,會不會又是王東山「依法辦事」的結果呢?
唐學強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對!在這些單位找王東山的條幅,然後再找送條幅的人,這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可是,你暗中調查一個在職的副省長,合適嗎?……
檢察官又陷入了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