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對她講晉代的筆記小說裡的一則故事,說的是一位權勢咄咄逼人的大司馬,府前來了個比丘尼找他化緣。門口照例通報主事,主事賞了一吊制錢,這女尼卻拒不肯收,聲稱要見施主。主事只好報告總管,總管令家憧托出一錠白銀,借此打發了事。誰知這女尼仍然不收,非要見大司馬本人不可,說是將軍有難,她特地前來化解。總管只得如是稟報,大司馬便命總管將她領進前廳。
大司馬見階下這女尼雖然面容土灰,倒也眉目清秀,不像裝神弄鬼淫邪之輩,問她穿竟有何所求。這文尼上前合掌禮拜,退而答道,久聞將軍慈悲心重,自遠方特意前來為其老母亡靈作七七四十九天齋戒,一併祈求菩薩,為他本人降福消災。大司馬居然令總管在內庭開一間廂房,又叫家僮在堂上設下香案。
自此,宅內水魚聲從早到晚耳不絕聞,一連數日,這大司馬心裡倒也越趨和平,對她日益敬待。只是這女尼每日午後更香之前,必先沐浴一番,每每長達一個時辰,而且天天如此。大司馬心想出家人原本髡首,不比通常婦人,免不了梳妝打扮,沐浴不過是淨心更香的一項儀式,何以每日花費這許多時間?況且沐治時水聲響動不已,莫非她總攪水不停?心中多少犯疑。
一日,他在庭內踱步,木魚聲斷然終止。片刻,又聞水響,知道這女尼將要更香,便上廳堂恭候。水聲越來越響,良久不息。他疑心頓起,不覺走下台階,經過廂房門前,見門縫並未合嚴,索性到了跟前,朝裡探望。卻見這比丘尼竟然面朝房門,袒裎無遺,裸身盤坐盆中,雙手合掌,捧水洗面,一改平時土灰面色,紅顏皓齒,粉腮玉項,肩滑臀圓,活脫一個玉人。他趕緊走開,回到堂上,收攏心思。
廂房裡水聲依然響動不已,誘他止不住一心想看個分明,便沿著廡廊,躡手躡足,又到了門前。屏息凝神,貼住門縫,只見那纖纖十指舒張開來,揉搓一雙豐乳,潔白似雪,兩點纓花,含苞欲放,點綴其間。肌膚潤澤,微微起伏,更有一線生機自臍而下,這大將軍就勢膝蓋著地起不來了。又見一雙素手從盆中操起剪刀一把,併攏雙刃,使勁插入腹中,頓時鮮血殷紅自臍下湧出。他驚駭不已又不敢妄動,只好閉目不忍再看。
移時,水聲復響,他睜眼定睛,見這髡首女尼血污淋漓,雙手尚不停攪動,竟將臟腑和盤掏出,置放盆內!
這大司馬畢竟將門世家,身經百戰,尚不致昏厥,只倒吸一口涼氣,眉頭緊蹙,決心看個明白。女尼此時刻面無血色,眼簾下垂,睫毛龕合,嘴唇青白,微微顫抖,似在呻吟,細聽又無聲息,唯有水聲淅淅。
她一雙血手,拎起柔腸一段,指尖揉捏,寸寸洗理,漸次盤放腕肘,如此良久。隨後,終於洗滌完畢,將臟腑整理妥貼,一併捧起,塞入腹內。又取一勺,將手臂、胸腹、股溝、腿足,乃至於腳趾-一涮洗乾淨,竟完好如初。這大司馬連忙起身,登上廳堂,仁立恭候。
片刻,門扇洞開,這比丘尼手持念珠,和衣移步來至堂上,爐中線香恰巧燃盡。香根上一縷青煙沓然消逝之際,她不慌不忙正好換上一炫。
這大司馬如夢初醒,尚困惑不解,只得以實相問。女尼卻不動聲色,回答道:君若問鼎,便形同這般。本來正野心勃勃圖謀篡位的這位將軍,聽了不免悵然,終於不敢越軌,守住了為臣的名節。原先這故事自然是一則政治訓戒。
你說這故事換個結尾,也可以變成一則道德說教,警戒世人匆貪淫好色。
這故事也還可以變為一則宗教教義,規勸世人,依皈佛門。
這故事又還可以當作處世哲學,用以宣講君子每日必三省其身,抑或人生即是痛苦,抑或生之痛皆出乎於己,抑或再演繹出許許多多精微而深奧的學說,全在於說故事的人最後如何詮釋。故事中的這主人翁大司馬且有名有姓,翻查史書和古籍,大可作一番考證。你既非史家,又沒有這類政治野心,更不想當道學先生,也不傳教,也不想為人師表,你看中的只是這個純而又純的故事,任何詮釋同這故事本身其實都無直接關係,你只想用語言將這故事重新表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