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是球迷的一場盛宴。在我感覺裡,當是世界盃開賽以來的一個高潮。4場比賽打進14粒入球,其精彩壯美暫且按下不說,單是這4場對壘的8支隊伍,均屬晉級或打道回府的生死大戰。從32支參差不齊的參賽隊中脫穎而入16強,對於滿口放出大話誓奪大力神杯的幾家列強,是“萬里長征走完第一步”;對於眾多的中不溜球隊來說,打入16強就標誌著從芸芸眾生中攀上一個檔次,在世界足壇上亮出一張臉來。這情形可類比為技術職稱從中級躍進次高級,即副高,8強和4強可看成正高,冠軍當是毫無爭議的“天下第一碗”。在這4場關涉晉級的8支球隊裡,除日本與他的師傅巴西隊似無懸念外,其餘6支隊伍中的列陣對手,全是半斤八兩難以判斷彼此,賭球和猜獎者恐怕要多費一些算計了。
我首先把興趣毫不遲疑地對住捷克和意大利之役。對意大利懷著一種久遠的溫情,從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我看意大利甲級聯賽,羅西和巴喬的矯健身姿至今仍存記憶,儘管現在似乎缺失了這樣的世界級球星,還是寄著一縷愛意。捷克人第一戰中的驍勇灑脫,真可以用毛澤東為女民兵題照詩中的“颯爽英姿”來描繪。然而二戰全成了另一番不堪的局面,我仍然寄望於最後一戰,在於把它看成一次偶然失常,最後的生死戰理應恢復到最佳狀態。捷克人開場擺出的架勢讓我看到有好戲可看。致命不完全在意大利第一個進球,而是被一張紅牌徹底崩潰了。又是我們忌諱的紅牌,把一場對等的較量攪黃了。我從此時就把電視調到加納和美國之戰的屏幕上,直到電視解說員報告意大利又進球了,我才調回來看那個進球的慢鏡頭,竟看到一點淒涼。英扎吉反越位成功,和另一位前鋒雙鋒直逼大門,且不說那個前鋒處在打門更有利的位置,英扎吉仍不傳球給他,而是繞過守門員輕推入網。英扎吉上屆世界盃打入兩球都被哨子吹黃了,這回終於打進一球,情可理解情有可原,淒涼在於英扎吉背後竟無一名捷克隊員追趕,整個小半個球場上空空蕩蕩,兩把尖刀正對著一個守門員和他背後的空門。這景像在這樣盛大而又高格的賽場上實屬少見。捷克輸得令我不僅惋惜,以至淒涼了。據說他們實在跑不動了。
日本輸給巴西是意料中事,唯輸得和中國隊一樣難堪有點意外。上屆巴西打進中國隊4球,本屆同樣又灌進日本隊4球。看來面對巴西這個足球標桿,中國和日本不過如鄉間話說的席篾之差,稍強在日本打進巴西一球。克羅地亞和澳大利亞之戰堪稱惡戰,體型體力和技術類型差別不大,又都是逼到懸崖邊的背水一戰,打得氣粗眼紅,攪起腥風血雨。以致粗話惡罵潑到裁判臉上,似乎是開賽以來少有的惡戰,卻令看客壓抑憋悶,少了欣賞的愉悅。
無論從足球的競爭意識技戰術意識和觀賞性來看,加納和美國之戰更好看。美國隊上屆曾打進8強,當了一次黑馬,這回卻讓第一次闖進世界盃的加納人送回家去。加納隊終於露出黑馬的影像來。整場比賽中,我看到這些膚色黑到不能再黑的非洲兄弟,對足球的感覺似乎是一種天性的默契,充沛的精力和柔韌的肢體對足球的控制,有一種舞蹈的優美和和諧,令我歎為觀止又意猶未盡。加納隊第一個進球源自一次禁區外巧妙的搶球,直逼禁區後優雅準確的推射,頗見大將風度。那個點球似可存疑。加納人也不乏狡猾,假摔贏得點球得了便宜,卻帶來下半場的債務。裁判大約得知這個存疑的判罰,下半場明顯地偏向美國人,而且一俯再偏,偏得不顧幾萬現場球迷錐子一樣的眼睛。連我們的電視解說員都急了,撂出一句“裁判非要給美國進球呀”的話。我猜想裁判是一種還債心理,送給加納一個便宜球,再送美國人一球,就把自己解脫了。可以證明這一點的是下半場加納隊員在禁區確實被絆倒,裁判卻閉眼不盯不吹哨子,放過美國隊一次點球懲罰。不該判的點球判了,該判的點球卻不判;正是因為不該判的判了,所以該判的點球就不判了。加納隊沒有損失,美國隊也未吃虧蝕本,裁判也終於解脫心中負疚,三全其美,三角平衡,無矛亦無盾了。這是生活運動不成文的法則。
美國人回家,我看本也不虧,比之同組三家對手,確是技乏一籌,尤其對壘加納,就更顯得腳下粗疏了。讓優美舞蹈的加納隊繼續尋找新的更強的對手再來展示風采,似乎比美國人更有戲也更有看頭。加納這匹初顯黑馬相的新軍,還能“黑”到哪一檔,我的興致大增。
2006.6.23 二府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