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本萬利

  一個從內地販賣假幣的團伙兒,把手伸向大西北的金昌。八字鬍兒說,倒騰點假票子賽過神仙。販羊人說,農村人好騙。公安民警包圍了太平間旁邊的小院。風刮得破紙箱嗚嗚響,那氣氛真叫人心驚肉跳。段、方問:「是哪個『小蜜』傳你?」1999年春節前夕。
  金昌市公安局經濟文化保衛處處長趙世茂和副處長楊明傑,連續幾晚沒怎麼睡著。他們的腦海裡老裝著這幾天發生的事兒。
  那天下午,一位50多歲的老太太拿著200塊錢,到某銀行儲蓄所存錢。銀行的人把張一百元的票子退給了她,說是假錢。
  啥?老太太氣得差點暈過去。她反覆摩挲著那張嶄新的一甩嘎嘎響的錢,不相信怎麼會是假的呢?她說銀行的人是不是看花了眼。可那驗鈔機都是科學的,摻不得丁點兒假。一沓人民幣輸進去,啪,老太太那張假錢神使鬼差般往外跳。反覆幾次,如此是也。
  老太太摸出瘸腿花鏡,照著太陽反正地看,這錢有金屬線,也有人頭像的暗影,怎麼就是假的呢?銀行的人拿真的錢與之比照,指出其中細微的差別。
  假幣自然被沒收,銀行開具了收條。老太太哭訴道,這是她擺小攤掙的錢。一百塊,起早貪黑,頂風冒雨,得掙多少天。她說,這是攢著給孫子交學費的。她的兒子、兒媳都去世了,撇下了小孫子,指望她擺小攤養活。
  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是上氣不接下氣。
  接連幾天,幾家儲蓄所又發現50元、10元的假鈔。一時間,在金昌市區、永昌城鄉的買賣場所,買主、賣主捏著100、50或10元的錢,惟恐是假幣,得仔細照量半天。有的真錢也被當成假錢。為此還引發了幾起治安案件。
  市公安局局長楊有清、副局長寧原聽取了匯報,當下指示趙世茂:立即通報全市,組織力量迅速查清假幣來源,狠狠打擊擾亂金融秩序的不法分子,讓人民群眾過個放心年。
  於是,從金昌到永昌,從城市到農村,從廠礦到企事業單位,公安保衛部門開展了一場反假幣的鬥爭。
  1.販羊人和十二隻綿羊
  元月30日上午。兩個農民打扮的人來到永昌縣新城子鄉馬營溝村,挨家打聽是否賣羊。他說他們是販羊殺羊的。這對於偏遠的村民來說,是叫人高興的事。再有十幾天就是年,誰不需要錢呢?村民馬某和王某樂顛顛地把收羊的人領回家,指著又胖又肥的羊讓他們自己挑,相中哪只要哪只。
  這天上午,兩位收羊人在村裡總共看上了12隻羊,講完價錢,說下午付錢拉羊。六戶農民甭提有多高興,晌飯後,不敢離自家半步,單等收羊人來給錢拉羊。有的盤算著羊賣了以後,給婆娘和娃娃添件新衣,有的盤算著用這錢過年,買多少酒,割多少肉……他們盼望嶄新的票子掖進腰包。從正午盼到太陽快下山,還不見收羊人的影兒。性子急的跑到村頭好幾趟,踮起腳打起眼罩路上望。
  天黑得不見人臉時,兩個收羊人才開著輛農用三輪車進村。賣羊的農戶興奮得漲紅了臉。收羊人甩出一沓50元大票。
  四九頭上的寒天裡,賣羊農戶用僵硬的手指蘸著唾沫點錢,點完後又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12隻羊瞬間被裝到農用三輪車的車斗。
  收羊人笑嘻嘻地向王某和馬某他們揮手「拜拜」,發動起車一溜煙地走了。
  賣羊人喜滋滋回到屋,各自摸出那嶄新的50元面值的錢看。小孩子吵著要大人給他買鞋買書包;大人們計劃這錢如何花到刀刃上。馬某心細,在外見過些世面。他聽說近來有流行假錢的說法,公安局正著力追蹤調查。心想,這錢別再是假的。燈下,他瞇起眼反覆看,錢上有金屬暗線也有頭像暗影。如此反覆仍不放心,又找張50元的進行比照。看來看去,終於看出有點不對勁兒。自個的錢切邊兒整齊,再細看那錢全是一個號碼,四周切邊兒粗糙,用手細摸錢下方的盲文,也無手凸感,頓覺生疑,急出滿頭汗。他慌忙叫來王某,王某聽罷大驚失色。兩人急忙開起三輪子趕到新城子鎮銀行信用社。
  經鑒定,那錢果然是假的。二人又氣又急,掉圈子拍頭跺腳,氣得兩眼發黑險些栽倒,彷彿掉進冰窖。
  有明白人急忙撥打110。晚10時,永昌縣公安局110接報後迅速趕到。情況立即反映到永昌縣公安局政委劉富海那裡。劉富海電話召來經文保股股長肖朝玉。兵貴神速。劉政委帶領十多名民警,頂著小刀子風,天寒地凍裡在312線與永昌路段收費處的交叉路口,佈兵設卡堵截。
  目標:重點是拉羊的農用三輪。嫌疑人兩名,三十出頭年紀。金昌區寧遠堡一帶口音,穿著……
  眼下快到春節,路上車輛如梭。拉豬的、販牛的、趕馬的、牽驢的、販羊的,他們挨個查詢。
  晚11點。有農用三輪的突突聲,民警呼拉圍上。車被迫停下,車斗裡12隻羊。兩名嫌疑人的相貌特徵、口音、羊只和車輛,與受害者所提供的相吻合。
  肖朝玉等人不由分說將人、車、羊扣住,帶回縣局留置審查。當場從兩人身上搜出面值50元的假幣2200元。
  經受害人辨認,這兩人就是用假幣收他們羊的犯罪嫌疑人。
  一夜的突擊審查,這兩位分別姓趙和姓陳的金昌市區城郊農民供述了販賣假幣的過程。
  1998年8月的一天,他們村來了個收破爛的操河南口音的人,五十上下年紀,嘴上留著兩撇鬍子。那天,他倆賣給他的是啤酒瓶。這人能說會道,話專揀好聽的說。從種莊稼說到做生意,又說到養牛養羊,又扯到金昌的鎳價。什麼亞洲金融危機、市場經營、真是個百事通。他感歎錢難掙,錢能通神。事事說到他倆心坎兒裡。
  「以後再來時,家裡諞。」
  「只要兄弟不嫌棄,抽機會一定拜訪。」
  打那,姓王的老頭兒與他倆接上了頭兒。隔三差五,王老頭兒就主動找上門,天南海北侃大山。
  趙、陳二人想掙點錢,還沒摸到啥門路,正在發愁。別看王老頭兒是收破爛的,巧舌如簧說是他有筆好生意一本萬利。
  二人聽罷,喜上眉梢。以為燒了高香,遇到財神爺。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富,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王老頭兒口若懸河,腐朽處世哲學一大筐。
  趙、陳二人聽得很有興頭,問做何生意?王老頭兒神秘兮兮掏出張10元假票低聲道:「倒騰點假票子,賽過活神仙……」
  趙、陳二人當即將頭搖得像撥郎鼓,又禁不住接過去打量後說,這錢造得太假,容易被人看出。表示砸鍋賣鐵也不幹這斷子絕孫的事兒。
  幾個月後,王老頭兒破自行車的後支架馱個破筐,筐裡沒有收的廢品,是空的。
  他找到趙、陳二人:「這錢怎樣?」王老頭兒遞過張50元的假錢。
  趙、陳二人仔細看了,這錢與真錢無二,連連叫絕,終經不住金錢的誘惑,怦然心動。
  「我從中圖點小利,弄個喝酒的錢。也是為朋友兩肋插刀,有錢大家掙點,我是真心實意為你們好。能行的話就做,不行拉倒。」
  趙、陳相互瞅瞅:「這錢咋個賣法?」
  「一比五,十塊換五十塊,你們掙大頭,我掙小頭。」
  一不做二不休。元月29日,趙、陳二人到市區找到王老頭兒住處,3人在老商店大橋附近成交。趙、陳付了500元現金,又打了張500元欠條,從王老頭兒手裡取了5000元人民幣假幣。
  晚上,趙、陳二人反覆考慮,如果把這假錢在城裡花,城裡人精明,見多識廣,怕被識破砸鍋。想來想去,用這些錢到偏僻的農村去收羊,鄉里人好騙。
  30日,兩人竄到百里以外的新城子馬營溝村,事先看好羊講好價。趁晚上天黑,拉羊付錢,矇混人眼。真沒想到,他倆正為初次得手而慶幸,興沖沖開車滿載而歸時,沒出永昌地界,就被公安局查獲,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12只綿羊又回到農民圈裡。6戶上當受騙的農民對公安局自是百般感激。
  趙、陳二人販賣假幣,作繭自縛被刑拘。但此案遠沒結束,沿著這條線索查下去。治標關鍵得治本。
  2.包圍太平間旁的小院
  元月31日,星期天。這段日子裡,趙世茂和楊明傑帶他們處的民警,跑遍市區各內部單位,檢查落實春節前的治安防範和對假幣的調查情況,又搞了兩起經濟案件,忙得團團轉。雙休日的星期六,全處的人又忙活了一天。馬上就到春節,誰家都有一攤子事。趙處長和楊副處長商量,星期天讓大家休息。
  警察,這種神聖的職業,意味著的就是奉獻。
  中午1時,肖朝玉股長從永昌打來電話,向趙處長通報了案情。
  趙世茂本想飯後美美地睡一覺。這位原籍四川的老公安,別看他已50多歲,一有案子,總是和年輕人一樣摸爬滾打。從部隊的連長到地方的公安,幾十年的工作總像擰滿勁的發條。
  吃中午飯前,他還對老伴兒說,使勁兒睡它半天。沒想到飯碗還未沾唇,電話就響了。
  「格佬子,總算露出了尾巴。」四川人一激動,往往有這口頭語。老伴兒說,你這四川老儇又在罵誰?趙處長也不搭話,接連給楊明傑、周俊國等人打傳呼。他飯也沒顧得吃,扭頭就往外走。老伴兒有點急,想問究竟,人已下樓。她知道這老頭子的脾性。
  周俊國當時在家正擦玻璃,兩口子都是警察。平時哪裡顧得上家。接到趙處長的傳呼,他扔下抹布就出門了。
  曹輝澤正在和對像逛街,撇下對象,不管她滿意不滿意,拔腿就往單位跑,氣得對像嘴上掛油瓶。小曹想,你愛撅嘴不撅,想找警察就這麼著。這就是相互瞭解,這也是一種考驗。一旦結婚,省得埋怨嘟嚕不著家。
  下午1點。永昌縣局的劉政委和肖朝玉等人押著其中一位販賣假幣嫌疑人趕到。
  根據他們的交待,趙處長派周俊國帶李海雲、曹輝澤前住偵查。
  王老頭兒臨時租住在某公司醫院與停屍房一牆之隔的一所院落裡。院後牆是用荊棘和鐵蒺蘺圍起的,旁邊是開闊地,前院牆高25米左右。
  白天不宜動手,決定晚上行動。
  晚十一時。警車悄然停在金三角附近。一溜兒黑影急速在那座院落四周散開。趙處長、楊副處長埋伏在後牆外。周俊國等人從前面突擊。這天剛進入四九,是金昌最冷的日子。刺骨的寒風中,民警包圍了這座院落。前面臨馬路的冰冷的大鐵門黑森森的緊閉。若正面敲門,顯然是打草驚蛇,只有翻牆。
  周俊國一招手,小李和小曹迅速搭起人梯,躥上牆頭,輕輕落到院裡打開鐵門。民警們呼啦衝進。院裡黑咕隆咚,堆放著亂七八糟的破爛,稍不小心就會被絆倒。大家小心翼翼邁步,相互拉扯、攙扶著。
  溜溜的小西北風,刮得破紙箱嗚嗚響。誰都清楚,隔壁是停放死人的太平間。儘管偵查員們都是英勇善戰的無神論者,身處此地此景,在這漆黑的夜裡,總讓人頭皮發緊,脊樑骨發麻。
  周俊國緊握手槍,開始敲屋門。他警惕性蠻高。深夜抓捕販賣假幣嫌疑人,誰敢保證不發生其他的事情。
  開屋門的是個收破爛的老頭兒。屋裡沒電,黑燈瞎火。周俊國讓其點著蠟燭。
  昏黃的燭光裡,房間滿是收購的破爛。靠山牆是兩張床。
  姓王的老頭兒不在。摸摸他的被窩是涼的。細緻的搜查,沒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
  王老頭兒喜歡賭博,常在金川路大橋附近的茶社賭博;有時也喜歡跳舞,跳舞沒有定處。
  抓捕撲空。趙處長當機立斷:蹲坑。
  蹲坑,是民警們經常的事兒。可在這滴水成冰的大西北最冷的日子裡,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警車開到一隱蔽處,從車窗可以看到院落的大門。車裡雖有暖氣設備,為不驚動目標,只好關閉。
  周俊國和4名偵查員隱蔽在車內,眼睛緊緊盯著前方。難捱無聊的寒夜。路燈若明若暗,眨著鬼一般的眼。下弦月爬上樓房,夜中明月,寒風刺骨,城裡的一切景物都像是凝凍了。蹲坑的人,除自己身體的熱力外,天上人間和四周都是冰的,連路燈的光似乎都冷得讓人發顫。車裡的哈氣,在窗上不斷結成冰花,繼而遮擋了他們的視線。周俊國不斷的擦,冰花不斷地結。最後,他們索性搖下車窗玻璃。4人冷得擠作一團,相互傳送身體的餘溫。全身凍透了又餓透了。
  這時,若是每人來碗熱騰騰的牛肉麵,該是一大福氣。接著又是睏意,眼皮像粘了膠。周俊國便給大家發煙,一支接一支地吸,抽得嘴裡發木,腦袋發漲。
  周俊國說,我給你們講鬼的故事吧。講歸講,眼睛是萬萬離不開那院落的。
  於是,鬼的故事一個又一個,讓人毛骨悚然。周俊國又講笑料,葷的素的,叫人好笑又笑不出聲。他的這些招數還真有點兒靈,除冷以外,困和餓果然有所緩解。這晚,他們以特殊的蹲坑方式,在北國最寒冷的夜裡守候到天明。
  「撤!」晨曦裡,傳來趙處長和楊副處長的指示。
  周俊國的手凍得握不住方向盤。他加大油門,開啟暖氣,好一陣才啟動車。
  從冰窖般的室外回到暖烘烘的辦公室,小李、小曹立刻來了困神,這兩個年輕的小伙子,倒在沙發上便睡。此時,作為他們,最需要的就是睡覺。
  周俊國是位30來歲的老警察。他詳細匯報完情況,又和領導們分析案情,決定對市區的某茶社進行監視。
  發現留八字鬍的人,包圍茶社。
  早8時,偵查員準備行動,趙世茂、楊明傑看看睡得正香的小李、小曹實在不忍心叫醒他們。趙處長說,讓他倆睡吧我和楊處長上。話剛落地,小李、小曹立刻從熟睡中醒來騰地跳起。
  記得他倆剛分來報到那天,趙處長說,幹警察這行,還得學會能吃能睡。吃起飯來,有時你得一頓能吃三大碗牛肉麵;餓起來,你得有三天不吃飯也得撐的本事。能睡,5分鐘的空閒你可以打盹兒,執行任務中三天不眨眼也能受得住。
  楊副處長笑著說,這也是咱們當警察的基本技能之一。不然,不能適應警察的工作。
  這兩位頭兒的話,說得你不能不佩服。
  跡象和調查表明,橋頭茶社有可能是販賣假幣的窩點,王老頭兒一宿未回,在茶社賭博的可能性較大。
  監視茶社,抓獲王老頭兒。趙處長下達了出擊的指令。
  白天監視目標,警車派不上用場。
  「打的!」趙處長叫來輛出租車。
  紅色夏利載著周俊國等5人在金川路緩行。茶社門口,停著幾輛自行車。其中,一輛綠色座套的二八型自行車,使偵查員心裡一陣驚喜。之前他們已掌握了王某所騎的自行車的特點。
  「盯緊盯牢!瞅準時機抓獲。」情況反饋到趙處長那裡。他電話裡反覆叮嚀周俊國:「如果目標逃離,我找你算賬。」
  「明白。」周俊國清楚趙處長的性格,工作上批評起人來,讓你招架不住。生活中,對你無微不至,情同手足。
  出租車停在茶社附近。5雙眼睛片刻不離那輛自行車。王老頭兒,50多歲年紀,頭戴辣椒帽,上穿黑棉襖,腳蹬舊式棉鞋,嘴上留兩撇黑胡。
  9點來鐘,目標還未出現。周俊國心急如火,如果只盯著自行車和門口,萬一王老頭兒不在,豈不貽誤戰機。他決定派偵查員裝成倒班下班的工人進入茶社偵查,觀察室內有無王老頭兒特徵的人和房內有無向其它方向開的門。擔心王老頭兒萬一覺察從後門溜走。
  9點10分,一下夜班的青年工人,搖搖擺擺走進茶社。這位化裝的民警,經昨晚的整夜守候,眼皮浮腫,面色有些蒼白,極像上夜班後剛下班的工人。
  茶社老闆李江笑嘻嘻迎上:「師傅,請坐!」
  民警點點頭,迅速向四周掃了一眼。屋裡十來個人稀里嘩啦打麻將。留八字鬍的王老頭兒正打得起勁。
  「想玩啥?推不推牌九?我給你湊人。」茶社老闆很慇勤。
  「牌九我不會,我想進來看看。」
  「來吧,要不下班幹啥呢?」
  「我先看看。」化裝的民警若無其事地把王老頭兒牢牢瞄入腦海。
  這是三間的茶社,只有一處前門,是王進出的必經之地。
  王老頭兒在茶社參賭,情況得到證實。
  「緊緊咬住……」趙處長又一次指示。
  10點光景,茶社老闆李江匆匆走出茶社騎上王的車子沿金川路走了。
  李是不是發現什麼破綻?偵查員們做好了隨時抓捕王老頭兒的準備。
  半小時後,李江回來了。
  11時,王老頭兒還未出現。趙處長決定與蘭州路派出所聯繫,在周俊國他們繼續監視的同時,蘭州路派出所所長許福有、教導員王永成帶十幾名民警與趙處長他們聯手,直搗橋頭茶社。
  警車、摩托車像離弦的箭,20餘名民警突然從天而降。
  「都不許動!」面對威風凜凜的民警,王老頭兒、李江等怔住了。
  蘭州路派出所。民警們從茶社老闆李江身上搜出一張10元假幣,從王老頭兒口袋裡搜出兩張50元的假鈔。
  王、李被依法留置審查。
  一天一夜,周俊國他們沒有合眼也沒吃飯,但,畢竟抓住了王老頭兒,滿身的疲勞已經散去。
  以那張10元假錢為突破口,先審查李江。
  李江,化名李軍,男,30歲,江蘇人,橋頭茶社老闆。
  「那張假幣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是打麻將收的。」
  似乎一切都是想好的,李江對答如流,只承認賭博,假幣的事緘口如瓶。再問,還是那句話。
  另一房間,審查王老頭兒。
  王老頭兒,河南省人,男,漢族,58歲。1998年來金昌收破爛,現租住城郊某村出租平房。
  「談你的問題。」
  「我不對,我知道賭博是違法的。」王老頭兒避重就輕。
  「交待你的其它問題。」民警不動聲色。
  「沒……沒有了。」
  民警繃著臉注視著他。
  王老頭兒心裡發毛:「我一個外地的種地的,在金昌無親無故,我不敢做其它違法的事。賭博嘛,你們咋罰就咋罰。」看得出,他老奸巨滑,滑得像泥鰍。
  「再沒有了?」
  「沒有,絕對沒有,我敢對天發誓,我要是有,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
  「真的?」
  「真的。」王老頭兒心虛嘴硬。
  「這是什麼?」民警拍拍桌上的假錢。
  「是兩張50塊錢。」王裝作不解。
  「這是假幣。」詢問的民警一字一板地說。王渾身一顫,心想,莫不是露餡了。
  「假錢是哪來的?」
  「假錢,那不是假錢,哎呀,我他娘的上當了,那是打麻將時他們給的,我真倒霉。」他很委屈、很冤枉的樣子:「我怎麼就沒看出來。」
  「別演戲了吧!」
  「說我演戲,我演啥戲,我本身就是販賣假幣的受害者,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呀。」王說著,眼裡還假惺惺的擠出兩顆渾濁的老淚。看來,他是個背著牛頭不認賬、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
  再問下去,王老頭兒乾脆抱著腦袋閉起眼裝憨賣傻。
  幾個小時過去了,訊問進入僵局。
  趙世茂處長出馬。王老頭兒瞅瞅眼前這位慈眉善眼的老公安,知道是碰上了對手。
  果然,趙世茂慢悠悠地給他倒杯開水說,「如果我們不掌握你的證據,能把你審查到現在嗎?」
  王老頭兒一聽,完了,看來公安抓住了我有把的燒餅,不說看來不行。
  晚8時。他撲通跪倒地上,打了自己兩個嘴巴,痛哭流涕邊哭邊說。他說,他是販賣過假錢,也知道販賣這玩意兒是犯法,但是沒法子呀。他家裡有3個兒子都已過了成婚的年齡,還沒娶上媳婦。他出來收點破爛賺點錢,但生意不好做,就見錢眼開倒騰點假幣,準備攢幾個給兒子成親。
  「假錢是從哪裡弄的?」
  王老頭兒說,有一天,我在市區的北京路搗檯球,有個人問我要不要假錢。我後來從他手裡以10塊換50塊的比例換了5000元,那個人我不認識。
  啪!趙處長猛拍桌子:「你倒挺會講故事……」
  王老頭兒收起眼淚,心想,他咋知道我說的是假話。過了好一陣他說,我說了能不能從寬處理?假錢是我元月25日從金昌汽車站招待所206房間兩個河南老鄉手裡拿的。」
  「拿了多少?」
  「用800塊換了1萬元。」
  「假錢賣給了誰?」
  「有五千塊賣給了趙××和陳××,另五千也是以一比五的比例賣給了個不相識的人……」
  馬上,楊明傑命周俊國帶小李、小曹去汽車站招待所206房進行調查。房裡住著6個外地做羊皮生意的人。嫌疑排除後,他們又詳查了住宿登記。25日前後的幾天裡,招待所沒有住過河南省籍的客人(後證明是假話)。
  爾後,王老頭兒被永昌縣公安局帶回繼續審查後刑拘。
  經趙處長他們反覆研究後,認為李江與假幣案有重要干係,決定放長線釣大魚。放人!
  春節前,我公安民警很快扼制了假幣在金昌城鄉的氾濫。但,假幣案還未結束,鬥爭仍在深入。
  3.兩位客人彎彎繞
  翻過年,過罷正月十五,進入陽曆三月。金昌,春天的腳步比往年來得都早,但料峭的寒風時時捲起漫天沙塵,肆虐著、襲擊著這座新城。
  3月15日。這天,正是全國的打假日行動。下午2時,金川公司公安處選礦廠保衛科。治安隊隊長張玉軍剛走進辦公室,經警張宏斌電話報告:「有群眾舉報,近幾天,可能有販假幣的外地人來金昌,你看這事我們弄不弄?」他們是企業保衛部門,主要擔負的是企業內部的治安保衛任務。
  「咋不弄?」張隊長乾脆利索:「這也是我們的責任,你先瞭解情況,隨時跟我聯繫。」
  保衛科長關永勝、副科長李永洲聽了匯報,與張玉軍研究後,決定待機行動。
  3月18日早晨。兩個30多歲操河南口音的人,手提簡單的行李,坐火車乘汽車,來到金昌,住進某個體旅社。
  年齡小點的穿茄克衫的段玉水把門緊緊關上。穿灰色西服的方平山,從行李中拿出團用衣服包的東西匆匆塞進床櫃。兩人鬆了口氣,一塊石頭落地。
  幾天的路程,他們提心吊膽好在平安到達金昌。胡亂填飽肚子,他倆來到橋頭茶社找見李江,李驚喜心跳之餘悄聲問道:「東西帶來了嗎?」
  段、方二人神秘地點點頭。
  「出事了。」李江心有餘悸的樣子。
  「咋?」段、方二人打個冷顫。
  接著,李江把年前公安包圍茶社,王老頭兒被拘留和自個被留置審查的過程敘述一遍:「我這兒現在已是公安的目標,樹大招風不安全了。我有個朋友,咱到他那裡。」
  李江帶段、方二人鑽進出租車來到城郊農民A的家。
  想想年前被審查,李江身上仍起雞皮疙瘩,要不是自個兒守口如瓶,王老頭兒仗義,自個准他娘的進局子喝麵條了。
  1998年的一天,他的茶社走進了段玉水和方平山。他倆是來金昌做機器配件生意的。幾輪麻將,幾番往來,三人他鄉遇知己。
  段玉水勸方平山弄點假錢,他知道他有這方面的門路。方平山起初不敢,他知道倒騰這玩意兒觸犯法律,但最終經不起利益的誘惑。
  段玉水說,李江世面廣,認識人多,有他出頭聯繫,能賺些錢。
  不久,段、方二人趕回河南,由方平山單線聯繫,搞了一萬元假幣返回金昌,讓李江找買主,中間給些好處。
  李江認識經常來他茶社參賭的河南籍的收破爛的王老頭兒。
  王老頭兒聽後,認為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擊掌贊同。後來,他終於找到了城郊的農民趙某和陳某。
  北風呼嘯的傍晚,段、方、李、王四人進行了骯髒的交易。王老頭兒以800元買了段、方二人10000塊假錢。當即,段、方點給了李江200塊錢的好處費。費了點唾沫,跑跑腿,200塊錢掖進腰包。李江自是歡喜。
  王老頭兒拿到10000塊假幣,以一比五的比例分別賣給了一位沒有留下姓名和地址的人和城郊農民趙某和陳某。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正當他沾沾自喜準備以後大干的當兒,被公安抓住。
  這事顯然給段玉水、方平山澆了瓢涼水。春節前,兩人約定過完年多弄些,頭兩回等於是投石問路,以後慢慢搞大。他們看準了金昌這塊肥肉。王老頭兒的被刑拘,使他倆變得更加狡猾。
  「這回帶來多少?」李江問。
  沉默半天。段、方二人說,那就明天五點咱們再在這裡商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我有位朋友挺有神通,興許他也能要。」A拍拍腦袋。其實,A說的這位朋友是前不久通過別人認識的。聽他自個兒說是無業遊民,東一棒槌西一鎯頭,什麼便宜倒騰什麼。他倆一塊兒喝過幾回酒,自然是哥兒們相稱。
  「可靠嗎?」
  「我看好像沒問題。」
  「那就叫他來先見個面。」段、方二人也想早點兒脫手。
  張宏斌接到傳呼匆忙趕到A家雙方相互寒暄落座。A攤牌亮相:「既然大家走到一起,說明有緣……」
  張宏斌不亢不卑,給段、方二人的印象是有點兒傲慢。他雖然一副浪蕩樣兒,可眼裡透出的光,使段、方二人總覺得有種威嚴的感覺。
  張宏斌說,大家都是生意人,做生意靠的是信用。
  「你要是誠心要,明天下午5點在這兒見面。具體事和李老闆商量。」方平山要利用李江,他們不能拋開他。
  張宏斌有點兒惱:「我是誠心誠意,你們反倒彎彎繞。」說著起身要走。
  「別……」A趕忙拉住他。
  啪!段玉水甩出張10元假幣:「你先看貨。」
  張宏斌接過錢看,與真的極似,遂把錢收起。
  4.幹警們忽地衝進:都不許動
  3月19日上午9時。張宏斌向張隊長報告了情況。
  選礦廠黨委書記張金蓮聽完匯報後,這位女書記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當即指示,不失時機,一網打盡。她深知假幣的危害性,牽扯到千家萬戶的利益,作為主管安全保衛工作的廠領導,義不容辭。
  縝密的偵破行動,在緊張有序地進行。
  張玉軍掏出自己的800塊錢又和幹警於海志借了200元,登記好錢的號碼後,給張宏斌作為去調線的款子。
  下午1時,張玉軍帶於海志、楊振鎖到城郊某村去察看地形。
  過去雙橋洞,就是犯罪嫌疑人下午準備交貨的出租房。前面是一片開闊地,不利於白天隱蔽。
  勘查完地形。張隊長回到辦公室與李副科長迅速抽調李金紅、朱海燕、安來寅等組成8人行動小組,研究了出擊方案。
  張玉軍在紙上畫了地形圖,佈置了警力。他用堅定的目光打量著大家:「我們必須在下午3點前進入布控區。犯罪嫌疑人下午5點的交易,也有可能是虛晃一槍探探虛實,或只帶幾張樣品。但,無論如何,決不能讓他們的不法行為在我們鎳都得逞。」
  佈置完畢。李副科長和張隊長拍拍張宏斌的肩,對他反覆叮嚀說,如見到假幣,你就把院門打開撓撓頭,我們就動手。打入內部後,無論是交易還是沒有交易,最晚不超過下午6點就要撤出。
  張宏斌,沉穩老練,膽大心細。此時,他沒有更多的話,鄭重地點點頭。
  3點左右,李永洲、張玉軍帶幹警租車前行。偵查員們倆倆進入守候處。從後窗望去,目標盡在眼中。稍頃,張隊長命小安、小李在目標的房後監視,如有人從後窗逃跑,就地抓獲。
  春風夾雜起沙塵,從窗縫裡刮進來,窗外挺拔的白楊在風中搖曳,初綻的新芽仍呈現出盎然的新綠。
  透過後窗玻璃,張玉軍清楚地看到張宏斌騎車不緊不慢來到出租房的門前,叩開大門。
  10分鐘後,A騎車出去買了趟菜。一切又平靜下來。平靜中,埋伏守候的幹警們心急火燎。
  又過了一會兒,開來輛出租車,下來兩個人,進了A的家。
  20分鐘……半個小時。張玉軍不停地看表。他們不停地抽煙,企盼著張宏斌的出現。
  難捱的時間,度分如時,度時如天,表針指向6點10分。路上,陸續出現下班的人們,還未看到張宏斌的出現。
  李永洲、張玉軍急得頭上冒汗。難道小張有何不測?一連串的問題在張玉軍腦海裡轉悠。
  「打傳呼!」李副科長道。
  於是,張玉軍按響手機。他擔心引起犯罪嫌疑人的懷疑,反串了號碼。A的家裡。張宏斌與段玉水、方平山正在喝酒,等待李江的到來。
  段、方二人果然狡猾,遲遲不把東西拿出。段玉水眨巴著眼睛對張宏斌說,你如果要的貨少,等明天再說,如果要得多,可以跟我們一起去河南取貨。
  傳呼急促地響過後,段玉山狡黠地湊到張宏斌跟前,趴在他的肩頭,玩笑地說,是哪個「小蜜」傳你,說著順手取下傳呼機看:「誰打的,咋是這號?」張宏斌心裡罵道,媽的,這傢伙刁啊!接著裝出一副笑容信口說,啥「小蜜?」是我老婆打的,讓我回去吃飯。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失,段、方二人閉口不再提交貨的事,張宏斌接連接到張隊長4個傳呼後,看看表,按預定的時間已超了半小時。如果自己操之過急,怕引起雙方懷疑,心中焦急萬分。
  守候處。李永洲、張玉軍決定,不管他們身上帶不帶貨,單憑那張10元假幣就可以對他們審查。
  6時40分,李江還未到來,張宏斌只好告辭。
  「怎麼樣?」張玉軍著急地問道。
  「沒見東西!」張宏斌有些失望。
  「上!」李永洲、張玉軍發出命令。
  A家房後的兩名偵查員也同時圍了過去。
  A剛開大門,便被幹警撲倒。段玉水、方平山被這突如其來的行動驚得三魂離殼。經搜查,在他們身上搜出假幣100元。晚9時,幹警們驅車前往段、方二人居住的旅社的床櫃內搜出了3萬6千元假幣。
  初戰告捷。黨委書記張金蓮坐鎮指揮訊問。公安處長楊惠國去蘭州出差返回途中聽了匯報,回金昌後把車直接開到選礦保衛科,詢問了案情,作了指示。
  晚12點,警車出動,直奔橋頭茶社抓捕李江,李不在,幹警們撲空。
  守候。精明幹練的張隊長等4人連夜布控李江住處。
  晨光初露,李江剛剛走進家門。
  「不許動!」張隊長一聲斷喝。
  李江知道事已敗露,一下癱在地上。
  朝陽把選礦廠辦公大樓染成一片金紅,門前的楊柳吐翠,顯現出無限生機。
  黨委書記張金蓮和幹警們揉揉發紅的眼睛,倦意全無。他們又為鎳都的安寧、人們的幸福立了一功。
  保衛科辦公室,訊問3名犯罪嫌疑人的工作仍在繼續。段玉水、方平山吞吞吐吐,先後交代了販賣假幣的過程。
  1998年8月,段玉水、方平山第一次從河南販回5000元假幣,以一比十的比例兌給李江,李獲利500元。1999年元月,春節前。他們又從河南販回假幣10000元,在金昌汽車站賣給王老頭兒,王獲贓款1600元,李江得介紹費200元。
  春節過後。段玉水對方平山說,金昌生意看好,不妨再做大些。
  兩次順利脫手,方平山喜不自禁,點頭稱是。遂又獨自單線取了37000元假幣,與段玉水3月19日到達金昌。這活兒本小利大,攜帶方便,不顯山不露水,只要小心,無大風險。況且,金昌已有窩點。二人如意算盤辟叭響。
  方、段二人哪裡想到,來金昌的當天就被我公安保衛幹部抓獲,發財夢旋即化為泡影。
  自去年以來,他們先後向金昌販賣假幣5萬2千元,除少量流入社會外,其餘4萬2千元全部被我公安民警、保衛幹部截獲,這次攜帶的3萬7千元也全部被繳獲。
  從元月開始,永昌縣公安局和金昌市公安局經濟文化保衛處以及金川公司公安處選礦廠保衛科,三家各自或聯手出擊。一條從內地到金昌販賣假幣的黑色甬道被堵死。段玉水、方平山等6人被刑拘、逮捕。
  明媚的春光裡,市公安局主管副局長寧原,抑制不住的滿臉興奮。他抓起電話,分別向永昌縣公安局政委劉富海、金川公司公安處處長楊惠國、金昌市公安局經濟文化保衛處處長趙世茂、金川公司選礦廠黨委書記張金蓮說,我代表市局謝謝你們。
  金昌假幣連環案、鎳都假幣第一案,為金昌的反假幣鬥爭積累了成功的經驗。
  1999年,倒賣假幣團伙的6名成員先後被永昌縣和金川區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8年零6個月、7年零6個月、5年、4年,並分別被處以罰金10萬、6萬、5萬、4萬元人民幣。

《1號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