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認出她,她一直走到我身邊我也沒認出來。
我在候機室往乘務隊打電話,她的同事告訴我,她飛去北京,下午三點回來。並問我是她爸爸還是她姐夫,我說都不是。放下電話,我在二樓撿了個視界開闊的座位,一邊吸煙,一邊看樓下候機室形形色色的人群和玻璃牆外面停機坪上滑動、起降的飛機;看那些銀光閃閃的飛機,像一柄柄有利的投槍,直刺蔚藍色的、一碧如洗的天空。候機樓高大敞亮,窗外陽光燦爛。當一位體態輕盈的空中小姐穿過川流的人群,帶著晴朗的高空氣息向我走來時,儘管我定睛凝視,除了只看到道道陽光在她美麗的臉上流溢;看到她通體耀眼的天藍色制服——我幾乎什麼也沒看到。
「你不認識我了?」
「我真的不認識了,但我知道是你。」
「那我是變醜,還是變美了?」
「別逼著我誇你。」
她在我身旁坐下。我依然凝視著她,她也緊盯著我。
「我沒能像你所希望的那樣,當海軍。」
「沒什麼。」我說,「你瞧,我自己也不是了。」
「真的,我遠遠一眼就認出你的臉,可我還是猶豫了一下。我怎麼也想像不出你不穿水兵服是什麼樣?是個這個樣!」
「我也想像不出,所以常照鏡子。」
「走吧。」
「幹嗎?」
「我給你安頓個地方,然後……去找你。」
「好好聊聊?」
「嗯,這地方太吵,太顯眼。」
「你是說找個沒人的地方,安靜的地方?」
「嗯。」
我們雙雙站起身,我仍不住地端詳她。
「幹嗎老看我?」
「我在想,有沒有搞錯。」
真的,真叫人難以置信,她長大了,而我沒長老。
王眉把我領到招待所,給我吃給我喝,還洗了個舒暢的熱水澡。晚餐我吃掉一大盤子燒肉芥藍菜,然後把香蕉直塞到嗓子眼那兒才罷手。我感到自己像個少爺。
「跟你說,我真想吃成個大胖子。」
飯後說是好好聊聊,實際上是名副其實的胡扯。王眉帶了她的一個名叫張欣的女伴,光笑不說話,頻頻偷偷瞧我。她們倆勾肩搭背坐在我對面,不時會意相互一笑。我搞不清王眉什麼動機,掩人耳目還是不忍拋下好朋友一個人在宿舍?或是……
她問起我們艦其他人的情況,真真掃了我的興。我告訴她,都復員了。我不想談過去,窮途末路的人才對過去戀戀不已。可不談過去就沒的說。她們告辭,美其名曰讓我早點休息。我一怒之下決定,明天回家。不料王眉又一個人轉回來,告訴我一句話,當著張欣的面沒好意思說。
「我那年到你們艦上玩的時候,有個最大願望你猜是什麼?」
「變成男孩。」
「還當我的女孩,但和你長的一樣大。」
「這辦不到。」我笑著說,「你長我也長。」
「不對,你長不了個兒啦。」
我改主意了,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