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節

  有天晚上,秦一星在康定呆了很久,折騰夠了,纏綿完了,走了。走了不一會兒,柳依依還在回味,忽然聽到窗外有人在叫:「小姐!小姐!」聲音非常細,但卻清晰。她以為是在叫別人,細聽之下,卻發現是在叫自己,渾身哆嗦了一下。那個聲音說:「我剛才聽見你和男朋友在一起,我很激動的。我不是壞男孩。」柳依依發現聲音是從房頂的平台上傳來的。她把身子縮到被子裡,不敢做聲。那聲音說:「你開開門好嗎?給我一個機會好嗎?」柳依依拿手機撥了秦一星的號碼,沒人接,再撥,還是沒人接。柳依依大氣不敢出,想著有誰會來救自己,就給苗小慧打了電話。不一會兒苗小慧來了,跟她一起來的還有另外一個男人,不是薛經理。柳依依驚恐地把事情說了,那男人就到房頂平台上去看了,回來說:「已經走了。」苗小慧說:「今天我要跟依依說一整晚的話,你先走吧。」
  熄了燈,兩人睡在一個枕頭上說話。柳依依說:「我還以為他是薛經理呢。」苗小慧說:「老薛現在生意做大了,女孩ABCD都在那裡排隊。有時候他戀舊情,叫我過去一下。」柳依依說:「你知道他那裡有ABCD你還去?」苗小慧說:「為什麼不去?」柳依依說:「現在的愛情叫人越來越看不懂了,都這麼大方。」苗小慧說:「有什麼不懂?誰真把誰當回事,薛經理你猜他怎麼說,吃橘子不一定吃整個的才是吃橘子,吃一瓣也是吃橘子。他只要自己那一份能夠吃到就滿足了。」柳依依說:「現在的愛情是不是只能如此?我們現在自由了,身體隨著感情流動,靈活性有了,深刻性沒有了,自由的代價太沉重,對我們女人,太沉重了。」苗小慧說:「太多男人都只要你現在在床上表現好就可以了,你怎麼深刻?男人吧,你不能便宜了他。女人能有幾年青春?這幾年是金色年華,金子的價值,你要他拿出金子的價格來,不然你就太虧了,你只有這幾年。他不能拿婚姻回報你,就應該多出幾滴血,很現實,很簡單,不然到頭來是一場空啊!」
  苗小慧的話給了柳依依很大的震動。自己的青春是結不出果實來的。就算花開得燦爛,也不會結出果實。自己付出的是青春,自己的人生只有這點資本。可他付出的是什麼?但她知道他不是這樣想的,他覺得自己已經付出很多了,夠多了。在這上面兩人的感覺相差很遠,總是很遠,都覺得自己付出的比得到的多。柳依依又感到了那種博弈,既然是博弈,就得出手,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出手的方式可以很溫柔,很軟弱,可是,還是得出手。
  五一黃金周前,秦一星說要去杭州出差。柳依依說:「帶我去吧,你答應帶我出去玩都有一年多了。」秦一星說:「我跟同事一起去,把你藏在哪裡?」秦一星走了,柳依依忽然覺得不對。沒有什麼東西提示她,她忽然就覺得不對,像兩根電線沒能搭在一起,錯了位。這種感覺使她很難受,忍了兩天,她打了秦一星家的電話,沒人接。過了幾天,秦一星來了,柳依依說:「我就是想要有個人,他能跟我走在陽光下,能夠黃金周陪陪我,可惜我沒有這個人。你帶著老婆孩子瀟灑去了,你知道我這幾天怎麼過的?我當地老鼠一年多了,這幾天更是不見天日。」
  這件事讓柳依依改變了想法,苗小慧說得對,做女人可不能那麼好啊,那是傻啊!自己受了這麼多委屈,得到彌補也是應該的。這天晚上秦一星又來了,見柳依依情緒不好,就問:「又怎麼?」柳依依說:「心情不好。」秦一星說:「你什麼事心情不好?」柳依依說:「那是你逼我說的啊。我們家裡的房子,我跟你說過的,你還記得嗎?我們家的房子,早就該翻修,牆上滲水,大塊的漬印,裡面都長綠苔了,只差沒漏雨了。我媽說房子不能住了,我們家的情況,你知道的,她問我有辦法沒有,我能有什麼辦法?」見秦一星不做聲,就說:「我說了不說,你一定要我說。」她說的也是實情,這事已經拖了很久了。好一會兒,秦一星說:「要多少錢?」柳依依說:「我媽說至少要兩萬塊錢。」又說:「只怪我,讀書把家裡讀得山窮水盡了。」
  秦一星雙手支著頭,在檯燈下沉默著,過一會兒說:「你知道兩萬塊錢是多少錢?」你看我穿過名牌服裝嗎?沒有。到賓館瀟灑過嗎?除非別人請客。」柳依依說:「你別管這件事,讓他們去,誰叫他們自己沒能力。」心忽然軟了說:「那天你給我洗頭髮,我低頭看見你的皮鞋都開裂了,我就心痛了。這件事你就別管了。」秦一星說:「兩萬,試試啊。」
  第二天上午秦一星送兩萬塊錢來了。柳依依說:「你真拿來呀,叫你別管。」又數出五千遞回去,「你去買幾件好衣服,皮鞋,讓我看看。」秦一星說有事,匆匆走了。柳依依在陽光下慢慢走著,她抬頭看看天,看看雲,心裡很空,是物質意味的空。她想著,秦一星是好,可再怎麼好,早晚也是一個分別。最多,最多最多,跟他再跟一年,一年,這是極限。柳依依為自己制定了時間表。

《因為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