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的第一個春節是在柳依依家過的。初八宋旭升要上班,初七就回麓城了。柳依依還晚幾天回去。晚上秦一星忽然發了信息來問:「明天是什麼日子?」柳依依想起明天是元宵節,這又算個什麼日子?秦一星打電話來說:「明天是我們相識五週年紀念日,你怎麼會忘了呢?我們明天找個地方紀念紀念吧。」約好了在麓城接站的時間。
第二天清早柳依依去搭頭班車。剛下車有人在叫「依依」,柳依依正準備興奮而爆發地叫一聲「秦屁」,一看卻是宋旭升。她非常失望,失聲說:「你來幹什麼?」宋旭升怔一下說:「不是來接你嗎?你媽叫我來接的,說你帶了好多臘肉乾菜。」柳依依急得心痛,就去找廁所,蹲在那裡把情況跟秦一星講了。秦一星說:「既然這樣,今天只好就這樣了。」又說:「還有明天呢,後天呢。」
第二天一上班,秦一星就來了信息:「推遲一天的紀念日還是紀念日。」下午快下班時柳依依給宋旭升打了個電話,宋旭升說:「又要加班!」柳依依想,到時候他把電話打到辦公室來怎麼辦?於是說:「加完班郭經理請我們幾個吃飯。」宋旭升馬上問:「有幾個?哪幾個?」柳依依說:「煩不煩呢?張三,李四,王五,還有我,加上郭經理,五個。五個,反正不是兩個。」宋旭升說:「那我也來吧,五個人是吃,六個人也是吃,吃完陪你回家,晚上你一個人回家我不放心。」柳依依說:「什麼意思呢?你守著我呀!」宋旭升說:「守著你那是我的責任,別人我有心情去守她?」
想來想去,柳依依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碰到這個死心眼兒的人,就不會有萬全之策。她只好又打電話給秦一星,秦一星說:「哦。」柳依依等他說下面的話,也許再推一天,哪怕明天中午,自己下午請一會兒假,時間也來得及。可秦一星卻再不說什麼。她只好說:「再聯繫。」把話筒沉重地放下。雙手支著頭坐在那裡,柳依依心情很鬱悶,宋旭升竟然這麼執著,秦一星竟然這麼淡漠,都是沒想到的。自己呢,兩邊都恨,又兩邊都對不起。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鬧出大事情來的。宋旭升說過,誰給他戴綠帽子,他就提刀把那人砍了。這話她跟秦一星說了,不該跟他說的,他為自己點點滴滴想得太多,他怕了。
以後幾天柳依依一直在等秦一星的電話信息,竟然沒有。又等了兩天,實在忍不住了,就撥了秦一星的電話,說:「這幾天忙什麼?」秦一星說:「也沒忙什麼。」柳依依說:「我還以為你很忙呢。」秦一星說:「哦,忙,忙,我什麼時候不忙?」又說:「你們家裡的那個人階級鬥爭的弦繃得太緊了,跟他鬥太累了。」柳依依說:「最近公司下午事情不太多,我晚一點去上班也沒關係。」秦一星笑一聲說:「那你這份工作很好呀!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打了這個電話柳依依非常後悔,什麼叫自取其辱?又非常憤怒,可這憤怒又向誰講去?他曾對自己那麼好,可是,說歸零就歸零。細想之下,這實在也是唯一可能的結局。苗小慧打電話來,問她現在的狀態,問到秦一星時,她說:「不想跟他聯繫了,被他纏上,萬一宋旭升知道了,那會出人命案的。」苗小慧說:「憑你應付宋旭升那還不是一碟小菜,小菜一碟?怕就怕串了種,那是幾十年的麻煩,真的會出人命的。」柳依依說:「別說我不想聯繫了,就算聯繫我也不會做出這麼傻的事吧?」苗小慧說:「現在替別人養孩子的男人是一個兩個嗎?他們傻?」
雖然反覆對自己說,秦一星的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吧,但柳依依心底還是有一個自己不願也不敢正視的期望,秦一星還會打電話來的。這期望像天上的月亮,一會兒躲在雲中,一會兒又明晃晃地懸在那裡。她在心中模模糊糊地計算著秦一星的情緒週期,以及這種週期可能的極限。
過了一星期,又過了一星期,沒有動靜。柳依依越是告誡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件事,那種期望就越是生動而清晰,漸漸地聚集了一種巨大的焦慮。想來想去想不清楚,又被時間證明著想也是白想,就告訴自己不要再想。可是,內心那種任性而專橫的力量不懂這個道理,非想不可。不但要想,而且越想就越生動,細緻,活躍。一想到秦一星身邊可能又有了別的女人,心中就像鈍刀子在割似的。唉,女人啊女人,愛上一個人是多麼悲哀啊!
那一段日子柳依依還有一個痛苦,就是要把由焦慮激活的煩躁在宋旭升面前掩蓋起來。好幾次她對宋旭升無名地發火,菜沒擇乾淨,回家晚了,鞋子放得不是地方,衣服上有油點,要吃飯了還吃餅乾,餅乾屑掉在地上不掃,等等。如果不忍著,她可以從他進門一直數落著,數出無數的不是,直到晚上睡覺。開始宋旭升讓著她,問:「依依你怎麼了?」柳依依說:「我怎麼了?我?你自己沒做好,別人說一句也不可以嗎?」後來宋旭升急了說:「依依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在外面不順心你給我說說也好,你就這樣來折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