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好容易熬到下班,飯也沒吃,就打車去了清江大劇院。大劇院門前人流如潮,巨幅宣傳廣告非常醒目,上面寫著:
大型音樂舞蹈《朝聖》,由著名舞蹈演員姚淼傾情打造,舞者們用肢體語言自然地表現了藏族同胞的宗教、圖騰、愛情、勞動、歡唱,用極其質樸的歌聲和舞蹈,展現了藏民族生活的絢麗多彩。
總編導居然是姚淼。我正看得出神,一位小伙子問:「你是林先生吧?」「對,你是……?」「姚老師讓我把票給您。」小伙子說完,塞在我手裡一張票就跑了。
我愣了一會兒打開票一看,居然在三排十五號,這麼好的票是很難搞到的,我不禁有了些感動。檢票入場後不久,演出開始的鈴聲響了,大幕徐徐拉開。
第一場《天國》,朝聖者跋涉在路上,轉經筒始終陪伴著他們,他們一次次用身體丈量著道路,一次次地親吻著大地。儘管風吹日曬,儘管雨雪交加,他們心中卻燃燒著大火。最後,他們走向神山,走向理想的天國。
表演大量地選用了藏文化的許多舞蹈元素去表現人性之美,服飾以藏族牧區的袍服為主,肥大寬敞,色彩以黑、紅、黃三個基調為主,歌中唱道:天國之中有一片金色的雲,
金色的雲裡有一個金色的太陽,金色的太陽照在金色的山上,金色的山上長滿金色的樹,金色的樹上有一隻金色的鳥,金色的鳥唱著一支吉祥的歌……
十幾個藏族打扮的姑娘載歌載舞服裝典雅,音樂曲調熱情奔放、古樸動聽,具有獨特的藏族古代音樂特徵和濃郁的鄉土氣息,這些舞者給我的印象不是在表演,而是陶醉在自己的儀式裡。領舞的就是姚淼……
我被姚淼的舞蹈震撼了:這不是肢體的舞蹈,這是靈魂的舞蹈。她在舞台上有一種深不可測的魔力,一舉一動,哪怕是一個休止符,都有如微風從一泓止水上空掠過,寂靜的身體裡,便有了細浪追逐的聲音,她讓人動情於自己的感動、自己的發現,她的世界無需用人的語言就能讀懂。
我完全被感動了,我的心好像在隨著姚淼的節奏跳動,從她那令人讚歎的指尖細腕的微妙語言裡,領悟到舞蹈神韻中含有一份靈氣,這份靈氣散發著一股雋永的心靈之美,讓人對生命、愛情與死亡產生了一種本能的浪漫意識,姚淼宛如一位傳遞著天地自然生息的神秘使者,舞動著美麗動人的輕盈身影,流洩出絲絲入扣的生命律動,這種律動很純很純,離現實的炊煙很遠很遠,卻離我們心靈所渴求的東西很近很近,姚淼簡直就是一位舞蹈詩人,簡直就是在用肢體朗誦。原來舞蹈是這樣源於生活,又超凡脫俗的。
姚淼在整台演出中共有四段舞,但不是獨舞,而是群舞,只不過是群舞中的領舞罷了,但這更給人一種平和的承受的狀態,讓人切身感受到藏族女人在承受生活時的那種滄桑感,並從這些高原婦女身上體會到人性是共通的,生命的真實是最具震撼力的。雖然舞蹈太肢體、太情緒、太視覺,但這正是真實的具體體現。
我沒想到原來舞蹈也會讓人落淚,我被感動得淚眼模糊,深深地沉浸在美的享受之中。
一個半小時的演出結束了,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演員們謝了三次幕,觀眾才陸續散去。我想去後台表達一下謝意,又想人家剛演出完,改天再說吧,便隨人流往外走。
我剛走到門口,姚淼沒卸妝就跑了過來。「林哥,別走,等我一會兒,我卸妝後馬上過來。」
姚淼熱情地挽留我,我心裡很滋潤。我只好站在那兒等著,看著她窈窕的身影跑回後台。我心想,應該請姚淼吃晚飯,以表謝意,但不知她喜歡什麼口味?
大約二十分鐘,姚淼身穿一身典雅精緻的繡花唐裝翩翩而至。「走吧林哥,我請你吃飯。」「你這個總編導剛剛演出完,不與同事們一起慶賀,怎麼有時間陪我?」
「也不是第一次演《朝聖》,沒有新節目,大家都演膩了,我特別想聽聽你的看法,走吧。」我們一起走出劇場,來到姚淼的白色本田車前一起上了車。
「姚淼,晚上我請客,你想吃點啥?」我誠懇地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喜歡吃川菜。」「那就去獅子樓吧。」
「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我就想去獅子樓。」姚淼一邊開車一邊說。「姚淼,你是怎麼創作這台大型舞蹈的?」我敬佩地問。
「三年前,我為了尋找舞蹈創作的靈感,決定去採風。用了大概兩年的時間,四次進藏,走遍了大半個西藏,與藏民面對面交流,獲得了不少靈感,又專門去了四川的涼山、甘孜等地尋找素材。我覺得如果只是跳普通的鍋莊,那藏族舞蹈就沒什麼意思了,於是在這台大型音樂舞蹈中設計了天國的場景,沒有舞蹈動作,只是通過音樂、燈光、朝聖的動作將其中的精神展示出來,你不覺得很精彩嗎?」姚淼得意地說。
毫無疑問,姚淼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你竟然去了那麼多次西藏,真羨慕你,西藏是我做夢都嚮往的地方,也不知到什麼時候能去上一次。」
「現在正在修青藏鐵路,等鐵路修好了,我陪你去,到了西藏我可以給你當嚮導。」「真的?說話算數。」我唯恐姚淼反悔。「當然算數!」
「不過我可真佩服你,一個女孩子為了舞蹈事業竟敢只身前往西藏,還創作出這麼優秀的作品,我堅信,你會創作出越來越多的優秀作品。不是有人說,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嗎,全國的民族舞蹈資源這麼豐富多彩,你按著這個路子堅定地走下去,將來一定能震撼世界舞台。」
姚淼聽後很高興,她嫵媚地說:「林哥,你真行,快成我的知音了,我心裡想到的都被你說出來了。」
「其實我們有說不清、數不完的民族文化資源,凡是能把心沉到生活中的藝術家,從中摘取點滴或片段,把這些寶石上的灰塵拂去就是精品。當年的《絲路花語》就是靠挖掘民族文化寶藏進行再創造誕生的藝術精品。只不過這種挖掘和創造,需要真正的眼光和品位,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和熱情,更需要靜下心來,深入生活。」我有點賣弄地說。
「林哥,想不到你對藝術有這麼深的理解,都可以到我們團搞策劃了。」姚淼發自內心地說。「我不過是班門弄斧,是你的演出太精彩了,使我有感而發。」我憨笑著說。
「其實,外科手術也是一種舞蹈。」「這話怎麼講?」我覺得姚淼的比喻很有意思。「刀尖上的舞蹈啊!」「你們搞藝術的想像力就是豐富。」
「林哥,我覺得你無論做什麼都能成功,你是那種既能沉住氣,又能抓住要害的人,」姚淼看了我一眼接著說,「上次在咖啡館的談話,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一個能把咖啡和舞蹈藝術地聯繫在一起的神經外科醫生,這本身就讓我很感興趣。我本來以為你會給我打電話的,但你很沉得住氣,我知道如果我不給你打電話,你就再也不會理我了,我不想失去一位可能成為知音的朋友,其實,你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我說得對嗎?」姚淼嫵媚地問。
我看了一眼姚淼,只是笑了笑,並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