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校長上任

  大部分教師們的神色告訴我,他們是擁護小梁老師的,只有一小部分人分明反感這種做法。錢永嘴撅得能掛個大油瓶,氣恨恨地盯著桌子上的墨水盒。這也難怪,別的學校是公辦教師管民辦教師,這裡卻是民辦教師管公辦教師。
  一
  「叮鈴鈴鈴……」自行車鈴聲。綠衣使者帶來各地紅、藍、白各種顏色的信件,……每天如此,風雨無阻。但願「做夢結婚」,天天有好消息。偌大的一個新橋區,就我一個文教幹部,要是亂子天天有,有我的好日子過嗎?就是孫悟空也跑不過八個學區、七十二所中小學呵!
  說曹操,曹操就到。怕下面出事,告狀信就來了。唉!跑吧!就我這兩條腿,等到跑細了,事情也就沒有了。生活是這樣,工作何嘗不是這樣呢?誰讓你是新橋區文教站的站長呢?
  我重新看了一眼爬在信封上的最後兩行文字:「趙鋼收新橋公社梁莊小學。」
  趙鋼就是我。我從信封裡抽出一頁信箋,看了起來。
  趙站長:你好!
  我代表梁莊小學部分教師給你寫信,揭發梁英利用職權胡作非為的事。具體情況如下,請速加處理。
  一、擅自扣除我們的部分工資(民辦教師每月七元五角、公辦教師每月十元),名曰獎優罰差,實際上大部分讓他貪污了。
  二、我們算了筆賬,……幾天前維修教室、宿舍用去了九百元,剩下一千元都讓他私自做主給老婆看病了。
  三、……
  簡直是胡鬧!現在有些人啊,就是不願意別人超過自己。不如人,不學人,還不服人,十足的、典型的鄧格拉司(《基度山伯爵》中的人物)!等我下去查清這件事,你告狀的人吃不上也得兜上給我走,至少把這次長的一級工資卡下來!……
  嗯!梁英,歲數還輕啊!莫不是他真幹下了這樣的事?……唉?不對啊!他是這樣的人嗎?
  狂風指揮著沙土、茅草向我們檢查組的人進攻,我們「劈波斬浪」來到了梁莊小學……
  「呵——」一聲慘叫過後,一個年輕教師抱著被門砸傷了的血肉模糊的學生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他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白皙的臉上鑲嵌著一對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還沒等我看清他其他的部位,他就頂著風朝公社衛生院跑去了……
  他,便是梁英。
  幾乎在同時,梁英毛遂自薦當校長的事又浮現在了我的眼前。他,絕不會胡來的。肯定是錢永這小子,換了他的校長不服氣,在暗中作怪!哼!四十好幾的人了,眼裡竟容不下一星半點的事來!簡直不像話!
  二
  那天,我路過新橋社中,正值新橋學區檢查組到梁莊小學檢查第二個文明禮貌月活動的落實情況。梁莊小學,大概二年多沒有去過吧。沒說的,我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天,昏沉沉的看不到一點藍色,狂風嗚嗚地刮著。自行車像離弦的箭,朝梁莊小學飛去。
  我們一路順風到達了目的地,一個個變成了「掘墓賊」(土人),自行車也上了一層黃土。
  進入校門後,我們真有點目瞪口呆、大驚失色。天啊!他們就是這樣搞文明禮貌月活動的:教室、宿舍的正面,像泥塑的「世界地圖」;門窗左右,是數不清的窟窿;窗台上的磚頭殘缺不全,下面是學生用腳、條棍、小刀等製造的無數條江河;窗玻璃十格九空,那唯一的一格玻璃上能刮下一斤塵土來;校舍前後,到處是垃圾、爐灰等物……
  看到這裡,我的肺都氣炸了,簡直不像話!
  我在心裡罵著,尾隨幾個校長們來到了最後一棟教室前面。只見教室窗子裡的塵土像濃煙一樣往外冒,裡面的學生、桌椅根本無法看清。細細一聽,才知道裡面的學生在打掃衛生,一個個嗆得直咳嗽……
  這情景,把我心中的無名火點起來了:「簡直是胡鬧!難道連一桶水也抬不來嗎?」
  錢永校長連忙低三下四地對我說:「澇池離學校太遠了,抬水……」
  沒等他說完,我就把他批評了個狗血噴頭:「簡直是胡鬧!文明禮貌月別的學校都搞得轟轟烈烈,你們學校竟動都沒有動一下。」
  「這個班的班主任是誰?」我氣憤地問。
  「是我和張鐵城老師。我檢查去的時候,交給張老師了,因為他是副班主任嘛!」
  「三家四靠,搗了鍋灶!我看你把班交給人家算了。這五塊錢的班主任費也別拿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梁英出現了。他是在一聲慘叫聲後抱著被危房砸傷的學生出現在我們眼前的。他大踏步走出教室門,迎著狂風朝衛生院跑去了。
  這情景使我想起了手頂炸藥包的董存瑞、撲槍眼的黃繼光和跳水救兒童的羅盛教。
  「他是誰?」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問錢永。
  「梁英。民辦教師。五年級班主任。」
  「去!再去一個教師!」我對站在眼前發愣的幾個老師說,「別的同志到房間裡去,準備開會。」
  會議開始了,照例是批評,然後是梁莊小學的教師談情況,究竟是領導的問題,還是教師的問題?
  二十分鐘過去了,沒有人開口。我把目光轉移到了梁英的身上,只見他緊鎖著眉頭想著什麼。
  認識他不到幾個小時,可他在我心目中已經種下了很好的印象,是不錯嗎,他設計的教案還在省教育雜誌上發表過呢……
  新橋社中吳校長談起了在縣城檢查的見聞:「……人家搞得就是好呵!用四個字就能說明問題,這就是『窗明几淨』啊!」
  「呵呀!能和人家比嗎?鄉里的一個喇叭嘛,你還想怎麼吹一場呢?」河西小學校長、新橋區的老資格田中悠然自得地用嘴朝空中吹了一串煙圈……開會的人有閉目養神的,有看著屋頂出神的,有用剪刀修指甲的,有用紙疊飛船的……
  這些人中間,只有兩個人坐得很端正,但他們的表情各不相同。一個用討好的眼神看著我;另一個直愣愣地盯著奶黃色桌面上的一摞作業本,流露出深沉、不滿、激動的神色,他的圓臉紅撲撲的,雙眼中露出嚴厲、雍容、智慧的光芒。……前者是錢永,後者是梁英。
  真巧,我第二次看他時,那炯炯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小梁,你談談吧,究竟是啥原因?校風差,入學率、鞏固率、合格率在全區又是倒數第一。這樣下去,能行嗎?」
  他微笑著朝我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才嚴肅地說:「前幾天,我在雜誌上看到了一篇省委書記關心小學教師的文章,很受啟發。通過這篇文章,我明白了做一個普通教師的光榮。我是在為梁莊一千九百口子人民著想,不然,我今天也許就不在這裡了。」
  「嗯?」我有點驚訝,用目光詢問他。
  「因為,這裡不是我想像中的世外桃源,我心灰意冷了。可是,這幾天我又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能不能說得具體一些?」我問。
  他娓娓動聽的談吐,很快又變成了抑揚頓挫的聲調:「校風差,哼!舉個小小的例子吧。我這個人話多一點,看不順眼的事總愛說兩句。一次,我向校長提過這個問題,本是好意,可我看不慣的東西人家卻喜歡。一氣之下,給他提了好幾條意見。然而,接踵而至的是校長對我的特別『照顧』。他讓我帶兩個班的語文、一個班的數學,平均每天五節課;其次是給我緊鞋帶,不給我提供紙張墨水,連煤也少給我……;最後送給我一雙繡花鞋,工作上百般刁難,群眾中拆台漫罵……」
  這些富有詩意的語言逗笑了別的校長們,我心中對他也油然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敬意。的確是這樣,新橋學區校長曾說過,梁莊小學的梁英是個調皮搗蛋、不務正業的人。
  「打擊積極性,還能提高教育質量?」他變得激動起來了,「領導是啞子的舌頭、聾子的耳朵——擺樣子的。課不上,具體問題不想辦法解決,這不好、那不好,怨天尤人。今天的各位領導看到了吧,娃娃們掃教室嗆成了那個樣子。教室是危房,風一刮就可能倒塌。這樣子的環境,如果是我的娃娃,寧可叫當瞎漢,也不來受這份洋罪!就這個樣子,能提高入學率嗎?能加強鞏固率嗎?還談得上合格率嗎?一句話,誤人子弟!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們是在犯罪呵!」
  梁英的話宛如一串重錘,砸在了我的心上。我感到慚愧,自己身為區文教站站長,為什麼連這些事都不知道?為什麼身為老教師的錢永,胸懷竟沒有一個只有兩年多教齡的民辦教師寬闊?……
  與會者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梁英的身上,顯然,他們也被這些話感染了。
  「既然如此,你的意見呢?」我問。
  「我的意見嘛!一句話,你錢永不能當校長就辭職,不吃涼粉把凳子讓開。這絕不是氣話,而是為梁莊人民負責!」
  「很好!小梁老師提的意見很好。老錢,你說呢?」我望著惱羞成怒的錢永問。
  「我沒意見。」他滾動著矮胖的身材在火爐上點了個煙,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說,「今天我就辭職,讓有本事的人來幹。我看著,這個面貌究竟怎麼個變法?」
  聽了錢永的話,我感到氣惱:「好吧!就這樣定了。現在,臨時選一個代理校長,等候組織決定。」
  在梁莊小學的老師們推舉代理校長時,我心裡怪不是滋味。我多麼希望在這裡出現一個腳踏實地的好校長呵!
  「我干!」
  一個洪亮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是梁英。他眉宇間流露出堅定而又無所畏懼的氣概。
  我不禁暗暗叫好,好小子,你算毛遂自薦到點子上了。
  「你當不好呢?」
  「給我兩年時間,梁莊小學的面貌如果改變不了,我頭頂著行李跪著回家。」
  「好樣的!」我暗暗叫好,同時也替他擔心,這樣一個爛攤子,他能行嗎?
  「小梁,說說吧!要治好這個爛攤子,你依靠什麼?」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一靠本校師生,二靠大隊領導和全體社員!」
  「能不能具體說說先從哪幾個方面入手?」
  「首先是改變校風,做到這一點,根本的一條是靠教師。如果教師的紀律性加強了,學生好辦。當然,還要定出切實可行的辦法來按制度辦事,我首先要以身作則。」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我梁英當著站長和各位校長、各位教師的面表態,如果讓我當這個校長,梁莊小學的八位老師都要向我看齊,……」
  梁英的幾句話,像一排重型炮彈,在小小的宿舍裡震起了陣陣漣漪。
  「有氣魄!」我在心裡說。
  「在工作問題上,……。其次,是校貌問題。我們大隊有一千九百口人,我向他們每人借一元錢,那就是一千九百元錢。用這些錢修建危房,修理破爛的教室和宿舍。同時,挖一個水窖,以解決教師吃水和學生搞衛生的問題!……」
  「你借這麼多錢怎麼還呢?就讓每人捐獻一元錢有啥了不起?」
  「不!」他斬釘截鐵地說,「絕不增加群眾的負擔!我算了個細賬:學校有閒灘空地十八畝多,再平他一畝多,那就是二十畝地。用二十畝地種麥子,產量少少兒計算,每畝六百斤,一共是一萬二千斤。算上一萬斤,也是二千五百元錢,還上賬以後,學生的學費、本子費也解決了。下一年再收入二千多元,給學生做校服,給學校打圍牆……」
  多麼精確的計算,多麼遠大的目標啊!他是一塊金子,是我們新橋區教育戰線的人才啊!
  三
  5月的一天,風和日麗。
  我決定到梁莊小學小住幾天,瞭解和解決梁莊小學發生的問題。
  上午,我首先來到了大隊。剛進了大隊部的門,就碰上了支部書記梁龍。
  握手問好後,他引我走進了辦公室。他沏了杯水遞了過來,我接過來放到了茶几上。
  當我說明了來意後,他竟哈哈大笑起來:「純粹是誣告。至於維修校舍的現金,梁英向我作了匯報,連發票我都查了。」
  一聽是這樣,我自然很高興:「這麼說,他真借了一千九百元啊!」
  「不簡單啊!趙站長,你聽聽群眾的呼聲就會明白,梁英是一個好教師啊!那天的社員大會上,他立下了軍令狀,兩年改變不了學校的面貌,他要加倍賠償這一筆錢。」
  「是嗎?」我急於想知道他是怎麼向社員借錢的,梁書記給我的杯子裡沏滿了水後,給我講了起來。
  梁書記說:「那天晚上,梁英給我談了『借錢』的事。聽完他的計劃,我認為是行得通的。我答應這兩天播完種就開社員大會。並且還告訴他,需要的人力我給他包了,有啥困難直接找我。」
  「第三天的社員會上,我談了這件事。社員們都很高興,表示願意每人捐獻一元錢。可也有人出來反對,說搞不好了咋辦?」
  「梁英一聽這話,一個健步跳上了講台,他說:『各位父老鄉親們!我梁英是毛遂自薦當上校長的。我有決心搞好家鄉的教育事業!現在,我在各位父老鄉親面前立下軍令狀,一定在兩年之內改變學校的面貌,包括學生的成績。如果兩年以後還是這個老樣子,或者只稍微好一點,學生成績的及格率在全公社還是倒數一至三名,我情願加倍賠償這筆款子。軍令狀我現在就寫!』」
  「在社員的掌聲中,他寫下了『實現不了自己的諾言,定賠償人民幣三千八百元』的條子,還要求我和隊長們蓋上章了呢。……」
  聽到這裡,我暗暗在心裡罵他:傻瓜呀!你寫這個幹啥?
  「是個合格的校長啊!現在你去看看吧,校風、校貌和開校前完全是兩個樣子。原來的校舍完全補修好了,又新修了一棟房子,有兩間辦公室、一間圖書室、一間乒乓球室和兩間宿舍,還有……」
  「這麼快就修好了?」
  「是呵。4月20號動工,6月3日完工。……木料和人工都沒有掏錢,掏了錢的就是瓦工、木工、油工等。最後,這些錢還有剩餘呢!他又用這些錢給學生買了不少玩具和教具呢,還添了六套辦公桌椅。」
  「看來大問題解決了,你一定也很辛苦吧?」
  「老師們也吃苦了,尤其是小梁,請匠人、設計圖紙……晚上還要看工地。就在那樣忙的情況下,他還帶學生搶種了九畝麥子。這些地去年都沒有犁,有的被水拉的不像樣子……唉!他吃的苦比誰都多呀!有這樣好的帶頭人,我們也樂意協助他幹工作呵!……」
  梁書記興奮地一氣說了這麼許多,最後他收斂了笑容說:「他就照說的那樣干了,人熬瘦了,可社員們高興了。前些日子,他媳婦的肺病犯了,住了半月院,他連一個晚上都沒有在醫院呆過。社員們每天都去看他媳婦,送吃的,還幫助他把責任田也種上了。」
  「出院了吧?」
  「出了院沒幾天,病又犯了。這幾天在公社醫院住院。上午我去看了她一下,大夫說很危險。看來,還得進城住院呵!」
  「那馬上進城治療吧!」
  「不好辦呵!沒有一大筆錢是治不好的呵!我已經托人去農具廠取錢去了。可梁英說啥也不離開學校,就連我和社中校長的條子也不起作用。最後,只好派人去把他兩個小舅子叫來了。」
  「呵呀!這個人呀……」
  「趙站長,中午了,我們吃完飯再到學校去吧!」
  「好吧。」
  ……
  四
  學校的面貌、校風像梁書記說的那樣,果然變了。
  白的牆壁、花的黑板報、明的玻璃窗、紅的門框……格外醒目,操場上豎起了籃球架、羽毛球網……一群群穿著整齊、乾淨的學生玩得正歡……
  啊!一切都在數月內變了,一切都變得這樣引人注目。我的心情頓時愉快了許多,精神也突然間振作起來了。
  我和梁書記參加了梁英主持的全體教師會議。小梁和數月前不同的是瘦了許多,相同的是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一身合體乾淨的衣褲。
  「……趙站長和梁書記來參加我們的會,正好,我們就把這一段時間的工作向領導匯報一下。」
  他朝我們微笑了一下,又用低沉、娓娓動聽的聲音說:「開學已經十三周多了,再過五周多就到學期末了。為了迎接期末考試,前天把各科都測驗了一下,成績不錯。這都是我們全體老師努力的結果。……」
  「為了提高教學質量,我們建立了包科責任制和教師考勤制度。具體就是你帶的這門課在開學摸底考試中平均五十分,期末測驗增了十分,同時你每月出勤了二十四天。那麼,這兩月所扣的工資如數發給你。如果增了十五分,你的出勤每月是二十五天,就獎給你十五元錢。增了二十分,你的出勤每月是二十六天,就獎給你二十元。全年三次考試都增了二十分,出滿勤,就獎給六十元。差的受罰,好的受獎。如果誰都超過這個限度,工資一分不少,大隊可給每人獎勵六十元。」
  頓了頓,他繼續說:「當然了,教學上允許你靈活多樣,但絕不允許整天給學生施加壓力。如發現這些現象,包括體育等各科成績上不起來,取消受獎資格。
  「這個辦法是我們初步定的,也上報大隊梁書記批准了。可能也有不合實際的地方,我們就邊干邊修正吧。從下學期開始,還要實行單科教學責任制。」
  小梁一氣說了這許多,我終於明白了所謂「扣工資」的事情真相。
  看梁書記時,他讚賞地點了點頭:「嗯!這個辦法好。」
  大部分教師們的神色告訴我,他們是擁護小梁老師的,只有一小部分人分明反感這種做法。錢永嘴撅得能掛個大油瓶,氣恨恨地盯著桌子上的墨水盒。這也難怪,別的學校是公辦教師管民辦教師,這裡卻是民辦教師管公辦教師。
  張鐵城的臉上則是嫉妒、不滿的神色。……唉!這些人!
  人們呵!只要人家踏踏實實工作,一絲不苟為事業而奮鬥,就應該擁護呵,為啥要反對呢?莫非能在這裡混日子、能種上家裡的責任田,你們就心滿意足了嗎?
  小梁管得對!對極了!既然你是教師你就得兢兢業業地工作。誰沒家?難道小梁沒有責任田?如果家裡的這也過不去,那也放不下,你能當好教師嗎?……
  「張鐵城,平均每月出勤……」
  「噹!噹!當!」一陣緊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梁英的講話。打開門,慌慌張張進來了一位中年婦女。
  「張嫂,有事嗎?」小梁問。
  「快!梁老師,大夫說你媳婦很危險,讓你馬上找車上縣城!」
  小梁的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去找車!」梁書記起身就要走。我忙說:「我們都去!」
  「不!誰都不去。讓張嬸去叫叫梁青吧。」
  梁書記一把按倒了我:「坐著吧!小梁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說完,管他小梁依不依,書記便和張嬸走了。
  忽然,從門外傳來了哭聲,這哭聲越來越近了。我立即預感到了什麼,忙打開了房門,眼前是一個五十左右的老大娘。
  「媽!」嗯?這是小梁的媽媽?
  「梁英!你個沒良心的東西,她……」
  「媽!究竟怎麼了?」
  「你媳婦她……她扔下孩子……走了。」
  「啊?」我們吃了一驚,梁英手裡的塑料皮筆記本也掉到了地上。
  「你……再忙也應該看一看人家……你,你,你這個沒良心的!」她哭喊著拉住了梁英的胳膊。
  「媽媽!」梁英雙眼的淚珠像銀線,他一下子跪倒在媽媽的腳下,「媽媽!你……你打我吧!罵我吧!……嗚……我……我真對不起……她……媽!你別難過,一千多……口子人在看……看著我呢……我……」
  母子倆哭著抱在了一起,我們的淚也忍不住了:「梁媽媽!小梁!快起來吧!」
  小梁停止了哭泣:「媽媽!她……她會原諒我的……」
  錢永也哭了:「小梁!梁媽媽!我……我不應該呀!」
  「不應該?錢老師,你?」
  「我實在不應該!我該死!我該死!」隨著喊聲,他「啪!啪!」打自己耳光。
  小梁拉住了他:「你這是怎麼了?」
  他還是一個勁地哭。我只好把他寫信告狀的事說了出來。
  「我真是個勢利小人啊!我對不起你們呀!我說實話吧,我不服小梁是有原因的,一個民辦教師管起我們公辦教師了,我在暗中拆他的台、幹壞事。我……」
  「錢……錢老師!別這樣了,我們不會怪你的。」梁媽媽說。
  五
  回到區上後,我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靜。我感到梁英是我學習的榜樣。
  據說,他是非常愛他的妻子的。可是,他為什麼沒有在她死的時候看她一眼?這究竟是什麼原因?
  他,一心撲在教育上,甚至連妻子的病都不去管。如果每一個教師都像小梁一樣,那麼,我們的教育大有希望,我們的祖國大有希望。……
  我沒有寫過文章,但我決心把他的事跡寫出來,讓全體教師都向他學習。

《西部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