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田忠信完全明白了,他們想通過鄉鎮調班子提幹部,叫他找被提拔的人斂錢。這正是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沒有想到會來得這樣快。
    一輛奧迪疾馳在由市裡到河縣的大道上。
    車裡坐的三個人,分別是市委書記秦君、秘書長耿直和秦君的秘書袁力。
    秦君40多歲年紀,眉清目明,器宇軒昂,他是改革開放後提拔培養起來的黨的年輕幹部。1983年,剛滿23歲的他在一個縣的縣委辦公室任秘書,以他的思想和才能,已被內定為縣級領導幹部的對象,但他堅決要求到基層到鄉鎮去,組織上滿足了他的要求。從那時開始,20多年的時間裡,他歷任過鄉長、鄉黨委書記、縣委副書記、縣長、縣委書記、副市長、市長,直到四年前任上了如今的市委書記。
    改革開放在這個年輕幹部的身上留有明顯而深刻的烙印,從當上領導幹部的那一天起,他一直倡導思想解放,一直把經濟建設作為第一要務,所以凡是他任過職的地方,改革開放都搞得好,經濟建設都上得快,年輕幹部都提拔得多。
    郝裕如任河縣縣長,就是他給市委一班人作工作決定的。這次他到河縣視察工作,一個是想指導一下河縣的領導班子,如何充分發揮河縣的優勢,加快河縣經濟發展的步伐;另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要跟郝裕如談談話,鼓勵鼓勵這個剛剛提拔起來的年輕幹部,如何放開手腳來幹。現在他正合目靠在坐椅上,想著該跟他說些什麼。
    耿直坐在秦君的旁邊。這個白面書生氣質的秀才,已經年過五旬了。他知道秦君正在用著腦子,所以保持著特有的安靜,連咳嗽都盡量地克制著,有時實在克制不住,就用手絹摀住嘴,哼哼幾下。
    耿直很佩服秦君。他做秘書工作快有30年了,起先是在縣裡,後來到了市裡,從當秘書,到當科長,到當辦公室副主任、主任,到當副秘書長、秘書長,一直都和文字打交道,成天忙著的就是起草和審閱文件及領導們的講話稿。這讓他常常感到辛苦,也讓他常常感到欣慰,每當看到由他起草或審定的材料,得到了領導上的首肯,尤其當那些稿子在會上講了以後,反應不錯的時候,他就特別地高興,有種成就感。
    但自從秦君當書記以後,給他做工作的機會就少得多了。除了大型會議的講話材料,還需要他組織起草以外,其他都不用他了,都是秦君自己構思,自己寫。更多的時候,是秦君依據情況,即興講話,臨場發揮。他特別讚賞秦君的即興講話,每次都講得切合實際,正中要害。從秦君的身上,耿直看到,隨著知識型年輕領導幹部的成長起來,為領導服務的文字秘書工作越來越不像從前那麼重要了。他因此有種輕鬆感,有時也自覺不自覺地有那麼一點兒失落。
    袁力26歲,渾身上下都顯示出現代年輕人的氣息,短髮又黑又亮,白淨的臉上散發著香脂的氣味,戴著墨鏡,穿一件高領紫紅色毛衣。三年前他剛從大學現代經濟管理系畢業,按照政策規定,大學畢業在基層干滿兩年才可到領導機關工作,由於秦君要求選一個懂得現代經濟管理的人當他的秘書,組織人事部門便破例將袁力留到市委機關,派到了秦君的身邊。雖說人們對袁力的作派有些議論,但秦君覺得對年輕人不必求全責備,袁力還是稱職的,因為袁力所熟悉的一些現代經濟管理的知識,對他的工作常有一定的幫助。得到書記賞識的袁力,在人前常有點傲氣的表現。
    司機見車裡坐的三個人都不說話,感到有些壓抑。他看看他們後,再踩油門,把車開得飛快。
    在秦君他們往河縣行進的過程中,吳運發和郝裕如正坐在吳運發的辦公室裡,研究著接待秦君書記一行的事宜。
    作為新任的縣委書記,吳運發很想把這次接待搞好。自昨天接到通知起,他想的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如何做個像樣的匯報,把他當縣委書記以後,對全縣的工作,有什麼新的謀略,新的措施,要好好地匯報匯報,徵得領導上的意見。想來想去,他覺得郝裕如在勞部長來縣宣佈班子調整意見的會議上,講的一番話很好。意思雖然跟他想的差不多,但郝裕如的用詞得當,不僅聽起來連貫有力,而且好記。於是他在郝裕如那番話的基礎上,又充實了一些具體的內容,叫辦公室的秘書們去拉匯報的提綱。
    跟吳運發一樣,郝裕如也特別重視秦書記來縣視察的事。他想他雖然通過田忠信給秦君送了禮,有了一種特殊的關係,但秦書記對他本人的瞭解畢竟是很少的,這回秦書記親臨河縣,是他向秦書記展示自己的一個好機會,他一定要好好地表現表現。他知道,全面匯報是吳運發,他只能在中間插些話,或者在吳運發匯報後,作些補充。
    為了這個,他昨晚想了很長的時間,最後還是以上次任職會上的講話為基礎,準備了一番話。另外,他想應該安排秦書記他們到他原來任過職的王家屯鄉和忠信實業公司去看看。他原來任過職的王家屯鄉,一直是他的聯繫點,這兩年發展很快,可以看做是他在那裡打的好基礎。
    忠信實業公司河縣分公司,是田忠信為支持他來縣裡開辦的,也算是他當縣長以後引進的,公司開工建設的住宅小區和街道拓寬美化工程,是他優化投資環境的重要舉措。讓秦書記他們看看這個,既能顯示他的開拓精神,又便於加深他跟秦書記私下裡的關係。
    想定這個以後,他馬上給田忠信打電話。但田忠信說,他有急事已經回市裡了,實際他當時正在路上。郝裕如問他有什麼急事,他說了他瞎編的話。郝裕如覺得那事並不比秦書記來縣裡的事重要,所以要他抓緊處理處理,明天一定要回來,在公司裡等候秦書記的視察。
    田忠信卻說他不宜在公開的場合跟秦書記見面,還說縣裡的工程剛開工,也不宜安排秦書記去視察。郝裕如聽了感到納悶,田忠信總說他跟秦書記很熟,為什麼又不宜公開見面呢?難道他們的關係是秘密的嗎?田忠信曾經說過,他在市裡做買賣辦公司的過程中,認識了秦書記等人,因為很熟,秦書記他們才敢托他辦那種事,這不是很矛盾嗎?
    儘管這樣,還是沒有引起他對田忠信的懷疑。當時他想問個明白,又覺得電話裡說得太多不妥當,只好讓田忠信早點回縣裡來。有了這個不如意,郝裕如晚上的覺都沒有睡好。
    早晨一上班,吳運發就把郝裕如叫到他的辦公室,研究接待秦書記的問題。他先把縣委辦公室拉的匯報提綱給郝裕如看,郝裕如一看提綱裡寫的都是他說過的那些話,心裡就很不高興,認為是吳運發竊取了自己的思想成果。
    吳運發似乎看出了郝裕如的心理活動,解釋說這是辦公室拉的單子,因為匯報是代表縣委縣政府的,他們把兩下的內容都拉進去了。郝裕如卻在心裡說,什麼兩下的內容都拉進去了,明擺著都是我的謀劃嘛。不過,在吳運發徵求他意見的時候,他還是只說很好,沒有講別的話。
    接下來商量安排秦書記到什麼地方視察,吳運發提出了幾個鄉鎮,其中沒有王家屯鄉,這讓郝裕如更加心裡不高興,他想提出來,卻賭氣沒有說。吳運發後來提到了忠信實業公司,郝裕如覺得田忠信不在,又沒有得到他的同意,便以忠信實業公司剛剛開張,沒有什麼看頭為由,給推掉了。
    回到市裡的田忠信,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又驚慌,又難熬,不知秦君這次到河縣,讓他會是一個什麼結果。他想,如果秦君在與郝裕如共處的過程中,談露了他,叫他們識破了他的真相,他就一切都完了,不但發大財的夢想會徹底破滅,還會成為遭眾人唾罵的牢囚獄鬼。雖然他編了一套瞎話騙郝裕如,但他從電話裡聽出來,郝裕如好像根本不信。他特別後悔說自己不宜跟秦書記公開見面的話,可著急之下說出去的話,是無法再收回來了。要是郝裕如由此引起懷疑,就更會在秦君跟前證實他的真偽了。
    怎麼辦?田忠信覺得事已至此,自己難有回天之力,無法阻止秦君去,也無法阻止郝裕如在秦君跟前說些什麼,只能等待命運的裁決了。
    小個子田忠信多次朝天作揖,讓老天保佑自己。難道公證無私的老天,真會保佑這樣一個騙子嗎?
    秦君沒有到縣委等縣委安排後,才開展自己的工作,而是到了河縣境內就深入到沿途的鄉村裡進行起了視察。在吳運發和郝裕如得到消息的時候,秦君他們已經走了好幾個地方了,吳運發和郝裕如隨即乘車趕了去。
    在他們找到秦君一行的時候,秦君正在王家屯鄉查看。郝裕如因此很高興,他以為這是秦君特意到這裡的,特意在支持他。
    秦君見他們來了,就同他們一起查看。秦君對這個鄉工作的幾次表揚,都被郝裕如認為是在肯定自己。秦君對那裡工作的指示意見,也被郝裕如說成是對自己的鼓勵和鞭策。後來他們又到了別的鄉,直到晚上八點鐘的時候才到了縣城,進了賓館。
    到賓館沒有休息,只簡單吃了點飯,秦君就開始聽縣裡的匯報。吳運發依照提綱,匯報了一個多小時。在吳運發匯報完之後,秦君問郝裕如有什麼補充。郝裕如想,自己的東西,已被吳運發竊去說完了,他要再說,不但是重複,也顯得自己沒有水平,好像自己只能依照吳運發說的饒饒舌似的,他因此感到很憋氣,只敷衍地說自己沒有什麼可補充的了。
    秦君在談意見做指示的時候,充分肯定了縣裡的指導思想和發展經濟的統籌謀劃及其所要採取的主要措施,這讓郝裕如又一次感到心裡不舒服。在他看來,秦君肯定和表揚的是吳運發,不是他郝裕如,而那些東西卻都是他郝裕如想出來的。秦君在肯定完以後,講了幾條意見,要求他們進一步解放思想,加大改革開放的力度,一定要上下團結一致,齊心協力地抓經濟,謀發展,務必使河縣的經濟建設有一個大幅度的提升。
    匯報會開到了晚上11點多鐘。
    第二天,秦君繼續到河縣其他地方視察,又看了幾個企業,又到了幾個鄉鎮。這天結束視察以後,晚上快12點鐘的時候,秦君把郝裕如叫到了自己下榻的房間。
    郝裕如一聽秦書記單獨召見自己,心裡有種特有的親切感和自豪感。他想秦書記的這個舉動,足以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不一般,因為全縣五套班子裡的幾十號人,他是唯一一個被單獨召見的。在去往賓館的路上,他猜想著秦君會對他說些什麼,想著自己該如何趁此機會好好地表現一番。他想,他一定要叫秦書記看出他的水平,看出他的感恩。如果有可能,他還想告訴秦書記,吳運發匯報的那些,實際都是他郝裕如的點子。
    秦君聽見敲門聲後,一邊喊著進來,一邊起身迎到了門跟前。在郝裕如剛一邁進門時,他就緊緊地握住了郝裕如的手,親切地看著這個年輕人。
    郝裕如以為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跟秦書記的特殊關係,十分高興十分感激地握著秦君的手,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秦君拉郝裕如坐下後,問他當上縣長以後,有何感想。
    郝裕如心想,秦書記第一句話就問他這個,顯然是要他說內心深處的話,因此便說,當上縣長以後讓他特別感動,非常感謝秦書記對他的培養和提攜。
    秦君儘管是個很正派很優秀的領導幹部,但他畢竟也是生活在這個社會裡的一個人,所以面對郝裕如這樣的話,心裡還是高興的,只是一般地糾正說,推薦他當縣長,是組織是市委的決定,而且根據實際的情況,秦君還說,市委之所以要提拔他當縣長,是因為他政績突出,年輕有為,覺得早一點給他壓擔子,對培養年輕幹部有益,更對黨的長遠事業有益。
    郝裕如聽了,認為這正是秦君進一步在告訴他,他這縣長是破格當上的,沒有秦君的力主,肯定不會是他。他同時想,眼前的這個秦書記,畢竟是高級領導,即使是跟他單獨談話,也不會說完全無原則的話,也不會把話說得那麼直白,人家總還是要維護自己的面子的呀。要不然,收錢的事,怎麼會托人不顯山不露水地進行呢?
    這樣想著,他立刻就接上秦君的話說:「秦書記說得對,我明白,我知道,自然是組織是市委決定的,我自然應該首先感謝組織,感謝市委對我的信任,但秦書記我怎麼能忘記呢?我永遠也忘不了秦書記的!」
    看著郝裕如那由衷感激的面孔,尤其是那雙十分感恩十分親近的眼睛,秦君有些動心。
    人都是感情動物,誰能不為情所動呢?秦君也願意他的下級感激他。特別是郝裕如,就是他力主提起來的,現在郝裕如知道這一點,感激他,他能不高興嗎?雖說提拔培養年輕幹部,是為了黨的事業,但他也樂意也在乎自己在這中間所起的作用,也樂意也在乎被提拔被培養的人知道這一點,明白這一點。這就是人,秦君因此很高興,因此和郝裕如說了很多話。他跟郝裕如說了改革開放,建設現代化國家的宏偉前景,說了年輕幹部在這中間的特殊使命,說了怎樣鍛煉自己,塑造自己,使自己成為一個優秀的年輕領導幹部,還說了自己的許多親身體會。
    郝裕如認為秦君能跟他說這麼多話,能把自己的親身體會都給他說出來,足見秦君對他就是不一般,就是有一層工作之外的親密關係。他覺得秦君說的這些話也都很對,很重要。在他看來,秦君不但沒有什麼不好,而且是個很實際,對下級很負責的領導幹部。秦君之所以採取那樣的辦法收禮,是因為秦君也得往上送,秦君也想陞遷,提拔。自古人往高處走,當幹部的誰不想提拔得越高越好呢?所以秦君不得不那樣做。但秦君不是看錢為是的人,不是教人學壞的人。秦君把工作,把事業放在首位,講的全是怎麼把工作做好,秦君是在告訴他,顯著的政績是不斷提拔的基礎。秦君似乎擔心他產生錯覺,以為送了錢,有了私交,就可以怠慢工作。郝裕如想到這裡,對秦君肅然起敬。
    他趕緊在本子上記著秦君說過的話,並在心裡對秦君說:秦書記,您的良苦用心,我完全明白了,您放心,我一定會按您的指示去做的。
    秦君見郝裕如記得很認真,面孔激動得泛著紅暈,心裡高興。他說:「你不要都寫下了,記住我說的精神就行了。我說的這些,只作為你的參考,有什麼不對的,你可以修正的。」
    郝裕如停下筆,很激動地說:「秦書記說的太好了,怎麼會有不對的呢?我只怕落下一句話,過後回想不起來了,所以我只能先記在本子上。」
    秦君笑了笑說:「看你現在的情況,讓我想起了20多年前我當鄉長時,縣委組織部長給我談話的情景,那時我也是這樣激動,也是急著把部長說的話一句不落地記在本子上。現在想起來,後來用上的還是那些話的大致精神,特別是改革開放的形勢發展很快,實踐中遇到的問題千變萬化,破解每一個難題,推動每一項工作,都需要依據情況,獨立思考,才能有解決的辦法,才能讓工作不斷地前進,讓事業不斷地發展啊!好了,我已經說了很多了,現在該你說說了,說說你今後的工作有什麼打算?」
    郝裕如先說了他對秦書記指示的認識、體會,然後說工作上的打算。由於他對自己的那個整體謀劃情有獨鍾,不由自主地先重複了一下吳運發匯報時說過的話,並在前面特意貫以「我考慮我認為」這樣一些字眼,試圖說明那本是出自他郝裕如的思想。不過說完之後,他又有些後悔,擔心這樣一來,不明真情的秦書記會不會覺得,倒像是他有意竊取別人的東西。他想不如乾脆向秦書記說明實情,卻又有些缺乏勇氣。
    秦君好像真有想法似的,他接住郝裕如的話說,整體謀劃固然重要,但具體怎麼幹更加重要,作為具體執行的政府,應在具體落實上多動腦子,多拿出招數。
    郝裕如聽了,像是挨了批評似的。他覺得自己已是弄巧成拙了,不能再做解釋,趕快點頭稱是,說自己的一些具體的想法。在說到改善縣城投資環境時,他說了田忠信來縣投資興辦房地產開發的事。
    郝裕如敏感地注意到,當他說到田忠信名字的時候,秦君好像愣了一下神。其實,秦君根本沒有愣什麼神,他的神經正常平靜得很,原因還是郝裕如神經有毛病,凡是說到自己有問題的地方,總感到對方的反應不正常。在往後的談話中,幾乎都是這樣。
    秦君沒有問田忠信的事,他覺得秦君在有意迴避。
    秦君和郝裕如的談話,進行了很長的時間,快到深夜兩點鐘的時候才結束。在整個談話過程中,秦君一直懷著真誠的希望,郝裕如卻時不時地用病態的心理猜度著對方。
    一點紅在郝裕如被叫走以後,一直在家裡焦急地等候著。她尋思秦書記這個時候把她男人找去,一准很重要,一准要說些秘密的話兒。所以,郝裕如一進家門,她就急不可耐地問秦書記都說了些什麼。郝裕如如實告訴她以後,她不相信,瞪著大眼問:「不會吧?你難道還要給我藏著掖著嗎?」
    郝裕如告訴她,確實是這樣,說:「你和我原來的想法,都太俗了,太低了,你就沒有好好地想一想,人家秦書記會說我們想像的那些話嗎?人家秦書記可是高人啊!」於是,他說了他對秦書記談話的理解。
    一點紅聽了以後,拍手叫絕,說郝裕如說得一點都沒有錯,怪不得人家秦書記能當大官呢,郝裕如以後就應當像秦書記那樣,這回總算靠上高人了,以後陞官發財沒有問題了。
    兩口子高興得不得了,從秦君說到田忠信,又從田忠信說到秦君。一致認為,秦君和田忠信都是非同一般的人物,他們有幸能跟這兩個人結交,是他們難得的福分。只要他們牢牢靠住這兩個人,步步高陞絕對沒有問題。
    一點紅提出,等有了錢,應該通過田忠信再給秦書記和勞部長送些過去,郝裕如表示完全同意老婆的意見。一點紅便要郝裕如抓緊時間弄錢,她說馬上要調整鄉鎮的班子,要郝裕如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
    郝裕如說提拔幹部是縣委那邊管的事,想當鄉鎮領導的就是送,也送不到他手上。一點紅則認為,事在人為,不能眼看著讓吳運發和組織部長全把好處得了去,沒有決定權,還有建議推薦權,尤其與政府對口的鄉鎮長,不能只讓他們說了算。郝裕如雖覺得老婆說得有一定道理,但他覺得還是不好運作,就算他建議了,推薦了,人家怎麼會知道呢?這時他不由就想到了田忠信。
    田忠信這幾天一直提心吊膽地等候著不知是凶是吉的結果,三天時間對他來說就好像過了三年似的。他多少次拿起手機來看,既沒有從河縣打來的電話,也沒有發來任何的信息,越是平靜,他越是感到不安。
    這天晚上,他翻來覆去很長時間睡不著覺,後來剛剛睡著,忽然聽到了手機的響聲。這讓他炸屍一般從被窩裡坐起來,一看手機上顯示的是郝裕如的電話,不由渾身發抖。因為在他看來,這個時候打來的電話,是凶無疑。他愣著,尋思了半天,才把電話接通,小心地喂了一聲。
    郝裕如本來就要停止呼叫了,卻又聽到了那邊的動靜,他趕快不好意思地說:「是田經理嗎?真是對不起。你瞧我,竟然忘記是什麼時間了,這個時候給你打電話,吵醒了你的酣睡,罪過啊罪過。」
    田忠信一聽郝裕如這口氣,慌恐失去大半,他立刻提高了聲音說:「沒有關係沒有關係,郝縣長不必客氣,有什麼話您說。」
    郝裕如說:「不了不了,我真是昏了頭,怎麼能在這深更半夜裡給你打電話呢?先不說了,你快睡吧。」
    田忠信堅持道:「不不不!郝縣長,您何必這樣客氣呢?我已經醒來了,您快說吧。您要不說,我可睡不著了。」
    郝裕如只好說:「那好吧,其實也沒有什麼著急的事,我就是想問下,你什麼時候回縣裡來。因為,因為晚上在加班,就忘了已經是深夜了,打擾了你的覺,實在不好意思。」
    田忠信聽郝裕如說晚上加班到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只是想問他什麼時候回縣裡,又有些猜疑了。他###不住地問道:「是啊,郝縣長那麼忙呀?怎麼會加班這麼晚呢?您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有什麼急事嗎?」
    郝裕如回答說:「是這樣,晚上秦書記找我談話來,談到了深夜兩點多鐘,回到家裡,又反覆想著秦書記說的話,弄得大腦太###了,只想著有的事得跟你商量商量,竟忘記已是凌晨四點了。」
    田忠信的大眼珠子迅速地轉動著,分析著郝裕如這話裡頭的意思。他擔心的就是秦君跟郝裕如單獨談話,他們果然談了。談的什麼能談那麼晚,能讓郝裕如回家以後反覆地想呢?郝裕如要跟他商量的,會是什麼事呢?儘管他從聲音裡沒有聽出特別的地方,但他還是感到凶多吉少。懼怕的心理,使他顧不得###自己的危險,迫不及待地又問了郝裕如一些不該問的話,比如秦書記都談了些什麼,郝裕如到底有什麼事想跟他商量,等等。
    對於如此明顯的紕漏,郝裕如依然毫無察覺,他只是出於彼此間的好意說,電話裡說不方便,又這麼晚了,還是等見面再細談吧。田忠信自然不好再往下追問了。
    第二天,田忠信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了河縣。他一見郝裕如,心就完全地放下來了。
    這是晚上在郝裕如的家裡,郝裕如兩口子見了田忠信還是那麼親熱,那麼敬重。他們把田忠信請坐到客廳正中的位子上,沏茶,敬煙,說許多恭維的話。田忠信看著這些,心裡一邊高興,一邊有些納悶地想,這是怎麼了?秦君來了一趟,非但沒有###了我,倒好像提高了他們對我的信任似的?他叼著煙喝著茶穩坐在那裡,等候著他們把謎底說開。
    恭維過後,郝裕如開始給田忠信說正事。他就像是給領導匯報似的,詳細向田忠信說了秦君找他談話的情況,其中包括秦君都說了些什麼,他都做了些什麼回應,以及他對書記指示的理解,他的決心,他的無盡的感激。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下老婆,一點紅馬上接上他的話說:「秦書記對郝裕如真是太好了,對我們真是太好了。秦書記這樣關心我們,這樣對我們好,我們無論如何不能無動於衷,我們必須表示表示我們的心意。」
    田忠信聽了一點紅這話,似乎有點明白了,他們急著找我,難道還是想通過我給秦君他們送啊?他不得不問一句:「你們什麼意思,請明說吧。」
    一點紅說:「還能有什麼意思,我們覺得,還應當送點兒。」
    田忠信想,這真是意料不到的結果,秦君的河縣之行,不但沒有給我造下任何危險,反倒又給我帶來了發財的福氣啊!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說:「好吧,也應該,我給你們辦。」
    一點紅卻說:「但現在我們手上還沒有呢。」
    田忠信的大眼珠子一轉,立刻慷慨地說:「這好辦,你們說個數,我有,我給辦就成了。」
    一點紅說:「不不,您在這裡的公司剛開張,用錢的地方那麼多,怎麼行呢?我們想倒有個來錢的道兒,鄉鎮馬上就要調班子了,可以利用這個機會籌點款。」
    郝裕如隨即說了自己的顧慮,他說他正想就這個問題跟田忠信好好地商量商量。
    田忠信這才完全明白了他們找他回來的意思,他們想通過鄉鎮調班子提幹部,叫他找被提拔的人斂錢。這正是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沒有想到會來得這樣快。
    郝裕如見田忠信似有難言之處,馬上說:「田經理,我知道這事不好辦,因為你對鄉鎮的人不熟悉,這都是她出的餿主意。」
    田忠信很快說:「郝縣長,這事好辦,您放心,包在我身上。不熟悉,會有辦法熟悉的,只是我需要好好地考慮一下,既要把事辦了,又要讓郝縣長絕對的安全,待我有了具體的方案,再給郝縣長匯報,一起商量。」他說完這話,以時候不早了為由,站起來就要告辭。
    郝裕如見田忠信雖是痛快地答應了,但急著要走,心裡感到不踏實。一點紅認為田忠信需要好好考慮一下辦法,也是應該,她用眼色阻止了郝裕如還想要說的話,與丈夫一起送田忠信到大門外,握手告別。

《官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