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進入知天命之年的栗致炟,做夢也不曾想到他能登上汴陽市市長的神聖寶座。得悉這個令人振奮不已的消息,是公元二二年的三月十五日,農曆正好是二月初二,一個無比吉祥的日子,民間稱之為二月二,龍抬頭。是的,栗致炟就屬大龍,這天正是他昂首仰頭的大吉之日。
說沒有想過自己能做市長,應該是十年之前的栗致炟。那時他在鍾南省鋼鐵公司做煉鋼分廠的廠長,如果要套級別,分廠廠長也就是相當於縣處級。不過,企業總歸是企業,是自己打天下自己坐、自己掙錢自己花的地方,政府並不給他們啥。干企業的人並不這麼說,人家說企業是納稅人,是幹活掙錢的主,是養活社會各級人物的經濟基礎,哪裡是自己掙錢自己花,掙的錢絕大部分都上繳國家了,自己花那一點點還不到九牛之一毛哩。這話說得不錯,特別是對鍾南省鋼鐵公司。
這家直屬省管的企業並不在省會汴陽市,而是坐落在鍾南省北部的德府市,之所以把廠建在遠離省府二百公里的城市,在四十多年前還沒有想到環境保護的因素,只是因為德府市的周邊有豐富的鐵礦、煤礦,還有豐富的水資源,電力和交通也有優勢。就這樣,一個省的經濟支柱就夯實到那裡了。鋼鐵公司也真爭氣,特別是自改革開放以來,德府市每年財政收入的百分之八十都是鋼鐵公司上繳來的。德府人說,倘若德府沒了這家企業,德府人就沒飯吃了。省裡領導說,像鍾南鋼鐵公司這樣的特大型企業,能夠數十年穩定中見發展,它是鍾南省的驕傲。
大概也是這種緣故,上級組織對這家企業的人物們就相當器重。企業已有三四任的一號人物被直接委任為市級領導了。然而,讓栗致炟和他的同仁們沒有想到的是,十年前的三伏盛夏,正是栗致炟四十歲生日的那天,一紙調令,把他從煉鋼分廠廠長的座椅上調到了德府市人民政府任副市長了。為什麼?因為德府市的工業生產好長時間萎靡不振,疲軟下滑,上上下下一片呼聲:得找個懂工業的人主管工業啦。尋覓人才的慧眼終於聚焦在了栗致炟身上。栗致炟是一九七四年就以工農兵學員的身份進入鍾南省工業大學學習的,那時的同齡人還頹廢在無所事事的呻吟中,徘徊於一條沒有目標的人生迷途裡。而他卻幸運地進入已停辦多年的大學學府,儘管學校還不正規,尚有頗多弊端,但那畢竟是在學習,是在進步。對一個年方二十有二的青年來說,還有什麼比求學更重要的事情嗎?更為幸運的是,當他拿到工農兵大學生畢業證書時,全國恢復了高考,所有的大學在冬眠了十年之後,一個個揉揉惺忪的眼睛,伸一下懶腰,醒了。不能再睡下去了,再睡下去就太危險了。他順理成章地成了這所大學恢復高考後的第一屆碩士研究生。更為幸運的是,當三年研究生生涯過去之後,他又順理成章地被公派到美國堪薩斯州州立大學讀博士研究生了……畢業之時,玫瑰花簇擁而來,美國一家大公司以高薪聘用這位已具有博士學位的中國人,母校誠摯地期待他回來大顯身手,還有一些機關、大學、企業,也向他投來了渴求的微笑。他卻果斷地選擇了下企業之路,下到鍾南省鋼鐵公司。實踐證明,他選對了。是的,對年輕人來說,首要的不是得到了什麼,而是做出了什麼。企業裡雖然充滿風險,但也充滿了希望。它為年輕的博士提供了廣闊的用武之地……
煉鋼——是鋼鐵公司的重中之重,它是衡量鋼鐵企業實力的主要部位,可謂鋼鐵交響樂的華彩樂章。栗致炟沒有辜負眾望,他同煉鋼分廠一起走過了一段輝煌里程,就坐上了副市長寶座,只是過去了三個春秋,一屆尚未到期,他又榮升為汴陽市副市長了。雖然都是副市長,可汴陽市是鍾南省首府,又是計劃單列市,級別自然比一般地市高半格。兩年後,他進了汴陽市委常委,成為最年輕的常務副市長。這時候,他變了,變得想當市長了。因為在市政府裡,他已經坐上了第二把交椅,距第一把交椅也就一步之遙。也許,由於他的學歷的光環太耀眼,太有衝擊力;也許,因為他有做過廠長、又做過副市長的實實在在的經歷;也許,他的年齡是更大的優勢;也許,汴陽市太需要懂工業的大人物了。正是這麼多也許,使栗致炟美夢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