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一起床,管冠南便習慣性地打開了手機,說是關機圖清靜,真的把手機關了,心裡真是感覺不踏實。今天一開機,就發現有幾十個未接電話。他看著那些陌生的號碼沉思一陣,就跟家人打了聲招呼,出去晨跑了。沒多大一會兒,文珺就打電話過來:"快回來吧,家裡來客人了。"
范有志七點鐘從家裡出發,掐著點在七點半的時候,準時趕到了文冶秋家。他沒有帶煙和酒,僅是拿了些宣紙和硯台。這送禮可是有講究的,裡面學問大得很。一定要看對方是什麼人,有哪些愛好,投其所好,送禮才能送出情誼、送出交情來。
文冶秋退休前在沙穎地區文管會,是沙穎當地小有名氣的文人,范有志自然認識。落座後,范有志忙說:"我這一陣瞎忙,沒有過來時時求教文老。這次給您捎來幾令宣紙、兩方硯台。提前聲明啊,我可不是來行賄的,咱是正兒八經來換字的。"
文冶秋哪裡不清楚這些人心裡的小九九,忙笑著說:"秀才人情紙半張,你既是來求老夫的拙字,就是不帶這些東西來,我也會給你的,難得你喜歡啊。"
文冶秋堅持要看看他帶來的是什麼硯台,范有志答覆說,硯是端硯,是他弟弟春節前從廣東帶回來的。弟弟部隊轉業後,到深圳發展,現在生意做得很大。回來的時候,就順道捎回來幾個硯台,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這些話怎麼騙得了文冶秋,這端硯實在是名貴品種,可不是尋常人能用得上的。
文冶秋說:"快拿過來,趕快讓我們大家一睹芳容,飽飽眼福。"
范有志慢慢打開包裝精緻的紅木盒,一邊小心翼翼地捧出硯台,一邊打著哈哈說:"這一方叫'山色空濛',這個叫'夏荷蓮蓮'。現代工藝,不值錢的。"文珺也湊上來說:"讓我也開開眼。"
文冶秋仔細端詳,只見那方"山色空濛"的硯上,依紋雕有山、巖八座,樹數十株,行人三個。在朦朧中,山、巖、人、樹渾然一體,巧奪天工。硯上方,七隻石眼雕成七顆星,寓含北斗之意。那個"夏荷蓮蓮"更是生動,在一塊綠與白的端石上,依色質雕出兩枝風荷、兩朵蓮花、一隻凝視蓮蓬的小雀。風中的荷葉透出背白,饞雀欲啄蓮子。左上方,幾塊潔白的魚腦凍像水珠在滾動,整個結構顯得動靜交融,栩栩如生。這兩方硯,可是硯品中難得的上上品啊,這東西可不是輕易能買來的。
"這兩方硯台,花了不少銀子吧?"文冶秋目不轉睛地望著范有志問。
范有志敷衍說:"我可是真不懂,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錢拿回來的。估計也就幾百塊錢的東西吧,我也用不上。再說,放在我那兒只能佔地方,您經常寫字,就留下吧。這才是物歸原主呢。"
文冶秋見推辭不掉,就說:"我這裡有幾方黃河澄泥硯,送給你吧,算是交換。你要是不要,就把帶來的端硯帶走。"
范有志見推辭不過,就接過兩方黃河澄泥硯,叫司機放到門外的車裡。這時,管冠南正巧回來了。
文冶秋介紹說:"冠南,你不認識吧,這是咱地區有名的大筆桿子,行署的范秘書長。"還沒等管冠南搭腔,范有志忙跑過去自我介紹說:"我叫范有志,我這一大早來,一是來接您,二是給您送下午的講話材料。"
管冠南客氣地笑笑,握著范有志的手說:"謝謝你們啦。估計你還沒吃早飯吧,快來,我們一起搭伙啦。"
早飯比較簡單,四菜一湯,因為范有志和司機來,管冠南叫文珺再加兩個菜。吃飯間,管冠南順口問了問行署辦公室的幹部情況。范有志立即作了詳細說明,並在匯報過程中,時不時於不顯山不露水的語氣中,及時穿插了對新領導的諸多奉承。范有志一邊看著管冠南的臉色,一邊接著說道:"辦公室的同志工作起來都非常努力,盡職盡責,只是行署辦公室的幹部流動太慢了。地委辦每次調整都能出一兩個書記、縣長,行署辦公室好幾年都沒動過了,副秘書長們有怨氣……"
管冠南沉思了片刻,很認真地對范有志說:"同志們的處境和想進步的願望,我都能理解,這樣,你回頭給副秘書長們交個底,只要工作幹得出色,我管冠南一定會對得起大家。"范有志一聽,難掩滿臉喜色,趕緊道謝:"管專員,你在全省都是大名鼎鼎啊。我們這幾天議論說,你一調來,咱沙穎就有希望了。這話可不是奉承您,我說的都是心裡話啊。"
吃完飯,管冠南對文冶秋說:"爸,文珺說這兩天她的心臟病又犯了,讓她們幾個回省城吧。我也去忙工作了。"於是,一家人便告別了文冶秋,也暫別了閒居幾日的小院,都上車走了。
臨行時,文冶秋遞給管冠南一封信,讓他上車後再讀。路上,管冠南把家書打開,發現都是老人對自己即將赴任的囑托。在特定的時代條件下,少數官員的權利"尋租"應運而生,"五十八歲"現象比比皆是。管冠南也知道,隨著市場經濟的發育,社會成員逐漸形成了一種強烈的經濟意識,強烈的利益衝動刺激著人們的神經,在消費和利益驅動方面出現了一種反彈過度的現象,社會各階層不同程度地患上"飢餓綜合征"。老人對自己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就怕自己一旦把持不住心裡的底線,滑向不可知的深淵啊!
范有志見後座上的管冠南一邊讀信,一邊沉思,沒敢打擾。又過了會兒,他回頭看見管冠南在觀察窗外,才說:"管專員,馬上就要到市區了。咱這市區有沙河、穎河兩條河交匯,像漢水與長江在武漢一樣。新中國成立前,因水陸交通方便,號稱'小武漢'呢。"管冠南說:"我從小就聽人說'沙穎街,兩瓣子,坑了好多牛販子'。"范有志聽完此話有些不悅,哪有新上任的父母官如此出言不遜地揭沙穎的短的?但他又不能反駁,心想,這位新專員口無遮攔,日後需小心才是。
進入市區後,道路坑窪不平,人車混行,雖然司機不停地按喇叭,但車仍然開得很慢。管冠南心中不悅地把街兩邊的小樓同管城縣進行比較,覺得眼前這街道還比不上十年前的管城縣,這就是有千萬人口的行署所在地?!
在省城,他就聽說沙穎有三大怪:"汽車沒有行人快,茅台賣得比油快,幹部大多生二胎。"後兩怪不知真假,這慢得烏龜爬一樣的車速,弄得一向性急的他直想發火。過了一會兒,車還是沒前行多少。管冠南實在忍不住了,他告訴范有志要下去走走,讓范有志先去處理其他的事;十一點的時候,召集各部門負責人一起到沙穎賓館等著迎接宣佈班子的省委書記一行。范有志望著管冠南那不容商議的表情,又問了句:"還有啥別的安排不?"管冠南想了想說:"你通知文副專員十一點前趕到給我安排的房間吧。"說完徑直下了車,朝對面的一個農貿市場走去。
走到市場門口,只見一個黑瘦的二十多歲的青年蹲在地上,守著幾個塤在叫賣。管冠南看這年輕人的氣質不像是做小買賣的,就上前搭訕道:"這是塤?我來試試看。"他拿過來放在嘴裡一吹,卻不響,便問:"咋不響?"小伙子笑了笑說:"是這樣吹的。"說著拿起一個塤放在嘴上,立即發出了獨特的哀婉舒緩的聲音。"能吹一曲嗎?"管冠南又問。看看一臉認真的管冠南,小伙子不好意思地低頭一笑,說道:"那就獻醜了,來一段《春江花月夜》吧。"小伙子認真地吹起來,塤聲中,圍觀過來的人們似乎都感受到了蒼茫的江水在月下低聲嗚咽、霧靄籠罩一切、秋風肅殺的情景。吹畢,周圍立即掌聲一片,管冠南也禁不住使勁鼓起掌來。他蹲下身子,和小伙子慢慢拉起了家常。這才知道他叫管宗玄,還是個大學生呢,專業學的是礦業,家住鹿城穎水鎮,從小就喜歡音樂。因家在農村生活困難,為了供他上學,更加聰慧的妹妹退了學,一家人掙錢專供他一人。畢業後,他先後當過化驗員、業務員、保安員,因為工作和自己對音樂的愛好完全不搭邊,所以,這些工作都沒做多長時間。後來,聽說銀川那邊工作機會多,他就隻身闖西北。到了那邊才發現,工作也不好找。正當他帶的銀子全都花完,陷入彈盡糧絕的窘境時,他意外地碰到了一個制塤的作坊。說來也巧,作坊的主人也姓管,對方收留了他。他在那裡一幹就是三年,不僅學會了製作塤的全過程,而且還懂得了更多古代樂器的知識。去年十月,他在師傅的督促下回到自己的家鄉,克服重重困難,終於在中原地區製成了獨特的塤。沒想到,在沙穎這塊土地上,居然沒有人懂得欣賞,擺了十天攤子,一共才賣出去六個塤。
管冠南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靠近管宗玄,輕聲說:"我呢,在沙穎這地方說話還管點用。你今後要是遇到什麼問題,或者是想繼續在沙穎發展,可以找我。我把手機號留給你。對了,我也姓管,呵呵,五百年前,咱們興許是一家呢。"管宗玄看這人不像是說假話,而且,從衣著相貌、言談舉止等方面觀察,這人真像是有些來頭呢。他一見對方把電話號碼都留給自己了,心下頓時湧起一陣感動。
文珈兩天前就知道管冠南要到沙穎來做專員了,但她感到奇怪的是,管冠南居然沒有給她打電話。第一天文珈還滿懷希望地等待,第二天她實在忍不住了,就給管冠南打了過去,誰知總是關機。上午十點,她正在計生委聽匯報,接到秘書長范有志的電話後,便匆匆趕到管冠南將要下榻的沙穎賓館一號樓303套間。抬腕看看表才十點,她覺得好笑,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她見茶几上擺滿各種水果,便打開電視,拿起兩顆荔枝剝著吃起來。
文珈是文冶秋的侄女,文珺的堂妹。她的父親文冶春一九三八年高中一畢業就到了延安,一直隨著中央到西柏坡,後來進了中南海。她是父親的小女兒,一九五五年生在紅牆內,她父親沒有過大的起落,因而她一直在順境中生活。小學、初中、高中、當兵、上大學,然後分配在國家部委。從科員做起,科長、副處長、處長、副司長,做了兩年司長後,去年被中組部安排到沙穎代職當副專員。她到沙穎一年多了,覺得好像過了幾個世紀。起初,剛坐在主席台上時,她感到過新鮮刺激,但緊接著就覺得無聊了。聽別人講著與自己無關的話而不能動彈,常令她如坐針氈。走路有人跟著拎包,吃飯有人陪著歡笑,看起來的舒服自在其實是愈加不舒服不自由。在這裡,她分管文化、教育、衛生、計劃生育、廣播電視等幾個部門,在工作中基本上是聽不到真話的。大家場面上的奉承讓她覺得真是累啊,別人糊弄她,她呢,也無力改變更無心改變這一切,彼此就這麼耗著。
有時候,她甚至後悔自己不應來這裡代職。前幾天省裡召開計劃生育會,省長、副省長點名批評沙穎。有幾次在省會,她遇到管冠南向他求教時,不料被管冠南一句不在其位難謀其政擋了回去,她氣得牙根直疼。
這官場,她真是有幾分厭倦了,簡直就是耗費自己的生命!
管冠南是十點五十分走到沙穎賓館總服務台的。他剛想向服務員詢問時,范有志不知從哪個角落蹦了出來:"管專員,你安排在303房間了,文專員正在上面等你呢。"在電梯裡,范有志說:"地委辦公室通知,省委書記大約十一點五十才能到。周書記說,十一點半來看您。"管冠南一邊應著,一邊走進303房間。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發覺這房間裡的設施裝修真是一點不比省城差。
文珈站起來打趣說:"我是該叫姐夫呢,還是該叫專員呢?"管冠南說:"隨便吧,我又不能一分為二。"文珈嘻嘻笑著捶了管冠南一拳頭。范有志見狀忙說:"你們談,我先到下面去看看。"於是,很快躲了出去,將門悄悄關上了。
管冠南問:"你同小柯的事處理好沒有?"
文珈饒有興味地盯著繞著管冠南轉了一圈,然後,一屁股重重坐到沙發上:"解脫了!春節前就簽好了離婚協議。"
"那你將來有啥打算?"管冠南看著這個已經快奔50歲的小姨子如此輕描淡寫地說起自己的婚姻變故,不免有幾分擔憂。
文珈風輕雲淡地說:"切,我早就習慣了現在這種平靜如水的生活。工作之餘,讀讀書,上網聊聊天,也挺有意思的。"
畢竟是她自己的私事,管冠南也不好多說,於是就轉移話題,說到工作的事情:"你在沙穎一年多,對沙穎有啥感覺?"
文珈本想報復他一下那次請教遭拒的一箭之仇,但看到管冠南一副認真的樣子,又覺得不適宜開玩笑,便把自己的真實感受和盤托出。最後她說:"這個周治平真有意思,總是說事緩則圓。等兩年過去,我政績一無所有,咋向中組部交代?總不能在述職上寫上陪某某吃過幾次飯,上網聊了兩年天吧!"
管冠南聽她抱怨下面官員不作為、混日子時,已是滿腹怒氣;又聽文珈說到現如今大家在工作上是彼此糊弄,更覺得情況複雜。他一臉嚴肅地對文珈說:"你好好準備一下,明天我準備召集個專員辦公會,你把分管的口裡需要解決的問題提出來,這種風氣哪裡是做事情的架勢?!"
十一點三十分,周治平領著趙副書記、吳副書記、鄭副書記走了進來。周治平率先作出姿態,朗聲笑著招呼管冠南:"冠南,歡迎你來沙穎主持工作啊。有你加入,我們幾個信心更足了。"
管冠南說:"我新來乍到,希望能得到諸位的指導關照。"
周治平說:"本來這兩天想同你聊聊,又覺得是星期天,有心讓你休息休息。這兩天在龍湖感覺如何?張曉東這傢伙勸酒可是很有一套的哦。"周治平今早才聽說管冠南這兩天在龍湖,心裡頓時不滿。不管咋說,龍湖是沙穎的地盤,到沙穎了都不跟一把手通個氣,於情於理是說不過去的。
管冠南聽這話心裡也是一怔,怎麼,這兩天的行蹤他全都知道?繼而又想,無所謂,省委還沒到沙穎宣佈班子呢,也沒有必要向你匯報行蹤吧。於是,管冠南訕訕地笑了一下解釋道:"女兒快開學了,非要來看看姥爺,我只好陪行了。不過,還真沒見到張曉東,不知道這猴崽子跑哪兒去了。"周治平才不相信張曉東沒去拜見管冠南呢,那個人精會放過這個機會?見管冠南這樣說了,也就作罷,便一一介紹趙副書記、吳副書記、鄭副書記,然後說:"在家的地委委員和副專員都在樓下大廳等著呢,中午吃飯時再介紹吧,來日方長嘛。"
這時,曲穎匆匆跑過來,逕直來到周治平身邊,對他耳語幾句。只聽周治平說:"我不見。文專員,這塊兒歸你管,你馬上下去處理一下,絕不能讓他們鬧而優則利。"文珈望望周治平,又望望管冠南,無奈地走出房間。管冠南忙問:"咋回事?""鄉級衛生院來了百十個退休職工,要落實待遇。"周治平對管冠南說,然後又對鄭副書記說:"你給公安局打個電話,做好疏導工作,必要時採取果斷措施,一定要絕對保證在省委書記來之前做好工作!"
管冠南一見這個陣勢,心想,這麼多人來上訪,處理不好會出亂子的。而且,今天是自己上任履職第一天,省委領導很快就到了,局面弄糟了,大家的臉面都保不住。如果自己親自出馬,先把局面震懾住,一是解決了當下燃眉之急,給這些人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我也不是吃素的,另外,借此樹立一下自己的威信。想到這兒,他沖大家一擺手,說道:"還是我去吧,今天就算是正式履任了。"
管冠南扭身走了出去,主抓這方面工作的鄭副書記忙跟著他一同下樓了。
周治平不屑地撇了撇嘴,心裡越發不舒服了。
此時,大廳裡已然亂成了一鍋粥,百十號看起來有些蒼老卻仍不失斯文氣的戴眼鏡的男男女女,使勁扯著嗓子嚷著:"我們要飯吃!""活命錢都讓你們這些當官的弄哪兒去了?"此起彼伏的高聲大嗓,把文珈的聲音壓得似有若無。管冠南站在那裡,觀察片刻,轉身來到一塊顯眼的地方,亮開嗓門大喊一聲:"同志們——,大家靜一靜!"大廳裡頓時鴉雀無聲。
"我叫管冠南,是新來的沙穎行署專員,你們要不要解決問題?要解決的話,現在就跟我到賓館會議室去。"說完徑直轉身往樓梯口走,鄭副書記也抬高嗓門跟大家說:"請大家到六樓會議室去。"上訪的老人們猶疑了片刻,嚷著"去就去",於是,跟著他們一起上了六樓。賓館的保安和聞訊趕來的警察也匆匆上了樓。
管冠南在會議室正位上落座,然後召集大家坐下。他看見門口如臨大敵的警察,喝道:"誰叫你們來的,快撤!"然後站起身來,從服務員手中拿起水瓶,給坐在自己身旁的老者倒水。大家都使勁盯著管冠南,上訪這麼多次了,第一回見到這陣勢,一時間都有些蒙,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管冠南環顧四周,仔細看著這群有些吃驚甚至臉上隱隱流露出些許怯弱的老人,溫和地說:"各位前輩,各位先生,我今天剛到沙穎赴任,就遇見了你們,咱們是有緣哪。我的愛人也是咱們沙穎人,我的岳父和你們年紀差不多,在這裡,我作為晚輩,給你們拜個晚年。"他說著就站了起來,給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你們冒著風寒大正月地來到這兒,肯定是有不少苦處,要不然,你們這些要面子的老先生是肯定不會來麻煩政府的。過去政府沒有為大家服務好,我在這裡代表行署向大家檢討,我再給各位先生鞠個躬。"他剛要站起鞠躬,便被座位左右的兩位老者按下,只好接著說:"我新來乍到,今天不可能給大家一個十分圓滿的答覆。但是,我很想聽大家說說,我們一起溝通一下,讓我也知道一下你們的苦處,回頭我保證給大家解決問題!誰先說?"
坐在左首的老者說:"聽了管專員的話,俺們心裡立刻就舒服多啦。每次俺們來,政府就像打發要飯的、對付鬧事的一樣沒給過好臉色啊。這是第一次,我們感到政府是真心想聽聽我們的難處啊……"他這一席話,讓一屋子的上訪者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了,原來都是因為退休金的問題。前幾年大家還能領一千元,這幾年是連年下降,眼看連買菜的錢都不夠了。當地的鄉鎮推說是財政沒錢,可是老百姓眼看著鄉長、書記的座駕換了一輛又一輛,越來越高級。而這些退休的老人連鍋都揭不開了,能不急嗎?
管冠南一邊聽,一邊認真地把大家反映的情況記下來。
就在管冠南接見上訪人員的時候,省委書記、省委組織部長一行來到沙穎賓館。省委書記同周治平等人見面後問:"怎麼,管冠南還沒有到?"
周治平趕緊說:"早到了,現在正與文珈專員談工作呢,我們也不好去打擾……"
省委書記說:"讓他們先談吧,人家還是親戚呢。你們吩咐一下,快把飯安排好,我們吃過飯還要趕路呢,別讓他們胡折騰擺排場,簡單準備一下就行。"
周治平問:"原定的您不是要參加見面會嗎?怎麼這麼急?而且,您看我們這邊上上下下都已經通知下去了……"
省委書記說:"情況有變,計劃趕不上變化嘛。見面會就請組織部長代勞了。"
周治平一看局面,心想,省委書記不在正好,管冠南那邊還不知道把上訪的事處理成什麼樣呢,留著這尊佛照顧得不周到了,也是個問題。於是,他又裝出一副無奈的表情說:"好吧,既然您那邊忙,我們就只好另作安排了。"
等管冠南把一眾上訪的老者送出賓館後,有工作人員趕緊跑過來告訴他,省委書記他們已經在餐廳等他了。管冠南立即趕了過去。
周治平本來安排的飯局是——中午陪省委書記和組織部長吃飯的就是他和管冠南及三位副書記。不想,落座後,省委書記說:"文珈也算一個吧,你們把她招呼來。"於是,工作人員又跑出去把文珈請了進來。
省委書記一看到文珈推門閃了進來,立即笑著擺手道:"來來來,文珈,你是中直領導,坐我身邊吧,這樣我離中央近些。"文珈因和省委書記是大學同屆同學,又是來代職的幹部,就大方地坐在省委書記的旁邊,說:"你是中委,坐你身邊,我離中央近些。"氣氛立即熱烈起來。
省委書記說:"我在下面是從來不喝酒的,你們都知道吧?不過呢,今天情況特殊,我也喝一點,算是給治平、冠南你們新地委班子的鼓勁酒吧。我呢,要送你們三句話,就是精誠團結、加快發展、促進穩定。來,乾杯!"一陣碰杯聲後,省委書記說:"冠南,聽說你在管城當縣委書記時,每次開大會你都在茶杯裡放酒,會完酒干,是否杜撰?"管冠南說:"不是這回事,那次我患重感冒,渾身發冷,縣裡機構改革動員會又是我主講,沒辦法我就弄了杯酒上去。可也真怪,話講完,酒喝完,病也好了。"省委書記笑道:"這麼說,酒廣告上還得加上一條——包治重感冒啊。"大家又是一陣大笑。
推杯換盞間,酒宴即將結束,省委書記面色沉重地說:"驛城市的艾滋病患者有幾百人到北京上訪,驚動了上頭,我得抓緊趕過去。你們沙穎因賣血出現的艾滋病患者也不少啊,治平、冠南,你們要盡快拿出措施安定民心,別再給省委添亂啊!現在這些上訪工作一定要處理好,而且,在發現苗頭的時候就要處理好,不能影響和諧穩定的局面!這是硬任務,你們一定要把這方面工作盡快抓起來。"
周治平立即表態:"放心吧,書記!我們肯定會處理好的!絕不給省裡添麻煩!"
省委書記點點頭:"撤地建市的方案要進一步完善,五年規劃要更宏偉,別誤了三月初首屆黨代會、人代會。"
周治平不容管冠南答話,又搶過話頭說:"我們保證讓省委滿意。"
省委書記又說:"你們的計劃生育工作不容樂觀呀!"
周治平說:"等黨代會後,我們統籌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