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紅衣人詭異至極,週身上下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魔魅氣氛,每踏一步,草地上就多了一道火光隱隱的足印,身側紅光閃爍,熱風迫面而來。
蚩尤念力感應,心中驚異更甚。這男子瞧來彷彿行屍走肉,但體內念力真氣卻如萬里汪洋,深不可測,相隔甚遠,便覺萬千爐火在周圍旋繞一般。那赤火真氣剛烈熾猛,竟比他遇見的所有火族遊俠都要強上千倍百倍。想來必定是火族中某位高手。他腦中迅速追想,一時無法將傳聞中的任何一位火族雄傑與他聯繫起來。
見纖纖花容微變,雙目中閃過驚惶之色,情不自禁地朝他身上靠來,蚩尤心中一動,忖道:「纖纖這般害怕,難道這紅衣怪人便是對她施放妖法,累她變成如此的魔頭不成?」
方自思量,便聽見纖纖突然在他耳邊顫聲道:「就是他!他……他又來啦!魷魚,我好生害怕!」
蚩尤聽得「魷魚」一字,登時如五雷轟頂,全身僵硬。普天之下,這暱稱只有他與拓拔野、纖纖三人才知道!聽她顫聲喚來,震駭之餘驀然狂喜,心中叫道:「纖纖,果然是你!」
剎那之間什麼都拋到了腦後,胸中激盪,猛然轉頭望去。見她目中滿是惶急哀憐之色,看也不敢看那紅衣人。心中一凜,又忖道:「果然如此。他奶奶的紫菜魚皮,管他什麼妖孽,今日非讓他有來無回!」想到纖纖被此人妖法控制若此,心中怒極。
當下霍然擋在纖纖的前面,豪情激湧,渾身真氣瞬息綻放。苗刀轉舞,蓄氣斜指,如嶽峙淵停,神威凜凜。背後幽潭被他真氣所激,波紋漣漪,蕩漾不絕。
那紅衣人停了下來,目光空洞,彷彿穿透了蚩尤,看到天際海角,沉聲道:「苗刀?你是羽青帝的什麼人?」聲音頗是驚詫,但臉上仍是紋絲不動,木無表情。
蚩尤冷冷道:「情如父子,恩逾師徒。」碧光從刀刀泛起,光芒一閃,直沒手腕,繼而全身綠光縱橫,真氣爆漲。
那紅衣人喃喃道:「情如父子,恩逾師徒?想不到羽卓丞的傳人竟做出這等事來,嘿嘿。」說得頗為沉痛,倒似是對他十分惋惜一般。
蚩尤怒極反笑道:「妖孽,你倒是惡人先告狀!羽卓丞三字也是你能叫的嗎?」
纖纖在他耳邊顫聲道:「臭魷魚,這個妖怪就交給你了,我先走啦!」突然香風鼓舞,閃電般掠起,逃之夭夭。她風行術極佳,剎那間已經從那石壁之間的縫隙穿過,到達百丈之外。
蚩尤好不容易方才尋著她,見她又要逃走,心中登時一急。突然想到她衣裳上尚有千里子母香,總能將她找到,稍稍一寬,當下決意先徹底擊敗這詭異難測的紅衣人,再全力追尋纖纖。
紅光一閃,熱風狂捲,那紅衣人竟在剎那之間從他頭頂越過。
蚩尤正沒好氣,喝道:「下來吧!」移形換影,翻身斜掠,正好擋住他的去路,雙手猛揮,苗刀青光耀舞,一式「萬木競春」當頭砍下。
周圍竹林亂擺,綠風大作,轉瞬間化做碧光萬道,齊齊彙集到那刀氣之中。苗刀綠光爆漲,如青龍矯舞,霹靂橫空。
蚩尤天生木靈,修練長生訣又有四年,對於吸納萬物木屬靈力,化為己用,已有小成。與木神句芒一戰後更是大有收穫,眼下瞬間御氣揮刀,御使竹林靈力更為自如。
這一刀近在咫尺,力勢猛烈。刀風凜冽銳利,「嗤」地一聲,那紅衣人的衣裳已經裂開。
熱風陡卷,紅衣人隨手一拍,蚩尤只覺得一股令人窒息的炙熱氣浪猶如火海般倏然湧來,胸中一窒,丹田彷彿有一道烈火猛然竄起,直貫頭頂。
「轟」地一聲悶響,頭腦猶如要炸開一般,眼前一片赤紅,饒是他青光眼明察秋毫,這剎那間間也看不見任何東西。那酷熱真氣排山倒海猛擊怒卷,從他真氣最弱處奔入,一時雙臂酥麻,苗刀竟然反彈而起,自己如被巨力猛推,朝後摔落。
蚩尤身在半空,心中大驚,此人究竟是誰?不避不讓,隨意一掌竟就將自己硬生生震飛!一招受挫,好勝心與狂野本性登時激發。瞬間立意,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截下,讓纖纖從容逃離。
當下意念凝聚,真氣運轉,藉著那狂飄氣浪沖天翻起;五臟六腑雖然猶如翻江倒海,氣血不暢,但已巧妙地游過氣浪中最為凶險凌厲的幾處浪尖,安然無恙。
蚩尤凌空翻轉,穩穩地落在石壁間的凸石上,吸了一口氣,仰天長嘯道:「好妖孽,果然有些門道!」長生真氣週身流轉。「蓬」地微響,綠氣緩緩遊走,絲絲縷縷閃入青銅刀鋒,又絲絲縷縷返轉手腕,周轉全身經絡。遠遠望去,人刀合一,苗刀彷彿已成了他肢體、經絡的延伸部分。
山高百餘丈,絕壁橫亙。他橫刀屹立裂縫之間,猶如山神當關;頭髮在狂風中飄搖亂舞,青銅刀鋒迎風自響,嗚嗚不絕。竹林搖曳,青單起伏,綠氣隨風四合,在他身旁環繞不息。
那紅衣人御風停在半空,紅衣鼓舞。那赤紅色的真氣在他周圍吞吐不定,熱浪逼人。空洞的眼神凝滯了半晌,緩緩道:「果然是羽青帝傳人!天生木靈,嘿嘿,奈何作賊?」
蚩尤桀驁不遜,聽他言語相辱,語氣又是鄙夷又是惋惜,怒上加怒,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無恥妖孽,用妖法脅迫弱女子,窮追不捨,還敢含血噴人。」
紅衣人微微一愣,沉聲道:「小子,你知道她是誰嗎?」
蚩尤聽他語調森寒,頗有深意。心中一凜,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心中登時起了不祥之感。旋即按捺不安之意,哈哈笑道:「當真可笑!我四年前便識得她了,妖孽,還想挑撥嗎?」
紅衣人嘿然道:「原來如此,竟是一丘之貉!」手足不動,竟突如離弦之箭沖天飛起,宛如碧空之下突然捲過紅色狂風。
蚩尤喝道:「妖孽,想過此路,除非先將蚩尤打敗!」周圍綠氣突然吸入經脈,電掠而起;大吼聲中,苗刀迎風怒劈,青光陡暴三丈,呼嘯而出。
這一刀看似平淡無奇,甚至比之先前一刀聲勢還有不如;但是真氣盡數內斂刀鋒,蓄勢而發,一旦崩爆,則威力不可想像。
紅衣人腹中發出哈哈大笑,右手手掌倏然張開,掌心上突然跳出一團青紫色的火焰,搖曳跳躍。手指一合,那團火焰登時聚斂,瞬息延長平展,「呼」地一聲,變成一柄六尺餘長的光火刀!
紅光閃動,那光火刀閃電般撩擊苗刀。蚩尤只覺那炙熱狂浪又洶湧捲來,光芒刺眼,轟然巨響。劇震之下,兩臂酥麻,虎口震烈,苗刀險些脫手飛出。
蚩尤被那光火刀夾挾之狂烈氣浪震得經脈不暢,真氣翻湧,又猛地朝後摔跌,重重地撞在山壁上,「轟」地暴響,岩石崩飛,幽潭中水花四濺。
蚩尤心中震駭訝異,緊貼在石壁上,調息轉氣,瞧著那紅衣人木無表情地挺立半空,手腕隨意轉動,那光火刀吞吐異化,忽而變成火球,又忽而變成長槍,心中突然大震,脫口道:「紫火神兵!」
他自小便曾聽父輩說過,各族真氣、法術都有超卓獨特處,其中火族的赤火真氣中,有一種「紫火神兵」,可以化氣成火,化火為諸多兵器,隨意演化,操縱自如。當世天下,能御使紫火神兵的,不過是火族五人。一個是赤帝赤飆怒,一個是火神祝融,一個是戰神刑天,一個是聖女赤霞仙子,還有一個在二十年前已經羽化登仙。
眼下赤帝閉關修行尚未出關,決計不會是他。赤霞仙子也是絕無可能。難道這紅衣人竟是火神祝融或是戰神刑天嗎?那火神祝融位列大荒十神,法術武功均是超一流之境,直可御鬼通神。但他白髮紅須,喜持雙龍杖行走,與眼前這個怪異的男子實是相去甚遠。而戰神刑天,傳聞身高十尺,叫髯滿面,手持烈火干戚,也和眼前之人大大不符。
那麼這人究竟是誰呢?為何竟有如許威猛真氣,又能以紫火神兵一招逼退自己?蚩尤越想越是出奇。
那紅衣人見這一刀無法傷他分毫,似乎也頗感詫異,「咦」了一聲道:「小子,你很不錯,有些羽卓丞傳人的樣子。但是你不是我的對手,快快讓開吧!」
蚩尤好勝狂野,越是受挫越是能激發他的鬥志。聽他這般說,心中狂性更發,哈哈大笑道:「妖孽,你的紫火神兵也很不錯。可惜你遇上的是我蚩尤。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還是快快回去吧!」
紅衣人空洞的雙眼突然紅光大盛,腹中傳來哈哈大笑聲,衣裳鼓舞,右手曲伸,「呼」地聲響,紫火神兵又變成寬大巨長的光火刀,迎風斜劈,那光火刀突然變形,七重紅紫各異的光波倏然撞來!
蚩尤也哈哈大笑,足尖在巖壁上一點,疾衝而出。瞬息間氣調丹田,碧木真氣如春江怒水,通過經脈流經手腕,匯入刀身。剎那間苗刀青光眩舞,「呼」地一聲暴長四丈餘,夾卷獵獵狂風,呼嘯斬下,正是神木刀訣中的「春雷訣」。
林中翠風大作,「喀啦啦」脆響聲中,十幾株碧竹拔地而起,從急劇搖擺的竹林中飛出,隨風亂舞,急速衝來。草絲漫空飛舞,在綠氣碧風中旋轉飄搖。
蚩尤這一刀幾已將他體內的碧木真氣發揮到極致;刀勢、真氣都太過剛武霸烈,竟在抽調吸納四周碧木靈氣時,將竹子、綠草連根拔起。
「蓬」然悶響,那七重紫光竟被他一刀斬破,登時迷離渙散。蚩尤只覺當胸被那赤火真氣猛擊一記,幾乎喘不過氣來。苗刀青色刀鋒突然變成紅紫色,滾燙無比,「嗤」地一聲,蚩尤雙手手掌登時被灼傷,紫氣騰繞,那灼燒炙痛直入心肺。
電光石火間,蚩尤大吼一聲,咬緊牙關,雙手猛地握緊刀柄,碧木真氣隨意而走,衝過掌心十指,沒入刀柄。口中默念「春葉訣」,燒傷皮肉登時痊癒。
猛地一個空中踏步,雙臂回掄,積聚四面八方旋轉匯來的碧木靈氣,又是一聲大喝,揮刀電斬而下,一道綠色光波從青銅刀鋒上離心甩出,閃電般射向那紅衣人眉心。
紅衣人「咦」了一聲,沉聲道:「好小子!」紫火神兵在掌中陡然變形,紅光耀目,倏然變成六尺長寬的方形光體巨盾。
那綠色光波「轟」地撞在光盾上,立時應聲沒入,那光盾微微搖蕩,立時又恢復原狀。力勢千鈞的苗刀光波竟被輕而易舉吸納相融。
蚩尤卷引狂風,揮刀猛攻而至。那光盾的灼熱之氣迫得他險些睜不開眼,一片紅光之中,他全力怒斬。
紅衣人依舊御風挺立半空,不閃不避,右腕一抖,紫火神兵化為一道火鏈,眩舞繚繞。「噗噗噗」悶響聲中,將苗刀緊緊纏住,朝右翼一分一扯。
蚩尤刀法承繼「神木刀訣」,將其霸道剛猛發揮到極致。但那苗刀乃是至靈神器,蚩尤雖是天生木靈,但終究修為不足,尚不能真正將苗刀的所有玄妙靈力激發出來,反而有時會為刀所御。他一刀揮出時常太過剛猛,不遺迴旋餘力,靈活不足,是以與超一流高手相戰之時,往往被人以柔克剛,將苗刀纏捲;遇木神、冰夷如是,遇這紅衣人亦如是。
蚩尤這一刀登時砍偏,數道光波從刀鋒上甩出,直衝草地、水潭。巨響聲中,水花沖天激濺,那草地被青光劈開巨大的裂口,土石飛揚。
火鏈上閃過一道刺眼至極的紫紅光芒,沒入苗刀。苗刀上登時紅光爆漲,一道幽暗的紅焰閃電般沿著刀鋒朝蚩尤的手腕衝去。
蚩尤只覺一道熾熱鋒銳的真氣瞬息間從刀身破入手腕,彷彿火焰利刃劈入自己經脈,饒是他勇猛剽悍,也猛地出了一身冷汗。倘若被紅衣人的紫火神兵直破丹田,自己非死即傷。大驚之下,鼓起渾身真氣,沿著那道經脈洶湧衝出。
兩道真氣狹路相逢,登時在他胳膊處衝撞爆炸。胳膊突然鼓起,皮膚「嗤」地裂開,一道血箭沖天射起。那道紅光倏然退卻,碧光從傷口處吞吐逸射。
那道火鏈也被苗刀上陡然爆漲的綠光震得鬆散開來,如赤練蛇般伸縮環繞,閃電般從苗刀上撤回。
兩人都微微一晃。蚩尤抱著苗刀翻身躍上石壁的罅隙,將湧到喉頭的一口腥甜鮮血吞了下去。胳膊上的傷口倏然癒合,但皮膚卻仍在鼓動跳躍。
這一次真氣相交,表面上瞧來似是蚩尤佔了上風,將敵人紫火神兵震退,但那紅衣人絲毫未損,蚩尤經脈卻被震傷,一時間手臂酸軟劇痛,就連苗刀都有些拿捏不住。
蚩尤仰天長嘯,真氣隨之流轉,修復經脈。其時藍空中白雲悠悠,遠山如碧髻螺旋,七彩陽光透過那石壁裂縫,眩目迷離。他心想,纖纖風行術不亞於他,想來此刻當已在數十里之外,心中稍定。
斜眼睨去,那紅衣人空洞的雙目似乎正在凝視他,手中紫火神兵搖曳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蚩尤此刻已經明白,此人深不可測,自己不是他的對手,要想將他擊敗,然後再去追尋纖纖,只怕是沒有可能了。
他桀驁好強,昨日不敵木神句芒與那黃河水仙冰夷,心中鬱悶之餘,尚有些惱怒不服。但經過這一夜思量,早已調整浮躁心態。今日不敵這神秘紅衣人,已少了那狂妄尊大的鬱怒之意,只是化為更強烈勇猛的鬥志;眼下當務之急乃是全力阻截這紅衣人,讓纖纖逃至安全之地;纏鬥一陣後,自己再伺機脫身,放飛青蚨蟲追尋纖纖。心中計較已定,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好痛快!妖孽,再和蚩尤爺爺戰上三百回合!」
那紅衣人搖頭笑道:「小子,你當真是難纏得緊。」雙手在身前劃過一個大圓弧,徐徐合掌,轉磨之後握拳分開。雙臂盡伸,手掌緩緩張開,「噗」地一聲,雙手掌心都跳出一團紫火神兵。火焰竟比先前更為猛烈。
蚩尤凝神聚意,抖擻精神,但左臂經脈已被震傷,難以將真氣經此調聚,當下索性將所有真氣迅速彙集右臂,單手握刀。念力如織,感受到那熾熱雄渾的真氣從紅衣人掌心進入紫火神兵,隨著那火焰螺旋,四下擴散開來,在空中緩緩旋轉。忖道:「他發出紫火神兵的那一剎那,體內真氣不能立時後繼,正是我全力進攻的最好時機。」當下全身肌肉緊繃,猶如在弦之箭,一觸即發。
紅衣人突然右手一抖,那團紫火神兵閃電般射出,破風嗚嗚作響,在陽光中變成一道紫紅色的巨大光箭,逕射蚩尤。蚩尤大喝聲中沖天飛起,那道紫火神兵所化的光箭「轟」地一聲穿透數十丈厚的石壁,塵上滾滾彌揚。
蚩尤踏步前衝,真氣齊聚苗刀。一道紅光從刀身上閃過,繼而綠光眩目,響起一陣咿呀怪叫聲。「撲撲」風響,十隻巨大的紅色怪鳥從青銅刀身裡振翼怒飛,四下衝開。
一時紅風捲舞,赤影蔽日。
苗刀當空狂劈,幾道碧綠光波從刀鋒上甩出,呼嘯破空,接二連三地朝紅衣人斬去;與此同時,那十隻太陽烏咿呀怪叫,倏然電沖而下,猛擊紅衣人。
紅光漫舞,那餘下的一道紫火神兵化作光火刀,縱橫劈斬。突然狂風捲襲,空中閃起一道又一道的火焰;那碧色光波被火焰撞著,立時化為一縷青煙。十日鳥素來好食火球,但不知為何竟對這火焰頗為忌憚,鳴叫聲中紛紛振翅避開。
剎那間,兩人已在空中激戰了數十回合。那紅衣人御風挺立半空,動也不動,只是雙臂揮舞,光火刀如長虹貫日、赤蛟騰空,刀光及處,火焰狂舞,勁風凜冽。
蚩尤御風術遠不及他,只能在空中翻騰踏步,時而躍回石壁凸處折轉回還。苗刀霸氣十足,二十刀後威力更是驚人,風聲呼嘯,青光電舞,不斷有竹子拔地而起,飛捲半空;十日鳥狂風暴雨般地朝紅衣人攻去,但被他毫不費力一一化解。
兩人的刀法都是純陽剛猛,大開大合。所不同處,那紅衣人剛中帶柔,每每於力道極為霸猛烈處,突然折轉,衍生無窮變化。而蚩尤則是開山裂地,無一不窮週身之力,但那剛猛無匹的刀氣光波,被那光火刀或是紅光一阻,往往難以破入。
蚩尤又戰了數十回合,只覺周圍烈焰炎風,層層疊疊壓得自己越發喘不過氣來,自己騰挪跳躍的空間也被那無形的赤火真氣圈攏得越來越小,那光火刀似乎越來越威猛,每一刀都比先前一刀更為銳利猛烈。
遠遠望去,蚩尤在一片隱隱紅光中御風苦戰,青光雖然氣勢極甚,卻極少能突破那天羅地網般的淡淡紅光。而那紫火神兵變幻自如,刀法絢麗多變,團團火焰幻生幻滅。
寒潭碧草、竹林花木的絲絲綠氣越來越少,終於漸漸止息。竹林青草輕搖緩擺,蚩尤的苗刀光芒也逐漸轉小。十日鳥被紅光隔絕於外,極難攻入,振翅撲翔,怒鳴不已。
蚩尤左臂經脈尚未痊癒,真氣無法全身迴圈,週遭碧木靈氣又被截斷,更見吃力。
又十餘招,他已經由攻轉守,全力格擋光火刀刀氣,以及那忽然憑空生出,怒射而來的漫天火焰。饒是他意志堅卓,也已經有難以招架之感。咬牙心道:「多撐得一刻,纖纖就可以多安全一分。」振奮精神,竭力激鬥。
突然身後「嗚嗚」怪響,他耳廓一動,眼角掃處,那道光火箭夾帶風雷之勢,從那石壁破洞中猛衝而出,勁射而來,轉瞬間已經朝他後心射到。
大駭之下不及多想,蚩尤猛然調轉真氣,霍然擰身揮刀,光芒四射,劇震若裂。苗刀「轟」地一聲與那光火箭相交,他被那氣浪所推,身不由己地朝後疾退,突然左肩一疼,一道血箭激射而起,已被光火刀輕而易舉地劈中。
蚩尤仰天狂吼,苗刀十字縱橫,光芒爆舞,奮力將六道火焰、兩道刀光擊退。肩上皮開肉綻處,宛若烈火灼燒,疼不可抑;扭頭一瞥,果真有一小團青色火焰在傷口跳躍不已,裂傷越來越大。
那紅衣人道:「小子,還要戰嗎?」
蚩尤哈哈狂笑道:「這點微末伎倆便想嚇唬蚩尤嗎?」默念「春葉訣」,血流雖止,但那灼燒疼痛感卻無絲毫減輕。他顧不得太多,苗刀縱橫交錯,霹靂雷鳴,將那驚天動地的「神木刀訣」淋漓盡致地揮舞開來。
紅衣人腹中歎息道:「小子,為了那妖女,你這是何苦?」突然氣勢大甚,真氣猶如怒海狂濤,一浪高過一浪,劈頭蓋臉地打將過來。光火刀密如暴雨,綿綿不絕,無孔不入。那道光火箭則四周遊弋,變幻莫測,與漫天火焰一起迴圈攻襲。
蚩尤心中陡起寒意,此人果然深不可測,竟還有如許功力未曾發揮。但他雖驚不亂,精神反而益加抖擻。念力如織,極力抵擋。碧木真氣迷幻流離。
紅衣人嘿嘿笑道:「小子,你的碧木真氣越盛對我越是有利。難道羽卓丞竟沒有教你嗎?」
蚩尤心中一凜,冷汗涔涔,暗罵自己:「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我怎地如此之笨!五行之道木生火,我碧木真氣越強,他的赤火真氣受激也就更強。他的真氣原本就強過我,如此一來我更是沒有翻身的機會了。」當下迅速尋思,尋找良策。
蚩尤素愛霸氣剛猛的武學與法術,五行中至剛至猛的,乃是崇尚「生長」的木族真氣念力與崇尚「毀滅」的火族真氣念力。但五行常律乃是木生火,倘若火屬真氣原本就強於木屬真氣,二者硬拚,定然是火屬真氣越來越強盛。尤其高手相爭時,這更是殊為重要的差距。
拓拔野當年將《五行譜》與蚩尤分享之時,蚩尤雖大有感悟,且爛熟於胸;但他素喜威猛之道,受成見所囿,篤信相剋相生之說,對於「相化」之道,始終沒有了悟。而拓拔野雖未參悟到「五行相化」的境界,卻已悟出隨形相化、因勢利導的道理,比之蚩尤猶盛了數分。
蚩尤心中電光石火間也想起那《五行譜》上所說的總訣,但他一時之間仍是想不出破解之道。心中困惑,越見著急。不住地想道:「難道木火相爭,木屬就注定處於劣勢?」剎時全身大汗淋漓。
他心旌微搖,念力浮動,突然「嗤嗤」兩聲,左腿右臂又各中一刀,鮮血噴射。紅衣人喝道:「小子,還不棄刀投降!」紅光亂舞,刀氣縱橫。剎那之間「嗤嗤」之聲大作,蚩尤全身上下也不知被砍了幾道口子,鮮血四處噴湧,宛如血人一般。但那紅衣人似是手下留情,一破即止,傷口都只有寸許深,雖然灼燒得厲害,卻無性命之虞。
突然紅光一閃,那光火箭驀地變成火鏈將蚩尤右臂纏住,硬生生一絞,萬縷紅光從那火鏈上沒入他的手臂。蚩尤手臂燒灼徹骨,經脈也彷彿被烈火焚燒,劇痛攻心,險些暈去。蚩尤咬牙不語,猛地奮起神威,大吼一聲,將火鏈稍稍震開,閃電般拔出苗刀,朝後疾退。
但那火鏈又迅息變成一個火椎,從下而上,當胸擂在蚩尤胸口。胸前一窒,氣血翻湧,週身經脈彷彿瞬間紊亂。他朝後高高飛起,仰頭噴出一口鮮血;血珠在陽光下劃過優美的圓弧,然後被那狂風捲得紛揚灑落。
十日鳥悲鳴哀啼,齊齊撲翅俯衝,紛紛伸喙將他叼住,放在一隻太陽烏的背上,圍成一圈朝上空飛去。
紅衣人歎了口氣,雙臂一收,漫天紅光登時消失,那兩道紫火神兵也倏然回到他的掌心,變成兩團跳躍的青紫色火焰,慢慢隱入掌心,消逝不見。
蚩尤週身火燒燎原,經脈內真氣亂竄,丹田劇痛,全身骨胳都要散架一般,意識也漸轉迷糊,只是想到:「那妖孽怎地不殺了我,卻放我一條生路?」
天空烈日當頭,白光耀眼,溫熱的午風從四周刮過,十日鳥悲鳴之聲越來越淡、越來越遠。白雲悠悠揚揚地飄了過來,他彷彿也被托在雲端,輕飄飄地四處飛揚。朦朦朧朧中想著纖纖,不知她眼下逃到哪裡了?想要爬起身來,卻全身乏力。
方甫側轉身子,體內一道熱冽真氣從丹田直貫心肺,似乎擊到那「兩心知」,登時痛徹骨髓,眼前一黑,昏迷過去。
※※※
重新醒來之時,已是緊星滿天。夜風清拂,一顆夜露從草葉上徐徐滑下,落在他的臉上。幾隻螢火蟲光芒閃爍,從他眼前飛過。他躺在單地上,鼻息之間儘是青草綠葉的氣息。週身那烈火燒灼的疼痛感已經大大減輕,但體內經脈依舊紊亂不堪。
蚩尤突然想起纖纖,猛地坐起身來,真氣亂流,險些將他擊得再度昏厥過去。四周林木森森,黑影幢幢,他是在林中的一片草坡上,西側數丈,便是一條寬三丈的山溪,自山坡婉蜒而下,穿林奔流。
突然「咿呀」之聲大起,十隻暗紅色的巨鳥歡鳴聲中大步朝他飛奔而來。十日鳥將他負載到此處後,便分開駐守各處,警戒守衛。見他醒來,都極為歡喜。眾太陽烏將他團團圍住,撲翅歡鳴,堅硬的喙尖在他身上輕輕碰觸,極是親熱。一隻太陽烏將兩隻野兔摔在他的面前,又用巨爪踢踢,碧眼炯炯地看著他。
蚩尤雖然仍甚為虛弱,但腹內早巳餓極,喜道:「妙極,多謝鳥兄了!」忽然又嘿嘿一笑道:「可惜拓拔不在此處,要不然就有美味的免肉吃了。」當下大材小用,以苗刀將野兔開膛破肚,在山溪中洗淨。到林中折了些枝木,由太陽烏噴火燒著,烤將起來。
吃完烤兔肉,精神大振。蚩尤又調息養氣了一個時辰,這才將體內岔亂的真氣一一復導歸位。雖然經脈多處被震傷,但那紅衣人似是手下留情,未盡全力,是以尚能修養調復。只是想要痊癒,也需七、八日的認真調理。
蚩尤將白日之事回想了一遍,心中疑惑。那紅衣人不知是火族中的何方神聖,真氣念力竟然如此驚人。瞧他陰陽怪氣,宛若行屍走肉,詭異難測。而纖纖又那般懼怕他,當是妖孽無疑。只是他為何又對自己手下留情呢?細細回想起來,那人似乎並無惡意,否則也不必等到百招開外,才將自己擊敗。最後那一擊,只需再威猛三分,或是連環進擊,自己必定全身經脈盡斷,非死即殘。
蚩尤百思不得其解,越感困惑。突然又想起拓拔野,不知他眼下身在何處,情況如何,想來他正在四下尋找自己吧!倘若今日有他在,兩人聯手而鬥,說不定便能將那紅衣人打敗。
正思量間,懷中冰蠶絲囊突然「噗噗」亂響,那青蚨蟲似是聞著了什麼氣味,極是興奮,四處亂撞。十日鳥也突然警覺,仰頸四顧,咿呀鳴叫。
蚩尤一愣,難道是青蚨蟲聞著了千里子母香嗎?心中大喜,立時豎指噤聲。那十日鳥甚是慧靈,登時住聲,扭頸相望。蚩尤拍拍眾鳥脖頸,拔出苗刀,悄無聲息地將十日鳥封印入刀,然後探手入懷,掏出冰蠶絲囊。
絲囊剛解開,青蚨蟲便「嗡」地一聲,迫不及待地衝了出來,振翼朝坡頂上飛去。
蚩尤抬頭望去,星空璀璨,黑漆漆的山岡如睡龍臥虎。草坡連著森林,綿延向上,溪水清脆的聲音在石後林中叮咚傳來,一直斷續綿連,消逝在山頂巨石之後。
蚩尤心中砰砰亂跳,隨著青蚨蟲御風奔掠,朝上疾行。
青蚨蟲沿著山溪朝上飛行,蚩尤緊隨其後。溪水在星光下閃閃發光。進入森林之後,樹影橫斜,水聲潺潺,葉木沙沙作響,夏蟲與夜鳥鳴叫之聲不絕於耳。
蚩尤青光眼緊緊盯著青蚨蟲,在樹木山溪間穿越奔行。
突然那青蚨蟲霍然停頓,在夜風中振翼不前,而後猛地俯衝而下,直撲溪水,蚩尤隨之望去,心中猛地一跳,只見一條紫色紗巾被溪水沖刷,浮沉漂流,輾轉而下,被一根枯樹枝勾住,搖擺沉浮。
那不是纖纖的紗巾嗎?蚩尤心中大震。果然,青蚨蟲嗡嗡聲中猛地撲在紗巾上,歡鳴不已。蚩尤將紗巾撈起,瞧瞧上方,驚疑不定。難道纖纖出了什麼事嗎?或是已被那紅衣人搶先一步尋著?心中寒意大盛,將紗巾一擰,放入懷中。朝上狂奔而去。
青蚨蟲也嗡嗡地亂舞了一陣,振翅前飛。
將近坡頂時,蚩尤突然聽見若有若無的歌聲;那歌聲妖媚而歡悅,在寂靜的山林中,合著汩汩流水,更覺動聽。但蚩尤的心卻突然沉了下去,這歌聲與纖纖俏皮婉轉的歌喉大相逕庭,殊無相似之處。
夜風吹來,林木花草的清香之中,還有一種奇異的幽香,妖媚詭異,與那歌聲頗為相似。蚩尤眉頭一皺,這香味好生熟悉,好像在那裡聞過一般。突然心頭一震,是了,便是昨夜遇見纖纖時她身上的香氣!
剎那間心中狂喜,又突然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當下斂息屏氣,輕飄飄地躍上了坡頂,隱身那塊巨石之後。
坡頂開闊,約有數百丈方圓。四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巨樹,參天摩雲。星光從那層層疊疊、交相掩映的枝葉之間滲漏下來,斑斑點點地灑落在草地上。林中光線頗暗,夜霧氤氳,幽深模糊。但在蚩尤的青光眼瞧來,卻是亮如白晝。
山溪在林中迤邐曲折,水氣迷濛。一株鐵木桐上,懸掛著紫色的羅紗女裝,隨風飄蕩。那妖媚的歌聲便是從鐵木桐後發出的。
青蚨蟲嗡嗡飛去,穿過水氣夜霧,停落在那紫衣上,再也不動。
蚩尤心跳如狂,那紫衣定是纖纖的衣服。氣味也與昨夜一致,只是為何歌聲會相去甚遠?正思量間,忽然眼前一亮,宛如當頭被千鈞一擊,身子一晃,幾欲坐倒,渾身熱血直貫頭頂,心跳如狂,喉嚨之中似有烈火焚燒,連忙咬牙,將頭別轉開去。
一個女子長髮飛揚,雪白一身地站在溪流之中。那浮凸有致的胴體映襯著閃爍不定的水光,在剛硬挺直的樹木叢中、柔和暗淡的星光之下,彷彿一個黑夜的精靈。
蚩尤雖然也曾見過裸體女子,但眼前之人卻是他月餘來朝思暮想、於內心深處牽掛惦念的女子。纖纖在他心中,聖潔可愛,決計不能褻瀆。這一瞥之下,熱血若沸,心中卻驀地起了羞慚自責之意。他的青光眼極是銳利,想要將這一幕從腦中抹去卻已不能。
突然心中微微一動,那女子好像並非纖纖!霍然回頭,屏息望去。
那女子已經穿好衣服,黑髮飄舞,衣裙縵系,酥胸欺霜勝雪,裙角在夜風中起伏不定,瑩白修長的大腿若隱若現。
她正略有所思地凝神望著素指上停留的那只青蚨蟲,玉頸轉動,四下探看。
那女子柳眉斜挑,一雙杏眼清澈動人,尖尖的瓜子臉上滿是吟吟笑意。果然不是纖纖,眉臉與纖纖倒有三、四分神似,身材也相差不遠,但卻比纖纖多了幾分妖媚,少了幾分純真。眼波流動之間,嫵媚嬌俏,奪人魂魄,蚩尤心中也禁不住喀登一響。
見她不是纖纖,蚩尤驀地鬆了一口氣,接著又大感失望,繼而疑竇叢生。這女子分明不是纖纖,但那妖異幽香綿綿不斷,身上所著又確是纖纖衣裳。她究竟是誰?纖纖又在哪裡呢?蚩尤心中那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彷彿那夜霧氤氳,在林間不斷瀰漫。
紫衣女子眼波流動,朝他藏身處瞟來。蚩尤避也不避,直直地凝望她,想到纖纖不知身在何處,心中大痛。突然想到,這女子既然穿著纖纖的衣服,必定與纖纖有瓜葛,或許她知道纖纖下落也未可知,當下決意索性將她拿來質詢。
正要現身,卻見那紫衣女子格格一笑,輕飄飄地飛了起來,穿過茂密林木,朝山下急速飛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