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請大師

  王剛突然站起來:「杜總,走,湖島大世界喝酒去。」
  湖島大世界的大廳裡黑壓壓的人頭,扭動身體就像波浪一樣,洶湧起伏。
  擠到吧檯前,王剛要了兩瓶小瓶裝島泉春,頭一仰,一下子就下去了一大半,杜子明將瓶子放到嘴邊,抿了一下,今晚的酒怎麼一股苦苦的味道?
  舞池中,狂歌勁舞。
  王剛攥起酒瓶子:「杜總,三千萬就這樣沒了,真是錢財如糞土,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王剛不斷地拍打著自己的腦門,「當時就像鬼迷心竅似的。」
  粉紅的燈光中,杜子明端起酒杯輕輕地搖晃著,望著舞池中扭動的軀體,一陣陣刺鼻的香水味夾雜著汗臭味,杜子明眼前浮現出島泉酒業工人們穿著雨鞋加工原料的圖景,感覺胃裡不斷有蟲子在蠕動,蠕動得令人窒息。
  王剛「啪」的一聲拍打在吧檯上,杜子明在昏暗的燈光下,隱隱能看見王剛臉上的肉疙瘩在不規則地發洩心底的怨火,迷茫的眼神中充滿無奈。
  「命運這個東西很難說,命由天定,事在人為,很多事情錯在自己的決定,算命先生說我犯劫財,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衝動,就要遭遇衝動的懲罰。」王剛指著舞池中扭動屁股,賣弄風騷的女人,「女人容易讓人壞事,女人是魔與神的結合,但是現實中,讓我看到更多的是魔性在左右女人的靈魂。」
  杜子明不動聲色地望著王剛,王剛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談起過女人,王剛說女人是魔,難道他知道了什麼?杜子明隱隱聽出來這是王剛在發洩對宋如月的不滿,聽冷霜月提起過,有人在議論王剛來湖島縣的第一個晚上是宋如月設計的圈套。
  王剛突然一聲冷笑:「呵呵,女人的魔性能迷惑男人的雙眼,淹沒一個最冷酷的男人所有的理智,讓你的智商在關鍵時刻變成零。」杜子明舉起杯,王剛碰了一下:「我來湖島的第一個晚上,居然鬧出那麼大的醜事,是糊塗還是衝動?我始終覺得這裡面有問題。」
  杜子明覺得王剛有點怪,在心底反覆琢磨王剛女人魔性之說。王剛恨宋如月,但王剛不可能與宋如月翻臉,如果島泉酒業三年就能上市圈一大筆錢,那就不但可以解北京項目困局,還能得到一家上市公司。而現在王剛最大的願望就是翻本。
  看著痛苦的王剛,四千萬不到一年就玩掉了三千萬,簡直就是一場沒有前途的賭博,杜子明心中在不斷地打顫,但是王剛不繼續撐下去,湖島可能將面臨關門的危險,一切期望與夢想都將成為過眼雲煙。杜子明咬了咬牙,要將王剛的話題轉移:「王總,還是那句老話,島泉酒業有的是市場機會,如果你現在失去的話,將會後悔一輩子。從經濟學的角度講現在島泉酒業處於高度擴張時期,只要再加大投入,迅速佔領市場,第三年將是我們的收穫期。」
  王剛瞇著眼睛看了杜子明一眼,真是學究,自己現在手中需要現金,而島泉酒業就像一個無底洞,這樣一來如果從北京調現金到湖島的話,京都投資將面臨資金鏈斷裂的危險,加上北京國資合作的項目一直停滯,一招不慎,公司將面臨破產的命運。
  杜子明放下酒杯:「王總,現在已經投入了四千萬,如果我們這個時候收手的話,島泉酒業從此一蹶不振,前期的投入也將付諸東流,那可是你奮鬥十幾年的血汗錢呀,一旦島泉酒業完蛋,京都投資的其他公司同樣面臨資金短缺的危機,那樣不是全軍覆沒嗎?」
  王剛脖子一仰,將瓶中的白酒一飲而盡:「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明白,關鍵是我現在到什麼地方弄錢。你知道,現在國家收縮銀根,尤其像我們這樣的投資公司,銀行貸款可以說是難上加難。」王剛突然想起許木的話,杜子明雖然是老師,但是有很多關係,關鍵時刻也許能讓自己起死回生,「教授,我知道你的關係很多,你給我出個主意?」
  杜子明再次將目光投向了扭動的人群,自己是島泉酒業的第一任董事長,王剛將自己趕下來,現在王剛一旦真的放棄了前期的投資,島泉酒業上市就只能是黃粱一夢。杜子明幹掉瓶子裡剩下的白酒:「我去找宋如月談談,看政府能不能出面讓銀行給島泉酒業貸點款。」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杜子明望著半天不說話的宋如月,有點糊塗了。
  「宋縣長,現在島泉酒業是大力發展市場的時候,如果沒有後續資金,將再次面臨停產,我們的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東流。」杜子明還沒有在宋如月的辦公室發過火,這次是真急了。
  宋如月慢條斯理地說:「不行呀,現在政府很困難,你說給島泉酒業貸款,政府出面不太好吧?」宋如月看著一臉焦急的杜子明。當初是杜子明找到許木,許木再將王剛引到湖島來的,現在王剛真的撐不住,當初政府的一番苦心就白費了,杜子明的一番努力也就付諸東流了。杜子明心有不甘,當初的樣本工程政府就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倒閉?
  宋如月想起了一年前,濱海市政府組織湖島縣的鄉鎮幹部到南海縣考察明星企業南海藥業,南海縣與湖島縣一樣,在一片汪洋上孤懸千年,唯一不同的就是南海縣地處海南邊陲,湖島縣地處北方沿海城市濱海的邊陲。南海藥業除了廠門口那條瘦骨嶙峋的獵狗的狂吠聲外,整個廠區一片寂靜,南海藥業卻成為中國股市的第一牛股,聽說這個南海藥業的前身就是一家快要倒閉的破廠,後經高人運作,一舉創造神話。
  宋如月抱著枕頭輾轉反側,一夜無眠,耳邊不斷響起白天考察時劉芳的話:「南海縣能做到,湖島縣也能做到。」望著天花板,宋如月一直盤算到天亮,我宋如月三年內也要在湖島打造一家上市公司。
  回到湖島,劉芳找到宋如月進行了兩個小時的長談,最後劉芳決定將湖島縣的始皇甘泉進行改制,併力爭三年打造成湖島縣的第一大企業,成為湖島縣經濟建設的樣本工程。
  「當初島泉的成立還不是政府出面的,現在轉手出去了,但是政府還有幾百萬的資金在裡面沒有出來,一旦王剛撐不住,我們也將陷在裡面。」杜子明一聽宋如月的話,心中像潑了一盆涼水,沒有想到宋如月真的見死不救,眼前這個女人不但心狠手辣,還有些近乎殘忍。杜子明突然心中一絲涼意,宋如月請自己到湖島,一直當自己是個打工仔,為島泉酒業找資金的打工仔。
  「教授,島泉酒業的市場真的靠實力打出的嗎?四千萬的銷售是資金砸出來的。教授,我們現在應該正確認識眼前的困難,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再說了現在國家也在收縮銀根,你沒看報紙,國家是十二道金牌控制資金,現在貸款難度那麼大,我只是一個縣長,島泉酒業要的資金不是幾百元。」宋如月不懂股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報紙上天天在炒,股市有多火暴,1996年12月,新華社不得不發表社論,來對股市降溫,連續的三天暴跌。
  杜子明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微笑,宋如月所說的別的辦法就是讓島泉酒業上市,現在島泉酒業正常的生產都困難,運轉的資金都沒有,怎麼上市呢?杜子明想起了王剛昨晚的話,女人的魔性超越神的時候,女人的大腦裡就是異想天開,看來,宋如月真的跨越了魔性:「現在都運轉困難了,怎麼上市?」
  一大早,杜子明剛進辦公室,桌子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是自己的老媽的電話,老媽在電話那頭不斷地哭泣,杜子明目瞪口呆,足足半個小時沒有回過神來,回過神來後,杜子明直衝王剛的辦公室。
  正在看報表的王剛,臉色陰沉,杜子明與宋如月溝通的結果到底怎麼樣?王剛的心揪起來了,難道宋如月拒絕了杜子明提出的貸款支持請求,杜子明為什麼現在都還沒有向自己匯報呢?
  上氣不接下氣的杜子明讓王剛大吃一驚,杜子明焦急地問王剛:「王總,我女兒急病,需要馬上手術,能不能借我五十萬?」王剛一聽,開口就五十萬,皺著眉頭想了想,說:「現在公司一直處於虧損,一時半會兒拿不出這麼多錢,我得想想辦法。」
  王剛眉頭一皺,會不會是杜子明在演戲呢?當初劉芳、宋如月就給自己設計一個圈套,讓自己不能脫身,昨天杜子明都還有說有笑的,去與宋如月談後就突然要借五十萬給女兒治病,會不會宋如月拒絕了杜子明,杜子明認為島泉酒業沒有希望了,最後還要敲我王剛一筆銀子?
  杜子明的臉龐又落下一串淚珠。
  小水寒一直是杜子明心中的寶,來湖島之前,杜子明將小水寒帶回農村老家,讓父母照顧,自己好一心經營島泉酒業。可是昨天,吉林市人民醫院已經確診,小水寒患有急性藥物性腎損傷,醫生建議換腎,手術費用至少五十萬。
  王剛來回地在辦公室走動,杜子明的女兒到底得什麼急病,那麼急需五十萬元?這裡面是不是又是一個陷阱,到時候杜子明將五十萬卷跑,我王剛哭都哭不回來的。看杜子明急成這樣,也不是演戲呀,杜子明不但在湖島有宋如月劉芳這樣的政府關係,還有大批的投行資本圈內的關係,這次得罪了杜子明,自己翻盤的難度就大得多。再看兩天,看看杜子明到底是演戲還是女兒真的病了。
  王剛走到杜子明身邊:「杜總,我一定想辦法給你籌錢,孩子的病不能拖,你先打電話讓醫院做手術,這兩天籌到錢就給醫院補上。」
  水寒奶奶再次撥打了杜子明的電話,杜子明抓起電話。「子明呀,醫生剛才又說了,現在水寒已經出現腹水,再不換腎的話,就有生命危險,你借到錢了嗎?」水寒奶奶開始在電話中哭泣。
  「媽,孩子現在到底怎麼樣了?」杜子明一聽老人家的哭聲,自己的眼淚一滾就流了出來。
  「渾身腫得厲害,醫生說是水腫,高燒一直不退,渾身都是血點點。」水寒奶奶聲音急促,「兒子,今天一定要想辦法借錢,我就這麼一個小孫女,就是換我的腎都要換。」
  「媽,我正在想辦法,你千萬要保重身體。」杜子明的眼淚像兩條小溪似的流瀉到桌子上。兩天時間過去了,王剛還沒有籌集到五十萬,現在公司不是還有一百萬的現金嗎?為什麼王剛見死不救呢?
  「王八蛋!」杜子明再次衝到王剛的辦公室,淚水漣漣的杜子明一下子癱坐在王剛的對面,再次哀求:「王總,女兒的搶救時間就這兩天。」王剛一步上前扶起杜子明:「杜總,你千萬要保重身體,島泉酒業不能沒有你呀。」
  杜子明心中一涼,在我女兒急需救命的關頭,王剛想的不是救人,而是島泉酒業。杜子明咬咬牙正準備離開,王剛突然拉開了抽屜:「杜總,別著急,我這兩天東湊西湊,總算湊到了三十萬,你馬上讓醫院做手術。」
  望著杜子明明顯消瘦的背影,王剛心裡一陣不安,難道這次自己真的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島泉酒業將失去杜子明?
  當天下午,杜子明帶著三十萬現金直奔老家。當趕到醫院的時候,小水寒滿臉血點,面目全非,已經無法睜開眼睛,無法說話,這時,一名女醫生走過來,將杜子明拉到走廊上:「你是孩子的父親吧,孩子病情變化太快,醫院的控制能力非常有限,現在已經錯過換腎的時期,你們還是準備孩子的後事吧。」
  二十分鐘後,小水寒努力地睜開眼睛,兩眼乾涸得沒有一點兒水分,深陷的眼球已經灰暗無光,杜子明淚流滿面,不斷地呼喚著水寒的名字,小水寒好像聽到杜子明的呼喚,嘴角露出艱澀的一點微笑。五分鐘過後,小水寒兩腿一陣亂蹬,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伏在小水寒的床邊,杜子明以及水寒奶奶哭成一團。
  十天後,杜子明回到了湖島縣。
  一進辦公室,杜子明將王剛的三十萬現金,原封不動地放到王剛的辦公桌上,王剛怔住了:「杜總,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不是給孩子治病的錢嗎?怎麼沒用呢?」
  「永遠都用不了。」杜子明眼角流出了兩行熱淚。
  「杜總,那你先休息幾天再工作吧。」王剛望著一臉苦笑的杜子明,杜子明會不會……王剛立即將冒出來的念頭打住。
  「王總,不用了,上次我去找宋縣長的情況還一直沒有向你匯報,現在國家收縮銀根,宋縣長說了,從銀行貸款有一定難度,政府出面不太好,現在對於民營企業的貸款審查也比較嚴格,島泉酒業只有放手一搏,提前上市,這樣的話才可以融得大筆資金。」
  上市?當初許木說能快速上市我王剛才來湖島的,可是現在島泉酒業這個樣子,三五年上市都很難,杜子明曾經也是一個教授,難道也陷入女人的那種狂想思維之中?王剛一直在盤算,提前上市島泉酒業可以獲得大筆資金,但是現在這樣,許木未必會出面包裝島泉酒業,如果許木不接手的話,換成別的券商,可能包裝不成,反把自己裝進監獄:「許木肯定不會做,沒有業績我們無法包裝呀。」王剛很瞭解許木的脾氣。王剛望著杜子明,突然眼睛一亮,杜子明不是北國股改名師嗎?
  王剛心中暗暗想起了當初董事會改選的情景,當時自己還真有點聰明,留住了杜子明這麼一個在資本界有著廣泛人脈關係的高級打工仔。王剛臉上的肉疙瘩像一朵朵小花一樣,慢慢地綻放。
  「我們可以找人給我們整體包裝,許木只需要到時候簽字就可以了。」杜子明早就看出來,王剛並不留念島泉酒業,整天就想著自己翻本那點破事,只要島泉酒業上市,王剛的目的達到了,就可以早點讓王剛出局。
  從老家回到湖島,杜子明一晚上躺在床上就在想湖島的風風雨雨。宋如月請自己來,就是要完成市長劉芳交給的任務,島泉酒業從成立到王剛的進入,自己除了當了一個月的董事長,天天就是沒命地為島泉酒業找資金,為政府找接盤者,現在MBO的夢破了,島泉酒業變成王剛的了,自己依然是個打工仔。現在既然王剛想不擇手段地翻本套現,只要幫助王剛翻本套現,島泉酒業最終還會回歸到自己手中。
  杜子明思前想後,將來島泉酒業上市後萬一王剛不走,自己的計劃就落空了。現在王剛不敢將島泉酒業上市,就是因為許木不敢明目張膽地包裝島泉酒業,如果自己請一個自己最信賴的人來操刀島泉酒業上市,就能掌握更多王剛的秘密,包裝的島泉酒業將是一個天大的造假上市醜聞,有了這塊王牌,將來王剛不想出局都不行,到時候只要籌集少量資金,島泉酒業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杜子明望著王剛有點傻乎乎的肉疙瘩:「這件事情一定要找一個高手,一切的運作必須封閉進行。我知道一個人,在國內也包裝過南海藥業,也就是宋縣長他們去參觀的那個南海藥業,當時效果非常好。」杜子明端起王剛給倒的茶水喝了一口,「但是包裝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現金。」
  王剛一聽,杜子明就這主意:「有現金的話,我們就不用上市了。」
  杜子明呵呵一笑:「這是一個系統工程,這個資金只是一個借雞生蛋、瞞天過海的辦法。」杜子明的話讓王剛更糊塗,自己沒有讀過多少書,杜子明這一連串的詞,讓自己整不明白,什麼亂七八糟的借雞生蛋,瞞天過海?
  「王總,現在島泉酒業需要的是資金,銀行的資金很難拿到,現在國家限制金融機構的資金大量流進股市,我們這個時候如果能將困在市場中的機構資金拆借到一筆,就可以系統包裝一下我們的公司。」杜子明已經想好了一個通道,王剛可以先向非銀行金融機構拆借資金,等公司上市後通過委託理財等方式將資金轉出去,那樣的運作就會神不知鬼不覺,監管機構也沒有辦法。將來扼制資金拆借與包裝兩張王牌,王剛就得乖乖聽話。
  「只要有人就好拆借,」杜子明笑了笑,「在證券公司的人最好,他們擁有委託理財的牌照,對社會融資是合法的。通過證券公司,把國債或者委託理財的資金拆借一筆,只要島泉酒業上市,募集到現金後就能還上拆借的資金。」
  王剛眼前豁然開朗:「券商有呀,絕對是哥們兒級的。」杜子明還不知道,當初聯大集團成功收購京美證券的幕後,要不是王剛出手,京美證券早已成為北京「八哥」的洗錢工具了。
  也許這就是天意,當初,王剛在越南戰場的生死戰友鄭東剛剛跳槽到北方聯大集團,就被聯大集團下達了死命令,要求將京美證券從黑社會頭目「八哥」手中奪回來,鄭東無奈求助王剛,王剛將部分關於「八哥」的資料交給證監會機構部的哥們兒劉權,劉權出手將「八哥」趕出京美證券,鄭東如願擔任京美證券總經理,並承諾只要王剛需要資金,儘管開口就是。
  「資金沒問題的話,那事情就有眉目了,請到包裝高手就行。」一會兒哭窮,一會兒提到包裝上市資金又沒問題,眼前這個草莽到底玩什麼花樣?杜子明心裡有一絲納悶兒,看來島泉酒業的算盤不好打,控制王剛必須用自己的人。杜子明決定請自己在北方大學讀書時上鋪的兄弟,海南島證券界的風雲人物「一隻手」陳誠。
  在北方大學讀書的時候,陳誠由於是殘疾,只有一隻右手,在學校備受歧視,只有杜子明一個知心朋友。畢業後,陳誠選擇了留學,在美國的哈佛大學取得了金融博士學位後,提著幾本華爾街大師們送的金融學著作飛回了中國。
  陳誠第一次的大手筆就是將什麼都沒有的南海藥業給包裝成規模達到三億元的一家上市公司,通過什麼二氧化碳臨界值萃取的方式,生產一種治療性病的獨家秘方,一時市場火暴,南海藥業短短幾年就成為醫藥界一顆耀眼的新星,操盤手陳誠成為證券市場的傳奇人物。
  杜子明抓起桌子上的電話就給陳誠打。一聽杜子明的聲音,陳誠很激動,三年沒有見面了。很快杜子明就在電話中長噓短歎:「兄弟,我已經下海了,正在運作一個項目,可是這個項目現在資金有一定難度,不斷停產,當地政府卻要讓公司上市,這樣的項目你說我怎麼運作?」
  「大哥,我現在已經金盆洗手了,如果不金盆洗手的話,我還可以與大哥一起運作這個項目。」電話那端的陳誠也在不斷表示惋惜,陳誠將南海藥業運作上市後,除了自己炒點股票外,基本不問天下事。
  陳誠話都說到這個分兒上,自己還能請來嗎?杜子明把話鋒一轉:「兄弟你自有你的辦事原則,我再試著想想辦法。」杜子明可是在王剛面前誇了海口的,如果請不來,不但太沒有面子,自己的如意算盤也將落空。
  杜子明知道陳誠的苦衷,在操刀南海藥業上市的時候,證監會的人就盯上他了,證監會派出五人稽查查了三個月,最後無功而返。陳誠驚出一身冷汗,以後不再出山。杜子明的一個電話讓陳誠寢食難安,想當年大哥可是對我陳誠關愛有加,如果不是大哥的鼓勵,我陳誠就不會到華爾街求學,也就沒有今天。
  第三天王剛決定飛赴海南。
  在三亞沙灘上,王剛見到了杜子明所說的獨臂奇才陳誠。
  穿著游泳短褲,夾著一根碩大的雪茄煙,看到王剛,陳誠沒有伸手,而是將雪茄送到口中,開始吞雲吐霧,視王剛如無物。王剛沒有給陳誠遞名片。王剛有些討厭這個傲慢的傢伙,對著湛藍的海洋,看遠處海鳥展翅,在浩瀚的海洋上空盡情地翱翔,那是一片自由的天空,沒有憂愁與煩惱。
  足足半個小時,陳誠才將雪茄抽完。吐完最後一個煙圈,陳誠看了看旁邊的王剛:「你就是子明介紹來的那個王總?聽說以前還是越戰的英雄?」
  「是杜教授介紹來專程拜訪你的。」王剛依然沒有正視陳誠,努力地收緊臉上的肉疙瘩,就是要給陳誠看看,自己也不是低三下四的主兒。
  「哦。」陳誠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從旁邊的煙盒裡再掏出一根雪茄,「越戰英雄到商海,不容易呀,戰場上明槍易躲,商場上暗箭難防喲。」陳誠頭都沒有回,一扳打火機,又開始吞雲吐霧。
  王剛環顧了一下四周,大約二十米範圍之內沒有人曬太陽,陳誠的四周煙霧繚繞,本來想找個位置坐下來,陳誠的煙氣實在太大:「商場如戰場,暗箭是難防,陳總現在身處世外,羨慕呀!」
  陳誠吐了一個煙圈,望著遠處的海鳥:「呵呵,那個才叫逍遙快活。」
  王剛一時沒有明白過來,怎麼這個陳誠就抽個沒完了。王剛實在有點忍不住:「陳總也逍遙快活啊,從你吐煙圈就能看出陳總的逍遙自在。」王剛自己也抽雪茄,但是沒有陳誠這麼誇張,一根接一根。
  「我這人什麼都不喜歡,就喜歡抽雪茄。」陳誠一張口,把王剛給嚇了一跳,簡直就是一個恐怖的黑洞,怎麼沒有牙齒呢?
  「這傢伙可能生下來就沒有刷牙。」王剛在琢磨,江湖中這麼有名的人,怎麼牙齒就像鍋底,看到這樣的牙齒,就是山珍海味也沒有食慾。
  半個小時過去了,陳誠還是在不斷地抽雪茄,王剛看了一會兒海鳥,招呼都沒有打,轉身就走了,陳誠半天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個性。」
  王剛很是生氣,自己在北京也算是一個牛人,現在落難到湖島,怎麼就成了脫毛的野雞?那個傲慢的陳誠居然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實在太沒有面子了。王剛回到湖島的辦公室就給杜子明打電話:「你的那個哥們兒都是什麼人呀,怎麼那麼傲慢?」
  「你現在沒有與陳誠進行過交流,你自然無法知道他的能耐。想當初,劉備是三顧茅廬,隆中一對,劉備最終三分天下,如果沒有三顧茅廬,就沒有隆中一席話,沒有隆中的徹夜交流,哪有劉備大徹大悟三分天下的衝動與激情?」杜子明深知陳誠的能耐。
  「我希望再次見到他,能夠有所交流。」王剛還是擔心跑空路,自己沒有在海南三亞的沙灘上享受過生活的美妙,這次去就當旅遊。
  老地方,陳誠還是仰在沙灘椅上閉著眼睛抽著雪茄。
  陳誠示意王剛在旁邊坐下,將雪茄煙遞給王剛:「來一隻吧,這個可以讓人忘卻一切,嬌妻美女,功名利祿,也可以使浮躁的人變得沉穩,使輕狂的人變得成熟,可以讓人忘記所有煩惱與憂愁,可以使你的心就像這藍天白雲,就像海天相接處的海鳥,自由飛翔。」
  王剛有點暈了,都說抽煙有害健康,莫非這傢伙抽的是白粉?居然說出如此有哲理的話來,看來世界上什麼樣的怪人都有,連抽煙都有人能抽出理論來。
  陳誠終於睜開了眼睛,看著王剛一臉懷疑,表情怪異:「難道你懷疑我吸食白粉不成?現在那麼多抽煙的,可以說是浪費煙草,他們抽煙是麻木神經,跟吸毒沒有什麼兩樣,我抽煙是自己悟出來的。」
  煙抽到一半,王剛才從屁股後面摸出一張已經有點發皺的名片。本來是第一次到海灘前從皮包裡拿出來放在屁股後面的褲包裡,見面時交換名片方便,想不到第一次居然沒有派上用場,王剛也是個倔人,第二次還是將那張放到屁股後面,想不到在椅子上這麼一仰,就有了這造型。
  陳誠接過名片,一瞅已經皺皺巴巴,哈哈大笑:「這名片值得收藏。」
  王剛心裡開始有點發怵,眼前這個傢伙果然怪異,這一次他不是不理我,簡直就是東扯南山西扯海。道理是一套一套的,看來自己不直奔主題,這個傢伙要沒完沒了地講他的抽煙理論:「陳總,我是第二次來這裡了,也就不繞彎子,我想請你出山。」
  王剛輕微地咳了一聲:「我王剛是從戰場上拼出來的,陳總上次就說商場的不容易,王剛我是想做一件對湖島縣子孫有益的事情,我能不能從中獲得逍遙快活,實在無法預知。」
  陳誠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面:「人性是衝動的,而投資就是一場綜合博弈。只要你衝動,衝動地跑進一個博弈磁場,你將在這個磁場中天南海北地尋求突破口。當你的激情被無情地消磨,當你的意志無情地被瓦解,你的苦苦追尋換來的希望渺茫,你會突然發現你進入的是一個暗無天日的磁場,孤獨、無情、無助,一陣陣向你襲來的恐懼,將擊垮你脆弱的靈魂。就像一個不懂水性的人衝動地到海裡游泳,最後將遭遇衝動的懲罰,那就是溺水,當被水無情地奪走你的生命的時候,你才會徹底明白,原來這就是衝動的懲罰。」
  王剛有點蒙了,不是說陳誠是一個玩家,一個超級玩家嗎?怎麼隱退江湖後這麼小心了?人性是衝動的,還真的沒有錯,當初自己不是衝動,也不會幾個月幾千萬就沒有了。我現在真的是沒有辦法了,如果找不到高人,我也許就真的要在湖島溺水了。
  陳誠回頭望了望旁邊臉色有些難看的王剛,在電話中聽杜子明說過,王剛一到湖島就簽訂了股權轉讓協議,不是衝動也不會現在這樣一臉的憂鬱,憂鬱中帶著恐慌:「當然,所謂博弈,溺水者比比皆是,但是也有幸運的成功者,成功者應該說都是踩著灑滿鮮血的道路坎坷走來,四兩撥千斤的賭博蘊藏著一枚硬幣的機會成本風險。」陳誠停了停,「在博弈與鮮血的背後,人的理想與慾望左右靈魂。」
  一個星期後,王剛第三次坐上了去海南的飛機。
  王剛心中沒有底,望著窗外浩瀚的天空,漆黑一片,如果這次陳誠再拒絕的話,自己真的就要在湖島溺水。衝動的懲罰來得那麼快來得那麼直接嗎?
  飛機降落海口機場已經是晚上10點,夜幕中的海南島猶如一顆明珠。王剛叫出租司機把車速減到每小時30公里,一邊欣賞沿途的南國風光,一邊撥通了陳誠的電話:「陳總,睡了嗎?我現在在機場高速,馬上到海口市區。」
  「還沒有,現在米蘭雙雄大戰。」陳誠還在看正在直播的意大利足球甲級聯賽,AC米蘭對陣國際米蘭的精彩比賽。
  「對了,你住的地方預定沒有?」陳誠的關心讓王剛有些激動,這個前兩次那麼傲慢的傢伙,這次怎麼突然改變了態度?
  王剛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次能住陳誠家,他不知道,在請宋如月吃飯後的當晚,杜子明就給陳誠打電話:「哥們,島泉酒業是政府要打造的榜樣企業,政府在島泉酒業的發展過程中將大力支持。剛才我們這裡的政府領導已經拍了胸脯,再三叮囑不要辜負了政府的希望。」
  王剛與陳誠看完了米蘭雙雄的比賽,結果1比1的平局讓陳誠覺得很遺憾,在兩支球隊中,陳誠最喜歡國際米蘭,國際米蘭的前鋒浪費了至少三次絕佳的射門機會。
  兩個男人爭論了足足半個小時。這一夜,王剛向陳誠講了自己從越戰到現在的坎坷經歷,陳誠向王剛講了在北方大學與杜子明的點點滴滴,向王剛描述了華爾街大鱷的傳奇。
  王剛被華爾街的驚心動魄深深吸引,自己與老美在戰場上拼刺刀,就是沒有到過華爾街,遺憾呀,那裡是全球金融奇才們的天堂,在資本市場上混的,沒有到過華爾街就不是真正的資本英雄。

《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