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到自己承受不了的地方去。柳依依把這話對夏偉凱說了,夏偉凱說:「這走都走了,難道又停下來?停下來又有什麼意義?走都走了。」柳依依說:「我不管,我不想了,我怕。那冰冷的刀啊剪啊伸到你身體裡倒海翻江,你就怕了。」夏偉凱說:「你說真的?你急我吧。」柳依依說:「我承受不了,我不到那裡去。」夏偉凱說:「你想想,守身如玉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以後兩人也見面,不管話題從哪裡開始,很自然地,都會回到那個問題上來,是停下來呢,還是繼續下去?那天晚上,兩人在校園散步,三說兩說又說到這裡來了。柳依依說:「你就不能講點別的嗎?」於是兩人又講別的,沒多久,又繞回來了。柳依依說:「我現在才知道,男人真的好執著啊,怪不得那麼多女孩都屈服了。」夏偉凱說:「唉,我就是身體太好了。」
夏偉凱不屈不撓,掐著指頭跟她算日子,講科學道理。柳依依說:「你千萬別跟我講科學,你那個科學有多麼科學,我是領教過的。」不管他怎麼說,柳依依咬緊牙關只是不肯,好幾次她都動搖了,但一想到那種冷,想到江書記的話,又堅定了。夏偉凱急了說:「你總要給我一條出路吧。這話該我對你說。」夏偉凱說:「這樣下去,我覺得有危險,兩個人在一起,總不能靠講話來維持吧。感情要講,的確要講,但科學也不能不講吧?」柳依依氣得咬牙說:「又跟我講科學,又跟我講科學,你的科學就是要做要做要做,做了就科學,不做就不科學!」夏偉凱說:「你實在要這麼講,那也沒錯!有這麼個現實擺在那裡,你要他不現實,那你也太不現實了吧?再說,現實也不是我一個人有現實,你就沒有現實嗎?」柳依依推開他說:「我沒有,我沒有!你找別人現實去,別找我!」夏偉凱惱了說:「別推我,你想把我推到別人那裡去吧!」柳依依更加用力推他:「你去,你去,去去去!」夏偉凱一跺腳說:「她硬要跟我賭氣呢!」轉身就走了。
柳依依沒想到他真的會走開,站在那裡呆住了,看著夏偉凱的寬肩在下自習的人群中閃了一下,消失了。她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麻木地站在那裡,不急,不躁,什麼都沒有想,四顧茫然,根本無法理解周圍的一切。風吹過去,吹過去,突然,一個冷戰,她驚醒了。她移動了一下腳步,差點摔倒,腿好像不是自己的。這就是校園,這就是人群,這就是世界,都是陌生的。她緩步走到人群中,周圍都是歡聲笑語,她覺得這些聲音非常奇怪,像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夢語。她走過去,又走過來,身子輕輕的,像在夢中飄浮。在木蘭路上走了不知道幾個來回,突然想到宿舍要關門了,就回去了。
走進宿舍,聞雅說:「依依你到哪裡去了?他打電話來好幾次了。」柳依依做夢似的應了一聲:「哦。」聞雅說:「他很著急的樣子。」柳依依說:「哦。」伊帆說:「依依你怎麼了,又……又……感冒了?」
一夜沒睡,第二天早上柳依依掙扎著爬起來上課去。她怕別人問自己是不是又感冒了,那種關切她再也無法承受。吃早飯的時候,她把事情對苗小慧說了,問她:「是世界錯了,還是我把世界想錯了?」苗小慧說:「世界永遠是對的,哪怕它錯,你也只能說它錯得對,你都只能接受,我們總不能去學何鳳儀吧。」
跟平時不一樣,柳依依這天坐到了最後面,想逃避老師的關注。她神思恍惚,老師在台上講了什麼,她全然不知。第一節課上到一半,旁邊有人推她一下,她一驚醒來,順著那同學的眼光看過去,是夏偉凱在窗外對她做手勢。她不理他,打起精神去看黑板。下課了她硬挺著不出去,伏在課桌上打瞌睡。有個男生在她身邊說:「依依你男朋友來了。」她想著,再不出去,全世界都知道自己跟夏偉凱吵架了,就出去了。柳依依跟在夏偉凱後面走,兩人都不做聲。不覺間走到了小伊人旅館。柳依依說:「走錯了呢。」夏偉凱說:「你看我們昨天都沒睡好,是不是找個地方睡一下,」說著把右手食指支起,「就睡一下。」柳依依說:「把人家騙來了。」又說:「那就說好了啊,睡一覺。」到了房間裡夏偉凱來脫她的衣服,她說:「剛剛說的話,睡一下,還在嘴邊冒熱氣啊。」夏偉凱伸一根指頭說:「我是說睡一下呀,就一下,一下。」又說:「你可憐可憐我。」
在那個時刻,夏偉凱老是抬頭看著床頭的一面鏡子。柳依依說:「老看鏡子幹什麼?變態!看我啦。」夏偉凱說:「鏡子裡的你,你,不也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