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炮與手榴彈

當敵人正向前推進的時候,完全沒有料到,隱蔽得很好的我軍,突然發起了強大而猛烈的反擊。這一反擊,首先是我西線集團的左翼第三軍和第五軍開始的。當山的敵人事偽軍第七師和第八師支持不住,連夜向德川、寧遠方向後退。但是被毛澤東軍事思想所武裝的中國部隊,是不會以擊潰敵人為滿足的,他們一方面從正面緊緊地抓住敵人,一方面迅速地大膽地從側翼迂迴包圍。

  郭祥所在的第十三師,正向德川、寧遠之間急進,準備迅速插到德川以南,完成對偽七師的包圍。

  但是,在部隊將要到達大同江邊的時候,敵人的偵察部隊提前發覺了我軍的行動。時間不長,敵人便把濃密的炮火轉移過來,封鎖了我軍前進的道路。鄧軍和周僕所率領的前衛團,便被阻止住了。

  那炮聲像滾雷一般,「轟隆隆隆」,「轟隆隆隆」響得簡直不分個兒。鄧軍和周僕登高一望,見山口外火光閃閃,把山谷照得通紅,像砌起了一道火牆一般。為了避免無益傷亡,指令部隊停止前進。但是等了好長時間,炮火仍然沒有間歇。看來,敵人是用許多門炮組成了交互射擊。鄧軍和周僕怕這樣等下去延誤時問,影響全軍行動,就命令前衛營的孫亮,利用敵人炮火的短小間隙,猛突過去。

  時間不長,孫亮就派人報告,說一個排還沒有突過去就傷亡了一半。

  鄧軍和周僕焦慮不安,看看表,已經過半夜了。師裡兩次派人來催,說決不能影響全軍的行動。鄧軍猛然站起來說:「老周,我到前面看看。」

  「怎麼,你要帶部隊去沖?」周僕問。

  「過不去,我就不信!」

  說著鄧軍要走,周僕攔住他,說:

  「你先等等。你能聽出炮彈的出口聲有多遠麼?」

  「多不過十多里路。」

  「那就好。」周僕說.「看咱們能不能找到他的位置。」

  說著,他邀鄧軍一起爬上山去。作戰參謀和小玲子跟在後面。

  到了山頂,周僕和鄧軍站定腳步,向前方凝神觀察。這裡瀰漫的硝煙已經不能遮住他們的視線。憑著明亮的月色,望見兩三道錯錯落落的山嶺外,是一道寬闊的大川,升騰著白茫茫的霧氣。就在正前方那一帶霧氣裡,一片火光,一明一暗,就同打閃一般。周僕用手一指:

  「你瞧,就在那裡……就是看不出是在江南是在江北。」

  「在江對岸的可能性較大。」鄧軍尋思著說。

  「我看,先把這些鬼傢伙幹掉!」周僕瞧著他的夥伴,「可以派一支小部隊,向東繞十幾里路偷渡過江,然後插到他們的後面。……老夥計,你看行不行呵?」

  鄧軍沉思了一會兒,把手一揮:

  「行!就這麼辦。」

  「你看叫誰去呀?」

  「叫三連去。我看嘎子還靈活一點。」

  決心一定,他們立刻下山。

  「老夥計!」鄧軍在路上說,「你這傢伙,腦袋裡還真有些點子。」

  「你們聽,團長表揚我羅。」周僕笑了一笑,接著說,「確實,我總在想,我們在政治上是處於絕對優勢,可是在裝備上卻處於劣勢。敵人正好相反。這就是敵我雙方的基本情況。這樣我就考慮:以劣勢裝備怎樣來戰勝優勢裝備呢?這單面的規律就需要找一找。……」

  「嗯,你把你考慮的結果講講。」

  「咳,現在還只是一種想法。」周僕笑了一笑,「不過我覺得,我們既然擁有政治上的絕對優勢,就府該把這個優勢充分發揮出來。用我們的長處來彌補我們的短處,來抵消敵人的長處。我們在戰術上也需要多從這方面著眼。」

  鄧軍和周仆下得山來,立時派參謀把任務傳達給一營。郭祥接到任務,真是高興萬分,用他的話說,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好差使」,「團部這一次還表現得慷慨犬方」。這裡到東南江邊,完全是高山大嶺,沒有正經道路,他們就憑著北極星,在山腰裡摸索前進。

  他們爬過一座高山,沿著狹窄的小溝走了很長時間,還沒走到江邊。正在焦急時,聽到花正芳說:

  「連長,你聽,這不是水聲嗎?」

  郭祥仔細諦聽,山那邊好像起了大風似的。急忙登上山頭,往下一望,幾乎驚喜得叫了起來。偏南一輪圓月照著江水,白茫茫一片,像一條白色巨蟒,蜷曲在山谷裡。敵人的炮兵陣地,就在江對岸偏西十數里處,那裡不斷騰起一片紅色的火光和一陣陣炮彈的出口聲。那閃光一時把江水照得通紅,隨著又暗淡下去,變成白色,好像這條巨蟒不斷變換著顏色似的。看來敵人正聚精會神地用炮火攔阻我正面部隊的前進,而對於這支小部隊的到來並未察覺。郭祥喜不自勝,即刻帶領部隊下山,來到江岸。

  部隊伏臥在冰冷的沙灘上,靜等著渡江的號令。但郭祥卻小動聲色,一時望望敵人的炮兵陣地,一時抬起頭望望月亮,彷彿並不著急的樣子。跟在他旁邊的花正芳,不免心中納悶:「怎麼這時候連長還有心賞月呀?」就忍不住說:

  「連長,快過去吧!」

  郭祥沒有理他,仍舊抬頭望著那輪明月。花正芳又說:

  「可干萬別把時問誤了。」

  「稍等一等。」郭祥用肩膀碰了碰他,並且順手指了指月亮旁邊的一大塊黑雲,那塊黑雲正向著月亮飛馳。花正芳才會心地笑了。果然幾分鐘工夫,那輪明月已被黑雲遮住,地上昏蒙一片。郭祥陡然立起身來,把手一揮,壓低嗓音說:

  「快,過江!」

  說著,搶先跳進冰冷的江水裡。隨著戰士們的腳步,江邊的薄冰發出一片碎裂的響聲。

  到了中流,江水已經齊了人們的腰部。激流捲起的波浪,濺到人們的脖子裡,棉褲成了千斤重的水袋,墜得邁不開腳步。冰冷的江水就像刀割一般。但是戰士們高高地舉著槍支,互相攙扶著,頑強地向對岸前進。郭祥不斷地壓低嗓音喊著:「把步子放穩一點!」「不要掉隊!」「小鋼炮!把小羅攙起來!」「快到江邊啦!」他的語聲,有力地驅散著寒冷,鼓舞著人們。

  過了江,郭祥立即指揮部隊向敵人炮兵陣地的後側斜插過去。沒有走出多遠,在呼嘯的北風裡,棉褲就凍得硬邦邦的,打不過彎來。郭祥往地下猛然一蹲,辟辟啪啪,碎裂的冰塊立時落了一地,戰士們也都學著他們連長的樣子,走一陣,就往下蹲一蹲。不一時,就從側後接近了敵人。

  這時,在炮火的閃光裡,清清楚楚看見敵人的牽引車,在公路上擺了一大溜,前面是大炮,約有十五六門。眼看離敵人一二百米了,敵人還沒有辨清他們是誰,仍然一個勁兒地向我正面部隊發射。多麼有利的戰機!如果來一個突然開火該有多好。可是人們這時才發現,槍栓已經凍得拉不動了,手榴彈蓋子也擰不開了。「怎麼辦哪?」「班長,怎麼辦哪?」人們紛紛悄聲地問。這時候,敵人已經發覺了他們,好幾挺機槍一齊橫掃過來。調皮騾子大盧喊道:

  「嚷什麼!還不快往槍栓上尿尿!」

  一句話提醒了人們。這辦法果然很靈,槍栓拉開了,手榴彈蓋也擰開了。郭祥揚起駁殼槍朝前「啪啪」地打了三槍,接著高聲喊道:「同志們,立功的時候到了!沖呵!」人們跟著郭祥吶喊著,一頓手榴彈蓋過去,敵人的炮兵陣地頓時煙霧瀰漫。還沒有拉開槍栓的戰士,就挺著結著冰花的刺刀衝了上去,也有人抓起石頭猛投過去,砸得大炮的鋼板叮噹亂響。敵人的炮兵那見過這個陣勢,嚇得扔下炮彈亂鑽亂跑。警戒炮陣地的步兵,還企圖抵抗,也都被戰士們用刺刀、槍托打翻在地。不到幾分鐘的功夫,敵人的炮兵和他們的十五六門大炮,已經做了俘虜了。

  郭祥心中高興,坐在大炮上,像一位威嚴的將軍一樣在那兒發號施令,指揮戰士們看管俘虜,清查繳獲。時間不大,我正面部隊就突破了敵人的陣地,壓了過來。團長、政委也隨後趕到,他們顯得特別高興。周僕笑瞇瞇地,用慰問的口氣說:

  「同志們,今天夠冷了吧?」

  「不冷!!!」大家愉快地說。

  「不冷?」周僕笑著說,「剛才過江,連我的馬都叫冰水扎得一蹦一蹦的,差點兒把我翻到江裡…」

  「可是人不是馬呀!」

  戰士們豪邁地笑著。郭祥也笑嘻嘻地說:

  「首長,這次我算嘗到了甜頭兒,找到了竅門兒。」

  「什麼竅門兒?」鄧軍問。

  「以後,我希望上級專門組織小部隊摸敵人的炮兵。這些笨傢伙,只要摸到它跟前,還不如咱們的手榴彈頂事哩!」

  鄧軍含笑點頭。接著命令郭祥立即整理部隊,向德川以南的公路猛進。

  後續部隊也都趕上來了。拂曉以前,在德川西南的一帶高地上,完成了對李偽軍第七師的包圍。使郭祥感到遺憾的是,他們這個連沒有參加最後的圍殲,只不過是在遠遠的一帶山林裡擔任警戒罷了。

  天已經亮了,這時大家才發現,棉衣外結著白花花的一層薄冰,像是冰甲似的,上面還疙疙瘩瘩粘著許多沙子和石子兒。戰上們抽出刺刀往下刮著。嗖嗖的西北風一陣陣吹來.這時候人們才覺得徹骨的寒冷。

  「冰棍兒!冰棍兒!大同江的冰棍兒!」小鋼炮在地上蹦跳著,笑謔地喊。

  調皮騾子見他背上還粘著兩三顆鴨蛋大的鵝卵石,就笑他說:「我看,你去賣冰糖葫蘆去吧!」

  人們笑起來。

  「調皮騾子這回可表現得不錯!」小鋼炮說,「一泡尿就把問題解決了!」

  「趕評功的時候,我提議給他記上一功!」小羅也湊熱鬧說。

  「這算什麼?」調皮騾子把脖子一扭,老味十足地說,「革命戰士嘛!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嘛!」

  人們又笑起來。

  剛剛過午,就傳來了勝利消息:友鄰第三軍已將包圍在寧遠城的李偽軍第八師全部消滅。下午,太陽偏西時候,這裡戰場上的槍炮聲,也突然激烈起來。看樣子我軍已經發動了總攻。人們站在山頭上遠望著,突然看見敵人陣地上,有一個像大蜻蜓似的黑東西,慢慢地離開地面,愈升愈高。

  「看,那是什麼?」

  「直升機!」

  人們紛紛嚷吵著。說話間,那架直升機像醉漢一般地飛過來,郭樣剛要組織對空射擊,直升機已經噗噗啦啦地向南飛過去了。半個小時以後,傳來了消息:被包圍的偽七師,除一小股潰散外,已被全部殲滅,還抓了七個美國顧問。只有偽七師師長靈活,拋下他的部隊和美國顧問,搶上了那架直升機。郭祥直抓腦瓜子,覺得剛才沒有打掉它,可惜得很。

  郭祥接到命令:立刻到蒼鷹嶺以南的大山裡去搜剿一股潰散的敵人。

 
 
《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