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莎喝得有點多了,她說:老胡哇,咱們是啥時候認識的?
老胡說:在延安,那還用說。
柳秋莎說:幾十年了,從開頭到最後,咱們一直在部隊裡干,一個鍋裡摸馬勺,這是啥?這就是緣分。
老胡說:那是。
柳秋莎又說:為了戰友情,干。
老胡就干。後來老胡就喝高了,他握著杯子傻笑,然後說了句:小柳哇,你就是小柳,跟章梅一點也不一樣。
柳秋莎也笑。一旁的邱雲飛就說:你們別喝了,你們都喝多了。柳秋莎沖邱雲飛說:你一邊呆著去,你知道啥,我跟老胡是戰友,出生入死的戰友。
那天晚上,老胡豪氣沖天地離開了。
老胡走後,柳秋莎躺在沙發上就嘔了,她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多的酒。邱雲飛便跑前忙後地照顧著柳秋莎……
柳秋莎是得到了三叔病危的消息趕回靠山屯的。
於三叔真的老了,其實,他沒有什麼大病,只是他老得沒有活下去的力氣了,於是他就躺下了。三嬸求人給柳秋莎發了一份電報。電報上寫著:三叔病,速回。
柳秋莎便風塵僕僕地趕回家了。早幾天的時候,三叔已經躺在炕上了,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他走前最大的願望就是看柳秋莎一眼。這麼多年,他一直把柳秋莎當成自己的孩子。柳秋莎在路上奔波的時候,於三叔就已經不行了,他一會兒明白一會兒糊塗。明白過來的時候就問:芍葯回來了嗎?
三嬸就抬頭望望窗外,然後說:快了,芍葯就快回來了。
於是,於三叔就等。
柳秋莎終於回來了,當她握住於三叔的手時,三叔又睜開了眼睛。柳秋莎一見到三叔便哭了,她說:三叔,我是芍葯,芍葯回來看你來了。
於三叔笑了笑:芍葯,終於看到你了。
柳秋莎就張羅著要把於三叔送到醫院去,於三叔聽到了,他說:芍葯,別費那個事了,三叔累了,要回去歇著了。
她就握緊了三叔那雙枯瘦漸涼的手。她說:三叔哇,芍葯不孝哇,沒能照顧好你。
於三叔又說:芍葯,別這麼說。人這一輩子從生下來,就努著勁往前走,等走不動了,就該去歇著了。
柳秋莎望著躺倒的三叔,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於三叔又說:芍葯,我看到你了。
他還想說下去,衝著親人和曾經生活過的世界,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他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於三叔的墳地是柳秋莎選的,她就把三叔埋在了自己父母的墳旁。她跪在父母及三叔的墳前,她沒有流淚,很平靜的樣子。她就那麼久久跪著。她說:爹、娘,三叔找你們做伴去了。芍葯要走了,等芍葯沒勁那天,也回來歇著,就躺在你們的身邊,給你們盡孝。
後來,柳秋莎就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這次回去她帶上了三嬸,她要把三嬸像父母一樣孝順。
不久,邱雲飛寫的那部長篇小說出版了。邱雲飛出版小說的事,柳秋莎一點也不知道,直到那本書都出來了,她才知道。
柳秋莎就說:這麼多年,你起早貪黑的,沒吃閒飯呢。
從那以後,柳秋莎開始自覺地把家務承擔起來了。她要讓邱雲飛安心地寫小說。
晚上邱雲飛在書房裡寫作,她就躺在床上,打開邱雲飛寫的書,靜靜地讀上幾頁,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柳秋莎做了個夢,夢中她的左眼皮一直跳個不停,於是她就在心裡說:又要有大事情發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