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巨幕籠罩著渤海灣,狂風怒號,掀起陣陣巨浪,一浪追趕一浪的波濤,像猛獸一樣瘋狂地湧向孤島,彷彿要將孤島吞噬。
孤島有上千年的歷史,一直懸浮在渤海灣上。濱海市建市十年後,孤島由湖島鎮升級為湖島縣。
湖島縣的老百姓早已對這讓人膽戰心驚的狂風巨浪漠然,很多人已經進入夢鄉,囈語綿綿,偶爾有幾聲狗叫,向遠在五十里外繁華的濱海市證明,這個孤島還有生命存在。
湖島大世界晦澀的燈光越來越朦朧,嘈雜的音樂停了,發洩的人散了,漸漸地,湖島大世界變得安靜起來,靜得出奇,窗外風浪的宣洩聲聲入耳。
湖島大世界二樓的包房中燈光混濁,刺鼻的劣質香水味充斥著狹窄的房間,眩暈中,天花板像天塌下來一樣不斷下墜,一張妖艷的笑臉撲了上來,王剛下意識地想躲開,卻因酒精的作用無法動彈。
一名只穿著比基尼泳裝的小姐不停地挑逗他,王剛的血壓在上升,呼吸在加重,他下意識地把自己脫得精光,一邊拽掉小姐的比基尼褲衩,一邊重重地將小姐壓到身下。
「起來,起來。」王剛還沒有來得及進一步動作,兩束電光射進幽暗的房間,王剛條件反射般一回頭,兩個戴著大蓋帽的警察後面還跟著一幫人。王剛慌裡慌張一把將小姐推開,房間的燈光打開了,一個胖警察一把將地上的襯衣扔給王剛:「起來,跟我們走一趟。」
王剛還沒有來得及穿衣服一陣閃光燈閃過,王剛腦子裡「轟」的一聲,完蛋了,來湖島縣第一天就這樣,一旦記者將照片登到報上,玉芬還不跟自己離婚?更要命的是北京的一個與國企合作投資五千萬的項目,前期投入已經完畢,可是審批文件一直卡在監管部門,到現在都還有人舉報自己行賄國企老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自己在這裡的醜聞一旦曝光,北京項目前期投資的兩千萬就要打水漂。
王剛的後背涼颼颼的,一股冷汗順著背心往下流。
胖警察指揮旁邊的眼鏡警察:「現在嚴打期間還這麼猖狂,把他們先銬上再說,統統帶回去審問。」眼鏡警察從屁股後面摸出珵亮的手銬,卡嚓卡嚓,又是一陣刺眼的閃光燈,王剛臉上的肉瘤不停地顫抖,埋著頭跟在眼鏡警察後面。
人群中有人開始給縣長宋如月打電話。「王局長,人不能帶走。」一個漂亮的女人突然從人群中鑽了出來,「這是縣長請來的客人。」胖警察瞟了她一眼:「縣長也得按法律辦事。」
「王局長,縣長當然得按照法律辦事。」一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女人邊說邊分開了圍觀的人群。這人正是縣長宋如月,胖警察一見,剛才還嚴肅的臉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宋如月曾是市長劉芳最信任的秘書,來湖島實際上就是鍛煉鍛煉,將來可是副市長的人選。這個女人來湖島一年,天天到處跑招商,現在可是濱海市的紅人。
宋如月臉上堆滿了笑:「王局長,王總是我們湖島縣請來的貴客,酒店方面一時管理疏忽,給你們添麻煩了。」她轉身一把握住還驚魂未定的王剛的手,「王總,不好意思,我們沒有想到賓館管理這麼混亂,怎麼女孩子半夜三更亂串客人房間呢?」
這時,宋如月的磚頭手機響了起來,她走到走廊盡頭,邊接邊不斷地點頭,口中不斷地說「明白」。很快,宋如月走到胖警察跟前,說:「王局長,湖島縣的招商,將湖島縣打造成上海的浦東可是劉市長提出的。島泉酒業是將來湖島縣第一樣板企業,王總將是島泉酒業的大股東,希望你們警方能為湖島經濟建設的大局考慮。至於酒店嘛,今晚上我們一定責成酒店處理內部管理人員。」
胖警察咬了咬牙,正欲開口,宋如月手一揮:「什麼都別說了,王局長,劉芳市長剛才在電話中再三叮囑我要處理好此事。今天晚上的事情就算我宋某人欠王局長一個天大的人情。」
胖警察給眼鏡警察使了個眼色,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既然是宋縣長的客人,我們警方為了配合政府的經濟建設,服從大局。」胖警察走了兩步,突然回頭沖宋如月微微一笑:「宋縣長,下不為例喲。」
宋如月咯咯一笑:「王局長,非常感謝你對我們的理解。」說完,宋如月突然轉身,滿臉嚴肅地對身後兩名抱著照相機的記者一通訓斥:「希望記者朋友們能從湖島縣經濟發展的全局考慮,今晚的事情有什麼大不了的。這樣的事情其他地方天天都有發生,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希望你們能給宋某人一個面子,這件事就不要報道了。」
王剛的心都懸到嗓子眼兒了,宋如月果然是個不錯的縣長,今天晚上要不是她及時趕到,我王剛第一天到湖島縣就身敗名裂了。王剛十二分感激地望著宋如月。
王剛關上房間的燈。
屋子裡一片漆黑,王剛超速的心跳緩緩地平靜下來。
王剛翻了翻身,今晚上差點兒就身敗名裂了,多虧了宋如月,在湖島,有市長劉芳和縣長宋如月支持自己,肯定不會像那大師說得那樣有凶險,今晚上不就逃過一劫嗎?
一縷陽光穿透薄薄的紗窗,王剛眨了眨眼,摸了摸枕頭邊的手錶,八點十分。王剛雙手在臉上抹了抹,頭還是有點痛,正準備穿衣服,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一個笑面如花的女人站在門外。
王剛右手刨了刨亂蓬蓬的頭髮:「縣長,不好意思,有點睡過頭了。」宋如月依然滿臉微笑:「王總不勝酒力可不行,將來島泉酒業要做成明星企業,你這個大老闆怎麼可能不喝酒呢?」
王剛給宋如月倒上一杯水,還沒開口,宋如月掏出一疊照片:「王總,這是昨天晚上那些小報記者不懂規矩拍的照片,劉芳市長派人連夜把這些照片給追回來了,讓我一定親手交給你,王總放心,你到湖島,我們一定竭力保護你的權益。」王剛兩眼直鼓鼓地盯著不堪入目的照片,王剛的臉刷地一下通紅。
「王總,你是我們湖島縣將來的經濟棟樑。」宋如月一本正經地盯著臉紅的王剛,「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王總就不要想了。我們還是談談今天的安排,上午,島泉酒業的董事長杜子明帶王總參觀島泉酒業的廠區,下午我們正式簽署股權轉讓合同。」
九點半,王剛走進了杜子明的辦公室,一陣寒暄過後,杜子明叫上秘書冷霜月:「月月,今天上午王總參觀廠區,將島泉酒業的材料給王總拿過來,讓王總先過目,初步瞭解一下島泉酒業。」
王剛循聲望去,一個年輕的女人,在埋頭整理資料,王剛看不清她的臉。聽到杜子明的吩咐後,那個埋頭做事的女人仍不斷地將一些材料進行分類,一點兒餘光都沒有投向王剛。
一會兒,她抱過來一堆資料:「杜總,這是你要的資料。」王剛望著這個額頭已經有些汗珠的女人,圓圓的大眼睛猶如一汪清泓,一席長髮張揚著青春氣息。杜子明見王剛疑惑的眼神,立即一陣乾笑:「王總,忘了介紹,這是我們公司董事長秘書冷霜月小姐,在湖島縣可是頭號美女。」
王剛衝著冷霜月微微一笑,順手翻了翻她抱過來的資料:「杜總,這些資料還是等我們參觀完廠區後再看吧,我來湖島縣還沒有看到島泉酒業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呢。」
杜子明帶著王剛穿過湖島縣城中心大街,冷霜月一直跟在身後默默無語。
一路上出奇地安靜,王剛除了聽到杜子明與冷霜月的腳步聲,連杜子明微微的鼻息聲都能聽得很清楚。王剛繃緊了每一根神經,奇怪,湖島方圓二十多公里的一個小島上,沒有一棟像樣的高樓,倒是有一家不錯的酒樓,也就是昨晚上差點兒讓警察帶走自己的那棟樓,高高地懸掛著珵亮的招牌,向來湖島的遊人標榜著自己高貴的身份。
杜子明將王剛帶到島泉酒業,偌大的廠房,新買的設備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幾個農民打扮的工人在廠區裡慢吞吞地走動。杜子明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微笑。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杜子明走上前,拍了拍機器:「王總,這可是我剛剛從國外進口的東西,一旦資金到位,這東西將來可就是印鈔機。」
王剛摸了摸機器,還沒怎麼用過,一看機器上全是英文字母。王剛心裡有點兒找不著北,許木在北京的時候介紹,說這是湖島縣政府以及濱海市將來力推上市的一個項目,可這實際狀況與許木說的可差得太遠了。
「王總,我知道,像島泉酒業現在這樣,離上市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宋縣長請王總你來,就是希望能讓島泉酒業更上一個台階,我杜子明畢竟沒有親自幹過企業,這樣的重擔對我來說猶如泰山壓頂。」杜子明望著那幾個瘦骨嶙峋的老工人:「這可是一個有著幾十年歷史的老廠呀。」
王剛順著杜子明的目光看去,心裡很不是滋味,眼前這樣的工人能把島泉酒業建成一個現代化的企業嗎?還要成為湖島縣的第一大企業?
王剛從上個世紀80年代轉業後,就一直在商場中摸爬滾打,但是生意多在戰友們之間展開。從一開始做的雙軌制價差生意,到與國有企業合作投資皮革貿易,軍人的豪放與意氣使王剛的生意一直順風順水,到1996年最高峰投資領域達到五個,只要能賺錢就投,看準的生意從來不猶豫,在京城商圈成為小有名氣的意氣商人。
當年在自衛反擊戰的戰場上,你死我活的肉搏中,隆隆炮聲中,王剛說話聲音洪亮,脾氣火暴,一貫大大咧咧。進入商場與戰友做生意,幾乎沒有碰過壁,倒是經常聽說奸商無商道。自己與許木交往了幾年,許木對市場的把握從來沒有失過水準,作為京安證券投行老大也不是徒有虛名,既然許木都如此看好島泉酒業,就應該沒什麼問題,再說了,一千多萬的項目一旦上市,上億元的鈔票就會流進自己的腰包。
王剛拍了拍落滿灰塵的機器:「杜總與許總都是經濟方面的專家,有了你們的支持,我王剛既然來湖島縣了,就不能讓湖島縣的父母官們失望。」
下午三點,整個湖島烏雲壓頂,一陣陣狂風掀起渤海灣的層層巨浪。
湖島大世界會議室,王剛抓起桌子上的濕毛巾擦了擦臉,毛巾還沒有放下,宋如月一身黑色職業裝走過來,上前握住王剛粗大的手,王剛尷尬地朝宋如月笑了笑,發現旁邊還有一個陌生的女人。
宋如月馬上介紹:「王總,這就是我們濱海市的劉芳市長,我的老領導,把濱海市的經濟建設一直放在第一位的建設市長,這可是我省唯一的女市長呀。」
這是一個幹練、精明的中年女人,臉上不斷地釋放著微笑,她上前握住王剛的手:「我們濱海市非常歡迎王總這樣有實力的企業家投資。」王剛不斷地點頭。突然,劉芳盯著宋如月:「昨天晚上是宋縣長沒有安排妥當,讓王總受驚了,我劉芳今天在這裡保證,以後不會讓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
說話間,杜子明帶著冷霜月也來了,一陣寒暄後,眾人入席就座,杜子明挨著王剛坐下。很快會議室擠進了很多人,王剛怔住了,簽協議怎麼突然來了這麼多人?
王剛再次抓起旁邊的濕毛巾在臉上抹了抹,台下突然閃起一陣猛烈的鎂光燈,王剛回過神來,其中一個攝像的好像昨天晚上在賓館出現過,王剛看了那人一眼,對方也不好意思地朝王剛笑了笑。
會議室顯得越來越擁擠,杜子明猛吸了一口「濱海春」,一股煙氣從嘴角噴出來,宋如月皺了皺眉頭,王剛手中攥著毛巾不斷地在脖子上抹,時不時向旁邊的許木望望。王剛心裡有點兒發毛,島泉酒業已經是揭不開鍋了,自己能讓它起死回生嗎?宋如月幹嗎這麼急簽合同?
會議室不斷有人在小聲嘀咕。
突然,宋如月揮了揮手:「大家靜一靜,現在雙方代表簽約。」冷霜月將事先起草好的合同文本遞交給島泉酒業大股東長清實業的法人代表杜子明以及京都投資的法人代表王剛。杜子明大筆一揮,刷刷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王剛握著筆突然胸悶。冷霜月發現王剛的額頭上在冒汗珠。外面不是還在下雨嗎?王剛這麼緊張,難道昨天晚上的事是真的?冷霜月望著對面的劉芳、宋如月還有杜子明,心中一陣不安。
突然,王剛一抹額頭上的汗珠,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刷刷地在股權轉讓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雖然字有點歪歪斜斜,但是渾然有力。杜子明伸出右手:「王總,你是島泉酒業的及時雨,現在我終於可以放心地休息了。」王剛握著杜子明的手:「杜總客氣了,劉市長宋縣長那麼看得起我王某,我不能辜負領導的信任,要把島泉酒業做大做強,還需要杜總鼎力相助。」
「許總,為了北京的項目,我現在可是將身家性命都搭進島泉酒業了。」王剛拿著還有墨香的合同,「如果我今年不增資擴股,不但政府要追究我的責任,我這一千萬的股權轉讓也就自動失效了。」王剛抖了抖合同紙。
許木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合同:「王總,這可是你昨天到今天,經過仔細考察後簽訂的合同,又不是賣身契,不就是幾千萬嘛,沒你說得那麼嚴重。」
「許總,你沒有看到,合同的尾巴後面還有一小條呢。」
許木噓了一口煙,一縷青煙飄到王剛臉上,王剛一直不抽煙,習慣性地用右手扇了扇:「許總,我始終覺得這裡面有些不對。」
許木臉上依然似笑非笑:「怎麼不對?你一到湖島就把這裡的風土人情摸了個通透,湖島縣的所有大人物小人物你都見了,上午連廠區的那條老狗你都巡視過。」
王剛右手在臉上一抹,汗水依然在臉上毫無規則地亂流:「就是看得太清楚了,我知道你想說昨晚上的事情,我始終覺得這裡面有問題,怎麼突然就來了那麼多人?」
窗外依然狂風大作,如豆的雨點啪啪地打在玻璃上。王剛不斷地抹著汗,許木抖了抖煙灰:「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有點蹊蹺,世道難以琢磨得像窗外的狂風暴雨,現在既然已經過去,就不要想了,男人的痛苦跟女人的Rx房一樣,越大越應該好好收藏,你現在只有履行你合同上的約定。」
王剛聽得似懂非懂,許木原本是一個文學青年,上大學的時候喜歡上同校經濟管理系的校花趙瑩,花一晚上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情書,通過自己的老鄉送到校花手上,校花看了開頭,就撇著嘴:「什麼玩意兒,都什麼年代了,還這麼酸不啦唧的,改革開放了,落伍了。」許木一咬牙放棄文學,轉攻經濟管理。後來出國到華爾街鍍金,回國後迅速成為京安證券的投行部總經理。趙瑩畢業後讀完研究生也進入投行業,在一次競爭中,兩人不期而遇,許木本來想臭罵趙瑩一頓,想不到趙瑩居然開口道歉,兩人你來我往,趙瑩陷入情網,得到美人芳心的許木卻毅然將趙瑩拋棄。
王剛早聽說許木風流,沒有想到在自己迷惑的時候,許木居然用女人Rx房來形容自己的痛苦。王剛的嘴角終於擠出一點笑容:「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男人的痛苦應該像女人的Rx房那樣,越大越應該收藏起來。」
在協議簽訂的第五天,王剛就將六百萬元的股價轉讓款打到長清實業公司的賬戶上。宋如月蹲在辦公室,望著銀行的對賬單,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秘的微笑。
想當初,召集湖島縣所有的有錢人商量開會,最終不歡而散,只剩下了自己與杜子明兩個人。杜子明往鼻樑上推了推眼鏡,望著宋如月挺拔睫毛下那雙快速轉動的眼珠子,在想,眼前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辦法讓一個破廠搖身一變成為股份制公司。
宋如月想了大約五分鐘,習慣性地搓了搓手:「我們政府可以用國有資產先註冊一個公司,再以這個公司的名義出資作為島泉酒業的大股東。公司成立後,我們馬上進行招商,可以折價出售我們的部分股權。
聽了這番話,杜子明心中一陣失望,看來自己想在湖島施展一下自己的抱負有點懸了,轉念一想,如果宋如月不改造酒廠,自己豈不是白來湖島一趟嗎?新進入酒廠的買家也許是自己的機會。杜子明臉上馬上浮現出微笑:「只要縣長覺得方案成熟,早點改造這個酒廠,將來招商引資也許有更多的機會。」
第二天,湖島縣動用社保資金、政府提留以及學校籌建資金一千五百萬,成立了長清實業公司。宋如月通過走賬的方式,二百萬元政府提留賬戶中,二百五十萬元打到社保資金賬戶上。幾天後,宋如月又說動湖島縣水廠電廠投資。杜子明到湖島的第十五天,島泉酒業正式成立。
長清實業以九百萬元成為第一大股東,水廠、電廠各以二百萬元的資產成為並列的第二大股東,水泥廠出資一百萬元,成為第三大股東,電路板廠出資五十萬元、原酒廠作為政府資源,以五十萬元作為出資,成為並列的第四大股東。
坐上島泉酒業董事長寶座的第二天,杜子明心中一陣陣發慌,總覺得不對勁兒,宋如月動用的湖島縣老百姓的養命錢如何成功退出島泉酒業?目前一千五百萬的島泉酒業要猴年馬月才能上市?這麼大一個包袱,一旦玩砸了,我杜子明不但幹不成自己的一番事業,最後還成了湖島縣的罪人?
關在辦公室,杜子明開始寫計劃,不改變島泉酒業的生產工藝、成品包裝、市場銷售渠道以及整體形象設計,島泉酒業很難迅速崛起,一千多萬的養命錢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消磨。
傾其剩餘的所有註冊資金,杜子明動用了五百萬,在上海租賃了一套先進的白酒生產設備,動用了五百萬購買原料以及包裝設計。但是原料僅夠半個月生產,杜子明大膽地與原料供應商簽訂了賒銷合同。杜子明還主動找到《沿海日報》和省電視台,要求籤訂廣告宣傳合同,硬廣告一次必須搭配一次軟新聞,杜子明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沿海日報》與電視台竟然同意廣告三個月後支付宣傳費。
一個星期後,島泉酒業的原料開始出現緊張。
島泉酒業成立第三十天的時候,杜子明推薦了京安證券牛人許木,許木在三天之內將哥們兒王剛帶到了湖島。一接到王剛,宋如月就旁敲側擊地問許木,得知這是一個很豪放、在北京有數億元身價的主,宋如月當時就給市長劉芳打電話,劉芳在電話中再三叮囑,為了湖島縣的經濟建設,無論如何要讓王剛留在湖島。
宋如月輕輕彈了一下轉賬單,島泉酒業起死回生指日可待。
第十天,剛剛完成工商變更手續的王剛,讓秘書冷霜月給公司其他股東傳真了召開股東大會的通知,組建新一屆董事會領導班子。王剛親自擔任島泉酒業董事長,坐上董事長寶座不到一個月的杜子明黯然退下。
王剛宣佈完新任董事名單後,杜子明腦子裡一陣轟鳴,一個月就被王剛這個新來的老闆給踢出董事會了?杜子明突然很失落。
恢復高考後,一直在農村吃苦受累的杜子明天天抱著書本複習,發誓一定要走出貧困的農村。蒼天不負有心人,杜子明如願考上了初建的北方大學。
1985年,杜子明大學畢業後坐上了南下的火車,半個多月後,杜子明終於找到一家民營企業跑銷售業務的活兒,老闆處處像防賊一樣,杜子明鬱悶才華無法施展。兩個多月後,杜子明聽說北方大學準備擴充專業,壯大師資力量。杜子明又踏上了北上的火車,並順利地考上了北方大學首批研究生,在讀研究生期間,杜子明開始兼任北方大學專科生的投資管理學的教學工作。研究生畢業後,杜子明順利留校任教。
1989年,杜子明留任的第一年,桃花運轉,吉林一暴發戶的千金主動托人上門做媒,杜子明一打聽,暴發戶千金漂亮、聰明有頭腦,幫助其父親經營著公司,在吉林有商場俠女美譽。不到半年,杜子明抱得美人歸,在繼續教書的同時,與暴發戶千金一同打理公司,公司一天天壯大,日子也過得有聲有色。
三年後,女兒出世,杜子明給女兒起了一個頗有詩意的名字——杜水寒。妻子天天在商場中打拼,杜子明不但要教書、照顧小水寒,還要為公司出謀劃策。三年了,妻子的公司依然還是老丈人完全掌控所有權,杜子明幾次在被窩裡問老婆:「我們給老爸打工,什麼時候能開辦自己的公司?」一開始妻子以為杜子明是說說而已,還很欣慰,一介書生還有自己創辦公司的雄心與衝動,將來前途無量。
小水寒一歲的時候,暴發戶老丈人將公司的經營大權交給了杜子明,杜子明上任第一樁生意是與港商進行的。兩千萬的合同,杜子明按照約定先將百分之五十的貨款打到港商指定的賬戶中,兩個月過去了,已經遠遠超過合同規定的時間,還沒有見港商將貨發到吉林。
「為什麼貨物還沒有到?」老丈人滿腹疑問地盤問杜子明。
杜子明也正著急:「爸爸,我現在無法聯繫那港商,哪想到我第一次做生意就出差錯。」杜子明懸著的心提到嗓子眼兒,商場中真的那麼黑,一點兒江湖道義都不講?
「不可能,杜子明一直幫助我與客戶洽談,偏偏自己一接手就弄跑了一千萬,這裡面很有名堂。」老丈人單獨將女兒叫到跟前。
「他會不會與港商聯合起來算計我們?你以前見過那港商嗎?」老丈人擔心杜子明通過進貨,再鬧出爛賬的把戲,將自己腰包裡的錢洗出去。
老丈人一怒將經營大權收回,正在失意的時候,小水寒突然重病,妻子天天奔走於公司、醫院、家,杜子明情緒低落,開始學會了抽煙、喝悶酒。妻子開始與杜子明吵架。一怒之下,妻子提出離婚。
走在北雪飄飛的長春街頭,杜子明一支接一支地抽煙。四年了,老丈人沒有給自己一股的股份,也沒有嚴格地按照公司的工資發放標準給自己工資,四年來他一直把公司當著自己的事業來出謀劃策經營,一次失敗就將自己打入冷宮,這時候居然老婆要跟自己離婚,難道是老丈人看到虧了一千萬後,就要將自己的家庭拆散?曾經溫柔體貼的妻子,聰明能幹的商場女俠,偏偏在自己失敗後跟自己離婚,是自己的意思還是老丈人的唆使?在金錢與愛情、生意與親情面前,愛情與親情真的如此脆弱?
妻離子散,杜子明又回到學校。當時,杜子明最大的夢想就是創辦一家企業。就在這個時候,宋如月三上北方大學請杜子明下海。
「這是一個男人的機遇,現在暫時借助宋如月的國企平台,時機成熟,可以對國企進行MBO,那樣就成為自己的公司。」帶著MBO的夢想,杜子明坐上了飛往濱海市的飛機。
一個月,短短的三十天,自己的夢想無情地破滅了。杜子明靠在椅子上一支一支猛吸著煙。許木一見董事會成員名單,心中一驚,發現坐在王剛對面的杜子明臉色鐵青,眼鏡框已經滑到鼻子尖上,不斷地吸煙,面前開始出現散不去的煙霧。許木拉了拉王剛的衣服,俯在王剛的耳朵邊:「杜總是島泉酒業的第一任董事長,又是股改名師,你要抓住人才。」
王剛一抬頭,發現杜子明旁若無人地吧嗒吧嗒地抽煙,明顯氣氛不對勁兒,許木說得對,杜子明在湖島與宋如月關係非同一般,宋如月是劉芳市長的紅人,得罪了杜子明,自己在湖島發展就更難。王剛抓起身邊的話筒:「第一屆董事會產生了,但是我王某人對酒業還屬門外漢,杜總經歷了島泉酒業的籌建與第一個短暫的發展階段,對島泉酒業功不可沒,島泉酒業的未來,不但需要我們董事會齊心協力,更需要像杜總這樣有經驗的寶貴人才。」
杜子明推了推眼鏡,望著口若懸河的王剛,他說了這麼多廢話,到底要說什麼?杜子明狠狠地將煙頭摁在煙灰缸裡。
「我現在以董事長的名義,正式提名杜子明先生擔任島泉酒業的總經理。」王剛的話音還沒有落,許木就開始在一旁啪啪地鼓掌,其他的董事也跟著鼓掌表示支持。聽王剛的提名,杜子明突然想到這是一個機會,只有掌握了島泉酒業的經營,將來才有實現計劃的主動權。杜子明慢慢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來湖島縣一個月了,經歷了籌建的起起伏伏,終於引來了王總,島泉酒業引來了新生,今天承蒙王總厚愛,我杜子明一定盡最大的努力經營島泉酒業。」
半夜無法入眠,望著天花板,杜子明心裡一陣涼颼颼的,自己曾經也是北方大學有點名氣的教授,沒有想到,這麼快就結束了董事長的歲月。杜子明不斷在床上翻身,自己從董事長到總經理,現在連董事的身份都沒有了,這才是自己在課堂講的,這是真正的商業,一朝天子一朝臣。
杜子明長歎一聲,窗外的風吼叫著,自己現在就是一個打工者,一旦哪一天王剛把自己炒了,自己的理想抱負就全落空了?
冷霜月趴在陽台上,望著漆黑的夜空,一片茫然。也好久沒有看到自己的父親了,父親最近聽說身體不好,很多事情從來不讓母親過問,一個人天天在外忙碌。冷霜月突然害怕起來,父親在外面萬一遭遇王剛這樣的醜事怎麼辦?冷霜月的腦子不斷地轉,這裡面總有點蹊蹺。
想起王剛剛到湖島的一幕幕,他下車的樣子讓人覺得好笑:有些發胖的王剛,懷裡夾著一個碩大珵亮的皮包,大背頭油光珵亮,大老闆一般都這造型。冷霜月還發現,宋如月迅速將視線從王剛身上移開,一臉的疙瘩,宋如月眼睛的餘光中有一絲厭惡,記得一次吃飯的時候,宋如月自言自語地說自己最討厭臉上長滿肉疙瘩的男人,這種男人脾氣暴躁如牛,行事衝動魯莽。
在湖島大世界這個湖島縣唯一有點檔次的酒店,宋如月擺下酒席,為王剛接風洗塵。嗜酒如命的王剛在席間來者不拒,很快就喝得鑽了桌子底。宋如月吩咐把王剛扶到客房休息,不到二十分鐘,一大幫人擁到王剛休息的房間,冷霜月兩眼發呆。
合同就這樣簽了?冷霜月覺得很是奇怪,王剛難道就真的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還很瀟灑地在股權轉讓合同上簽字了?冷霜月隱隱約約聽老師杜子明提起過,王剛以前可是一個越戰的英雄,商場可不是戰場,難道王剛還另有隱情?看王剛的樣子不會是個善茬兒。而一直雄心萬丈的杜子明被踢出了董事會,島泉酒業能起死回生?冷霜月有種不祥的預感,島泉酒業的迷局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