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我只想試一試,出了問題我自己負責。」她說著坐了起來。
「我行醫二十多年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剛醒過來就下地,還要不要命了?」
「我想早日返回工作崗位,鍛煉就要從現在開始。」
「你一定要走的話,就讓護士扶著你走幾步。」醫生妥協了。
護士撤掉倒尿管和輸液的針頭,扶她下了地。她讓護士鬆開手,自己向前走去。看她顫顫巍巍隨時要跌倒的樣子,我的心被揪到了嗓子眼兒。走到第七步的時候,她倒在了丈夫的懷裡。等她重新躺到床上後,她丈夫替她擦著滿臉的汗珠,埋怨道:「瞧你,都這樣了還這麼任性。」
「我已經能走路了,下一步就是走多遠的問題了。」龐局長疲倦地說。
自從龐局長得了絕症之後,鄭處長似乎也得了什麼病。他不僅脾氣見長,動不動就發一通火,而且喜歡大權獨攬,不願和我商量事。由於我在龐局長面前做出過承諾,所以我並不和他計較,能過去的事就放他一馬,誰讓他心情不好呢?
我的退讓使他犯了官場大忌,不知天高地厚了。那次在我們召開的「民辦技術學校管理辦法」座談會上,他當面讓張局長下不來台,搞得張局長又氣又惱。
參加座談會的人大部分是民辦技術學校的校長,管理辦法是小白起草我修改的,為了體現領導的重視,我請張局長來坐鎮。作為具體辦學單位,校長們希望主管部門管得越少越好,不管什麼辦學條件,都來爭頒發技術等級證書的權力。在管理辦法上,我們對學校的辦學條件和頒證權力作了明確規定。
鄭處長作為主管部門的負責人之一,應該從管理部門的角度強調管理的重要性,誰知他跟拿了回扣似的,大談淡化管理的必要性。張局長見他誤導校長們,出面制止了他發言,並對此進行了澄清。不料,張局長的話剛說完,他就說,他對張局長的話持保留意見,他本人堅決贊成校長們的意見。張局長再次制止他的發言,他卻說這是一個暢所欲言的座談會,任何人都可以發表意見,不能搞成一言堂。張局長的臉色變青了,說了句「亂彈琴」,拿起筆記本退場了。小白想去追,被鄭處長喝住了。
研究會的內部交流刊物本來是龐局長當主編,我當執行主編,小姜作為編輯,每月一期,正常出版。我和小姜參與具體的編輯工作每月拿三百元編輯費,沒有人對此提出疑義。鄭處長忽然提出他要和我共同當執行主編。我問他是否想拿編輯費,他說他要對處裡的一切工作負責,不僅僅是編輯費的問題。我對他的無理要求提出了兩條選擇,一是維持現狀,二是我不當執行主編。他採用了第二條,堂而皇之地當上了執行主編。小姜見我退了,也不願當編輯了。鄭處長有他的辦法,在處裡公開招聘編輯,結果無人響應,他只好把編輯工作強行壓在小呂頭上。
小呂從北戴河回來後,開始對鄭處長總是有意躲閃,但鄭處長打著工作需要的名義佈置給她編輯工作,她又無法拒絕。加上編輯費的誘惑,鄭處長把編輯費提高到八百元,對她產生了不小的吸引力,也不管能否承擔,就應承下來了。她倒是十分投入,真像那麼回事地幹了起來。而且她當了編輯以後,和鄭處長的關係也得到了明顯的改善。加班加點是她的常事。有天早晨,我在做衛生時,在辦公室的紙簍裡發現了一大團可疑物,這團由手紙構成的可疑物,我寧願相信是誰感冒丟下的遺棄物,不是男人身體的排泄物,但全處沒有一個人感冒。
由小呂編輯的刊物終於印出來發出去了,她和鄭處長如願以償地領到了編輯費。對這本刊物我本不想看,只是無意中掃了一眼封面上的標題,一個錯別字赫然跳入我的眼簾。我抓過刊物,翻了起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第一篇是根據杜局長的講話錄音整理的,粗粗看下來,三千多字的文章,錯別字和語法不通等問題,竟有上百處。最要命的是,局長的名字杜競才變成了杜竟財。我把刊物放到一邊,知道好戲已開場了。
果然,沒過幾天,杜局長親自打來電話,要鄭處長去他的辦公室。我不知道杜局長對他說了些什麼,他去了半個多小時後回來了,一進門他就炸了:「龐局不在就欺負我,讓我寫檢查,姥姥的,我就他媽的不寫,看你姓杜的怎麼辦?有本事把我撤了,有龐局在,看你們誰敢?」
我不能聽他公開辱罵局領導,勸肯定勸不住,聽他罵等於是同流合污。三十六計走為上,我站起身去了另一間辦公室。我剛進屋,就見小呂放下電話,向外走。她看了我一眼,像是過去躲避鄭處長似的躲避我,低著頭匆匆而過。
「宋處,你看這期刊物了嗎?」小姜扭過頭來問我。
「看了,出了點錯。」我說。
「出了點?」小姜叫了起來,「幸虧沒有我的名字,要不我非跳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