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熊大力和柳長春一去不回頭,菖蒲一人孤獨地坐在空房裡,聽四下一片死寂,感到不安。他猛地站起身,開門正要走出去,忽然一顆石子像一道流星飛來,他來不及躲閃,頭上的涼帽被打落地上。
菖蒲打了個冷怔,只見一個面帶殺氣的女子跳到他的面前。
這個女子頗有幾分姿色,卻是女扮男裝,身穿飄飄欲仙的杭紡長衫,一頂白涼帽壓在眉梢,抬手動腳,矯健而又裊娜,然而目光咄咄逼人。
「姑娘,你是誰?」菖蒲定了定神,尊重地問道。
「我替滴滴嬌和迷魂香來服侍俞公子!」這個女子把菖蒲推進屋去,反關上門。
菖蒲皺起眉頭,冷冷地說:「我不要誰來服侍,請你離開。」
這個女子莞爾一笑,眉目傳情,顧盼流光,妖冶風騷地說:「千里姻緣一線牽,我要跟俞公子結鴛鴦。」說著,解開長衫的領扣,露出一抹蔥心綠的圍胸。
「姑娘請自重!」菖蒲後退著,「我已經是個有了妻室的人。」
「那就給俞公子做二房,再不就做一對露水夫妻。」這個女子不依不饒,逼上前來。
「無恥!」菖蒲大怒,一拍桌子,抓起茶壺,「你再不顧臉面,可就別怪我的手黑。」
這個女子哈哈一陣大笑,扯開長衫,腰間紅綾帶上斜插著一把雪亮的匕首。她高高一抱拳,說:「俞公子果然是一團正氣的上品人物!實不相瞞,你要是色迷心竅,碰我的身子一下,我這把匕首就刺進你的胸膛。」
菖蒲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強笑著問道:「姑娘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鄭三發的妹子小藕。」這個女子又穿上長衫,笑吟吟地說。
「失敬了!」菖蒲連忙施禮。
鄭小藕一邊給菖蒲斟茶,一邊說:「剛才俞公子的兩位部下把滴滴嬌和迷魂香送回花票房子,我把他們二位扣留下來,問明了你們的來意,這才前來試探俞公子,看你是不是上等人品?」
菖蒲笑了笑,說:「我來萍水湖,會見令兄,是想跟令兄聯合抗日,保衛鄉土。據我看,令兄目前還舉棋不定,所以還要請藕姑娘多多幫忙。」
「俞公子請放心,我能作我哥哥一半的主。」鄭小藕忽然臉上一紅,低下了頭,「不過,也要請俞公子幫一幫我的忙。」
「只要藕姑娘張口,我一定有求必應,盡力而為。」菖蒲捧著茶盅,等候鄭小藕提出條件。
「我想……」鄭小藕羞澀地咬了咬嘴唇,「我想把你那個柳長春留下來,他說要聽你的將令。」
菖蒲笑道:「只要你們兩廂情願,我更想成人之美。」
「多謝俞公子!」鄭小藕眉開眼笑,「我這就去找我哥哥,幫他拿主意。」
鄭小藕傳喚了三寸丁,為俞菖蒲、熊大力和柳長春擺上筵席,然後一陣風奔三太子廟去。
三太子廟大殿裡,鄭三發跟他的一文一武商討軍機大事,鬼吹燈夏三在一旁敲邊鼓。
「抗日?屎!」閻鐵山急赤白臉,滿嘴噴濺唾沫星子。「日本兵有飛機、大炮、坦克車,宋哲元的二十九軍還沒有打上幾個回合,就丟盔棄甲,落花流水了,咱們這一點破銅爛鐵的家當,怎麼能拿雞蛋碰碌碡?」
「可是,日本鬼子果真打到萍水湖,我招架不招架呢?」鄭三發憂心仲仲地說。
鬼吹燈夏三眨了眨眼睛,鬼鬼祟祟,嘁嘁喳喳地說:「我從天津來,聽說齊燮元要出山,招兵買馬成立治安軍,跟日本人提攜親善,維持社會治安;你們不如前去搭一股,討個名正言順的番號,得個加官進爵的封賞,占一塊膘肥肉厚的地盤,那可真是一本萬利。」
「使不得,使不得!」萬年知連搖肥頭,「寧做小國之君,不做大國之臣,寧為雞頭,不為鳳尾;鄭司令是青龍星下界,怎能屈居人下?」
「可是,跟齊老舉人聯合,齊老舉人名高輩大,我也還是矮一頭,低一等呀!」鄭三發苦著臉兒說。
「這卻又不同。」萬年知老謀深算地拉著長聲說,「齊老舉人並不爭名奪利,俞公子是個文墨書生,他們爺兒倆不過是金字牌匾,兵權還是握在司令手裡。咱們借用這兩塊招牌,打著抗日旗號,擴充隊伍,成就大業,正是天賜良機。」
「有理,高見!」鄭三發眉頭舒展了,兩眼直放光,「那就押這一注。」
「且慢!」鬼吹燈夏三又插了一槓子,「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只怕萬老軍師沒有看透這位俞公子。如今的大學生,十個有五對是共產黨。前年冬天,共產黨赤化了張學良跟楊虎城,在西安扣押了蔣委員長;鄭司令跟這位俞公子聯合,手下弟兄一被他赤化,不光要丟了兵權,只怕性命難保。」
鄭三發打了個寒噤,心慌意亂地說:「萬軍師,你趕快打聽明白,俞公子到底是不是共產黨?」
「不是!」萬年知斬釘截鐵地說。
「怎見得?」鄭三發問道。
「我暗中給俞公子相了面。」萬年知故弄玄虛,「從頭上看,共產黨的華蓋放紅光,那俞公子的華蓋放金光;從臉上看,共產黨面帶煞氣,那俞公子滿面春風;從眼神看,共產黨的目光如電,那俞公子的眼色柔和。所以,我敢斷定,俞公子不是共產黨。」
「老雜毛滿嘴跑舌頭!」閻鐵山咆哮著,「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那個俞公子嘴上甜言蜜語,心裡不懷好意。依我的錦囊妙計,乾脆把他扣下來,捎信給齊老舉人,叫齊老舉人交出縣城贖票。」
「然後跟齊元燮合夥!」鬼吹燈夏三拍著巴掌,「我馬上返回天津,給你們雙方撮合。」
鄭三發手托下巴,翻著眼珠兒,沉吟半晌,才說:「你們各有道理,我看咱們還是腳踩兩隻船,哪頭炕熱睡哪頭,哪邊順風倒哪邊。」
「我連夜動身!」鬼吹燈夏三趁熱打鐵又趁火打劫,「我給你跑腿兒,你得花幾個鞋錢。」
「要多少?」鄭三發從腰間摸出錢褡子。
「白送我十個花票。」鬼吹燈夏三伸出兩個巴掌,都張開五指。
「你給我抱著腦袋滾蛋!」閻鐵山像一隻瘋狗,又潑口大罵鬼吹燈夏三,「這十個花票就是十棵搖錢樹,一枝一權也不能給你。」
鬼吹燈夏三卻不急不惱,嘻笑著說:「鐵山,花票房子的生意你不必多嘴,我去討藕姑娘的金口玉言。」
「姑奶奶來啦!」鄭小藕大搖大擺走進來。
鬼吹燈夏三趕忙湊上前去,打躬作揖說:「恭喜藕姑娘!」像一隻哈叭狗,圍著鄭小藕團團轉。
「喜從何來?」鄭小藕冷冷地問道。
「請到花票房子,我向藕姑娘詳細稟告。」
「好話不背人,背人沒好話,你就鳴鑼響鼓地唱吧!」
「我……我給藕姑娘找了個如意郎君,」鬼吹燈夏三涎著臉兒說,「那真是小白臉,美男子,會說一口字正腔圓的日本話,就要在治安軍裡當個少校翻譯官。」
「收起你那小白臉的美男子,留給你們夏家的姑娘受用吧!」鄭小藕揚著臉兒,兩隻翡翠金耳環蕩來蕩去,「姑奶奶我有主兒啦!」
「誰?」鄭三發嚇了一跳,大嚷著問道。
鄭小藕故意羞答答,慢吞吞地說,「俞菖蒲俞公子……」
「他!」鄭三發大驚失色。
「……作媒人。」
「到底是誰?」
「跟我門當戶對,棋逢對手。」
「究竟是個什麼人,快快告訴我!」鄭三發急得青筋暴起,跳著腳喊叫。
「哥哥,我來告訴你!」鄭小藕的嘴角掠過一抹冷峭的笑影:「我不光替自己找了主兒,也替你作了主;咱們得打定主意,改邪歸正,跟俞公子聯合抗日,掙一個光宗耀祖的好名聲。」
「小妹,你給鬼迷了心竅!」閻鐵山氣惱交加,又不敢過分發作,「那個俞公子迷住了你,你上了那個書生哥兒的當。」
「迷住了我的是俞公子那一片堂堂正正的道理!」鄭小藕高聲說。「哥哥,要是你們不願跟俞公子聯合,那就分給我一支人馬,我跟他合夥。」
「好一個心比天高的藕姑娘!」萬年知熱烈捧場。
鄭三發只得長歎一聲,說:「小妹,就依了你,帶我去見你給我選中的妹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