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有全亮,十三行街外的碼頭籠罩在淡淡的霧氣中。
兩個小小的人影在霧中悄悄穿行。他們挨個兒在停靠在那裡的許多船隻中尋找,終於看到了那艘船頭雕著一匹馬的漂亮的遊船,船舷上寫了一行夷文和三個漢字:豪斯號。兩人認準無誤,趁著四周無人,趕緊上船,鑽進甲板上蓋著厚帆布的舢板裡躲了個嚴實。帆布裡面又黑又悶,他倆又不敢出聲,疲倦很快就壓倒了緊張和興奮,不知何時兩個孩子先後睡著了。
這正是天壽和天祿哥兒倆。
五天前,班主陪著胡昭華,帶著兩個童伶來入玉筍班--生角叫浣香,眉清目秀;旦角叫冷香,風流嬌艷;並稱技藝不凡。柳知秋卻不過胡公子的情面,當場考試也還滿意,就破例收下。
又因胡公子的特別要求,天福天壽練了好久、要在另一大行商潘家老太太做壽的堂會上唱的《跪池》,得讓給新來的冷香和浣香。天福為人平和忠厚,對此不大在意;倒是天祿打抱不平,悄悄地罵道:什麼技藝呀?還不是仗著朝胡公子賣屁眼子唄!天壽嘴上不說,心裡很不滿,父親為了討好胡家,竟拆自家兒子的台,真是越想越氣憤。
三天前,夷商顛地從澳門來,叫他的隨從鮑鵬送來亨利的信。亨利在信中說他一周後就要回英國了,真希望能再見把兄弟們一面。又得知顛地的豪斯號今天一早開船回澳門,天壽就起意偷偷隨船去給亨利送行,天祿極力贊成並決定同行。怕懂事的大師兄洩露機密,他倆決定瞞住他;想想師傅的無情,也不跟他講。但天壽怕母親急壞了,到底還是給英蘭姐留了一張紙條說明緣由,就放在她枕頭下面,她一收拾床鋪就能看到。
他倆是趁著天不亮起床練功的機會溜出來的。滿院子下腰拿大頂喊嗓子的孩子們,在麻麻亮的天色中,誰也不注意誰。等到太陽曬進屋該吃早點的時候,豪斯號早就離開碼頭了。
豪斯號是艘在中國港口不多見的小火輪,它升火啟動時的隆隆響,它離碼頭時的一聲汽笛,都沒能驚擾孩子們的酣睡,直到開船好久了,一排大浪撲來,船身一晃,兩人像小煤球滾到了一堆兒,這才醒了。
“到哪兒啦?”黑暗中天祿小聲問。
“不知道。”天壽小聲答,“我餓了,咱們吃點兒東西好嗎?”
兩人摸索著把天祿背著的包袱打開,吃熟雞蛋,吃裹了肉的糯米糰子,還有花生糕、綠豆糕,這都是天祿從大廚房偷了兩天才攢起來的,這會兒吃著可真是香。
“師兄,我要喝水。”
“哎呀,把水給忘了!”
“啊?不喝水怎麼行?嗓子該干壞啦!”天壽說話帶出了哭腔。
“別急別急,我先去瞧瞧。”天祿說著,輕輕地慢慢地掀那蓋布,一條亮光透了進來,照見兩張小花臉,兩人忍不住互相指點著捂嘴偷笑。天祿探出頭去聽了聽,四周沒有人聲;大著膽子矮身溜出去,甲板上靜悄悄地沒個人影兒;再放眼一望,往哪邊都瞧不見陸地房屋樹木,豪斯號已航行在大海中了。
“沒事了!”天祿咧嘴笑著,把小天壽從蓋布底下拉出來,“到了這會兒,鮑鵬就是發現咱們,也來不及送咱們回去啦!”
天壽美美地打個伸欠,一看四周水天一色,驚奇地說:“哎呀!這就跟咱們去年過的鄱陽湖那麼沒邊沒沿,真大呀!”
天祿眼珠子一轉,說:“這準是那天鮑鵬說的那個伶仃洋。過了伶仃洋就快到澳門了。”
天壽著急地說:“那咱們得趕快找鮑鵬,得告訴他咱們要搭他的船去澳門!”
天祿嘻嘻一笑:“都已經待在船上,船已經開進洋裡,你還著什麼急呀!”
兩人在甲板上轉了幾圈,竟然沒有碰到一個人。豪斯號自管在水上平穩地航行,船尾犁出一道道浪槽,翻滾起雪白雪白的水花,風在耳邊呼呼響,吹得船頭船尾的大小旗子全飄直了,這可比他們出京師包的船快多了。
艙房那一排排圓窗口引起他們的興趣,踮著腳伸長脖子,挨個兒看過去,不是閉著內窗就是拉著窗簾,什麼也沒看著。換到向陽的一面,天祿搶先扒著一孔圓窗,朝裡一看,登時愣住;天壽湊上去剛要看,天祿轉身就摀住小師弟的眼睛。天壽生氣,推開師兄的手,說:“幹什麼,你?你能看我就不能看?”
天祿無可奈何地說:“看就看,待會兒別把剛吃的雞蛋花生糕都吐出來!”
天壽只看了一眼,就趕緊退回來,臉憋得通紅,口吃吃地說:“他,他看見我了,怎麼辦?”
天祿齜牙笑道:“是誰?鮑鵬還是那個夷人?”
天壽小聲說:“鮑鵬。他醒了。”
天祿又一笑:“他還怕人看?才不當回事呢!”
天壽想想,忍不住添了一句:“那夷人怎麼渾身是毛?真嚇人!……”
艙門一響,鮑鵬穿了件紫紅色的睡袍出來了,叫道:“你們這兩個小鬼頭,怎麼跑這兒來了?”
想著剛才他赤條條躺在夷人懷裡的模樣,天壽簡直不敢抬頭看他。可他聽著天祿跟他一五一十地商量著搭船去澳門的事,又像個沒事人兒,還懶洋洋地笑著說:“既是司當東少爺的把兄弟,我們老爺多半肯行方便;只要我去跟老爺說說,篤定一說就准的……”
天壽鼓起勇氣瞧了瞧他,那真是一張白生生的眉目如畫的俏臉兒。迎著天壽的目光,他咬著下嘴唇淺淺一笑,水汪汪的眼睛裡全然是一團自得、一團柔媚,弄得天壽反而替他難為情:當像姑就夠賤的了,給夷人當像姑豈不更賤?那個顛地再有錢,終歸是蠻夷,給蠻夷睡了還這麼洋洋得意,真是賤上加賤了……
兩個夷人來到甲板上,身著寬鬆的白絲襯衫、緊繃繃的褲子和雪亮的馬靴,各自手中握了一把長劍,顯得高大威武,又很瀟灑,他們互相說笑著就開始乒乒乓乓鬥劍,蹦跳著你刺我擋,你進我退。其中一個年歲大些,棕色眼睛棕色鬍鬚,領口露出濃密的棕色胸毛,天壽認出,這正是鮑鵬美滋滋笑瞇瞇所稱的“我們老爺”--豪斯號的主人、大夷商顛地。跟玉筍班天天早起要練功一樣,這些夷人老爺們也要早起練劍強身。
直等他們練劍完了,各自從褲兜裡拿出雪白的手帕擦汗,鮑鵬才略扭著腰肢、踩著小碎步走上前去,用夷話嘰裡咕嚕稟告了一番。顛地走過來,笑著摸摸天祿的腦袋、天壽的下巴頦兒,也嘰裡咕嚕地說了幾句。鮑鵬翻譯說:司當東家是老爺最大的貿易夥伴,老爺一向很尊敬他們,所以司當東家的客人就是老爺的客人,老爺很高興帶他們去澳門,並希望他們旅途愉快。但他在伶仃洋上還有兩天商務上的耽擱,請小客人不要見怪。
顛地又說了句什麼,還笑嘻嘻地朝天祿天壽擠擠眼。鮑鵬也跟著咬著下嘴唇柔媚地一笑,翻譯道:老爺說你們歲數小膽子不小!要是到海盜船上學幾年,定會成為最出色的海上大商客!
鮑鵬捧著劍,拿著外衣,踏著小碎步服侍主人進艙。
甲板上只剩下哥兒倆了,天祿高興得“呀!”地高叫一聲,就地來了個後空翻,落地一站穩,嘴裡便唱出一句曲文:“正遇著一帆風順!……”
天壽看著師兄也開心地笑了,忽又皺了眉頭,小聲說:“可這鮑鵬……不是個好人呀……”
天祿笑道:“他是不是好人有什麼要緊?咱們做好人就行了唄!他肯幫助咱們去澳門,能給亨利送行,就該謝謝人家。”
天壽不置可否,低了頭在想,忽然說:“咦,那是什麼?”說著,從甲板的縫隙中撿出一顆亮晶晶的小東西,擱在攤開的手心上,它立刻在陽光下閃射出血紅血紅的光芒,像一粒碩大的紅石榴籽,把天壽粉紅色的小手掌都映得通紅一片。
天祿湊過來看看,說:“夷人不是會做紅玻璃的嗎?”
天壽說:“倒像我那小鏡子把兒上鑲的紅寶石,可更大更亮。”他掏出手絹小心地包起來收好,那邊鮑鵬已經在叫他們倆了。
這一會兒,鮑鵬已換了衣服,像夷人那樣的硬領白襯衣外面套一件黑色短背心,脖根兒還打了個黑色的領結。他領他倆進到安頓他們住宿的客房。小小的房間整潔又漂亮,兩張雪白的床鋪,懸著絲質的潔白帳幕,棕紅色的床頭櫃閃閃發亮,櫃上白瓷花瓶裡插著鮮花,一套晶瑩的玻璃水具就擺在鮮花旁邊,互相輝映,格外美麗。天壽原本拍著小手,和天祿一起蹦跳著讚美這間精緻的小艙房,可一看到鮑鵬臉上的得意,還有他那種城裡人嘲笑鄉下人土氣寒磣的眼神兒,便立刻安靜下來。
鮑鵬又領著他們去了餐廳、客廳、辦公室,嘴裡不住地說著“沒見過吧?”“瞧瞧這有多漂亮!”“人家船上都這樣,家裡頭就更甭提了!”一類的話。本來這些地方真的很華麗,很堂皇,可鮑鵬的聒噪和他那個勁頭真叫人討厭,兩個孩子互相一使眼色,偏偏一句讚美的話都不說。
一推開書房的門,就聽得一片夷人說話的嗡嗡聲,兩個孩子正在驚訝滿壁圖書,那邊顛地已點著手指招呼:“喂!鮑!”
鮑鵬趕緊走到桌邊,顛地指著桌上的一把劍,面色嚴厲地大聲責問。鮑鵬連連搖頭辯解,顛地發怒,說著說著,抬手就給了鮑鵬一個大嘴巴。鮑鵬捂著臉,低頭彎腰但仍在辯解,旁邊的幾個夷人便都露出幸災樂禍的淺笑和滿臉的鄙夷。
鮑鵬恃寵而驕的賤相是叫人討厭,可是看到他挨打,在夷人中孤立無援的樣子,孩子們又覺得他可憐。天壽一轉眼,看到了桌上那把劍,原來劍柄也像他的小鏡子柄上一樣嵌了珠寶,當下心裡一動,和天祿低低商量兩句,一同走上去問鮑鵬是怎麼回事。鮑鵬說劍柄上嵌著的一顆紅寶石不見了,因為劍是女王賜的,顛地一直當寶貝;今天拿出來試劍又是他送回書房的,所以朝他大發脾氣。
天祿跟天壽交換個眼色,又看看顛地,對鮑鵬說:“你跟他說,要是他以後不打人嘴巴,我們就幫他找回來。”
鮑鵬很驚奇。聽了鮑鵬的翻譯,顛地和周圍的夷人也很驚奇。顛地像要證實似的朝天祿天壽揚眉瞪目地做出詢問表情,天壽肯定地點點頭,於是顛地也重重地點了頭。天壽便對鮑鵬說:“你再跟他說,我剛才在一個木頭縫裡撿著一顆小東西,不知是不是他丟的紅寶石。”
說著,天壽從懷裡掏出手絹包,展開,“啊!--”眾人驚歎聲中,顛地拈起了紅寶石。他滿面笑容地說:“謝謝,小伙子們,你們幫了我一個大忙!我能為你們效勞嗎?”
天祿說:“你不是帶我們去澳門嗎?”
顛地哈哈大笑,笑畢,又說:“總得送給你們一些紀念品吧。”
“不要,”天壽小聲說,“只要以後別抽人耳光……我們師傅也常打我們,可從來不許打臉,因為人有臉,樹有皮……”他說得很認真,很誠懇,彷彿在給更小的孩子講重要的做人的道理。說話間抬頭一看,見眾人或好奇或感動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天壽頓時紅了臉,低了頭趕快跑出門去。
顛地還是送了件禮物給天壽表示感謝,不過是在第二天,也就是他所說的商務上的耽擱期間。
次日吃過早點,孩子們就倚在船舷邊看大海,驚異海水的顏色一夜之間竟變得這麼藍。天祿忽然指著海面嚷起來:“快看,大樓房!大樓房!”
天壽也很驚訝:“哎呀,大樓房還會動哩!”
果然,海平面上出現了好幾十艘多層樓房那樣巨大的海船。陪在旁邊的鮑鵬笑了,告訴孩子們,那叫躉船,用來囤貨,是各大洋行進出貨物的海上棧房;裡面有好幾艘屬於顛地先生,他就要到他的躉船上去照看他的生意--那可都是十幾萬、幾十萬兩銀子的大生意。
天壽仍然瞧不起鮑鵬,討厭他一開口就吹牛。可是經過“紅寶石”這件事,鮑鵬對兩個孩子十分感激,他私下對孩子們說:要不是天壽拾金不昧,他不但要挨罵挨打、被賣掉,說不定小命也保不住了呢。為此,他處處照顧兩個孩子,言語間甚至有幾分巴結。定是他跟顛地先生說了好話,顛地先生竟同意帶著天祿天壽,隨眾人一起上躉船瞧熱鬧。天壽也就依著師兄的勸告,對鮑鵬要“大面兒上過得去”。
豪斯號到達躉船的時候,正有十多隻載著貨箱的舢板往躉船卸貨,舢板上貨物那麼重,載得那麼滿,叫人擔心一個小小的海浪就能把它打沉。可是這些舢板一見豪斯號駛過來,全都退開,上面的人恭敬地目送顛地先生一行上躉船。
躉船上主事的夷人早就站在船舷邊迎候,很是謙恭。兩人對話片刻,便率眾走向躉船的另一面。鮑鵬小聲告訴孩子們:一艘有名的快船“紅色海盜號”,剛從印度加爾各答來到伶仃洋,裝的全是顛地先生的貨,正靠上這艘躉船卸貨,顛地先生很高興,要立即親自去看視。
好漂亮的“紅色海盜號”!這隻船身狹長的雙桅船緊靠在躉船的船舷邊,來來往往穿了短號衣的中國工人,通過架在兩條船間的不寬的踏板,把一箱箱貨物扛到躉船甲板上,碼放得整整齊齊。鮑鵬指著紅色海盜號告訴兩個孩子:別看這船也是靠水手劃的,可快得出奇,從加爾各答到這裡,三桅大商船要用九十天,它只用四十天,連咱們這夷人最新發明的小火輪豪斯號,說不定也追它不上哩!
艙裡艙外乃至甲板上,都是貨箱,上面有五顏六色的標牌和西洋字,天祿天壽哥兒倆也不認得,只覺著船上那麼多忙忙碌碌的夷人和穿短衫的中國工人、穿長衫的中國先生,擠來擠去,熱鬧得煩人,便往船尾走。走到船尾,更是吃驚:艙房裡、甲板上,竟都是開著蓋的一箱箱銀元、銀錠、銀元寶!幾個中國先生提著口袋正朝箱子裡傾倒紋銀和洋錢,嘩啷嘩啷響個不了。
這麼多錢!孩子們看得目瞪口呆,這才相信鮑鵬的話也許不是吹牛,顛地還有好幾隻躉船呢!天壽不由得驚奇地問:
“這麼多銀子打哪兒來呀?”
“人家買主買貨付的錢唄!”鮑鵬得意地答道。
“哪兒有這麼多有錢的買主?”天祿問。
鮑鵬笑笑,“走,我領你們到躉船頂上去開開眼!”
躉船頂上,眼界更加開闊,四面八方都能看得很遠。整個伶仃洋面上船來船往,熱鬧非凡。他們看到了在豪斯號上看不見的更遠處,停泊著好幾艘三桅大商船,許多舢板絡繹不絕地從商船上裝了貨送回躉船;又有許多劃得飛快的小船像多腳蜈蚣一樣,直奔躉船而來,載了貨又急速而去,來來去去如同穿梭。
鮑鵬指點著告訴兩個孩子:多數貨物都是紅色海盜號那種快船運來的,三桅大商船是往廣州去做茶葉棉布生意的,也順帶給我們捎點貨。所有的貨就存在躉船上。那些蜈蚣一樣的小船,廣州人叫“快蟹”、“扒龍”,也有叫“飛剪”的,是專門買貨的船,躉船上這麼多銀子都是這些“扒龍”、“快蟹”送來的。貨物經他們一直能送到廣州、福州、廈門呢。
天壽又低下頭去看船尾一箱箱光燦燦的銀元寶,忍不住問:“什麼貨呀,能賺這麼多銀子?”
鮑鵬笑而不答。
天祿也問:“難道一箱貨就值一箱銀子?”
鮑鵬又得意地撇著嘴回答說:“上等貨差不多得這個價。”
天祿咋舌。天壽不信,說:“了不起金銀珠寶首飾唄,也沒聽說論箱賣的!”
鮑鵬神秘地小聲說:“金銀珠寶首飾算什麼?比那可有賺頭兒!”
天壽白了他一眼,故意不問;天祿卻忍不住:“到底是什麼呀?”
鮑鵬說:“聽說過富貴福壽膏嗎?也有叫阿芙蓉膏的。不知道?唉,是眼下最時興的好東西呀!醒腦提神,包治百病,不管多少氣惱煩悶,只要用了它,都能忘到腦後,還能神遊仙境,想什麼就有什麼……”
天壽疑惑地聽著想著,插了一句:“你說的可是鴉片煙呀?”
“沒錯,就是它!現如今無論富貴貧賤,多少人不可一日無此物呀!”
“朝廷不是禁鴉片的嗎?”天祿也不解地問。
鮑鵬說:“也禁也不禁;這會兒禁,過兩天又不禁;官禁民不禁;花銀子打通了關節,就誰也不禁了!--也就是當官的心狠手辣,貪贓枉法,藉著禁煙多要例銀、多敲我們竹槓罷了,這就怪不得人家夷人瞧不起咱們天朝了!……哦,我們老爺也上來查看貨物了。沒見過鴉片吧?走,跟過去瞧瞧。”
顛地果然由一大群夷人和中國先生陪同,來到躉船頂層。鮑鵬領著兩個孩子走近他時,他正在驗看幾隻打開的木箱,拿出一個個黑色的圓球或是圓餅,看看上面的標誌,嗅嗅它們的氣味,一側臉見小天壽站在身邊,興之所至,把手中的一個黑球遞給他,笑道:“送給你,小朋友。這就是我的生意,也只有用我的貨品來向你致謝了。喏,拿著吧!”
小天壽不知所措。鮑鵬在他耳邊小聲說:“快拿著吧,這是最好的‘公班土’,可值大錢呢--自家不用,賣了也夠你們全家過幾年的!……”
小天壽看看師兄,天祿一瞇笑眼,說:“拿就拿,不要白不要!”
天壽於是接下那個古里古怪的東西,覺得它很重,手都不由得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