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從哪年起,大島被皇帝給忘了。漢人的商船漸少,只有零星漁船從周圍小島上過來停泊。大島人漸漸把皇帝也給忘了。
陸地上又改朝換代車輪大戰了千百遭,大島還是在地球上慢慢地踱四方步。照著「天上一天,世上一年」的說法,大島跟天堂沒多大差別。每年都有些個在大陸上丟了地的農民逃到大島上來種大島人的地跟大島人生孩子,數年下來就弄得大島上姓什麼的都有了。乘船
來的雲遊道士到了大島上變活神仙,吃了藍山上開的無葉花和屍草,人人都跟著道士跳舞,個個頭上冒紫光。大島人大方好客,連島上最老的「繼」家也不知在哪年由誰生下了第一個帶漢人血統的先人,所以「極得乎」的歷史沒人再提了。
這年,一位繼家人老年得子。
這繼老先生此刻悲喜交加:兒子好不容易生下來了,老婆卻死了。家裡人先是忙著接生後又忙著停屍,繼老先生不知是哭還是笑,坐在那兒發呆。人們從這屋奔到那屋,議論著怎麼把紅白喜事一塊兒辦了才好。
正在這時,一隻豬龜拱開繼家小後門兒,拱進院兒裡來;穿過後院,拱開屋後面的小偏門兒,又拱進屋裡去;穿過一間屋,又拱開一扇門兒,又拱進一間屋。這間屋地上放著一個搖籃,搖籃裡放著一個嬰兒,嬰兒閉著眼,被小軟棉被捲兒裹著,豬龜輕輕過去,用鼻子拱了拱搖籃,在嬰兒臉上聞了聞,嬰兒醒了,一看見豬龜竟大笑出聲!
笑聲驚著了原是來接生後又得洗屍的巫婆。她對女屍說:「可不得了,你這孩子怎麼一生下來就會笑啊?」說完趕緊跑到嬰兒屋裡,一進門就看見了豬龜,嚇得又扭頭往回跑,隨後她帶來了一群人,人們都擠在門口,卻沒人敢進屋裡來,全體都下跪。
豬龜馬上頭也不抬地走了,邊走邊哼哼。人們把嬰兒忘了,跟在豬龜身後,想看清它是不是長著豬頭豬腳。它果真像豬似的一路小跑著進了山,到了深潭邊,「撲通」一下跳進去,濺起巨大的浪花來。人們這才又想起嬰兒,跑回去看,嬰兒還在睡,根本不會笑。
巫婆說:「我可看得真真的,那龜是母的。」馬上母豬龜上岸會男嬰的故事就被嘴快的人給編出來了。
巫婆又說:「咱往好裡想,雖說這孩子一生下來他親媽就死了,可倒召來個女神仙給他當媽,將來必是大福大貴的主兒。可再細想,也可怕:這男嬰孩兒怎麼一生下來就為了個女豬龜笑出聲來呢?!要不怎麼說母豬龜是祖傳的會勾搭男人呢,連個男嬰都給勾上了,也可見這男孩兒長大了好色。」
但有人拿她開心:「大娘啊,要說這孩子好色,他怎麼見了你沒笑出聲來呢?您到底是個白生生的女人呢,總比那豬龜強多了。」
巫婆面不改色:「你怎麼就見得孩子眼裡看龜就是龜呢?」
嘴快的人又編出新故事:那笑聲是龜發出來的,而不是小孩兒。
這豬龜到底上岸是來當媽、還是來當妻、還是來背孩子下水、還是嫌水裡日子無聊,成了大島人飯桌上的話題。這天有家人吃晚飯時為了豬龜與嬰兒的關係爭起來,突然小孫子說:「不是豬龜上岸要天下大亂嗎?哪兒亂了?」
一句話,把大人們都說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