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六說:「我去給你燒水,你把身子洗一洗。」
說完她又看了秀米一眼,就去灶下生火燒水去了。不一會兒,秀米就聞到了麥穗稈的焦香味。只是便宜了那條老狗!她想。
等到秀米洗完澡,換了一身衣裳,天已經快亮了。韓六又讓她在地上使勁地跳一跳。她說,這樣,就不會懷孕了。秀米沒有理她。韓六新沏了一壺茶來,兩人隔桌而坐。
韓六道:「看你身上的穿戴,也不是個窮人,你娘怎麼會捨不得那點銀子。」
秀米也不搭話,只是默默地流淚。過了半晌,才恨恨地道:「天曉得。」
「不過,我總覺得,今天晚上的事有點不大對勁。」韓六心事重重地說,「依我看,這花家捨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秀米說:她對所有的事都沒興趣。
韓六道:「總攬把臥病不起,二爺和四爺不近女色。就算你娘不肯交這筆贖金,按規矩,這頭一晚也該輪到三爺慶福,五爺怎麼敢搶先上了島子?而且下著那麼大的雨。這夥人也沒有打燈籠,天不亮就走了。明擺著是背著人偷雞摸狗。
這五爺慶德原先是總攬把在福建的部屬,你別看他蔫不拉唧的一個糟老頭子,據說能騎善射,武藝高強。雖說王觀澄只讓他坐了第五把交椅,可六個頭領中,要算他與王觀澄關係最近。
「王觀澄自從前年春天得了尿血之症,很少在公開場合拋頭露面,這慶老五仗著自己與大爺的那層關係,常常假傳聖旨,發號施令。他知道,一旦王觀澄駕鶴歸西,這總攬把之位怎麼也輪不到他頭上。在你來之前,這花家捨就傳出風言風語,說王觀澄早在去年冬天就已血盡而亡。這慶老五將大爺的死訊隱匿不報,厝棺地窖,密不發喪。一面挾天子號令諸侯,一面暗中私植黨羽,收買人心,一旦時機成熟,這花家捨一場火並在所難免。」
「他們殺他們的,與我們何干?最好一把火,將這個花家捨燒得乾乾淨淨。」
秀米道。
「傻丫頭,你這話不通事理。他們哪怕殺得天昏地暗,當然不管我們的事。
這局面再亂,最後總得分個勝負雌雄,不管最終誰當了家,我們做女人的,都沒有好果子吃。這夥人中,除了總攬把王觀澄之外,剩下的幾個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二爺好南風,在家裡養了七八個美貌小廝,成天做那令人髮指的禽獸之事。
表面上裝聾作啞,時常泛舟湖上,釣魚自遣,實則韜光養晦,相機而動,是一等一的精明人。此人很少說話,實則內心最為陰毒。
「三爺是個書獃子,此人最是無味。渾身上下散發著酸腐文人的臭氣。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他一面趴在你身上亂咬亂拱,一面還要吟詩作賦。他要是與你過一夜,保險你得吐上兩三回。五爺你已見過,我就不說了。這六爺慶生,幾個頭領之中算他年紀最小,外號『不聽使喚』,你最要當心。此人倒是沒什麼心計,雖說草包一個,但膂力過人,據說能把一隻石磨舉過頭頂,轉得像陀螺一樣。他殺人最為隨便,敢說敢做。
連二爺也懼他三分。這個人最難侍候,他要是不把你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揉得脫了臼,是不會歇手的。
「唯獨那個四爺,我來花家捨多年,從來沒見過。此人深居簡出,獨來獨往,行蹤極為神秘。據說,家中養著一隻鸚鵡……」
「姐姐是如何來到花家捨的?家又在哪裡?」秀米問道。
這一問,韓六半天不言語。天已大亮。她吹了燈,站起身來:「我的事,以後再慢慢說與你聽罷。」
《人面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