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對後世的遺囑——做君子,不做小人,有沒有傳下來呢?
傳下來了。而且,傳得眾人皆知。只要是中國人,即使不通文墨,也樂於被人稱為君子,而絕不願意被人看作小人。如此普及千年,如此深入人心,實在是一種文化奇跡。
由此,儒家的遺囑,也就變成了整個中國文化的主要遺囑。
這一現象傳達了一個奧秘,那就是:最重要、最有效的遺囑,總是與做人有關。
回想一下,孔子本來是有完整的計劃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但一輩子下來,治國、平天下的目的不僅自己沒有達到,而且講給別人聽也等於對牛彈琴。十餘年辛苦奔波於一個個政治集團之間,都沒有效果。回來一看,親人的離世使「齊家」也成了一種自嘲。最後,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修身,也就是讓自己做個什麼樣的人。因此,他真正實踐了的結論,可讓別人信賴的結論,也只有這一條。「修身」本是他計劃的起點,沒想到,起點變成了終點。
不錯,做人,是永恆的起點,也是永恆的終點。
因為與人人有關,所以能夠代代感應,成為有效遺囑。
一定有人不贊成,認為君子之道流傳那麼久,產生真正完美君子的比例並不高。因此,不能認為「有效」。
這種觀點,把理想人格的設計和引導當作了「應時配方」。其實,人類歷史上任何民族的理想人格設計,都不具備「即時打造、批量生產」的功能。君子之道也一樣,這是一種永不止息的人格動員,使多數社會成員經常發覺自己與君子的差距,然後產生「見賢思齊」、「景行行止」的嚮往,而不是在當下急著搭建一個所謂「君子國」。過程比終點重要,鍛鑄人格的過程不應該中斷,而一個匆促搭建的「君子國」,肯定名不副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