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林銳長這麼大沒受過這麼多罪,每天都不是度日如年了,簡直就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早上起床先來一個5公里,開始是徒手,後來加上了背囊和鋼盔,接著就是武器,號稱早上的開胃餐。有這麼開胃的嗎?!林銳再不願意也罷,反正也得跟著跑。最過分的是一個月以後不在營區的環路上跑了,拉出去在營區周圍的山上開始跑,那是路嗎?一條羊腸小道,都不知道多長時間沒人走過了。時間的要求也越來越高,開始徒手25分鐘算及格,現在武裝23分鐘才算及格!不及格怎麼辦?很簡單,別人吃飯的時候你去練就是了。
    林銳和幾個身體素質沒那麼好的新兵都受過這個待遇,問題的關鍵是林銳能跑那麼快,他就是不想跑。但是自從享受了別人吃早飯的時候自己要跑路的待遇以後,他就跟得上了。田大牛也不跟他多廢話,你達不到的就要業餘時間單練,於是林銳所有的科目都達到了標準。
    林銳越來越覺得這是一個無法出去的圈套,自己想不好好幹被淘汰,但是不好好幹就得多吃苦,而林銳是不想吃苦的主兒;於是他就都達到了,而都達到了根本不可能走。
    這成了一個典型的怪圈循環了!
    這天早上林銳實在是不想跑了,對著田大牛哀求:「班長,我今天跑不了了?」
    「怎麼了?」田大牛問他。
    「我……我尿血了……」林銳苦著臉說。這倒不是假話,他也確實累尿血了。但是田大牛似乎根本就不為所動:「哦,尿血啊?尿血好治,你跑個五公里就好了。」
    林銳當即差點栽倒。
    還得跑,跑完不算還有體能。累得尿血的林銳咬著牙做完五個一百,旁邊的烏雲還好草原孩子苦慣了這個還不算太苦。林銳幾次俯臥撐的時候起不來了,但是一想不僅沒早飯吃俯臥撐也一個少做不了就堅持下來了。
    吃完早飯田大牛把他們帶到操場上的格鬥訓練場地:「今天我們開始進行格鬥基礎訓練。」
    林銳一聽眼睛就放光——操!不就打架嗎?這個我擅長啊!
    「格鬥是特種兵的基本技能!」田大牛很嚴肅,出腿就一個邊踢旁邊的沙袋就開始忽悠。接著又是正蹬側踹騰空飛踹後踹看得新兵們眼花繚亂,最後田大牛收腿的時候林銳真心拚命鼓掌。看不出來啊!這個土不拉幾的農村兵還真的有一套啊?!
    「想成為一個合格的特種兵,必須掌握格鬥!」田大牛臉上只有微微的汗珠,「為什麼我給你們看的都是腿功呢?因為你們首先要從腿開始練,在實戰當中這一腿踢出去踢到位可比你打十拳都管用!明白了嗎?!」
    「明白了!」新兵們都興奮地喊。
    「那邊牆根去。」田大牛沒讓他們上來踢沙袋一指那邊觀禮台,「一字站好了。」
    新兵們都納悶,就都排隊走過去了。田大牛命令他們:「分成兩組——一組兩腿分開,頂住牆根!二組在他們後面蹲下!」
    林銳納悶地坐下分開腿頂住牆根,烏雲在他後面蹲下。新兵們都不知道到底是要幹嗎,田大牛下命令了:「二組,用右膝蓋頂住他們的屁股!開始往前慢慢頂,速度要慢但是力度要大!開始!」
    後面的新兵就開始頂,前面的新兵開始還忍著疼漸漸忍不住了啊啊啊亂叫起來,絕對是一片鬼哭狼嚎。田大牛不為所動,哪個後面頂的新兵不使勁了一腳就上去了:
    「不拉開韌帶你們怎麼練習格鬥?!從今天開始你們每天都要給我拉韌帶!早晚都要拉!」
    林銳咬牙不叫出聲音,烏雲在後面看著他臉上的汗珠低聲說:「疼你就叫吧,不丟人!大家都叫了。」
    林銳就是不叫雖然已經臉紅脖子粗——這是什麼訓練啊?!都17了居然要扯蛋?!烏雲在後面看著不忍心了,膝蓋偷偷放鬆了。田大牛看見了,過來一把推開烏云:「有你那麼頂的嗎?!看好了!」
    田大牛蹲下,一下子用膝蓋結結實實頂上去了!
    「啊——」林銳終於嚎叫出來。
    田大牛慢慢加力。
    「操你媽!老子不幹了!」
    林銳突然一下子站了起來,田大牛被他推了個蹌踉。林銳起身以後掉頭就跑,速度不是一般的快。田大牛先是傻眼了,不知道他要幹嗎,再一看發現他徑直奔向大門口就醒悟過來:「快快快!攔住他!有兵要跑!」
    穿著冬訓服大頭鞋的林銳拔腿跑得跟綠色野兔子一樣,班長和老兵都放下新兵去追他。他是什麼也管不了了,雖然腿根還在火辣辣的疼,但是自由對他的誘惑更大。他是自由自在生活習的,這樣的生活能忍受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大門口的哨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眼睜睜看他跑過來,後面還追著一群老兵。隨即哨兵班長明白了,拿起81-1步槍橫在他前面。林銳起身就是一腳,班長用步槍打開了,隨即掄起槍托棍子一樣打在他的肚子上。林銳一下子就飛起來了,一個狗啃泥摔在地上頭暈眼花。田大牛和後面的班長老兵一下子衝過來按住了他,再想跑就沒戲了——這都是戰場上抓敵人特工隊的,手比鉗子還硬。
    林銳哭著喊著:「爸——爸——!這個兵我不當了!爸——快來救我啊!」
    老兵們哪兒還管他喊這個,七手八腳就給他拖到一邊。哨兵就拿起內線電話要大隊部。田大牛臉上沒有了平時那種不失憨厚的嚴肅,變得如同凶神惡煞揪著林銳的脖領子:「我告訴你小子——這要是在戰場上,我一槍斃了你!」
    耿輝匆匆忙忙來到大門口,林銳還在哭鬧:「你們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不幹了!我不當兵了!讓我回家!」
    耿輝看見他被捆上了,這幫老兵捆人都有一套。於是林銳就跟粽子似的,鼻涕眼淚都流在臉上,一點也沒從前那種還有點帥氣的小伙子的感覺。
    「放開。」耿輝皺著眉頭對自己的部下說。
    「政委,放開他就要咬人了!」田大牛急赤白臉地說還伸出自己的胳膊,上面還有牙印,絲絲還出血。
    「放開,這是新兵不是戰俘!」耿輝說,「我就不信他會咬我!」
    於是兩個老兵就小心地解開林銳的繩子。林銳活動活動自己的手腕,上面都有繩子勒出來的青紫色。他的眼淚吧嗒吧嗒掉,恨恨地看重眼前的耿輝。
    「站起來!」哨兵班長踹他。
    林銳不站,反正他破罐子破摔了,本來就不打算干了。
    耿輝瞪了那個哨兵班長一眼:「你去找你們警通連長,就說我說的——禁閉三天!」
    「政委!我……」
    「立即就去!」耿輝的語氣沒有任何價錢可以講。
    哨兵班長敬禮,轉身跑步去了。
    耿輝看著林銳:「他踹你,我禁閉他三天;現在,你給我站起來!」
    林銳本來不想站,但是在耿輝的目光裡面似乎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來了,是懼怕?似乎不是,因為政委沒有對他有任何凶巴巴的表情。
    耿輝看看這個滿臉眼淚的新兵蛋子:「說,為什麼跑?」
    林銳帶著哭腔:「我,我受不了。」
    「受不了什麼?」
    「我,我不要當特種兵了,我要回家!」林銳哭著說。
    「那你幹嗎當兵啊?」田大牛來就有氣,現在更來氣了。「當兵習武是天經地義!你幹嗎要當兵?」
    「你們以為我願意當啊?!是我爸逼我的!」林銳哭得更厲害了,「說好了是政治條件兵,是在機關的,誰告訴我是特種兵了?!你們要是告訴我是特種兵,把我殺了我也不來!你們騙我!」
    耿輝看著林銳,林銳看著他。
    許久,耿輝把他的軍裝領口整好戴正他的作訓帽,擦擦他的眼淚:「你不願意當特種兵?」
    「不願意。」林銳的聲音小了下來,面對耿輝,他喊不出來。
    「那你願意當逃兵?」
    林銳愣了一下,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件事情我暫時不追究,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以後告訴我你想走還是留下,到時候你想走我不留你;你也給我三天時間,我來研究一下為什麼你受不了,到時候也給你一個答覆。好嗎?」耿輝的聲音柔和但是有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是……」林銳不由自主地一個立正,畢竟穿了一個月不帶帽徽軍銜的冬訓服。
    耿輝眼睛亮了一下,但是沒說更多的:「回你的班裡去。」
    林銳敬禮,一個標準的向右轉跑步去了。不知道為什麼,他也覺得奇怪,作這些動作似乎都那麼自然,要知道他是那麼恨隊列訓練啊。
    耿輝看著這些老兵:「特種偵察大隊是一個全新的部隊!你們在老部隊的那點子把戲別跟我在這裡使!——我告訴你們,誰要是整新兵,我對誰不客氣!」
    老兵們本來憋了一股勁,但是現在只能面面相覷。
    「新的部隊應該有新的精神風貌,新的傳統!」耿輝說,「都去吧,田大牛和你們新兵連長晚飯後找我。」
    老兵都散了。
    耿輝走在回大隊部的路上,心裡面沉甸甸的。他不想看到出現逃兵的事情,這對這支年輕的部隊會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狼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