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後系裡幾個男生知道柳依依又掛了單,就找機會來接近她。柳依依都看不上,心裡煩得很。但這種種激情也給了她一種自信,青春畢竟是美好的,自己畢竟也是美好的。三十歲,在那個年齡到來之前,還有八年呢,還可以打一次抗戰呢。
一週五天,柳依依搭車過河到銀河證券解放南路營業部去實習,等實習完再做畢業論文,再答辯,就畢業了。就這樣過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柳依依在心中告訴自己,已經沒什麼可等待的了,夏偉凱被那個小賤人小妖精徹底迷住了,不會回來了。
舞場上她認識了一個金融系的博士,他開始邀她跳了一曲說:「感覺很好。」邊跳著博士說:「有個問題我想問你。你大四了怎麼還自己來跳舞呢?」柳依依裝著不懂說:「我跟同學一起來的呀!」博士笑了說:「我覺得你好單純的。」柳依依說:「是嗎?不知道。」博士說:「我是問你怎麼不跟男朋友在一起來?」柳依依說:「沒有男朋友。」博士說:「為什麼,太奇怪了,都大四了。」柳依依說:「這個世界上還有好男人嗎?」
柳依依一個星期沒想這件事。又一個週末到來了,在燈下坐著,柳依依覺得渾身不自在。這兩年來,她已經習慣了有夏偉凱的生活,她需要呵護、撒嬌、發嗲,需要把身體的語言盡情展示,需要有一個人來細細地過問自己的種種煩惱,成為自己心情的垃圾箱。現在,突然地,都沒有了。正呆想著,電話鈴響了,是宋旭升打來的,說自己已經到了財大,能不能見見她?柳依依說:「你怎麼不早說?我這就要跟苗小慧上街去了。」宋旭升歎息一聲,就掛了機。到舞廳去了。
在舞廳剛坐下來,博士就在燈光朦朧中看到了她,跑過來邀她。說:「我知道你今天會來的。」說話中知道了博士叫郭治明,是財大的第一批博士。郭博士說:「沒什麼了不起?剛進校就要我簽留校的合同呢,還答應給我安排家屬呢,可惜我沒家屬,單身貴族。全校就這一個博士點,我們是財大的熊貓呢!」
下一次跟博士見面是在圖書館的一個角落裡。博士說:「想跟你講句話,三個字。」伸出三個指頭。柳依依說:「哪三個字?」柳依依說:「你對多少人講過那三個字?」博士遲疑了一下,望她一眼。她說:「你說呀!」博士說:「以前讀研,談過一個,不合適,就算了。」柳依依聽了很不舒服,想著談過一個,天知道你們怎麼談的?幾乎不用說,是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天知道是一個還是幾個?都快三十歲了,歷史能單純嗎?歷史不單純情感能單純嗎?感情不單純能一心一意嗎?想到這一點她心裡就堵得慌,不敢往深裡想,往細處想,只能不想。再說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要求他呢?
後來郭治明還是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了柳依依,當然,隱匿了許多細節和感受。柳依依覺得有些奇怪,博士這麼輕鬆地說到自己的經歷,卻理直氣壯地要求別人絕對純潔,這是什麼邏輯?
柳依依把想法跟苗小慧說了。苗小慧說:「別傻呢,博士現在很吃香的呢。他香了你跟著就香了,不然你自己奮鬥十年,你還香不起來,女孩的人生要走捷徑,不然怎麼說找丈夫是第二次投胎呢?」柳依依說:「苗小慧你真的變俗了。」苗小慧說:「我從來就沒有雅過。像我這樣的人,穿上旗袍就是淑女嗎?」柳依依說:「他說自己是熊貓,有那麼瘦的熊貓嗎?」
這天傍晚,柳依依和苗小慧在江邊散步,突然看見前面是夏偉凱和寶貝。他們一人拿著一支香蕉,往對方嘴裡送。柳依依想,怎麼這些動作跟自己以前一樣,連走的路線都一樣?苗小慧說:「真看不出有哪點比你好,他眼光走神了吧。」柳依依說:「會騷吧。女人總以為只有自己跟這個男人是這樣的,那份激情是給她一個人的,誰知道連散步的路線還有動作都是一樣的。」苗小慧說:「還有別的動作也是一樣的。」
回到宿舍柳依依說:「打個電話給博士。」苗小慧拍拍她說:「總算想通了。」柳依依說:「那我怎麼說?」苗小慧說:「你說你病了,重感冒,看他怎麼說。」撥通了電話,柳依依說自己病了,連她自己也感到意外,竟抽泣起來。郭博士在那邊百般勸慰,說要馬上過來。苗小慧在報紙上寫了幾個字:不要他來。柳依依說:「不要你來。」博士說:「怎麼不要我來,我能進來。」苗小慧又寫了幾個字:咳嗽。不耽誤他時間。柳依依又用力咳嗽,喘著說:「不想浪費你的時間。明天我自己去看醫生。」博士馬上要帶她去看急診,柳依依說:「看急診?」看著苗小慧,伸了伸舌頭。苗小慧湊在她耳朵說:「不去,要買藥。」柳依依說:「我不去看醫生,醫生只會叫人打針,人家怕痛的。」博士說:「我去買藥。」就把電話掛了。柳依依放下話筒,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苗小慧拍手說:「妙妙妙!」柳依依說:「我真的沒想到自己眼淚都掉下來了。我剛說自己病了,就真的病了一樣,眼淚就流出來了。啊呀,我真的變壞了!」
郭治明進來的時候,看見柳依依在燈下抹眼淚。他說:「依依你怎麼了?」柳依依說:「心裡難受,難受。」柳依依忽然覺得自己心裡的確很傷感,索性讓眼淚盡情流下來。博士把藥倒出來,放在柳依依手心說:「一次三片。」柳依依把藥放到嘴裡,趁博士去倒水,吐到手心裡。博士把杯子湊過來,她仰起臉,博士把水慢慢倒了進去,一邊對苗小慧說:「我知道依依會聽話的,你看她好乖,餵藥都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