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就到重陽節了。
蘭芝早早去菊園採了一束新鮮的菊花,放在父親的書房裡,淡淡的花香瀰漫了整個房間,與絹帛上的菊花交相輝映。
劉員外聚精會神地將毛筆添色,持筆伸向絹帛,以至於蘭芝進來也絲毫沒有察覺到。
劉員外的筆落畫紙,遒勁有力。
蘭芝凝神屏息地站在父親旁邊,手裡把弄著一封請柬,調皮地看著劉員外作畫。
劉員外畫完最後一筆,一抬頭,才發現蘭芝站在一邊。
"哎,你來這幹什麼?"劉員外吃驚地說。
"來給爹送請柬,我都來了一會啦!"
"怎麼沒聽你說話?"
"不敢,怕把爹畫興打了,又會怨我!"蘭芝調皮地笑笑。
"這丫頭!"劉員外笑道。接著又正色道:"唔?什麼事兒?"-
蘭芝連忙把請柬遞給父親,說:"宋員外家人送來的!"
劉員外看了一眼請柬,說:"出去賞秋?好,好!"然後又感歎道:"噢,真是白駒過隙,轉眼又到重陽節了!"
這天,府衙內一派繁忙景象,門外張燈結綵,兩個差役端來幾盆菊花整齊地放在沿廊過道旁,花圃裡,幾個園丁在忙著修剪枝葉。
高炳臣匆匆走出公事房,來到書手房,焦仲卿和孫少吏見他進來,忙放下手裡的筆,聽高主簿說話。
"這菊花黃了,重陽也跟著到了。諸位還和往年一樣,大家聚一聚,吟吟詩、喝喝酒,也不失為重陽一樂!"高炳臣不動聲色地說。
"可、可我這裡還有些事呢!"孫少吏勉強地說。
"哎哎,誰也不要告假,我做東,我請客,不要你們掏錢,就這麼定了!"高炳臣手一擺,武斷地說。
焦、孫不由詫異地相互望了眼。
焦仲卿不想和他在一起,忙推辭道:"高主簿,我哪裡會做詩?"
"仲卿不做詩也行,那天把你的琴帶來,做詩的做詩,飲酒的飲酒,彈琴的彈琴,這才不失雅趣。"高炳臣不動聲色地笑道。
沉默了一小會,焦仲卿勉強地答應說:"那好吧!"
"就這麼定了。你們繼續忙吧!"高炳臣揚揚手,轉身就跨出了房間。
焦仲卿見高離去,搗搗孫少吏,說:"有意思,主簿大人怎麼也變得風雅起來。"
"奇怪,奇怪,高主簿居然還請我們的客,看來水倒流,時光倒轉囉!"孫少吏直著脖子愣愣地嚷道。
這會兒,蘭芝坐在織房的小凳上,把織好的錦小心剪下,她仔細看了看織好的錦,想到又可以賣錢了,心裡喜滋滋的。
"蘭芝,怎麼還沒收拾好!"劉蘭生走了進來,不耐煩地說。
蘭芝一邊把錦打包,一邊對劉蘭生:"哥,錦也不多,你就順帶賣了不就行啦!"
"我說蘭芝,你怎麼犯傻了?絹錦店的鄭掌櫃哪一次不認你織的錦?那天他還攆著我屁股追了很長路,問我蘭芝怎麼很長時間沒有送錦了。嗨,只要你賣,就能上大價。"劉蘭生說。
說完,哥妹倆匆匆出了門。不多時就到了城門,只見人群熙攘,攤販林立,滿街的門面上都擺著各種顏色的菊花和布錦,人來人往,燈籠高懸,洋溢著節日的氣氛。
蘭芝緊跟在劉蘭生身後,繞有興致地看著淋朗滿目的小玩藝,便停下來問價。劉蘭生不時焦急地朝前面望去,又回頭催道,"哎哎,蘭芝,有什麼好看的,別磨蹭了!"
蘭芝在小店舖裡挑著絲線,頭也不抬地:"哥,你要有急事,先忙去吧!"
"這人來人往的,哥能放心?"劉蘭生說。
蘭芝仍在挑絲線,頭也是沒抬地笑道:"一個大活人還能丟掉?"說罷,拿著絲線跟掌櫃說著什麼。
劉蘭生不想耽誤時間,按和高炳臣一起設計好的計謀,高炳臣他們早已在吳記酒樓等著蘭芝的到來,劉蘭生怕高炳臣等得急,急忙掏出錢扔到櫃上,催促妹妹說:"快走吧!"
吳記酒樓裡高朋滿座。
樓上的大廳裡,幾個秀才模樣的的人搖頭晃腦地圍坐在矮桌旁飲酒吟詩,每人吟一句,便把酒碗推到下位,焦仲卿獨坐一旁彈琴。
這時,高炳臣不安地走到窗口朝樓下的街面望著,透過窗欞看到劉蘭芝和劉蘭生遠遠地向這邊走來,蘭芝好像隱隱聽到一陣熟悉的琴聲,心裡不由一愣。
高炳臣回頭朝裡頭看看,偏偏在這時焦仲卿已把一曲彈完,琴音嘎然而止。
高主簿大驚。
高炳臣望望已漸漸走來的劉蘭生兄妹,又望望室內,不由緊張起來。
原來,酒碗已轉到焦仲卿面前,幾個人正要焦仲卿吟詩。
"仲卿,輪到你啦!"一個面相斯文的秀才說。
"仲卿好文才,別把文才爛到肚裡餿了!"旁邊另一個秀才也一唱一合地說。
"哎?說好了的,我只是彈琴,為大家助興。"焦仲卿忙推辭說。
坐在一邊,一直不吭聲的秀才也連忙說:"不吟詩也行,那也得喝杯酒。"
一會,劉蘭生和蘭芝已走近吳記茶樓,劉蘭生傾聽著,卻沒有聽到琴音,非常奇怪。
劉蘭生偷偷看了看蘭芝,仰頭朝樓上望去,只見高炳臣正緊張地向他做著手勢,比劃著,一邊又回頭焦急地望望室內。
劉蘭生向高炳臣指指自己,又指指身後的蘭芝,終於明白高炳臣的意思。
這時,高炳臣抹了抹臉上的汗,急忙催促仲卿說:"仲卿,彈得正興,怎麼不彈了?"
焦仲卿指指勸酒的幾位秀才,說:"你看看,諸位非得讓我不吟詩就飲酒,高主簿你可說好了,只讓我彈琴。"
"仲卿彈琴,做詩、飲酒就免了吧!"高炳臣以命令的口吻對眾秀才說。
"仲卿不吟詩,那高主簿可輪到你了!"眾秀才見高炳臣這樣說,忙起哄道。
高炳臣一下愣住,忙推辭著:"諸位先生,我還沒有想好呢!"說罷,又走到窗口。
面相斯文的那個秀才笑道:"哎哎,高主簿一會到窗口,一會兒手還比劃著,是吟詩還是打拍子啊!"
高炳臣愣住,看看自己正抬起比劃的手,支吾著:"對對,是在吟詩,習慣,習慣!"說罷,手又比劃了兩下。
不一會,蘭芝和劉蘭生就到吳記茶館樓門口,蘭芝正要朝樓上走去。
"蘭芝,看看這鋪裡的蠻棰,你嫂要買洗衣的蠻錘。"劉蘭生慌忙擋住妹妹的去路。
原來是個鐵匠鋪。
倆人剛走到門口,鐵匠的大錘"叮叮噹噹"地敲起。
"這是鐵匠鋪,只有鐵錘,哪有洗衣的蠻棰?"蘭芝笑道:
"你嫂子要的可是蠻棰!"劉蘭生故作失望地說,邊說邊回頭朝樓上的高炳臣打著手勢。
"那得到木匠鋪。"蘭芝話音剛落,一轉身便發現劉蘭生在向樓上擺著手,忙詫異地說:"哥,你……?"
"我是看師傅打鐵的樣子太好看了!"劉蘭生忙掩飾道。
"你不是要買絲線嗎?"劉蘭生機靈地又指指另外一個店舖說。
"哥,剛才不是買了嘛?"蘭芝吃驚地望著神態有些異樣的哥哥。
"哥,你好像有什麼事?"不等劉蘭生回答,蘭芝又疑惑地說。
怕妹妹覺察什麼,劉蘭生又急忙掩飾說:"沒,沒有,我有什麼事?哎呀,我有什麼事?"劉蘭生顯得沒轍了。
就在這時,蘭芝突然愣住了,熟悉的琴音從窗口飄來……
劉蘭生發現蘭芝凝神傾聽的樣子,偷偷瞟了她一眼,不由輕鬆地長舒了一口氣。
凝神屏息的酒樓裡,食客們紛紛把目兄投向焦仲卿這邊,焦仲卿神情激奮地彈著琴,他神情陶醉般地拔動著琴弦,節奏飽滿而明快,他的眼前再一次的閃現蘭芝那張秀麗的臉,葡萄般烏黑閃亮的丹風眼……
蘭芝愣住了,她停住了腳步,深深地被熟悉的琴音吸引了。
好一會,優美的琴聲終於停止,蘭芝仍沉醉在琴聲裡。良久,她才抬起頭,疑惑地說:"哥,這琴聲好像是……!"
"我也尋思哪裡聽過!"劉蘭生晃著腦袋。
正說著,高炳臣從裡面出來。
"高主簿!"劉蘭生故作吃驚地叫道。
"喲,劉兄!"高炳臣也裝作巧遇的樣子。
蘭芝忽然聽道"高主簿"三個字,不由一怔,下意識地望了高炳臣一眼,有些羞澀地低下頭。
"高主簿這是……?"劉蘭生指指吳記茶樓。
"哦,今日重陽,幾位朋友聚在一起喝酒吟詩,信手就彈了兩首曲子助助興。"高炳臣故作輕鬆地說,然後,假裝矜持地看了看蘭芝。
"好雅興啊,哎呀呀,我說是誰彈的琴,這麼耳熟呢!"劉蘭生故意說。
"這不是……令妹嗎?"忽然,高炳臣迎上前,故作驚訝地看著蘭芝說。
"正是小妹蘭芝。"劉蘭生笑道。
"那天在府上見過,小妹一曲箜篌竟引來百鳥朝會。"高炳臣望著蘭芝笑道。
"那也得謝謝先生古琴相和。"蘭芝低著頭,說罷,又鼓起勇氣抬頭看了高炳臣一眼。
"不敢不敢!見到小姐真是三生有幸!"高炳臣說罷,又定定地望著蘭芝。
"先生客氣了!"蘭芝臉微微一紅,又轉向劉蘭生,說:"哥,我們賣錦去吧!"
劉蘭生瞟了蘭芝一眼,走了兩步,回頭對高炳臣伸出大姆指,指指走過去的蘭芝,低聲說:"有門!有門!"
高炳臣目送蘭芝和劉蘭生離去,輕鬆地舒了口氣。
這時,焦仲卿起身站了起來,小心把琴挎在肩上,他下意識地朝樓下望去,不由一愣。
他突然看見蘭芝低頭和劉蘭生向街道那邊走去,焦仲卿吃驚地望著他們。
正在這時,蘭芝也慢慢地回過頭朝這邊張望。
焦仲卿趕緊下了樓,撥開人群,興奮地追了上去,但轉念一想,又似乎覺得自己太冒失了,他遲疑地站住,戀戀不捨地看著蘭芝的背影漸行漸遠。
蘭芝從大街上賣完錦回到自己的織房,心裡高興極了,今天終於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彈琴人,不知為什麼,她感覺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她一點也不覺得生活的乏味,而且還不斷有一股快樂從她的腳底升湧上來,織梭機歡快地跳動著,發出"嚓,嚓嚓"的有節奏的聲響。
蘭芝一邊織錦,一邊和錢氏親熱地說著悄悄話。
"可看真了,有多大年齡?"錢氏小聲說。
"好像年齡大了一些。"蘭芝低著頭。
"有多大?"
"也不大。"
"好像大了,又也不大,究竟多大?"錢氏笑道。
"街上那麼多人,哪好意思看人家!"蘭芝羞澀地一笑。
"呵呵"錢氏不由笑起來,說:"當年我也是這樣喔,第一次見到你哥哪敢看,要是認真地看看你哥,"說到這裡,又一撇嘴,接著說:"哼!要曉得他那個歪棗裂瓜、狗脾氣的樣子,我哪看得上?!"說罷又笑起來。
"個子多高?"頓了頓,錢氏又好奇地問。
"不高也不矮,好像不胖也不瘦。反正都沒有看清。"
"反正你是看上了!"錢氏嘴一撇,笑道。說罷,停了好一會,又有點擔心地說"哎,父親對衙門裡的人可討厭呢!"
"衙門裡有地痞惡棍,可也有文人雅士!"蘭芝不贊同地說。
"那也是,也是。"錢氏說。
這會兒,劉蘭生興致勃勃地來到父親的書房,把當天蘭芝和高炳臣相見的事說了一下。劉員外若有所思地來回踱著步。
劉蘭生擔心地望著爹,劉員外停住腳步,沉穩地說:"春秋時期,俞伯牙與鍾子期以琴相會,所謂高山流水,尋覓知音,自古至今一直成為美談!"
劉蘭生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你妹妹蘭芝與高主簿以樂相會,能結秦晉之好,也不失為佳話啊!"劉員外說。
"爹,同意啦?"劉蘭生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忙說。
"為父總要見見這個人嘛!"劉員外看劉蘭生一眼。
"是,是!"劉蘭生連連點頭。
劉蘭生正準備離去,劉員外又叫住他:"蘭生!"
劉蘭生有些擔心地看著劉員外,生怕父親又改變主意。
劉蘭生站住,劉員外看看兒子,歎口氣說:"你啊,長這麼大可沒見做一件像樣子的事,倒是這件事還如我心願!"
"爹,這叫做得好,不如做得巧。這一件不就行了,叫一白蓋百丑!"見父親這樣說,劉蘭生緊棚的弦又鬆開了。
從酒樓回到府衙,焦仲卿穿過亭台樓榭的庭園,拐彎來到擺滿菊花的走廊,一朵朵雍容的秋菊吸引了他的視線,那秋菊好像蘭芝的俏臉,睹物思人,該是最好的慰藉了。他匆匆端了盆菊花,小心地放在書手房桌上。
這時,孫少吏摟著一疊公文從外進來,取出一部分公文放在焦仲卿桌上。
"仲卿,好雅興。把廊上的菊花端到桌上獨自欣賞!"孫少吏見案頭上擺著菊花,便笑道。
焦仲卿用抹布擦著盆口上的土漬,笑道:"放在走廊地上誰也不當回事,還不如放在案桌上,好好看看。"
"惜香憐玉喲!"孫少吏又笑道。
"我有什麼香可惜,有什麼玉可憐?"焦仲卿也笑道。
"這花放在桌上是好看,可要是讓高主簿瞧見了定會說你……"孫少吏收斂了笑臉。
兩人正說著,高炳臣走了進來,高炳臣看看兩人,說:"諸位說些什麼呀?"
"我說這菊花放在地上不如放在桌案上好看。"孫少吏忙掩飾。
"高主簿,不會介意吧?"焦仲卿小心說。
"哪裡話?放在桌案上很好啊,花本來就是給人看的嘛!"高炳臣情緒高漲地說。
孫少吏有些詫異地看了看高,覺得高有些異樣。
焦仲卿也感到很奇怪。
正說著,劉蘭生興沖沖地從外面小跑著走來,一邊走一邊大聲喊:"高主簿!"
幾個人忙回頭望去,劉蘭生繞過走廊,揚著手,跌跌撞撞跑過來。"太好了,高主簿!"
焦仲卿和孫少吏滿臉迷惑地看著他走過來。
劉蘭生大步跨進來,一臉喜色地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邊說邊拉了高炳臣就往外走。
孫少吏回頭望著兩人消失,搖著頭:"這傢伙怎麼啦?"
焦仲卿也回頭望去。
"這麼大聲喧嘩,真是太不像話了!"孫少吏不滿地說。
"哦,我昨天看到他妹妹了!"焦仲卿回過頭,看著桌上的菊花小聲說。
"啊,是蘭芝呀!"孫少吏睜大眼。
"她抱著錦,走在街上!"焦仲卿滿臉陶醉的說。
"你沒有和她說話?"孫少吏忙說。
焦仲卿搖搖頭。
"哎呀,這麼漂亮的姑娘,怎麼不和她說話?"孫少吏惋惜地說。
半響,焦仲卿才神情恍惚地說:"她回頭的樣子,真是可人!"
孫少吏搖著頭:"那你應該和她說話,不和她說話多可惜呀!"他看了看焦,見他一臉癡迷神往的樣子,突然示意著桌上的菊花,笑道,"怪不得,你是不是看到美人想起花,看到花想到美人吧?啊?"
焦仲卿拳頭擂了下孫少吏:"哎呀,你這個人亂說什麼?"
這會兒,劉蘭生興奮地和高炳臣一前一後的來到高的的公事房。
高炳臣驚喜地小聲說:"同意啦?"
"同意啦!"劉蘭生高興地看著高說。
劉蘭生說罷,在高對面的椅上坐下,得意地蹺起二郎腿。
"太好啦!"高炳臣興奮地地笑道。他沒有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順利。他高興地給劉蘭生酌上茶。
劉蘭生也毫不客氣地接過茶。
"令尊也同意啦?"高主簿想了想,慎重地說。
"沒有問題。"劉蘭生頭一仰。
"哎呀,真是太好了!"事情終於有眉目了,而且老頭也同意了,高炳臣搓著兩手,心裡直樂。
見高這麼高興,劉蘭生迫不及待地小心說"哎,高主簿,蘭芝也同意了,老爺子也沒有問題,那冬服的事……?"
"好說好說!"高根本不關心這事,忙轉移話頭,說:"劉兄,什麼時候老爺子讓我上門見面?"
劉蘭生見高炳臣不提冬服的事,有些不悅地說:"嘿,好事不在忙中喜嘛,上門見面急什麼?"
"哎哎,怎麼不急?從見到蘭芝,我就從來沒有睡過囫圇覺,睡不眠、飯不香,連走路都打不起精神,眼睛一閃,想到的就是你妹妹。"
劉蘭生乾笑了下:"高主簿,可我也急著冬服的買賣呢!"
高炳臣一愣,又一笑:"這還不好辦?你看,我們這不快成郎舅了。"說完,又扯開話題,說:"劉兄,不知令尊喜歡什麼樣禮物?我也好準備準備。上門,也得讓令尊滿意。"
"滿意不滿意,都好辦。可高主簿你,繞到現在還沒有答應給我冬服的生意!"劉蘭生有些沉不住氣,坦直地說。
"可劉兄,你到現在也沒告訴我什麼時候去上門求親。"高炳臣狡猾地一笑。
"這,我立馬就回去敲定。"劉蘭生一愣,忙說。
高炳臣笑道:"那好,只要這親事一定,我也立馬就幫你把做軍隊冬服生意的公文辦了。"
劉蘭生也笑道:"早這麼痛快,何必兜這麼大圈子!那好,我這兩天就給你話。"
"好,好!"高炳臣高興地說。
劉蘭生走到門口,又站住,不無擔心地回頭說:"哎,高主簿,我還得提醒一下,別忘記蘭芝是喜歡彈琴的人,她要是曉得主簿大人不會彈琴,……嘿,那天你們見面……"
高炳臣一愣:"這倒是……"
傍晚,晚霞默默地退到農家屋頂的背後去,從農舍的小窗口隱隱約約地透出些許微弱的燭光,青黧色的飲煙緩緩升上天空。
這時,從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焦仲卿騎馬疾來,揚起塵土一片,他在三岔路口停了下來,猶豫了好一會,四周靜寂無聲,他默默地一抖韁繩奔向另一條道。
一會,蘭芝從客廳走出來,坐在門口,輕輕拔了撥箜篌,樂聲悠揚的向空中飄蕩。
隱隱的,傳來絕美的箜聲。焦仲卿勒住馬頭回頭朝蘭芝家望去,又轉身朝劉家大院方向駛來。
正在這時,門吱扭聲響,錢氏拎著桶從裡面出來。
見有人出來,焦仲卿一怔。
"哎?又是你……?"錢氏吃驚地望著焦,表情錯愕。
"我、我看那棵桂花樹,好、好香!"焦仲卿有些慌了神,忙支吾著。
"香?哪裡香?花早謝了!"錢氏扭頭朝四周看了看,鼻子嗅了嗅。
"這景,這鄉村的景也是好看的!"焦仲卿有些窘迫,一邊拍馬,一邊支吾著。
"這人真奇怪!上次說馬聽箜這次說桂花香,天都黑了,還說看什麼景,該不會腦子有毛病?!"錢氏看了看離去的焦仲卿,喃喃道。
一大早,焦仲卿就照高炳臣的吩咐匆匆來到書庫房,在一排排堆滿一卷一卷的竹簡書架邊仔細翻著什麼。翻了好一陣,才在一個書架上取下一捆有關琴理方面的竹簡。
焦仲卿高興地捧著竹簡走出書庫房,正好遇孫少吏迎面走來。
"仲卿,你這是……?"孫少吏不解地問。
"嗨,高主簿要看看音律方面的東西!"焦仲卿說。
"喲,……?!他怎麼也愛上了音律?"孫少吏用迷惘的眼神望著焦。
稍頃,焦仲卿說:"我也感到奇怪!"。
"有意思,有意思!"孫少吏笑道。一會又低聲地說:"發現沒有,高主簿這一陣總是樂滋滋的,衣服也穿得光淌淌,春仙樓也不見去了!"
"該不是主簿大人又要高昇了。"焦仲卿想了想,說。
"高昇不高昇不清楚,看樣子是遇到好事囉。唉,也罷,我們倒落得個自在。"孫少吏笑道。說完,便往書手房走去。
焦仲卿拎著竹筒書匆匆走進高炳臣的公事房的,高炳臣皺著眉頭吃驚地:"哎呀,要看這麼多!"
"這只是部分琴理"。焦仲卿放下書筒,又有些迷惑地笑道:"不知高主簿竟對古琴有了興趣?"
"不聞古人云'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高炳臣說罷,俯首看簡。為了給未來的丈人和女人留個好印象,高炳臣說什麼也要好好裝點一下門面。
焦仲卿怦然心動,情情恍惚地重複了一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焦仲卿正準備離去,高又急忙叫住焦。
高炳臣猶豫了一會,欲言又止,揚揚手說:"仲卿,慢走!"
"主簿大人有何吩咐?"焦仲卿不解地看著高,停了下來。
高炳臣了無頭緒地看著書筒,說:"你說說這古琴,……哎呀,這、這怎麼說?就是說這琴樂……哎呀呀……"一邊說一邊不知所措地比劃著。
"不知主簿問的是不是琴的樂理?"焦仲卿說。
"對對,就說這樂理。"高炳臣笑道。
"其實這也不僅於古琴,大凡樂器皆如此。何為樂?乃為心聲,皆感於外而形於內,由內而外發於聲,即能引人如聽。外者,山水節氣功名利祿,人眼所見,世人所求,皆為外者;內者,即我心,有心者則有所求亦無所求……"
"太、太複雜,你還是說簡單點的,比如說這琴何謂……七、七弦。"高炳臣連擺著手,打斷焦的話。
"原是五弦,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而排,內按五音宮商角徵羽而定。周文王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音哀怨,謂文弦。後武王伐約,添弦一根,激烈發揚,謂武弦。便有了今日的七弦,故能奏出人間百態、萬千氣象。"焦仲卿解釋道。
"好,這麼說我還能明白,既簡單又玄奧!好!"說完,又指著簡,"還有這呢……!"高炳臣一邊點頭,一邊吃力地記著。
焦仲卿耐心講解著。
高炳臣苦著臉,耐著性子聽著,為了美人,就搏一搏吧,免得到時露餡。
焦仲卿費力地教了高半天,才急忙回到書手房。這會,高炳臣躲在幽僻的府衙甬道,嘴裡唸唸有詞,兩隻手做出彈琴的動作,一會又伸頭朝竹簡看看。
兩個差人好奇地看著高,從高身旁走過,見高怪異的舉動忍不住想笑,卻又強忍著。
"笑,笑什麼?不認識我嗎?"高炳臣回頭見差人偷偷竊笑,火道。
兩個差人趕忙摀住嘴。
午後的陽光火球一樣燃燒著地面,焦仲卿斜背著只布袋,騎馬向前疾馳。
不遠處,就是高炳臣的表妹秦羅敷的家了,焦仲卿受府衙的委託,把秦將軍——秦羅敷之父捎來的信物轉交給秦母。
馬蹄"得、得"地衝上青石板路面,一會,就到了秦府門口,這是座豪華的大宅,門額上寫"秦府"兩個燙金大字,門前有寬闊的台階,樓頂為琉璃瓦蓋,全樓絳牆碧瓦,諱麗雄特,大門兩側有侍衛把守,足以看出主人的地位不凡。
這時,面相溫和、雍容的秦母和女兒秦羅敷在後廳裡繡花,母女倆一邊說話,一邊繡花。
"夫人,老爺捎信來了!"僕人進來說。
"拿來吧!"秦母懶洋洋地說。
"還捎來了禮物!"僕人又說。
"那就一併拿來啊!"秦母對僕人說。
"人家說要當面呈給夫人。"
"你拿來不就得了!"秦母不耐煩地說。
僕人轉身來到前廳,對焦仲卿生硬地說:"我們夫人說,讓你丟下信和物。"
"不行!請稟告夫人,一定要親手當面相呈。"焦仲卿不容置否地說。
僕人又急忙走到後廳,為難地對秦母說:"稟夫人,那人說,非得親自呈給夫人。"
"娘,就讓人家進來吧!"秦羅敷終於開口說。
僕人望望秦母。
"去吧!"秦母說。
僕人轉身朝外走去。
"什麼重要的東西還要當面呈交?"秦母對女兒說。
羅敷正要開腔,這時,僕人領著焦仲卿從前面大堂進來。
焦仲卿偷偷環顧了一下四周,但見華麗中不乏典雅,整個房間都滲透出一股書香門弟氣息。焦仲卿來到後院,恭敬地看了秦夫人一眼,說:"夫人,這是秦大人從京城洛陽捎回的信和禮物,衙裡讓我捎來,一定要夫人一親自過手。"說罷,呈上信和禮。
僕人接過信和禮。
"什麼貴重的禮?打開看看吧。"秦母緩緩地說。
僕人小心打開禮袋,原來是一隻青鼎。
"哦?"秦羅敷微微吃驚地瞪大了眼。焦仲卿正準備告辭,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下青鼎,立即驚住了。
"我還當什麼禮物,放到庫房裡去吧!"秦母不以為然地說。
僕人正準備拿走。
"娘,既然是父親從千里捎回,必是好物,先看一看吧!"秦羅敷對母親說。
"好物,確是好物!"焦仲卿驚奇地看著青鼎。
秦羅敷不由回頭看了焦仲卿一眼。
"什麼好物?還不是爛銅破石頭一類。"秦母漫不經心地說。
焦仲卿忙走到青鼎旁,又仔細看了看,驚喜地說:"豈只是好物,該是寶物!"
秦母一愣。
秦羅敷也愣了,她疑惑地看了看焦仲卿,問道:"既然你說是寶物,不知從何說起?"
"我曾從史書上見過此鼎來歷,今日才真正見到此鼎。"焦仲卿不慌不忙地說。
秦羅敷見焦仲卿出言不俗,頓時心生敬意,問道:"那先生能細細道來?"
"此鼎出於春秋之時呀!"焦仲卿說。
秦羅敷驚訝地"哦"了聲。
"當時,秦文公曾夢見鹿邑之野,有黃蛇自天而降,俄頃化為小兒,對文公說,'我為上帝之子,帝命汝為白帝,主西方之祀。'文公醒後,覺得此為吉祥之兆,乃建白帝廟。於是,鑄大、小鼎兩隻,此為小鼎,即丕鼎。大鼎為戰火所毀,不想小鼎今日幸見,能說不是寶物?"焦仲卿又補充說。
聽焦仲卿這麼一說,秦羅敷不由對焦刮目相看。
"這麼說,真是個寶物?"秦母笑道。
"若是沒有錯的話,此鼎底部還有一物。"焦仲卿胸有成竹地說。
秦羅敷一驚:"哦!"了一聲。
"那掀開看看是不是?"秦母半信半疑地急忙示意僕人掀開底部。
果然,底部有一龍的圖案。
秦羅敷輕輕發出一聲驚歎,敬佩地打量了一眼焦。
"龍,即文公夢中的黃蛇。"焦仲卿又說。
這時,秦母不由敬佩地上下打量著焦仲卿:"這麼年紀輕輕的,竟這麼有學問,在衙內裡公幹?"
"小生在府衙裡只是書手小吏。"
"你姓什麼?"秦母又忍不住問道。
"小生姓焦。"
"你,叫焦仲卿!"秦母微微驚喜地叫道。
"夫人怎麼知道小生名字?"焦仲卿一愣,眼神迷惘地望著秦母,一時不知說什麼。
秦羅敷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兩步,細細打量著焦仲卿。
"你果然是焦仲卿!你過來,過來。"秦母笑瞇瞇地對焦說。焦仲卿愣愣地望著秦母,不知所措地走上前。
秦母圍著焦仲卿打量著。口裡小聲念著:"這耳大厚實,有為官之相;鼻如懸膽,聰慧聰慧……"說完,又回頭對羅敷,笑道:"相貌堂堂,才學又好……"
"娘,你……?"秦羅敷羞愧地看著母親。
焦仲卿窘迫慌亂地忙施禮告辭:"打攪了!"說罷,飛快地離去。
"娘,太失禮了!"秦羅敷不滿地瞪了母親一眼,她覺得母親太可笑了。
秦母忙說:"羅敷,知道他是誰?就是焦家姑母前日來說媒的焦仲卿!"不等女兒回答,又問道,"他文才如何?"
"倒是不錯。"秦羅敷老老實實地說。
"那相貌?"秦母又問。
秦羅敷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不想今日竟見到他,哎,果然是一表人才,一肚子學問。"秦母笑道,一會又轉向秦羅敷:"羅敷,你……"
秦羅敷羞澀地低下頭:"娘!"
這會,蘭芝坐在閨房裡,興奮地梳妝打扮著,她照照銅鏡,鏡子裡映出一張俊美、略帶羞澀的臉。
梳妝台上擺著一排各種首飾,蘭芝試著首飾,不是嫌花梢就是嫌俗了,最後選了只素雅的碧玉簪戴上。
一會,錢氏摟著一套紅彤彤的喜服興奮地進來:"蘭芝,蘭芝!"
蘭芝瞟了一眼喜服,又看著錢氏,吃驚地張著嘴,又"噗哧"一聲笑了,說:"嫂,這是……?"
"你穿穿這套喜服,這還是嫂子那年結婚拜堂穿的,一直壓在箱底呢!"錢氏說。
"嫂,當我是結婚?"蘭芝笑道。
"今天是新姑爺上門!"
"現在哪能說就是新姑爺?"
"哎呀,不管怎麼說,總得穿喜慶點!"
"我這身上的衣飾就很好。"
"太素了,太素了,這怎麼行?"錢氏大叫著。
"我聞他的琴音,想他也是個高雅之人,絕不會喜歡那種艷麗濃妝之彩呢!"蘭芝正色道。
"那這頭上,怎麼也不插幾樣首飾?我這就給你拿去。"錢氏說完,欲離開。
"嫂,不用了,就這樣吧!"蘭芝忙說。
錢氏又左右打量著蘭芝,不滿意地搖著頭:"哎呀呀,不行不行,這不讓人看著覺得我們劉家太寒酸嗎?"
劉母進了來,說:"就依蘭芝的吧!"
錢氏對劉母苦笑道:"婆婆,這哪是見新姑爺!"
"你啊,就少了蘭芝這點東西!"劉母對錢氏說。
這時,劉家門口,一掛響鞭"嗶嗶叭叭"地響起,看熱鬧的孩子們嘻笑著紛紛跑過來。
劉員外心情歡快地用筆在絹帛上揮動著,"嗶嗶叭叭"的鞭炮聲不停地傳進劉員外的耳鼓,他連忙放下毛筆,走出書房。
錢氏興奮地走進蘭芝的房間,對蘭芝說:"來了,來了!新姑爺來了!"
蘭芝不由回過頭,緊張地起身站起來。
鞭炮聲中,劉蘭生引著一身新服的高炳臣走進劉家大門。
高炳臣後面緊跟著兩個抬著重重禮盒的僕人。
劉員外走到客廳,高炳臣連忙向劉員外一拱手,說:"晚生拜見伯父!"
"免禮,免禮!"劉員禮貌地外揚揚手。
"哎呀呀,怎麼稱伯父?"劉蘭生望著高,大聲嚷道。
"那……?"高炳臣迷惘地看著劉蘭生,劉蘭生趕緊提醒說:"應該稱岳父!"
劉員外又羞又惱地瞪了劉蘭生一眼。
"晚生還不知伯父是不是允婚,怎麼敢冒然稱岳父?"高炳臣說。
"爹,你這不看到了嗎?"劉蘭生急不可待地說。
劉員外扯開話題,說:"還不快給客人上茶。"說完,又側頭對高炳臣,客氣地說:"請!"
高炳臣坐下,又示意僕人呈禮。
劉員外擺擺手,說:"多禮了!大可不必!"
"聽說伯父喜歡作書繪畫,故特地送上一匹上乘的無色絹帛和湖陽上等毛筆。"高炳臣笑道。說罷,又接過僕人手裡的絹帛和毛筆親自奉上。
劉員外接過絹帛,略略展開部份,愛不釋手地:"好,好!"
劉蘭生在沏茶,立即叫道:"哎,妹妹呢?蘭芝怎麼還不下來?蘭芝!"
正說著,高炳臣吃驚地睜大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從屏風後款款走出的蘭芝。
"小姐!"高炳臣忙起身。
"先生,請坐!"蘭芝柔聲說,也客氣地還了一個禮。
這會,劉母和錢氏在廚房張羅著,一片熱氣騰騰。
客廳裡只剩下劉蘭生、高主簿和蘭芝。高炳臣打開話頭,小心翼翼地說:"剛才見了伯父,見其精神日趨煥發,甚為高興。"
"這得謝謝先生。"蘭芝真誠地說。
高炳臣微微一愣,迷惑地看著蘭芝。
見高不知所云地愣在那裡,劉蘭生忙敏捷地接道:"若不是高主簿那日彈琴相和,何以引來百鳥朝會,也就尋不到菊花藥引啊。"
"這只是巧合,不足談,不足談!"高炳臣支支吾吾地說。
"先生過謙了。聞先生琴音,不僅深知琴理,還深諳弦外之音。那日先生所彈之音,竟能度我衷腸,讓人……"蘭芝說罷,又羞澀地垂下頭。
"哦哦,我聽劉蘭生說過伯父病重,故所彈之音也便有了傷感。"高炳臣小心道。
蘭芝一愣,抬頭望著高炳臣,詫異地說:"那,先生,並非從我篌音引發?"
"也是也是!"高炳臣見蘭芝有些失望,忙道。
"那天先生所彈琴聲,忽流水潺潺,忽風雷挾電,忽柳暗花明,忽水光雲影,人間百態、真是氣象萬千。"蘭芝說。
"噢噢,金秋氣候異常,節令多變,風霜露水,混擾不堪,故隨性而發,隨性而發!"高炳臣想了想,又說。
蘭芝又一愣。
高炳臣說罷,額上已浸出了汗。
"我說蘭芝,怎麼一見面就是箜篌啊琴啊,哎哎哎,不能說點別的什麼?"劉蘭生見狀,立即岔開話題說。
蘭芝有些失望地低下頭,心想:"那天聞琴聲竟能度我心聲,絲毫不差。可今日聞言,即以節令相對,相差甚遠!"
蘭芝想了想,笑道:"先生光臨,能當面請教,實屬幸事。"進而又一笑,有意出題道:"曾聞古人云:南音清婉,若長江廣流,綿延徐逝,有國士之風。不知先生對北音有何教誨?"
高炳臣尷尬地說:"這……這北音……"他心裡一急,不由擦了下額上的汗。
"哎呀,高主簿平時在堂審案子威武得很,哎呀,一見姑娘,就跟我劉蘭生一樣羞澀得很,窘得滿頭汗都出來了,哈!"劉蘭生見狀,又立即插科打諢道。
"說的是,說的是!"高炳臣忙點頭。
這時,蘭芝有些失望地對哥哥說:"哥,你陪先生坐,我去娘那裡幫點忙。"說罷離去。
高炳臣忙起身。
劉蘭生指著妹妹的背影,埋怨高說:"哎呀,我叫你學點樂理音律,你看?"
"我學啦,可,可她一句也沒提我學的那些東西,這不白讓我費了許多腦筋?"高炳臣連忙說。
劉蘭生見高不安的樣子,大包大攬地安慰說:"不礙事,老爺子已應允了這門親事。"
"噢!"高炳臣聽劉蘭生這樣一說,才如釋重負地重新坐下。
蘭芝不安地走進自己的房間,看著箜篌,又疑惑地抬起頭。
心想:"他是那個彈琴的人?聽他所語並不懂樂理音律!"難道他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彈琴人?會不會是自己哪裡出錯了?一時間,蘭芝心裡亂了,莫名的難受起來。
羅敷家的後園裡,庭院深深,迴廊彎曲,踱過月洞門,滿園的美景就呈現在你的眼前:園內百花爭艷,幽香撲鼻,鶯歌燕語,婉轉悅耳,蔦蘿籐和牽牛花密密地纏繞著花園四周的竹籬,從春天到秋天,更替開著黃燦燦的金絲桃、亭亭玉立的紫錦葵、嫵媚的虞美人;假山上松柏參差,池塘內清水如鏡,金魚在水裡游來游去,好不自在……秦母和秦羅敷正在饒有興致地賞花餵魚。
不一會兒,僕人進來說:"夫人,高家送來了請柬。"
"表哥的。"秦羅敷接過一看。
"炳臣怎麼啦?"秦母說。
秦羅敷笑道:"表哥要成親了。"又吃驚地:"哎?沒有弄錯吧?怎麼會?"
"怎麼啦?"秦母兀自看著花。
"奇怪奇怪,娶的竟是蘭芝!"秦羅敷吃驚地看著柬說。
秦母道:"這姻緣也不會錯的吧!"
"蘭芝是那樣心高的人,樂琴詩書皆善,織裁皆會,知書達理,怎麼會看上表哥這樣的人?表哥雖是官場上人,那也是酒席場上打鑼、女人堆裡打滾的人,志趣、愛好和蘭芝截然不同,怎麼會到一塊呢?真不明白!"秦羅敷迷惘地說,她實在不明白蘭芝為什麼肯嫁給像表哥那樣的人。
"聽說蘭芝當面見了,連劉員外都允婚了!"秦母說。
"這就怪了?!"秦羅敷發愣道,越發覺得不可思議。
"那還不是愛財?"秦母嘴一撇。
"蘭芝哪是愛財的人。"秦羅敷搖著頭,羅敷很清楚蘭芝的為人。
"不管怎麼說,一個是你表哥,一個是你好友,備兩份禮吧,要重點。"秦母囑咐女兒說。
"我還是不能理解!"秦羅敷惋惜地歎道。
"緣份這東西哪說得清。我看就把那對玉珮送給他們,正好一對,很貴重的,送給他們很合適。"秦母說完,然後又回頭關切地說:"羅敷啊,蘭芝要結婚了,你呀……"
"娘!"秦羅敷知道母親要說什麼,忙打斷母親的話。
一會羅敷匆匆來到廂房,從一隻精緻的香木盒裡取出一對玉珮。玉珮上塑著一仕女和一武士,秦羅敷打量著玉珮,玉珮上兩個小人似乎也對著她打量著。
秦羅敷想了想,一時拿不定主意,便朝門外喊道:"娘!"
秦母急忙走過來,不解地看著羅敷,又看看玉珮。
"這對玉珮看起來都是很好的,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真的。"秦羅敷望著玉珮說。
"老爺收藏的東西哪一樣會假的?"秦母說。
"娘,這是送給表哥和蘭芝結婚的禮物,女兒是怕萬一有個閃忽,就讓人笑話了,所以想……?"秦羅敷含蓄地說。
秦母知道女兒的意思,忙笑道:"哦,你是不是要請焦仲卿來看一看這對玉珮吧!"
午飯後,錢氏在院子裡把洗了的衣服一件一件掛在竹竿上,這時從蘭芝房裡傳來箜篌聲,箜篌聲憂鬱和迷茫,錢氏不由迷惑地抬頭朝蘭芝的窗口望了望。
蘭芝彈著箜篌,神情憂鬱地看著遠方,自從那次見到高炳臣之後,她心裡的疑惑卻在一天天增長,他肯定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彈琴人,他連基本的樂理音律都不懂,能彈琴嗎?他肯定不是的,但是,那個真正和自己琴箜相合的知音又在哪裡啊!
蘭芝的眼裡泛出一絲淚光。
這時,錢氏提著衣桶走進客廳,正遇劉蘭生準備出門,錢氏拉拉劉蘭生的衣襟,示意他出來。
劉蘭生沒好氣甩掉她的手:"哎呀,拉,拉什麼啦。"
"你出來。"錢氏說。
"怎麼啦?"劉蘭生不情願地跟著她出來,迷惑地說。
錢氏指指蘭芝的窗口,劉蘭生朝上望去,又莫名奇妙地望望錢氏。
"你聽出來沒有?"錢氏小聲地。
"聽什麼?"劉蘭生仍有些莫名奇妙地看著錢氏。
"蘭芝彈的箜篌啊!"
"蘭芝每天不都彈箜篌嘛,我都聽煩了,這有什麼好聽的?"
錢氏說:"你沒有聽出弦外之音嗎,總是那麼……"劉蘭生不耐煩地打斷媳婦的話。錢氏一時說不上來,急忙比劃著,又說:"哎呀,總是有些讓人感到心裡不是滋味,酸酸的!"
劉蘭生瞪了錢氏一眼,說:"我當什麼?不都是這樣!"說罷要離去。
"她以前彈的調子都是很歡樂的,可自從那天高主簿相親之後,這箜篌彈出來的音……!"錢氏擔憂地說。
劉蘭生一驚,不由站住,隨即也側耳聽去。
"你聽,蘭芝心裡好像擱著什麼事啊!"錢氏說。
劉蘭生愣了下,立即掩飾道:"真是大驚小怪,每天蘭芝不都是這麼彈嗎?哎呀,你也不懂!我說你別假充內行好不好?"說完,便匆忙離去。
錢氏走進廚房,劉母和錢氏一個在灶上、一個在灶下忙碌著,一會,錢氏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劉母不以為然地說:"有什麼不一樣,蘭芝有時彈彈這個,有時彈彈那個,我看沒有什麼。"
"婆婆發現沒有,蘭芝這些天,話也少了。"錢氏忙提醒說。
"姑娘要出嫁了,就要變成大人了,自然要學得穩重點。唉,我平時還嫌她太活潑了,這麼大了,有時還在老爺面前撒嬌。現在這樣很好,到了婆家,人家也會說我們蘭芝穩重,有教養。"劉母說。
錢氏搖著頭,說:"不對,我和蘭芝織錦時,時常看她織著織著就呆呆地發愣。"
"這有什麼奇怪?這織機也伴她十多年了,一下子離開,捨得嗎?還有這個家,她爹她娘,還有你們,她捨得嗎?你那時出嫁,在娘家不也會是這樣嗎?"劉母說。
錢氏想了想點點頭:"倒也是!"
這會兒,焦仲卿在廂房忐忑不安地來回走著,他心裡有些矛盾,剛才焦母讓他去秦羅敷家一躺,焦母走到門口,催促道:"仲卿,你還在晃蕩,還不快點去啊!"
"哥,這個字怎麼認……?"香草拿書過來。
"哎哎,你別瞎摻和,秦家還等著你哥呢?"焦母瞪了香草一眼。
香草打量著焦仲卿,說:"喲,什麼好事,讓哥心神不定?"
焦仲卿沒有理睬,仍在猶豫不決地來回走著。
"秦家一對玉珮送人,讓你哥去看看真假,你看看你哥……"焦母忙說。
"不是我不願去,你說秦家那老太太,我一去就把我當猴看,轉來轉去,問這問那,我……我受不了!"焦仲卿說。
香草調皮地看著哥哥,玩笑道:"那好啊,是不是人家姑娘看上你,要招你為婿?"
"哎哎,別瞎說,別瞎說!"
"唔?那難說!"香草有意逗著哥哥。
"你小毛丫頭瞎起哄什麼?"焦仲卿說。
"看你有什麼不好?那說明人家喜歡你!"焦母笑道。
"哥,有戲!"香草做了個鬼臉。
"哎呀,煩不煩,我去我去!"焦仲卿賭氣地說。
"唔?就這樣不行!"焦母吃驚地看著兒子的衣服。
焦仲卿一愣。
"換件新衣!"焦母說。
"換什麼衣?"焦仲卿苦笑道。
"一定要換!"焦母不容置否地說。
秦家花園裡,一對喜鵲在枝頭"喳喳"地叫著,跳躍著。
秦羅敷著一身艷服走出來,對母親說:"娘,我這心裡總是有些緊張不安!"
自從上次見了仲卿之後,羅敷對仲卿英俊的相貌、大方的舉止、淵博的知識產生了無名的好感,也由此萌生了一絲愛慕之心。
"呵,你這是心裡裝了他啦才會這樣。今兒一早喜鵲就'喳喳'地叫了。"秦母笑道。
這時,仲卿姑母也到了秦家,秦母、姑母、秦羅敷在華麗而雅致的客廳坐著。
不一會,秦家僕人領著焦仲卿進來,秦母立即示意焦仲卿坐下,秦羅敷也有些緊張禮貌地欠欠身子,沖仲卿點頭微笑。
焦仲卿剛入坐,發現姑母也在,不覺一愣,說:"哎,姑母也在這裡!"
"我和秦家也是老姊妹!"姑母連忙說。
"夫人,老爺的東西哪樣會假呢?其實也可不必讓我來看的。"焦仲卿望著秦母說。
"這是送給她表哥結婚的禮物,自然怕禮物有失誤。羅敷,拿給焦少吏看看吧!"秦母說完,忙拉著姑母到一旁說話。
秦羅敷接過僕人遞上的香木盒子,逞到焦仲卿面前。
"上次焦少吏看鼎,受益匪淺,這次還承蒙賜教。"秦羅敷小聲說。
"小姐客氣了。"焦仲卿欠欠身。
焦母不安地來回轉著,不知做什麼好。
焦仲卿仔細地打量著佩玉,又輕輕放下,回頭對秦羅敷說"自然不是假玉,還是一對古玉。"
秦羅敷點點頭。
"不是假玉就好!"秦母側頭道。
"此玉色澤光潤,觸感如脂。"焦仲卿說完,微微笑了下,又接著說:"看來不知多少意中人把玩過,人氣養之,燥氣盡退,是對好玉。"
秦羅敷不由一怔,看了看焦仲卿,又微微垂下頭,似有所思。
"喲,這玉還有這麼複雜呀!"一直不吭聲的姑母插話說。
"小姐,把這麼一對貴重的玉珮送給一對新婚之人,正是絕好的禮品。所授之人也必是高潔之士吧?"焦仲卿望著羅敷說。
"不過……所授之人怕是沒有焦少吏這樣能理解此玉!"秦羅敷抬起頭,猶豫地說。
焦仲卿又拾起玉在手上摩挲著,說:"小姐,確實是好玉!"
秦羅敷看了看焦仲卿,又垂下頭,心裡矛盾著,終於鼓起勇氣,柔聲說:"焦少吏,既然這麼喜歡此玉,又是識得此玉,不知焦少吏可接受其中一塊。"
焦仲卿微微一驚,不知說什麼才好,秦母高興地點點頭。
秦羅敷說罷,有些不安地望著焦仲卿,姑母會意地一笑,趕緊對仲卿說:"仲卿,那就收了!"
"小生怎敢受此厚禮?"焦仲卿連忙擺手推辭。
"寶物若是不識者,如同棄物,放在室內也是佔了地方,反而累贅。"秦羅敷說。
"斷不可行。此是一對玉珮,如同連理枝,豈能拆散?若是分開,則傷了此物之魂。"焦仲卿說。
"若是有緣,兩塊玉終會合為一體。"秦母笑道。
"仲卿,夫人和小姐這番好意,怎能不收?"姑母焦急地看著仲卿。
"不可,這也是老爺心愛之物,小生豈能貪他人之好?古人云,君子不掠他人之好,可,萬不可。"焦仲卿又急忙辭謝。
秦羅敷敬佩的目光裡,隱隱地透出一種沮喪。
秦母讚賞地沖仲卿點點頭。
姑母氣得把頭一扭,懊喪地閉上眼,失望地歎了聲:"哎喲!這孩子真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