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三卻撇著嘴,把頭上的青筋都漲起來,冷笑著說:「王老叔!諸三雖不曾玩過表,可是拿時候比表還准。不論陰天晴天永不耽誤事。有表的當不了晚睡晚起誤了事,沒表的也可以事事佔先。」
王老叔也贊成褚三的意見。於是大家商議著明天到關裡看看熱鬧。太陽漸漸的向西山後面遊戲去,大地上輕輕的鎖上一帶晚煙,那是「無表可帶」的鄉民們就寢的時候了。
第二天真的二郎廟外老早的立上幾個巡擊兵。老張,孫八都穿了夏布大衫,新緞鞋,走出走入。老張仰著臉,足下用力壓著才抹上煤油的紅皮鞋底,作出戛戛的輕響。「前面的是孫八,後面的是老張。」廟外立著的鄉民指指點點的說。然後兩個人又走出來,鄉民們又低聲的彼此告訴:「這回前面是老張,後面的是孫八。」老張輕扭脖項,左右用眼一掃,好似看見什麼,又好似沒看見什麼,和兵馬大元帥檢閱軍隊的派頭一樣。
城裡的人們陸續著來到,巡擊兵不住的喊:「閃開!閃開!這裡擠,有礙代表的出入!家去看看死了人沒有,開自治會與你們何干!去!去!」
鄉民們也啞然自笑明白過來:「可說,自治會又不給咱一斗米,何苦在這裡充義務站街員!」於是逐漸的散去,只剩下一群孩子們,還爭著賞識各路代表的風光。
開會的通知定的是九點鐘開會,直到十二點鐘,人們才到齊。只聽一陣鈴聲,大家都坐在二郎廟的天棚底下,算是開會。
重要人物是:北郊學務大人南飛生,城北救世軍軍官龍樹古,退職守備孫占元(孫八的叔父),城北商會會長李山東,和老張,孫八。其餘的大概都是各路代表的埋伏兵。聽說在國會裡,管埋伏兵叫作「政黨」,在「公民團」裡叫作「捧角」,有些不體面的北京人,也管「捧角的」叫作「捧臭腳」。要之,埋伏者即聽某人之指揮,以待有所動作於固體運動者也。
大家坐下,彼此交頭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一齊說。誰也想不起怎樣開會。倒是孫守備有些忍不住,立起來說道:「諸位!該怎麼辦,辦哪!別白瞪著眼費光陰!」
南飛生部下聽了孫守備說的不好聽,登時就有要說閒話的。南飛生遞了一個眼神,於是要說話的又整個的把話嚥回去。南飛生卻立起來說:「我們應當推舉臨時主席,討論章程!」
「南先生說的是,據我看,我們應當,應當舉孫老守備作臨時主席。」老張說。
「諸位多辛苦,家叔有些耳聾,這些文明事也不如學務大人懂的多,還是南先生多辛苦辛苦!」
孫八說完,南飛生部下全拍著手喊:「贊成!」「贊成!」其餘的人們還沒說完家事,國事,天下事,聽見鼓掌才問:「現在作什麼?」他們還沒打聽明白,只見南飛生早已走上講台,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鄙人,今天,那麼,無才,無德,何堪,當此,重任。」台下一陣鼓掌,孫老守備養著長長的指甲,不便鼓掌,立起來扯著嗓子喊叫了一聲:「好!」
「一個臨時主席有什麼重任?廢話!」台下右角一個少年大聲的說。
南飛生並未注意,他的部下卻忍受不住,登時七八個立起來,搖著頭,瞪著眼,把手插在腰間。問:「誰說的?這是侮辱主席!誰說的,快快走出去,不然沒他的好處!」
龍樹古部下也全立起來,那個說話的少年也在其中,也都插著腰怒目而視。
「諸位,請坐,我們,為公,不是,為私,何苦,爭執,小端。」主席依然提著高調門,兩個字一句的說。
左右兩黨又莫名其妙的坐下,然而嘴裡不閒著:「打死你!」「你敢!」「你爸爸不是好人!」「你爸爸一百個不是好人!」……
「諸位!」孫守備真怒了:「我孫家叔侄是本地的紳士。借廟作會場是我們;通知地方派兵彈壓是我們;預備茶點是我們。要打架?這分明是臊我孫家的臉!講打我當守備的是拿打架當作吃蜜,有不服氣的,跟我老頭子幹幹!」孫守備氣的臉像個切開的紅肉西瓜,兩手顫著,一面說一面往外走:「八爺?走!會不開了!走!」
孫八要走,恐怕開罪於大眾。不走,又怕老人更生氣。正在左右為難,老張立起來說:「今天天氣很熱,恐怕議不出什麼結果,不如推舉幾位代表草定會章。」
四下埋伏喊了一聲「贊成」。然後左角上說:「我們舉南飛生!」右角上「……龍樹古!」以次:「張明德」「孫占元」「孫定」「李復才」,大概帶有埋伏的全被舉為起草委員。主席聽下面喊一聲,他說一聲「通過」。被舉的人們,全向著大眾笑了笑。只有孫老守備聽到大家喊「孫占元」,他更怒了:「孫占元,家裡坐著如同小皇帝,代表算什麼東西!」
主席吩咐搖鈴散會,大眾沒心聽孫守備說話,紛紛往外走。他們順手把點心都包在手巾內,也有一面走一面吃的。後來孫八檢點器皿,聽說丟了兩個茶碗。
孫八把叔父送上車去,才要進廟,老張出來向孫八遞了一個眼色。孫八把耳朵遞給老張。
「老人家今天酒喝的多點,」老張歪著頭細聲細氣的說:「會場上有些鬧脾氣。你好歹和他們進城到九和居坐一坐,壓壓他們的火氣,好在人不多。我回家吃飯,吃完趕回來給你們預備下茶水,快快的有後半天的工夫,大概可以把章程弄出來了。」
「要請客,少不了你。」孫八說。
「不客氣,吃你日子還多著,不在乎今天。」老張笑了一笑。
「別瞎鬧,一同走,多辛苦!」孫八把老張拉進廟來,南飛生等正在天棚下脫去大衫涼快。老張向他們一點頭說:「諸位!賞孫八爺個臉,到九和居隨便吃點東西。好在不遠,吃完了回來好商議一切。」
「還是先商議。」龍樹古說。
「既是八爺厚意,不可不湊個熱鬧。」南飛生顯出特別親熱的樣子,捻著小黃鬍子說。
「張先生你叫兵們去雇幾輛洋車。」孫八對老張說。「我有我的包車。」龍樹古說,說完繞著圓圈看了看大眾。
洋車雇好,大家軋著四方步,寧叫肚子受屈,不露忙著吃飯的態度,往廟外走。眾人上了車,老張還立在門外,用手向廟裡指著,對一個巡擊兵說話。路旁的人那個不值老張是自治會的大總辦。
車伕們一舒腰,已到德勝門。進了城,道路略為平坦,幾個車伕各不相下的加快速度,貪圖多得一兩個銅元。路旁沒有買賣的車伕們喊著:「開呀!開!開過去了!」於是這幾個人形而獸面的,更覺得非賣命不足以爭些光榮。
孫八是想先到飯館一步,以表示出作主人的樣子。老張是求路旁人賞識他的威風,只嫌車伕跑的慢。南飛生是坐慣快車,毫不為奇。龍樹古是要顯包車,自然不會攔阻車伕。李山東是餓的要命,只恨車伕不長八條腿。有車伕的爭光好勝,有坐車的驕慢與自私,於是烈日之下,幾個車伕象電氣催著似的飛騰。
到了德勝橋。西邊一灣綠水,緩緩的從淨業湖1向東流來,兩岸青石上幾個赤足的小孩子,低著頭,持著長細的竹竿釣那水裡的小麥穗魚。橋東一片荷塘;岸際圍著青青的蘆葦。幾隻白鷺,靜靜的立在綠荷叢中,幽美而殘忍的,等候著劫奪來往的小魚。北岸上一片綠瓦高閣,清攝政王的府邸,依舊存著天潢貴胄的尊嚴氣象。一陣陣的南風,吹著岸上的垂楊,池中的綠蓋,搖成一片無可分析的綠浪,香柔柔的震盪著詩意。
就是瞎子,還可以用嗅覺感到那荷塘的甜美;有眼的由不得要停住腳瞻覽一回。甚至於老張的審美觀念也浮泛在腦際,喚之欲出了。不過哲學家的美感與常人不同一些:「設若那白鷺是銀鑄的,半夜偷偷捉住一隻,要值多少錢?那青青的荷葉,要都是鑄著袁世凱腦袋的大錢,有多麼中用。不過,荷葉大的錢,拿著不大方便,好在有錢還怕沒法安置嗎?……」
大家都觀賞著風景,誰還注意拉著活人飛跑的活人怎樣把車曳上那又長又斜的石橋。那些車伕也慣了,一切筋肉運動好像和貓狗牛馬一樣的憑著本能而動作。彎著腰把頭差不多低到膝上,努著眼珠向左右分著看,如此往斜裡一口氣把車提到橋頂。登時一挺腰板,換一口氣,片刻不停的把兩肘壓住車把,身子向後微仰,腳跟緊擦著橋上的粗石往下溜。忽然一聲「咯喳」,幾聲「哎喲」,只見龍軍官一點未改坐的姿式,好似有個大人把他提起,穩穩當當的扔在橋下的土路上。老張的車緊隨著龍樹古的,見前面的車倒下,車伕緊往橫裡一閃。而老張因保持力量平衡的原因,把重力全放在下部,脊背離了車箱,左右搖了幾搖,於是連車帶人順著橋的傾斜隨著一股干塵土滾下去。老張的頭頂著車伕的屁股,車伕的頭正撞在龍軍官的背上。於是龍軍官由坐像改為臥佛。後面的三輛車,車伕手急眼快,拚命往後倒,算是沒有溜下去。龍樹古把一件官紗大衫跌成土色麻袋,氣不由一處起,爬起來奔過車伕來。可憐他的車伕——趙四——手裡握著半截車把,直挺挺的橫臥在路上,左腿上浸浸的流著人血。龍軍官也嚇呆了。老張只把手掌的皮搓去一塊,本想臥在地上等別人過來攙,無奈烈日曬熱的粗石,和火爐一樣熱,他無法只好自己爬起來,嘴裡無所不至的罵車伕。車伕只顧四圍看他的車有無損傷,無心領略老張含有詩意的詬罵。
其餘的車伕,都把車放在橋下,一面擦汗,一面彼此點頭半笑的說:
「叫他跑,我管保烙餅卷大蔥算沒他的事了!」
路上的行人登時很自然的圍了一個圓圈。那就立在橋上的巡警,直等人們圍好,才提著鐵片刀的刀靶,撇著釘著鐵拳的皮鞋,一扭一扭的過來。先問了一聲:「坐車的受傷沒有?」
「污了衣服還不順心,還受傷?」龍軍官氣昂昂的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坐車,就沒挨過這樣的苦子。今天咱『有錢買花,沒錢買盆,栽在這塊』啦!你們巡警是管什麼的?」老張發著虎威,一半向巡警,一半向觀眾說。「這個車伕怎辦?」巡警問。
「我叫龍樹古,救世軍的軍官,這是我的名片,你打電話給救世軍施醫院,自然有人來抬他。」
「但是……」
「不用『但是』,龍樹古有個名姓,除了你這個新當差的,誰不曉得咱。叫你怎辦就怎辦!」
北京的巡警是最服從民意的。只要你穿著大衫,拿出印著官銜的名片,就可以命令他們,絲毫不用顧忌警律上怎怎麼麼。假如你有勢力,你可以打電話告訴警察廳什麼時候你在街心拉屎,一點不錯,準有巡警替你淨街。龍樹古明白這個,把名片遞給巡警,真的巡警向他行了一個舉手禮,照辦一切。龍軍官們又雇上車,比從前跑的更快到九和居去了。
中華民族是古勁而勇敢的。何以見得?於飯館證之:一進飯館,迎面火焰三尺,油星亂濺。肥如判官,惡似煞神的廚役,持著直徑尺二,柄長三尺的大鐵杓,醬醋油鹽,雞魚鴨肉,與唾星煙灰蠅屎豬毛,一視同仁的下手。煎炒的時候,搖著油鍋,三尺高的火焰往鍋上撲來,耍個珍珠倒捲簾。杓兒盛著肉片,用腕一襯,長長的舌頭從空中把肉片接住,嘗嘗滋味的濃淡。嘗試之後,把肉片又吐到鍋裡,向著炒鍋猛虎撲食般的打兩個噴嚏。火候既足,杓兒和鐵鍋撞的山響,二里之外叫饞鬼聽著垂誕一丈。這是入飯館的第一關。走進幾步幾個年高站堂的,一個一句:「老爺來啦!老爺來啦!」然後年青的挑著尖嗓幾聲「看座呀」!接著一陣拍拍的撢鞋灰,邦邦的開汽水,嗖嗖的飛手巾把嗡嗡的趕蒼蠅,(飯館的蒼蠅是冬夏常青的。)咕嚕咕嚕的擴充範圍的漱口。這是第二關。主客坐齊,不點菜飯,先唱「二簧」。胡琴不管高低,嗓子無論好壞,有人唱就有人叫好,有人叫好就有人再唱。只管嗓子受用,不管別人耳鼓受傷。這是第三關。二簧唱罷,點酒要菜,價碼小的吃著有益也不點,價錢大的,吃了洩肚也非要不可。酒要外買老字號的原封,茶要泡好鎮在冰箱裡。冬天要吃鮮瓜綠豆,夏天講要隔歲的炸粘糕。酒菜上來,先猜拳行令,迎面一掌,聲如獅吼,入口三歪,氣貫長虹。請客的酒菜屢進,惟恐不足;作客的酒到盃干,爛醉如泥。這是第四關。押陣的燒鴨或悶雞上來,飯碗舉起不知往那裡送,羹匙倒拿,斜著往眉毛上插。然後一陣噁心,幾陣嘔吐。吃的時候並沒嘗出什麼滋味,吐的時候卻節節品著回甘。「仁丹」灌下,扶上洋車,風兒一吹,漸漸清醒,又復哼哼著:「先帝爺,黃驃馬,」以備晚上再會。此是第五關。有此五關而居然斬關落鎖,馳騁如入無人之地,此之謂「食而有勇」!「美滿的交際立於健全的胃口之上。」當然是不易的格言!
孫八等到了九和居,飯館的五關當然要依次戰過。龍樹古因宗教的關係不肯吃酒。經老張再三陳說:「啤酒是由外國來的,耶穌教也是外國來的,喝一點當然也沒有衝突。」加以孫八口口聲聲非給龍軍官壓驚不可,於是他喝了三瓶五星啤酒。酒灌下去,他開始和大眾很親熱的談話。談到車伕趙四,龍軍官堅決的斷定是:「趙四早晨忘了祈禱上帝,怎能不把腿撞破。平日跑的比今天快的多,為何不出危險呢?」「我們還是回到德勝門,還是……現在已經快三點鐘。」孫八問。
「我看沒回去的必要,」老張十二分懇切的說:「早飯吃了你,晚飯也饒不了你,一客不煩二主,城外去溜躂溜躂,改日再議章程。兄弟們那是容易聚在一處的。」
「章程並不難擬,有的是別處自治會的,借一份來添添改改也成了。」南先生向孫八說。
「南先生你分神就去找一份,修改修改就算交卷。好在人還能叫章程捆住嗎!」龍樹古顯著很有辦事經驗的這樣說。「那麼,南先生你多辛苦!」孫八向南飛生作了一個揖。
「不算什麼,八爺,我們上那裡去?」南飛生問。
李山東吃的過多,已昏昏的睡去。忽然依稀的聽見有人說出城,由桌上把頭搬起來,掰開眼睛,說:「出城去聽戲!小香水的『三上吊』!不用說聽,說著就過癮!走!小香水!『三上吊』!……」
老張向來不自己花錢聽戲,對於戲劇的知識自然缺乏。不知小香水是那一種香水,「三上吊」又是那麼一件怪事。嘴裡不便問,心裡說:「倒要看看這件怪事!大概逃不出因欠債被逼而上吊!欠債不還而上吊,天生來的不是東西!……」他立起來拍著孫八的肩,「李掌櫃最會評戲,他說的準保沒錯!八爺你的請,等你娶姨太太的時候,我和老李送你一台大戲!」「真的八爺要納小星?幾時娶?」南飛生眉飛色舞的吹著小黃干鬍子問。
「辛苦!南先生。聽老張的!我何嘗要娶妾?」「娶妾是個人的事,聽戲是大家的,八爺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可要走了!」李山東半醒半睡的說。
「對!李掌櫃,你請我,咱們走!」老張跟著就穿大衫。「多辛苦!一同去,我的請!」
龍軍官一定不肯去,告辭走了。孫八會了飯賬,同著老張等一齊出城去娛樂。
「喂!李應!今天怎樣?」
「今天還能有什麼好處。錢是眼看就花完,事情找不到,真急死我!我決定去當巡警了!」
「什麼?當巡警?你去,我不去,我有我的志願。」「你可以回家,要是找不到事作,我……」
「回家?夾著尾巴回家?我不能!喂!李應!城裡的人都有第二個名字,我遇見好幾個人,見面問我『台甫』,我們也應當有『台甫』才對。」
「找不到事,有一萬個名字又管什麼?」
「也許一有『台甫』登時就有事作。這麼著,你叫李文警,我叫王不警。意思是:你要當巡警,我不願意當。你看好不好?」
「你呀!空說笑話,不辦正事,我沒工夫和你瞎說,今天你我各走各的路,也許比在一處多得些消息。」「不!我一個人害怕!」王德撅著嘴說。
「晴天白日可怕什麼?」
「喝!那馬路上荷槍的大兵,坐摩托車的洋人,白臉的,黑臉的……。那廟會上的大姑娘,父親說過,她們都是老虎。」「你不會躲著他們走?」
「大兵和洋人我能躲,可是她們我又害怕又愛看。」
李應和王德自從進城,就住在李應的姑母家裡。飯食是他們自備,白天出去找事,晚上回來睡覺,兩個人住著李應的姑母的一間小北房。飯容易吃,錢容易花,事情卻不容易找。李應急的瘦了許多,把眉頭和心孔,皺在一處。王德卻依然抱著樂觀。
「李文警!」
「我叫李應!」
「好,李應,你往那裡去?」
「不一定!」
「我呢?」王德把兩隻眼睜得又圓又大。
「隨便!」
「不能隨便,你要往東,我也往東,不是還走到一路上去?至少你要往東,我就往西。」王德從袋中掏出一枚銅元,浮放在大拇指指甲上,預備向空中彈。「要頭要尾?頭是往東,尾是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