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集體上訪

    三天之後,馬克文找蕭如峰談話,「如峰,根據組織要求,決定將你調離綠水鎮。」
    「馬部長,說實話,我並不想離開綠水。對那裡的情況我比較熟悉,群眾的情況也比較瞭解。而且在招商引資上剛剛走步。組織上能不能再考慮一下?讓我留下來。」
    「如峰,組織上對你的工作還是非常肯定的,所以決定讓你到大一點的鄉鎮去工作,這樣你的平台也會大一些,更好有所作為啊。」
    「馬步長,我知道這是組織上對我的關心。但是,我在綠水的時間還不長,可以說工作上剛剛進入狀態。現在突然調離,對有些工作不利啊。」
    「如峰,你是一個優秀的幹部。這一點,我們都知道。但是,不僅綠水需要你,其他的鄉鎮也需要你。」
    作為組織部長,馬克文無法把實際情況對蕭如峰說。
    那天,賈景輝找到馬克文,「馬部長,我有一個建議想跟您說說。」
    「好啊,景輝,有什麼好的點子?」
    「馬部長,我聽說最近縣裡有小範圍的人事調整,如果是真的話。蕭如峰是不是從我們鎮裡調走?」
    馬克文覺得非常意外,「景輝,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馬部長,也許過去你們沒有發現。如峰這個同志什麼都好,就是好大喜功,每次做了一點點成績,就驕傲得不行,到處張揚。老是通過打壓別人來達到抬高自己的目的。現在鎮裡的幹部意見很大,特別是劉群鎮長,對他非常惱火。再不將如峰同志調走,將來怕會弄得不可收拾啊。」
    「如峰是這樣的人嗎?」
    「是的,真的是這樣。現在在鎮裡反映很大啊。再這樣下去會出亂子的。」
    「景輝,可不可以這樣?我們把如峰找來,跟他做一次誡勉談話。向他指出缺點和不足,這樣也許會更好些。」
    「馬部長,不是這麼回事。這個同志我比較瞭解。他是聽不進別人意見的。」
    談完後,馬克文找到劉群,「蕭如峰跟大家的關係怎麼樣?」
    「一般般吧。最明顯的不足就是喜歡說自己的功勞。不過,這點東西本來不算是什麼的,問題的關鍵是鎮裡有部分同志不服氣。」
    「啊,原來是這樣。」
    陳小璐再次找到蕭如峰,「我想跟你一起走。」
    蕭如峰只覺得心裡一動,看著這個純潔的漂亮女孩子,覺得自己與她好像有一種親近感。
    「小璐,開什麼玩笑。」
    「蕭書記,我真的不開玩笑,我是認真的,真的,我以為只有跟著你這樣的領導才能幹出成績、幹出一番事業來,才能有所作為。」
    「把我抬得太高了,我並不是你所說的那麼有能力,其實任何人也都有他自身的不足,只不過你是沒有看到或者你是聽多了關於我的好話才這麼認為的。」
    「蕭書記,我雖然從學校畢業的時間並不算長,社會經歷雖不多,但也在鄉鎮工作了幾年,從書上看的,耳朵裡聽的,對人的觀察能力、分辨能力也還有這麼一點點。」
    蕭如峰看她的樣子真的不像是在說笑,就說,「這不可能的,你是一個國家幹部,並不是一件東西,我怎麼能把你帶走呢?哪怕你就是我的秘書我也不能帶你走啊,何況你不是我的秘書,再說,我也沒有資格配秘書的。」
    「我不管這些,蕭書記,你就是想辦法也要把我帶走。」
    陳小璐的眼眶裡流出了淚水。
    「你看,你看,耍小孩子脾氣了,你還是綠水鎮黨政辦公室主任啊!我們綠水鎮雖說不大,可也有三萬多人呢,你就是這三萬多人的辦公室主任,你要維護這三萬多人的形象呀。」蕭如峰想開句玩笑,逗一逗陳小璐。
    「快把眼淚擦掉,要不人家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你要不讓我跟你走,就是欺負我了。」陳小璐一本正經,我明天就去組織部要求調動。
    「組織部也不會答應的。」
    「他們要是不答應,我就放棄這項工作,不幹了,真的,蕭書記,我說得到做得到,現在我陳小璐找個工作並不是很難的事,甚至可以說是很容易的事,並且收入比在這裡可以高出很多。」
    「我知道,但是你不能任性,你要知道,在哪兒都一樣工作,都一樣可以為群眾辦實事、辦好事。」
    「蕭書記,我不是任性,我是為了我的人生目標能實現,幹事的環境不同,效果也就不一樣,也許到這個地方辦一件事,到另一個地方就可以辦幾件,如果你沒有來,也許我早就走了。」
    「就是因為我要走了嗎?」
    「這是原因中的一個。」
    「聽你這麼說難道還有其他的原因?能不能說來聽聽?」
    陳小璐臉一紅,「今天不說了,以後我會告訴你的。蕭書記,真的,我的態度是認真的。」
    「小璐,這事恐怕不行。我有什麼理由把你帶走?難道我去對馬部長說,『馬部長,我要調走也行,但這個陳小璐我要帶走啊。』要是馬部長說,『如峰,你為什麼要把陳小璐帶走呢?』我就什麼也說不上來。到時,就只能成為一個笑話了,不知內情的人,恐怕還會產生誤會,以為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到時倒真的是有嘴說不清了。」
    聽了這話,陳小璐的臉不由得又是一紅,「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任由他們說去。」
    「可事實是,到時清的不清,濁的也不一定濁了,經由人們的嘴一渲染,這水就渾了,什麼也分不清了,到時陷入被動的還怕只是我們。」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只好辭職,等你調走了,三天之內我就辭職。」
    「小璐,別幹傻事了。」
    這時,人們卻不知道,綠水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上訪悄悄在醞釀當中。
    第二天上午,縣政府廣場突然出現了一支100多人的上訪隊伍。他們打出了橫幅和標語。在這支隊伍當中,綠水鎮21個村,幾乎每個村都有三五個代表人物,都有村裡的幹部摻雜在裡面,還有少數鎮直辦單位的干職工。當中有人說,要不是我們攔住,恐怕來的人還會更多,可能會有三五百人。
    事前沒有一點徵兆,一絲風聲也沒有得到,可見這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上訪,而且組織得相當嚴密。有這麼多村幹部參與和鄉直鄉辦單位干職工參與的大規模上訪,不僅在綠水是頭一次,就是在整個澄江市也是絕無僅有的。
    據瞭解,他們都是化整為零,三五成群地陸續來到縣政府廣場,好像事先有個時間和地點上的約定一樣。
    縣政府立即通知公安部門派來便衣警察到現場維持秩序,防止暴力事件的發生。
    上訪人員就坐在縣政府門前的台階上,沒有激動的場面,沒有劇烈的爭吵,更沒有誰和幹部們推推搡搡,前來維持秩序的公安幹警們看到他們這種井然的樣子,既感到欣慰,也覺得奇怪。
    可是,事情的發展更讓人覺得奇怪。上訪的人的目的就是要把蕭如峰留在綠水,不讓他到其他鄉鎮去任職。
    「把我們的蕭如峰書記留下來。」
    「把蕭如峰書記留下來,我們綠水需要他,綠水的群眾需要他。」
    上訪者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把蕭如峰留下來,讓他繼續擔任綠水鎮的黨委副書記。並且聲稱,縣委縣政府如果不答應他們這個要求。他們不會離開而且還要到市裡上訪,一直上訪到把蕭如峰留在綠水為止。
    縣委書記丁中知道這件事後非常生氣,「這簡直是瞎扯淡。」
    他想不到蕭如峰會為了使自己不調離綠水而搞這樣一種譁眾取寵的方式。心說,看來賈景輝反映的情況還真是這樣的。
    丁中知道蕭如峰是一位很受群眾歡迎的幹部,也知道他在綠水很有威信,辦了不少實事、好事。準備在適當的時候重用這個年輕的小伙子,但是,前不久出了個匿名信事件,弄得班子不團結,黨委書記賈景輝專門為這件事到縣委要求把蕭如峰調離。為了整個班子和綠水的發展,丁中只好答應賈景輝,把蕭如峰調到另一個鄉鎮。但是,丁中是個愛才的人,所以蕭如峰所到的鄉鎮比綠水鎮人口要多兩萬,經濟條件也要好得多。從某種角度來說,也算是重用了。
    想不到,這次又來了個*事件,這說明蕭如峰在政治上還是很不成熟的。
    丁中一方面親自出面與群眾代表進行座談,另一方面指示縣紀委立即著手調查此事。「樹正,如果發現蕭如峰與這次上訪行為有任何指使或謀劃關係的話,立即撤銷職務。如此沒有組織沒有紀律,哪裡像是一個黨員幹部的樣子。」
    「好的,我這就派出一個專門的調查組,對這次上訪事件進行調查。」
    「一個黨的幹部,為了自己的職位。竟然策動群眾大規模地上訪,說小一點這是表明他在政治上很不成熟,說大一點這是嚴重影響社會穩定的治安事件。」丁中非常生氣。
    蕭如峰本來準備下村去。
    這時陳小璐急急忙忙地路過來,「蕭書記,不好了。」
    「什麼事?小璐,你慢點說。」
    「我們鎮出現一百多人的上訪,現在全部在縣政府廣場。」
    「什麼?我們這裡出現這種情況,為什麼事情?好像這幾天沒有什麼大事發生。」
    「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是為了你的事。」
    「為了我的事?」蕭如峰更加莫名其妙。
    「是啊,群眾說要把你留在綠水,不讓你走,於是發生了上訪事件。」
    「扯淡,怎麼可以這樣做?」蕭如峰腦子裡嗡地一下,只覺得這一下完了,這一輩子肯定完了。他只差沒有哭出來,心說,前一次紙條的事還沒有完,這一次又是哪個渾蛋在害自己啊。
    很明顯的,事情一出來。大家一看馬上就會以為是他蕭如峰在操縱策劃這件事情。
    他心裡反覆地想:這是誰在背後指使和策劃的呢?無論怎樣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要知道,一個從政的人,一旦出現了這類事情,不僅是在領導的眼裡徹底完蛋了。就是在群眾中他也完了,還能有什麼威信?這樣一來,他的政治前途就徹底毀了。
    這簡直就是一個政治上的笑話。
    蕭如峰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就是以後別人不說他,他自己也會感到臉面沒地方放。
    此時此刻,他感到無地自容。
    蕭如峰馬上趕到縣城,一邊和鎮裡的幹部做群眾的思想工作。一邊注意著人們的神態,政府的工作人員看到他雖然照樣跟他打招呼,但是人們都用鄙夷的目光看著蕭如峰。
    「各位的好意我心領了,請大家回去吧。」
    「各位,我蕭如峰在這裡給大家磕頭了,請大家回去吧,不要影響政府正常的辦公秩序啊。」
    「我蕭如峰走不走,現在還沒有決定,這是組織上的事情,是工作需要。」
    「蕭書記,這事與你無關,是我們自願來的,我們要你留下來。」
    「蕭書記,你不要擔心,有什麼責任我們自己負。」
    「蕭書記,說穿了,要求把你這樣的好幹部留下來,我們也是為了自己。」
    「你們這樣,不僅幫不了我,反而會害了我。」蕭如峰心急如焚。
    區洋走到蕭如峰身邊,「如峰書記,你在群眾裡面的威信很高嘛,大家都很擁護你。這種事情,在我們綠水好像是前所未有吧?」
    蕭如峰明顯地感受到了區洋話語中的諷刺。
    賈景輝走到蕭如峰身邊,「如峰同志,對這個結果你滿意了吧?群眾對你真夠擁護的啊。」
    蕭如峰覺得非常委屈,「賈書記,我也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我希望組織上能調查清楚這件事,還我一個清白。」
    「有些事情是說不清楚的,也查不清楚的。」賈景輝臉上充滿了諷刺。
    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蕭如峰想。
    上訪群眾選了六位代表和縣委對話。
    六位群眾代表走進了縣委會議室,縣委書記丁中親自接見了他們,因為涉及幹部問題,因此,縣委副書記、紀委書記李樹正、組織部長馬克文也都來到了會議室。
    「你們當中有沒有村幹部?大家都是群眾派來的代表,我希望在這裡能聽到大家最真實的意見,最希望我們解決的問題。」
    「沒有,我們都是普通群眾,村裡的幹部來了一些。但都在下面等著。丁書記,我們這也是沒有辦法,我們也知道錯了。但是,實在是沒有辦法,我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把蕭如峰書記留在我們綠水。」
    「為什麼要留在綠水?」丁中問。
    「因為我們綠水的老百姓都覺得他好,覺得他這個人好說話,大家什麼話都可以跟他說。他也願意聽我們說話,我們難得碰到一個這樣的幹部,你們卻要把他調走。大家都有些想不通,覺得有些話想跟你說說。當然,我們也不是說其他幹部就不好了,但是,說句實話,與蕭如峰書記比較。他們的差距還是比較大。今天,要不是我們攔著,恐怕來的人會遠遠不止這麼多。」
    「請你們說說蕭如峰怎麼會受到你們歡迎的?」
    「我來說說,」蘭冬根搶過了話題,「去年,我們家發生塌方……丁書記,他不僅當天晚上沒有合眼,而且冒著大雨到村裡其他農戶家中挨家挨房察看了一天,身上的衣服從頭天晚上到第二天晚上就沒有幹過。」
    「去年,我兒子差一點就去參加打架了,如果不是蕭書記想辦法讓我們勸了回來。那一次,不知要死傷多少人。」
    「這個事情我也知道。」丁中點點頭,神態輕鬆了下來。
    ……
    「那麼,你們的賈景輝書記呢?現在你們說說他。」
    「他呀,我們不是很熟悉。但是,有一年我去找他反映一個事。當時我不認識他,明明他就在辦公室,我問賈書記在不在的時候。他聽到了,卻走了。看到這樣子,旁邊的人只好騙我說,賈書記不在。丁書記,您說!一個鎮裡的黨委書記,能這樣對待我們麼?要是蕭如峰書記,絕對不會出現這種事情。」
    「他這個人私心太重,我們村裡的小學校,是他的親戚賈昌財做的。丁書記,質量實在太差了,如果不信你現在就可以派人去看看,前年才做的學校,現在到處都是裂縫。」
    「有這種事?」丁中的臉上的表情又凝重起來。
    「丁書記,這種事多了,去年我們村裡修的那條路,也是賈昌財修的。現在就開始爛了,聽說綠水各個村的公路基本上都是賈書記的親戚修的。哪一條的質量都不好。」
    ……
    「謝謝您!丁書記,我們為今天的事情向您道歉。但是,我們還是要求把蕭書記留下來。」
    「要說謝謝!我是真正應該謝謝你們。雖然你們的方式不對,但是,你們讓我對蕭如峰同志有了一個更加全面的瞭解。也使我對一些存在的問題有了進一步的瞭解。你們提出的問題,我們會考慮的。請大家放心。」
    「謝謝丁書記!」
    談話進行了兩個多小時後,六位群眾代表高興地離開了會議室。
    一會兒,廣場上的100多名上訪人員就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樹正,克文,剛才的話你們也聽到了。看來,對蕭如峰同志的情況,我們得重新考慮。事情並不是我們過去瞭解的那樣,所以,如果說今天的上訪有責任的話,首先是我的責任。」
    「丁書記,要說責任,是我的責任,是我這個組織部長沒有把情況瞭解清楚。」
    李樹正說,「我也有責任,對有些存在的問題,沒有發現,沒進行調查。」
    「看來,對綠水的有關問題,我們得重新認識。樹正,你們與有關部門成立調查組,今天下午就進入綠水,認真進行調查。迅速把這次上訪事件和有關問題瞭解清楚,該糾的糾,該查的查,該澄清的澄清。」
    「好,我馬上進行安排。」
    「克文,樹正那邊調查結束後,你根據有關情況,對綠水的問題重新拿出一個盤子來。」
    「好的。」
    群眾代表走後,丁中給賈景輝打了個電話,「你立即通知蕭如峰到縣委會議室來。」
    賈景輝從丁中的語氣當中聽出了他的不高興。
    他想,肯定是上訪事件引起了丁中的不高興,這下有好戲看了。不怕你蕭如峰天天下鄉做樣子,看你今天還能怎麼樣?
    賈景輝抑制住內心的高興給蕭如峰打電話,故作關心地提醒,「如峰啊,丁書記叫你立即去一趟縣委會議室,聽他的口氣很不高興,你可要有個思想準備啊。」
    「賈書記,我沒做虧心事,心底無私,沒有什麼準備的。」
    「如峰,你跟我說句心裡話,這次上訪,到底是不是你組織的?」
    「不是,絕對不是。我蕭如峰不是這樣一個沒有組織原則的人。」
    「如峰,到現在這個時候,你要對我說實話。我也好到丁書記那兒幫你說說話,你也知道,丁書記對我一直是比較信任的。」
    「賈書記,真的不是,我怎麼會組織上訪呢?這一點上,你應該瞭解我。」
    「既然這樣,那我也就無能為力了。如峰,你好自為之吧。」
    賈景輝掛了電話。
    蕭如峰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縣委會議室門口,他不知道這一進去,等待自己的是什麼樣的批評教育,是什麼樣的命運。但無論怎樣,自己作何種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他推開了縣委會議室的門,看到不僅縣委書記丁中坐在那兒,還有縣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李樹正、組織部長馬克文都在,他知道今天這事大了。
    「丁書記,我……」
    一見到丁中,蕭如峰只覺得有千種萬種委屈在心頭,卻又無從說起。
    「蕭如峰,你好大的膽子啊!」丁中好像沒有聽到蕭如峰的話一樣,「一百多號人的*在我們縣還是第一次吧,像這種上訪,不要說在綠水,就是在我們澄江市也還是第一次吧,對這件事你怎麼解釋?」
    「丁書記,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更是一名共產黨員,我自信我還知道『廉恥』二字。我以我的黨性和人格擔保,這件事與我絕對沒有半點關係,我希望組織上立即成立調查組,對這件事進行調查瞭解,如果組織上發現我有不軌行為,請立即查處我。」
    「坐吧,坐吧,」丁中給蕭如峰倒了一杯水,「你不要激動,與你有沒有關係,組織上會查清的,說說你在綠水鎮的工作,說說你和群眾的關係吧。」
    辦公室裡的空氣先是有些沉悶,後來就顯得活躍了起來,丁中、李樹正、馬克文的臉上也不時有笑容出現。但是,他們的神態依然很嚴肅。蕭如峰出門的時候,丁中拍拍蕭如峰的肩膀,「我也以我的黨性和人格向你保證,組織上會公正對待幹部的,特別是心裡裝著老百姓的幹部,為群眾辦實事辦好事的幹部。」
    蕭如峰剛出門,賈景輝就被叫了進去。
    幾分鐘後,賈景輝就鐵青著臉走了出來。
    沒有人知道幾位領導對賈景輝說了什麼,也沒有人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賈景輝很生氣,他根本沒想到丁中今天會發這麼大的火,會這麼嚴厲地批評自己,「你太讓我失望了!」丁中的一句話,使賈景輝感到前途未卜。
    事情在轉瞬之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賈景輝回到鎮裡,關在房間裡悶了半天。
    誰知道蕭如峰說了什麼呢?本來說得好好的,要把蕭如峰調走,卻突然間因為這事發生了大面積的上訪。
    賈景輝感到蕭如峰對自己的威脅不僅僅是挑戰威信,而是可能影響自己的職務了。
    縣紀委、縣公安局聯合調查組當天下午就進駐了綠水鎮。
    賈景輝堅決聲稱這是蕭如峰策劃的一起對抗組織調動的事件,「我一直以為如峰同志是成熟的,是一個以大局為重的同志。平時,我看他在工作上表現也不錯,尤其在招商引資上,更是做出了很不錯的成績,為綠水的發展做了一定的貢獻。但是,我沒有想到,這個同志個人的慾望極度膨脹,好大喜功。先是利用紙條宣揚自己的成績,在得知組織上要將他調走後,又策劃這種嚴重影響社會秩序的上訪事件。我建議組織上一定要嚴肅處理這次事件。」
    劉群也知道賈景輝吃了苦頭,心裡暗自高興,心說賈景輝這下吃了苦頭,估計換屆時從綠水調走的可能性更大。蕭如峰經過這次事件,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如果不調走,今後賈景輝肯定會想辦法打擊他,孤立他。要是這樣,自己可以多關心一下,把他拉到這邊來。如果調走,那麼對自己的威脅也就自然解除。
    退一步講,只要上訪的事情沒有查清楚,他就說不清,縣委對他也肯定一肚子的火氣,估計也難以提拔起來。
    「確實想不到,如峰同志竟然這樣做。」劉群說。
    區洋、凌步新在鎮幹部中極力宣傳這是蕭如峰自己導演的一場鬧劇。
    「想不到一個鎮黨委副書記卻素質這麼低劣,連最起碼的廉恥都沒有。」
    「很明顯就是他自己找人組織的嘛。目的就是不想離開綠水,你們以為群眾真的很擁護他啊,我還沒有聽過這樣的事情呢。」
    「群眾會為了一個幹部的去留,*,這不是天方夜譚是什麼?我以為調查組就要給這樣的人嚴厲的處分。」
    在賈景輝的暗示下,區洋、凌步新通過各種手段找到當天參加上訪的人員,「這次你們把事情鬧大了,縣裡沒有這麼容易放過這件事的。弄不好你們都要吃虧。」
    「吃什麼虧,我們又沒有做違法的事情。能吃什麼虧?」
    「那可不能這麼說,你們沒看到嗎?縣公安局的人都來了。說不定要抓人進去。你們就說,這次上了蕭如峰的當,是蕭如峰為了確保自己在綠水不被調走,暗中指示有關人員進行串聯,*。」
    「那不可能,這是我們自發組織的,怎麼能推到蕭書記身上,這麼缺德的事情,我不幹。」
    「這怎麼叫缺德?這很明顯是一種自我保護,自我保護就是保護自己。難道你們連保護自己也不會?」
    「保護自己也不能讓我們昧著良心誣陷別人,何況蕭書記對我們平時那樣關心,我們還誣陷他,那不是恩將仇報嗎?」
    一時間風聲鶴唳,蕭如峰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他知道,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自己是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的,唯一的希望就是調查組能盡快查出事情真相,還自己清白。
    賈景輝找到蕭如峰,要求他向組織坦白自己的錯誤。
    「如峰同志,作為鎮黨委書記、作為同事,也作為兄長,我希望你就這件事盡快向調查組如實交代清楚。你要知道,這是一起很嚴重的非法組織群眾*事件,在我們綠源縣乃至我們整個澄江市的影響都是很大的,我有責任提醒你,要正視自己的錯誤。」
    「賈書記,真的與我無關,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這麼做。我也迫切希望組織上能夠盡快查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我澄清責任。」
    「如峰同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俗話說,好漢做事好漢當嘛,既然做了,就不要怕,如果怕,就不要做。」
    蕭如峰聽了這話非常生氣,「賈景輝同志,在調查結果沒有出來之前,你無權作出這樣的結論。我說過,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我蕭如峰絕不會做出這種無組織無原則的事情來。我相信組織上會還我一個清白的。」
    「那好,我們就等著組織上的結論吧。」賈景輝重重地將杯子拿起又放下。
    蕭如峰知道,今天跟賈景輝等於是撕破了臉皮,今後的日子也許更加艱難。
    「是走還是留?」蕭如峰心裡充滿了矛盾。
    他心裡非常感激那些為了他而上訪的人,非常感激那些群眾,他想留下來為他們多辦一些事情。但是,目前這種情況下,賈景輝還會容得下自己嗎?劉群會容得下自己嗎?
    梅笑冬勸他盡快離開綠水,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如峰,綠水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我知道,絕對不會是你做的。但是,這種事情很難說清楚的。你脫不了干係。我的意見是你盡快調離那個是非之地。」
    「爸,我心裡現在很矛盾,如果調走了,也許這件事就真的成了我做的了。但是,如果不調走,今後,在這裡的工作也許很難開展。」
    「是啊,所以,我覺得無論如何。你還是離開綠水為好。男子漢大丈夫受點委屈怕什麼,總有一天會證明這事不是你做的。」
    調查組經過查通話記錄,找當事人談話,調查取證,最後把電話追到了銀泉村黨支部書記吳水法身上。最後,大量事實證明,是他組織和導演了這一次上訪事件。
    就在調查組要找吳水法時,他卻自己來到了調查組,「不用查了,這件事是我組織的。」
    「你為什麼要組織這一次上訪?」
    「就是為了要留下蕭如峰書記。」
    「有沒有人在後面組織或者暗示你做這件事情?」
    「這怎麼可能呢?蕭書記的好,不是我吳水法一個人說的,你們要是不相信。可以到我們鄉各個村子去,你可以去問任何一個人。這是經過了大家公認的好幹部。」
    「你把詳細經過談談吧。」
    「好的。」
    原來,吳水法到鎮裡辦事,無意中聽說蕭如峰要調走,就想通過一種手段把他留下來。正琢磨這事的時候,碰上了高寨村黨部書記高迎才。
    「老吳,在幹什麼呢,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老高,我到鎮裡辦個事。」
    「是不是事情辦得不順?看你這樣子好像有心事啊。」
    「唉呀,老高,我正沒有主張呢,你就來了,告訴你一個消息。聽說蕭書記要調走了。」
    「蕭如峰書記要調走?不可能吧,他到我們這裡沒有多久,怎麼就要走了?」高迎才有點不相信。
    「是啊,你說我們有沒有辦法留住他啊?」
    「我們?我們能有什麼辦法?這事好像是組織部管的吧。組織部長好像是馬克文,可是,我們不認識他,怎麼去弄?再說,我們去了估計也是沒辦法的。」
    「要不我們乾脆去找丁書記,他說了肯定有用的。」吳水法像是徵求意見。
    「要是丁書記不答應呢?我們怎麼辦?」高迎才抓抓後腦勺。
    「那我們就來個*,留住蕭書記。電視裡面不是有嗎?古代的清官離開時,成千上萬的人送他們。我們就來個只留不送。用這種方式把蕭書記留下來。」
    「可是,這樣做,違反了管理規定,是非法組織上訪。」
    「為了蕭如峰書記能留下來,管不了那麼多了。萬一宣佈了,可就真的是晚了,我不信縣委能不考慮我們這麼多人的意見。」
    「你不怕,我也不怕。再說,我們到了縣裡不亂來,不做違法的事,能怎麼樣?我們也不要人太多了,去個一百多號人就行了。」高迎才本來就是一個不怕事的人。
    「怕就怕到了縣裡,我們控制不了。」吳水發有些擔心。
    「哪可得說好了,誰要亂來,我們就對誰不客氣了。我們不能因為這事,反而害了蕭書記。」
    他們說幹就幹,馬上就開始進行聯絡,把一些村幹部、鎮直辦的部分單位的朋友聯繫到一起。
    「怎麼走?這樣子是去不了的,鎮裡知道後,一定會派人攔下來。」
    「必須秘密地走,大家各走各的。到縣城之後再集合,我一會兒去寫兩個條幅,明天到了之後打開來。要叮囑大家千萬不能把消息透露出去,否則,就會誤事。」
    上訪就這樣發生了。
    「調查組的各位領導,我知道這次上訪是一種非法行為,如果有什麼後果,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但是,我還是向你們各位提出這個要求,把蕭如峰書記留在綠水。我們需要他。」
    通過三天的調查,發現蕭如峰確實與這次上訪事件沒有任何關係。他跟其他人一樣,事前對這件事根本一無所知。
    調查組在綠水進行調查的時候,劉群加緊了活動。
    晚上,他來到羅子明家裡,「羅書記,這次綠水鎮群眾*,動靜鬧得非常大。現在全縣幹部群眾都在議論這件事,不知縣裡對這件事會怎麼處理。」
    羅子明點燃一支煙,並不看劉群,「劉群,丁書記對這件事非常生氣。現在調查組不是剛剛進入你們那裡嗎?結果好像還沒有出來,處理人是肯定的。到時,你這鎮長恐怕也難脫干係啊。」
    「不過,看樣子賈景輝也弄得很被動,這一點上從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來。是不是他也會動?」
    「這個目前還沒有消息,還沒有開書記碰頭會。」
    「羅書記,您是我的老領導,一直對我非常關心,我也是在您的關心下成長起來的。我想,如果賈景輝調走,是不是我可以接書記的位子?我有優勢,在綠水工作多年,對綠水的工來農業各個方面比較瞭解,對綠水的幹部也比較熟悉。不用經過熟悉情況這個過程,就能很快進入狀態。並且有利於一些工作的延續性開展。」
    「劉群,如果是賈景輝調走的話,通常情況下鎮長接書記的位子是完全可以的。也確實如你所說,有利於工作的延續性開展。我明天問問馬克文看看,如果有可能,討論的時候,我幫你說說話,看看行不行。」
    「好的。謝謝羅書記,還是我的老領導關心我啊。」
    羅子明從沙發上起來,來到劉群身邊。劉群趕緊旁邊挪了挪身子,空出一個位置,羅子明坐下後,伸手在劉群肩上拍了兩下,「劉群,我不關心你還能關心誰啊?你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
    劉群滿心歡喜地離開了羅子明的家裡。
    羅子明既然答應了,只要賈景輝調走,就有這種可能。羅子明分管黨群,幹部工作是其中的一項重要工作,在幹部工作上,他的話份量還是比較重的。每一次的幹部任免,一般情況下都是先經過組織部長、黨群副書記、縣委書記三個人。有個大概的意向之後,再上書記碰頭會,然後再上常委會。
    賈景輝比較狼狽一些,他想不到這次上訪那把火會燒到自己頭上。丁中那天的一席話,說得很重,使他感到形勢有點不妙。不知道這次上訪事件的處理結果會如何,翻來覆去想了兩個晚上之後。為了保險起見,賈景輝自己開著車跑了一趟市裡,找到副市長蔡子清。
    賈景輝過去一直覺得自己沒有一個過硬的關係,所以一直在謀求結交市裡領導的機會。恰好,蔡子清的一個表妹嫁給了賈景輝舅舅的兒子的舅舅的兒子,也就是賈景輝表哥的表哥。按照輩分,賈景輝叫蔡子清的表妹叫表嫂。這樣的親戚基本上沒有什麼親戚的概念,兩家之間過去從來沒有什麼往來。但是,自從蔡子清調到澄江擔任副市長之後,賈如輝跟那位表哥的表哥突然熱乎起來。逢年過節一定過去,送點土物產,給個紅包。
    「表哥,表嫂,我帶了點土特產過來,請你收下。」
    「你太客氣了,賈書記。」
    「你們可千萬別這麼叫,以後就叫我景輝吧。」
    通過蔡子清的表妹,賈景輝認識了蔡子清。「蔡市長,想不到我們還是親戚。真是高攀了,高攀了。」
    蔡子清不置可否地笑笑。「你客氣了。」
    賈景輝聽說蔡子清對玉有一定的研究,請人花了五萬多塊錢到古玩市場上買了一塊玉。在一天晚上送到蔡子清的家裡。
    「蔡市長,前不久,一個朋友送給我一樣東西。您知道,我是個粗人,對這個東西並不瞭解,更不會欣賞。聽表哥說您對這一行很有研究,所以想請您給看看。」
    聽說賈景輝帶來了一塊珍貴的玉,蔡子清來了興致,「什麼玉,拿來我幫你看看。」
    賈景輝從包裡拿出一塊玉來,「蔡市長,您看,就是這一塊。」
    蔡子清認真看了看,「好玉,真的是塊好玉。景輝,你這是哪裡買來的?」
    「蔡市長,真的是朋友送的。」
    「景輝呀,玉的美是一種天賦的自然之美,是由內向外慢慢透射的蘊藏深厚、柔和含蓄、魅力無窮的美。」
    「啊,想不到玉還有這麼多學問啊。」
    「是啊,玉的學問很多,你看你這塊玉,白如羊脂,光澤溫潤,很有油性。質地堅韌、光澤瑩潤,色彩絢麗,而且組織細密而透明,聲色舒揚而致遠。這是一塊真正的玉,我看是產於新疆和田的透閃石,這是一塊難得的羊脂白玉。難得啊,非常難得!」蔡子清愛不釋手。
    「蔡市長,沒有聽您說,我還真不知道這個東西是塊寶貝,今天聽您這麼一說,我還真的懂了不少。」
    「景輝,能得到這塊玉,說明你也是個有緣人啊。玉跟人也是有緣分的。」
    賈景輝並不想聽蔡子清講玉,他只想把玉趕緊送出去,「蔡市長,這塊玉跟了我,就成了無緣了。要說緣分,我覺得它要到了您的手裡才真的叫做有緣分。因為您懂得它,才會珍惜它。所以,我想把這塊玉送給您。」
    「那怎麼行?景輝,這可不行,這塊玉的價格肯定不會很低。如果拿到市面上去拍賣的話,估計不會低於8萬元。」
    「蔡市長,我們怎麼也是親戚。親戚之間走動一下,帶點東西也是應該的。何況這東西我本來就是朋友送的,所以,送給您也沒有什麼。您就放心收下。」
    蔡子清客氣地說,「謝謝!景輝你這份禮物太貴重了。」
    「哪裡,蔡市長,您客氣了。」
    「景輝,不要客氣,以後有空常來坐,咱們是親戚嘛。」
    「好的,少不了要麻煩市長的。」
    賈景輝每年的端午、中秋和過年都要上蔡子清家裡坐,給個紅包,送送年節,兩個人的關係越來越密切起來。
    好幾次帶著鎮裡的幹部們到市裡辦事,為了顯示自己有後台,賈景輝也特意帶著他們到蔡子清的辦公室裡坐坐,聊聊。
    蔡子清總是很客氣地陪他們吃飯喝酒,實在走不開,也讓辦公室安排得妥妥帖帖,大家覺得非常親切。
    「賈書記真有面子,想不到市裡的蔡市長跟你這麼熟悉。」
    賈景輝總是做出一副謙虛的樣子,「這有什麼,我們是親戚嘛,自然會熟悉的。」
    這天,賈景輝來到蔡子清的辦公室,「蔡市長。」
    看見賈景輝,蔡子清很高興,「景輝來了,近來怎麼樣?鎮裡的情況都好吧?」
    「蔡市長,我正是為近來的幾個事頭疼,想找你幫我出面說說話呢。」賈景輝一臉的煩惱。
    「啊,發生了什麼事?」
    賈景輝把紙條的事情跟蔡子清說了之後,再把蕭如峰要調走,群眾上訪的情況全都說了一遍。
    「蔡市長,上訪事件,是蕭如峰暗中操作的。目的就是想留在綠水而不調走,但是現在,我們縣裡卻可能把責任歸咎到我身上。」
    「怎麼會這樣呢?丁中不應該會這麼糊塗。這個蕭如峰明顯是一個好大喜功的人,他怎麼會那麼器重他?」
    蔡子清拿過手機,「丁書記,你好!我市政府蔡子清。呵呵,好久不見了。近來忙不忙?有點忙啊,忙是自然的,如果縣委書記都不忙,那可能下面的人就沒事做了。有一個這樣的事情,前幾天你們那兒不是發生了*嗎?對,就是這個事。就是景輝任職的那個鄉吧。這次上訪的事會不會牽扯到他?聽說都是那個蕭如峰弄出來的事,唉,現在的幹部啊,什麼樣的都有,盡搞一些譁眾取寵的東西。依我看,這樣的幹部很不成熟啊!對,對,以後你一定要加強教育。」
    蔡子清曾多次為賈景輝的事情出面,丁中聽到他問起這個事。就知道這是給賈景輝說情來了,「蔡市長,現在事情還不是很清楚,目前,調查組正在做進一步的調查核實。待事情弄楚之後,我會主動向您匯報的。」
    「呵呵,丁中,什麼匯報不匯報,我們之間不用這麼客氣。」
    區洋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想不到蕭如峰的威望如此之高,在這方面區洋不得不佩服蕭如峰,但越是佩服他的壓力就越大。如果沒有這次上訪,蕭如峰離開綠水就成了定局,經過這樣一次上訪,縣委會不會改變決定,蕭如峰到底會不會走。已經很難說了。如果不走,那麼這樣發展下去,將來鎮長的位子肯定不是他區洋。
    區洋請找到小舅子,縣委辦主任明必成。
    明必成說,「姐夫,現在賈景輝也危險了,那天,聽說丁書記真正惱火的,不是蕭如峰,而是賈景輝。」
    「不會吧,怎麼會對賈景輝惱火呢?這件事與他無關嘛,明明是蕭如峰組織的。」
    「姐夫,你怎麼知道是蕭如峰組織的呢,現在不是還沒有結果嗎?」明必成反問道。
    「必成,如果賈景輝離開的話,那麼誰可能接替書記這個職位。是不是劉群?」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反正肯定是要動人的。一般情況下,如果賈景輝中途調走,那麼劉群接任的可能性很大。」
    區洋的心霎時提到了嗓子眼上,「可千萬別讓劉群接書記的位子。」
    「姐夫,這不是我能決定的,這是組織部的事情。再說,幹部人選得通過部務會、書記碰頭會、縣委常委會。」
    「必成,你一定要幫我,否則,我真的沒有辦法了。劉群過去對我一直不怎麼好,萬一他到鎮裡擔任黨委書記,我可就有得小鞋穿了。」
    「這種事情我插不上手的,怎麼插得上手呢?哪個會我都不能參加,即使在旁邊也不能發表意見。」
    第三天晚上,李樹正帶領導調查組成員把*事件的調查結查向丁中單獨作了匯報。
    「丁書記,從事件本身來看,完全是群眾自發組織的,與蕭如峰這個同志沒有什麼關係。組織者主要是兩個人,一個是銀泉村支部書記吳水法,另一個是高寨村支持書記高迎才。他們通過打電話,發信息,秘密把有關村幹部、綠水的鄉直辦單位部分幹部召集到一起。分頭行動,召集有關人員,三五成群進城,最後在縣政府廣場集中。但是,在商量中,他們約定不能鬧事,不准起哄,要求大家文明上訪。其目的就是要把蕭如峰留在綠水任職。」
    「樹正,在這件事上,上訪的群眾說得沒錯。他們的誠意確實感動了我們,但是,無論出於什麼目的,這種行為都違反了我們關於信訪工作的有關規定。因此,對吳水法和高迎才一定要作出處理,要嚴肅紀律。還有,蕭如峰這個人在當地的反映怎麼樣?」
    「蕭如峰這位同志,確實反映很好。在調查中,我們發現,群眾所說的沒有什麼誇張成分,與事實相符。這個同志到綠水後,在招商引資工作上做了大量工作,取得了明顯效果。這一點,綠水鎮裡的幹部也一致認同。同時,在農業發展各個方面都作了大量的調查研究,想了不少辦法,出了不少點子。可以說,這兩年綠水的變化,蕭如峰起到了主要作用。」
    「原來是這樣。樹正,另外一個方面的調查呢?進行得如何了?」
    「另一個方面的調查正在進行,估計還得幾天,涉及的人和事比較雜,但線索現在基本上比較明朗了。」
    「好,你們要抓緊時間,盡快拿出結果來。」
    李樹正在調查時採取了一明一暗兩條線同時進行,一個調查組,主要以調查*事件為目的,在綠水大張旗鼓,公開調查上訪事件。另一個調查組抽調了建設局、交通局審計局的工作人員,秘密地進行調查。他們先是找到了與賈景輝聯繫非常緊密的包工頭賈昌財。
    賈昌財是賈景輝一個村子的人,先是跟著別人到處做泥瓦匠。賈景輝當了副書記之後,先是承攬一些修修補補的小工程。後來慢慢拉起了一支施工隊伍,到處承攬建築工程和項目,賈景輝擔任黨委書記之後,綠水的工程基本上由他包了。學校150萬元的建教學樓的工程,賈景輝想辦法給了他,衛生院160萬的住院大樓工程,賈景輝也想辦法給了他。鎮裡凡是大一點的工程,其他的施工隊伍基本上想也不用想,一定是給賈昌財做。其他的人即使做了,鎮裡的配套資金你也別想拿到。
    賈昌財本來以為工作組找他是調查上訪的事,結果進去之後,工作組先與他聊了聊近來的建築市場情況,聊建材價格,聊項目施工,然後問他,「你與賈景輝是什麼關係?」
    賈昌財臉色一變,「怎麼問起這個了?不是上訪的事情嗎?」
    「上訪的事也問,這個也瞭解一下。」辦案人員說。
    他故作坦然地說,「我與他是本家,按輩分,是兄弟。」
    「賈老闆,你知道我們問的不是這個。」
    「那你們問的是什麼?我跟他確實是這種關係。」賈昌財佯作什麼也不知道。
    「那麼,你的這些項目是怎麼得來的?據我們瞭解,你在綠水這麼一個小小的鄉鎮,這兩年做了不下500萬的工程,而這些,又基本上是賈景輝指定給你的,或者是賈景輝通過關係運作給你的。」
    「我的工程都是通過正常渠道來的。」
    工作人員冷笑了一聲,「正常渠道,難道你跟人家說你們做了也拿不到錢是正常渠道嗎?難道你在外面揚言,『綠水的工程只有我才能拿得到錢也是正常渠道嗎?』還有,你們想方沒法採取各種方式把本該招投標的工程進行所謂的議標也是正常渠道嗎?」
    賈昌財想不到的是調查組對他的情況竟然會這麼清楚,被弄了個措手不及,坐在那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天沒有吱聲。
    「賈昌財,你別以為沒有人知道你們的那點情況。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是自己如實主動交代呢,還是等我們通過法律程序之後,到拘留所交代?」
    「我確實沒有什麼情況可以交代的。」
    「確實沒有,那麼銀泉村那條水泥路是怎麼回事?還有,高寨村那所小學,也是你建的,現你去看看成什麼樣子了。」
    「這些,都是通過了工程驗收的。」
    「你以為通過了驗收就與你無關了?我們現在正要問你,你是怎麼通過驗收的?我們將邀請專家,對近你近幾年在綠水所做的工程全部進行檢驗。你自己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後果。一旦查出來,你恐怕沒有現在這麼自由吧。」
    賈昌財臉上豆大的汗珠流了下來。
    調查組的人員知道,這是一個人要交代問題的前兆。此時,他的心裡在進行著劇烈的思想鬥爭。兩種想法、兩種念頭都互相衝擊。
    「賈昌財,沒有什麼猶豫的了,如實交代才是唯一的出路。跟你說實話,如果有問題,誰也保不了你,你也保不了誰。」
    「好,好的,我如實說。只是如果我說了,你們會怎麼處理我?」
    「怎麼處理,最後得由法院根據你的違法事實來定,你如果主動交代了,且有立功表現,我們會向組織要求爭取寬大處理你的。」
    賈昌財交代了他是如何通過賈景輝得到工程,然後再給賈景輝送錢的問題,「每100萬元工程,我給他10萬。也就是按百分之十給他錢。但是,每一次他都寫了借條,說是借我的,以後再還。」
    「那你相信是借的嗎?」
    「哪能相信呢,其實他心裡也知道,我也知道,這錢是不用還的,百分之十是我們談好的分成。他寫個借條只是為了防止萬一出現什麼情況,好有個借口。他家裡又沒什麼事情,借那麼多錢幹啥?」
    「那你這麼多年一共給了他多少錢?」
    「開始的時候,他也確實是想幫我,我看他幫了忙,就會從利潤當中拿出一點錢來給他。也不多,千兒八百的。後來工程越做越大,給的也就越來越多。他的胃口也越大,最後就是直接談比例了,一個工程下來,我給他多少。這些年下來,我給他的大概也就是33萬左右吧,因為我記得如果衛生院這個工程完工,我給他的錢就可以超過50萬。具體數字不在身上,在我家裡,你們可以派人跟我到家裡去拿借條。我家裡的本子上也登記了,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怎麼送的都寫得清清楚楚。」
    「劉群那邊呢?」
    「他那邊沒有,有一次本來我想給一點的,但賈景輝說,不要給了。我也就沒給。」
    「那你對這些事情有沒有什麼想法?」
    「當然有想法,我們做一個工程利潤其實也不是太高,算上銀行貸款的利息,就更低了。他要一個百分之十,要得太高了,太狠了。如果給個百分之五還差不多。但是我沒辦法,不給的話,我一分錢也賺不了,那些工程就給別人做了。所以想來想去只有這樣,然後在施工材料上做點文章,所以工程質量確保不了。」
    「你這是缺德啊。」
    「缺德也沒辦法,我總不可能賠著本錢來做工程吧?」
    工作人員來到賈昌財家裡,果然拿到了借條和筆記本。上面一筆一筆記錄著給賈景輝送禮的時間、地點、數額。
    調查組在對綠水鎮的財務進行清理檢查時,發現兩年前劉群在鄉計生辦拿過10萬元現金。一直沒有還上,既沒有打過借條,也沒有任何手續。而且讓計生辦的工作人員有假票充了賬。通過調查還發現,劉群還授意有關人員,將100多萬民政救災資金挪給親戚辦廠用。
    丁中聽取了縣紀委的匯報後,拍案而起,「這簡直是黨內的蛀蟲,一定要迅速查清,從嚴處理。」
    那天下午,賈景輝來到縣紀委接受談話時,被宣佈實施「兩規」,從此再也沒有回到工作崗位上。
    劉群被找去談話,第二天也被縣紀委宣佈實施「兩規」措施。
    前後只差一天,同一個鄉鎮的書記、鎮長都被實施「兩規」。這在綠源還是第一次,在全縣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縣紀委常委會經過研究,鑒於銀泉村支部書記吳水法、高寨村支部書記高迎才組織人員大規模上訪。鑒於其動機良好,沒有造成損失,從輕處分。但其行為造成了不良影響,方式方法不當,決定由綠水鎮紀委立案檢查,對其違紀行為給予相應的黨紀處分。
    縣委最後決定把蕭如峰留在綠水,不過,不是擔任副書記,而是黨委書記職務。
    書記碰頭會上,羅子明首先反對。
    「丁書記,由副書記直接擔任書記,雖然說不是沒有過先例,但是,這種情況比較少。蕭如峰同志到綠水的任職時間並不長,如果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讓他直接擔任黨委書記,其他的同志怕會有想法。」
    「那麼,你以為誰去合適呢?」
    「我覺得從其他鄉鎮調一個原來擔任鄉鎮長的人過去比較合適。這樣無論從資歷上還是工作上都會比較有利。」
    「子明,我以為把蕭如峰留在綠水就是從工作出發。這兩年蕭如峰在綠水的貢獻是得到了全鄉廣大黨員幹部和全體群眾認可的。他對綠水的瞭解也是最全面的,如果談到群眾對他的感情,那麼上訪事件就是一個鐵的事實。還有誰去綠水擔任書記比蕭如峰合適呢?當然,個別原來擔任鄉鎮長的同志肯定會有想法,但是,我們通過對蕭如峰的任職可以弘揚一種正氣,讓大家都來向他學習。同時,也表明我們縣委縣政府在使用幹部的時候,也可以不拘一格。只要對群眾有利的,對發展有利的,我們就可以破格使用。」
    丁中把蕭如峰叫到辦公室,「如峰,既然綠水的群眾對你這麼有感情,你就留下。縣委決定,讓你在綠水擔任鎮黨委書記這個職務。我相信你會做得比以前更好,也只有這樣,你才對得起他們。你知道嗎?從一個黨委副書記到黨委書記按正常程序,還得多少年?最少還得三到五年吧。縣委對你是特別看重啊!希望你能給縣委一份滿意的答卷,給綠水人民一份滿意的答卷。另外,組織上決定把原來澄塘鎮的黨委副書記張生財同志調綠水擔任鎮長職務,希望你們好好配合,把綠水的工作搞得更好。」
    「丁書記,感謝組織和您對我的信任,我一定和張生財同志帶領一班人盡心盡力把工作做好。」
    「好,如峰,我相信你。」
    丁中親自到綠水宣佈蕭如峰的任職。
    本來,蕭如峰要調走,但是,誰也想不到短短不到半個月時間,事情卻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蕭如峰不僅沒有調走,反而擔任了黨委書記。賈如輝與劉群卻雙雙被「兩規」。
    區洋繼續在綠水擔任副書記職務。
    他心裡悔恨不已,其實,前一次的匿名信事件其實就是他所為,目的是要讓黨委書記賈景輝、鎮長劉群合力把副書記蕭如峰整走。如果蕭如峰調走的話,在換屆時只要賈景輝和劉群中能再提拔走一個人,他區洋就有當鎮長的可能。主要原因,就是區洋感到蕭如峰的威信遠在自己之上,感到了來自蕭如峰的威脅。
    誰知事情快要成功了的時候,卻突然間冒出一個上訪事件,把事情攪得天翻地覆,局面被全部打亂。區洋的如意算盤也落了空。
    蔡子清副市長親自過來了一趟綠源。這一次,作為分管交通的副市長,他表面上是來瞭解綠源的農村公路建設情況,實際上卻是前來為賈景輝說情。
    蔡子清到幾條鄉村公路轉了一轉,「丁中,這幾年綠源的農村公路建設還是發展得挺快的。」
    「這還不是蔡市長大力支持的結果嗎?這幾年在立項爭資上,市政府和市交通局給了我們很大的支持。要不,哪有今天的這個局面啊。」
    「那當然。你丁中在這裡當書記,我不支持你還支持誰呀?咱們畢竟共事了好幾年嘛。」
    「是啊,還是蔡市長對老部下有感情。」
    「哈哈哈,人嘛,都是念點舊情的。」
    蔡子清在江源縣擔任縣長的時候,丁中擔任副縣長,兩人共事過五年。五年後,蔡子清擔任江源縣委書記,丁中調綠源縣擔任縣委副書記,後來擔任縣長,再擔任縣委書記。丁中擔任縣委書記時,蔡子清到澄江市擔任副市長。
    說起共事的時候,丁中心裡就想起賈景輝與工程方面的事情。當年蔡子清在江源的時候,縣的裡城市建設工程,基本上也全部是蔡子清做主的。沒有經過他的同意,任何人也別想拿到一個項目工程。丁中他們這些副縣長當時對此頗有微詞,但是,因為那時還沒有完全實行招設標制度。所以,大家也不好說什麼。
    回去的時候,蔡子清說,「丁中,要不你坐我的車吧,我們在車上好好聊聊。」
    「好啊,我也正有一個事情想要向市長匯報呢。」丁中明白蔡子清想說的是什麼。因此,也打算把事情挑明了。
    「景輝那個事情現在怎麼了?聽說被『兩規』了。」
    「蔡市長,賈景輝的確是被實施『兩規』了。」丁中點點頭,「他的問題不小啊。」
    「一個鄉鎮的黨委書記,能有什麼大問題?現在進行得怎麼樣了?」
    「老領導,說實話,我也想不到賈景輝的問題會這麼大。說出來怕你不相信啊!」丁中看了蔡子清一眼。
    「是不是一般的逢年過節收了點禮的問題,或者跑項目爭資過程中送了點禮。還是因為其他原因?如果僅僅是這些問題,那麼都帶有一定的普遍性。有些東西咱們都知道,我們執紀和執法也得寬嚴相濟啊。」
    「那些都不是,它是一個非常明顯的貪污受賄問題,而且數額較大,情節十分嚴重。」
    「嚴重到什麼程度?會不會追究法律責任?」
    「蔡市長,他受賄幾十萬,估計要追究法律責任的。」
    「幾十萬?不太可能吧?會不會是弄錯了?」蔡子清感到難於相信。
    「這個數字我也是從調查組那兒得來的,具體數字我還不是特別清楚,但是,肯定不會是個小數目。」丁中看了蔡子清一眼。
    「你看,這個事你們紀委是不是能從保護一個幹部的角度出發,從輕處理。不要讓案子進入司法程序。略施懲戒,既教育了幹部,又保護了幹部。」
    丁中故意猶豫了一下,「蔡市長,這個事情怕有點難。如果賈景輝這個案子不進入司法程序。那麼,以前一些案值更小而進入了司法程序的就可能會出現反覆。到時恐怕難於說服他們啊,我怕就怕引起上訪。」
    本來丁中想說,「你讓我們以後的案子怎麼辦?這是明顯的人為造成司法不公。」但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其實丁中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在這件事情上絕不拿原則做交易。但是,表面上他還是做出了猶豫的樣子,表示自己在考慮蔡子清的話,內心在斟酌,以示尊重。
    蔡子清輕蔑地看了丁中一眼,「司法不公?你的意思是我的這個建議會造成司法不公?」蔡子清的話有點咄咄逼人。
    「蔡市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這件事情怕難平衡。」
    蔡子清哈哈一笑,「其實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景輝也不容易,萬一判個實刑就得開除出公務員隊伍,我也只是對他有點同情。如果實在有難處,也就算了。咱們都是領導,組織原則還是不能丟的。」
    「謝謝蔡市長的理解!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哈哈!」
    「哈哈!」
    「丁中,你那個綠水的鎮黨委書記蕭如峰,據說是一個好大喜功的人。」
    「蔡市長,這個人還真不簡單,去了短短兩年,給綠水帶來的變化就非常大。根據我們平時瞭解,他並不是一個好大喜功的人。」
    「啊,也許是我們聽錯了。」
    「不,不是你聽錯了。是社會上有一部分人對他不服,所以才有了這種傳聞。」
    蔡子清很不高興地離開了澄江,回去的路上,他給表妹打了個電話,「春花,你想辦法見一下你那個表哥的家屬。給他們說幾句話。」
    「那個表哥啊?你不就是我表哥嗎。」
    「唉,春花,我沒心思和你開玩笑。就是你愛人的那個表弟賈景輝。你跟她說,讓她想辦法到紀委『兩規』賈景輝的地方去跟賈景輝見個面。讓他不要亂開口,如果說錯了話,可就沒有人能救他了。」
    「好的,我馬上就去。」
    「春花,你讓她一定要想辦法見到賈景輝。」
    「表哥,賈景輝怎麼了?」
    「他早幾天被綠源縣紀委『兩規』了,現在正在接受談話。」
    「啊,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可是,表哥,『兩規』期間哪裡可以跟外面的人接觸啊,只怕根本見不到人。」
    「能不能見到先試試看吧。」
    春花放下電話馬上就去找賈景輝的愛人楊小華,楊小華在綠源縣檔案局工作。這幾天正為賈景輝的事發愁,看到春花過來了,不由喜出望外。
    「表嫂,你來了。可怎麼辦呀?」楊小華的眼淚馬上就流了下來。「都好幾天了,連個音信都沒有,也不知上哪兒去了。」
    「小華,你別哭,這事光哭也不頂用。你要想辦法跟景輝見一面,讓他千萬不要亂說話,否則就真的沒辦法了。」
    「可是,我根本見不著他。連在哪兒也不知道,怎麼進去?嫂子,你可幫我想想辦法啊!」
    「他們可能也會找你,對你問話,你自己也要注意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這個我知道。我不會亂說的,只是還請你們多關照我們,特別是蔡市長,他一定要幫我們。」
    「這個自然會的,到時一定會想辦法幫你。」
    賈景輝被工作人員帶到「兩規」點,開頭的兩天,一直拒不交代問題。
    問他什麼事情,他都是一句,「不知道。」
    要麼就來一句,「記不清了。」
    他自恃擔任過黨委書記,對縣紀委辦案的同志說,「同志貴姓?咱們交個朋友,過兩天我出去了。到我們單位來吃頓飯。」
    「我看,你還是先交代問題吧,交朋友的事情以後再說。」
    「真的沒有什麼問題,你們要是不相信,過幾天就會明白的,我是經得起組織調查的。」賈景輝認為蔡子清一定會想辦法把他弄出去。
    「說實話,我們也希望你能經得起調查。」
    但是到了第三天,賈景輝的情緒就開始顯得低落了。不像頭兩天那樣精神。第四天,賈景輝就變得有些煩躁,不斷坐下,又站起,反反覆覆做著這個動作。
    案件檢查室主任莊學東看到賈景輝這個樣子,知道他扛不了多久了,「現在,沒有人可以幫得了你。真正能幫你的,只有你自己了。所以,我勸你不要抱有其他幻想了。」
    賈景輝沒有吭聲,坐在那兒臉色很不好看。
    第五天,賈景輝知道,真的沒有人可以把他弄出去了。如果外面的人有這個能耐,肯定早兩天就把自己弄出去了。
    面對事實,賈景輝開始一點點地交代問題。
    當天下午,根據他的交代,有關工作人員到賈景輝家裡搜查到了十二張存款單和48萬元人民幣。十二張存單上的存款達到80多萬元,但被搜查時為止,只剩下42萬元。除了工程建築上的款項外,原來鎮裡極少的幾個企業,在稅收上賈景輝也做手腳。
    鄉鎮很多企業都採用包稅的辦法納稅,就是由鎮裡給企業下達稅收任務,一年完成多少。
    一些企業為了在定稅時鎮裡給他們少定任務,就給賈景輝送現金。賈景輝在私下跟他們商定了一個所謂的雙贏標準,凡是少定三萬元稅收,就給賈景輝一萬元現金。這些年下來,賈景輝一共收了幾十萬元。
    楊小華被帶到辦案點談話。
    她知道,賈景輝肯定就有關問題已經全部交代清楚了。因此,乾脆把所有的問題都往他身上推,「我不知道,很多錢都是他弄回來之後,交給我的。」
    「那麼,你會不知道這些錢是違法所得嗎?」
    「知道,看著他大把大把地往家裡拿錢,我心裡也不踏實,擔心他出事。」
    「既然知道這是違法所得,為什麼不退回去呢?」
    「當時,也就是不捨得。覺得退掉了可惜。再說,我也不知道是誰的,我這邊也退不了。」
    「你想一下,哪些是你經手的,錢都放在哪裡?」
    「一般情況下,錢拿回來之後,都是我經手去存。」
    「你們要這麼多錢的目的是幹什麼?夫妻兩個有工資,生活上有保障。」
    「我們也就是想,以後在生活中寬裕點,準備老了用,給孩子留下一點,其他的也就沒什麼用了。我可不可以見見我老公?」
    「在問題還沒有完全查清之前,你現在還不能見他。有什麼話你說,我們會如實代你轉告他的。對他的身體和生活狀況,你完全可以放心。」
    「既然不能見,就算了。也沒有什麼,只是想見見他,看看怎麼樣了。」
    辦案人員對綠水的財務情況進行了一次全面清理,劉群的案子比較簡單,違法事實很快被查清楚。劉群貪污公款10萬元,挪用公款128萬元,一個月後,劉群就被移送縣檢察院,由司法機關依法提起訴訟。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12年。
    劉群提起上訴,上訴到澄江市中級人民法院後,市中院根據劉群認罪態度較好,能積極配合組織調查。所挪用的公款在調查之前已全部收回的情節,改判劉群有期徒刑9年。
    兩個月後,賈景輝的案件基本查清,賈景輝收受有關企業老闆、建築企業賄賂一百多萬元,貪污公款五萬多元,被移交縣檢察院,由司法機關依法處理。
    為什麼賈景輝在鎮裡權力更大反而貪污數額更小呢?辦案人員當時心裡充滿了疑問。
    「劉群,你為什麼要拿這麼多錢呢?你知道賈景輝拿了多少嗎?」
    「這個我不知道,明的拿,他沒有拿多少。但是,我知道這些年在建築工程上他得了不少好處,哪一項工程他不拿進好多錢去?所以,我心裡也感到不平衡。要知道,這些錢都是經我的手劃出去給那些老闆,再落到賈景輝的錢包裡的。當時我想,他獨攬大權,能夠收受好處,我大小也是個鎮長,為什麼我就不能呢?於是,我也就大膽地拿了10萬塊錢。後來,把一些錢挪出去給人做生意。現在想想,真是後悔。」
    原來是這樣,不是賈景輝膽小,而他的手段比劉群要高明得多。辦案人員心裡恍然大悟。
    「你不知道這是貪污,有風險的嗎?」
    「我知道,拿了三個月之後,他們也問過我,這事怎麼辦?我說你們去找些票據把這筆款子充了。」
    蔡子清本來擔心賈景輝在「兩規」期間會牽涉到自己,因此,一邊派人去做楊小華的工作,一邊做好了接受調查的準備。
    蔡子清把家裡的那個專門放置玉器的「清玉」館裡大部分玉器全部裝好,放在兩隻大的行李箱裡。
    送到了妹妹蔡玉清的家裡。
    「玉清,這兩隻箱子放在你這,過段時間我再來取。」
    「哥,這是什麼東西啊?」
    「也沒什麼,就是幾件東西,暫時放在你這。」
    蔡玉清看到哥哥不願意說,也就不問,把兩隻箱子放在書房的壁櫥裡。
    蔡子清知道這些年來,自己僅收受人家的玉器這一方面問題就不小,如果賈景輝把這個事情牽扯出來,也許就不是一般的麻煩,而是難於收場了。
    賈景輝兩規的這些日子,蔡子清幾乎天天深居簡出。除了必要的公務應酬之外,很多朋友間的應酬都推掉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在擔驚受怕中度過。
    三個月後,賈景輝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賈景輝對判決表示不服,提出了上訴。
    蔡子清感覺到沒有什麼麻煩了。
    然而,就在這時,楊小華找到了蔡子清,「蔡市長,你要幫幫我們家景輝啊!他被判了十五年。」
    「這是依法作出的判決,我也沒有辦法。」
    「那可怎麼辦啊?」
    「這樣吧,我在監獄那邊有熟人,到時在減刑方面我再想想辦法。」
    「這次上訴,能不能想想辦法?」
    「上訴期間,恐怕我也不一定能說上話。這樣,改天我到中院去瞭解一下情況,跟他們協調一下,看看能不能改判。」
    「好的,那就拜託蔡市長了。」
    賈景輝上訴之前,莊學東再次來到拘留所見到了他。
    這時的賈景輝已經瘦了很多,這前的啤酒肚現在也基本不見了蹤影。往昔的威風也沒有了痕跡。
    「賈景輝,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沒有?」
    「沒有了。」
    「十五年,時間是非常漫長的,希望你在裡面好好改造。」
    「莊主任,我只想問一下。我已經提出了上訴,有沒有可能改判?」
    「就你這個案子而言,改判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是一種情況。」
    「什麼情況?」賈景輝焦急地問。
    「除非你在上訴期間有立功表現。」
    「啊,是這樣。」賈景輝失落地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綠源一個投資兩千多萬元的公路建設項目報到了市裡。市交通局把有關方案報給蔡子清的時候,蔡子清劃掉了。
    丁中知道後,趕緊打電話給市交通局局長李和生。
    「李局長,怎麼回事?這個項目是我們好不容易才從省裡爭取過來的,怎麼到市裡反而被取消了。」
    「丁書記,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蔡市長決定的。」
    丁中知道,一定是因為賈景輝的事情沒有按照蔡子清的意思辦。現在,他在故意卡綠源的項目。
    丁中趕緊跑了一趟市政府,「蔡市長,這個項目前段時間爭取的時候,經過了市裡同意,現在省裡也基本同意了。您看,能不能照常幫我們列上去。」
    「老丁啊,這個問題很難辦啊,這幾年,你們綠源的建設吃了小灶。其他縣市有意見了,所以,你們這次讓一讓,給其他縣市多一點機會。均衡發展嘛。下次吧,下次一定給你們多一點,這次就算了。」
    「可是,這個項目的前期工作一直是我們在做啊。」
    「老丁,我們要全市一盤棋嘛。」
    丁中非常生氣,明明知道蔡子清在故意從中作梗,卻一點辦法也沒有。他來到市長張遠達的辦公室,「市長,這次我們一個項目,政府怎麼一下就否掉了。前期所有工作都是我們做的,要是給了別人,很不公平啊。」
    張遠達並不清楚什麼事,「丁中,到底什麼事啊?」
    「你瞧我這急的,事情都忘了跟你說了。」丁中於是把情況跟張遠達詳細說了一遍。
    「怎麼能這樣?這樣會打消下面的積極性,不利於我們今後跑項爭資。這樣吧,你先回去,一會兒我過問一下。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再讓他們還給你就是了。」張遠達笑著說。
    下午,丁中就接到張遠達的電話,「丁中,你那個項目劃回給你們了,放心吧。」
    「謝謝張市長!」丁中非常高興。
    但是,丁中知道,這意味著徹底把蔡子清得罪了。今後,要再想從他手裡拿到什麼項目,

《市長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