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那畢方鳥歡鳴怪叫,從兩人眼前輕鬆逃逸,拓拔野又是惱恨又是好笑。他原想以心智感應消除畢方的敵意,再由雪羽鶴「招安」,兵不血刃收伏之,不想這神鳥桀驁狡猾,竟乘機反攻,溜之大吉。看來非得剛柔並濟方能降伏它了。
姑射仙子轉身凝視拓拔野,柳眉輕蹙,雙頰酡紅,也不知是怨怒還是氣惱。拓拔野心下正自惴惴,卻見她眉尖一挑,嘴角一勾,眼波溫柔得彷彿薄冰消融的春水,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自覺失態,倏地別過頭去,但笑意卻是抑止不住,層層疊疊地蕩漾開來。
西天暮雲飛舞,最後一縷霞光燦爛地照著她的側臉,那嫣紅的笑靨令蒼茫的暮色陡然明亮起來,彷彿一株海棠在春風裡舒張怒放。
拓拔野呆呆地望著她,呼吸窒堵,心疼痛而劇烈地抽跳著。從未見過她這般絢爛地笑過,俏麗、歡悅而陌生。他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她便還復為淡淡的冰雪,多麼想將這一剎那永恆銘刻。
姑射仙子嘴角噙笑,淡淡道:「它就要飛出章莪山了,公子還不去追?」
拓拔野倏然一震,回過神來,微笑道:「仙子放心,它逃不了啦!我知道它要去哪兒。」
默念「心心相印訣」,凝神聚意,以念力遙遙感探,察覺畢方鳥將欲何往,當下與姑射仙子一齊駕鳥追去。
那畢方鳥極是狡猾,一心擺脫拓拔野,故意繞著章莪山幾處險峰盤旋飛舞,迤邐飛翔。但拓拔野既知其心,自然不受其擾,駕鳥繞飛,每每阻截其前。畢方鳥既驚且怒,尖叫逃離,迴圈不已。
暮色蒼茫,霞光漸漸黯淡,兩人一鳥在群峰之間穿梭飛翔。深碧色的林濤鼓舞起伏,崖石撲面交錯,晚風拂舞,鼻息之間儘是她淡淡的清香。
拓拔野心下怦然,眼角悄悄瞥望。朦朧的夜色裡,她的容顏溫柔如雪蓮,嘴角依舊帶著淺淺的笑意,彷彿花瓣間殘留的春風,葉影裡迴旋的鳥語。不知何以,在此刻,在這遠離崑崙的寒山夏夜,她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溫柔而歡愉,宛若寂靜而歡悅的雪溪,從遙遠的冰山裡融化,在花團錦簇的碧野上脈脈流淌。
夜色溫柔,比翼齊飛,這一切宛如迷離夢境。這一刻,拓拔野忘了近日裡糾纏的心事,忘了身在何地,忘了那只翠碧色的獨腳鶴,甚至忘了自己。那已被自己深埋於心底的愛意,又彷彿春芽破上,碧籐繚繞,態肆而兇猛地蔓延生長,將他纏絞得疼痛而窒息……
明月漸漸地升起來了,清亮的光輝穿過道道石隙,隨著兩人風馳電掣,斑斕的光影在姑射仙子的臉容、衣裳上霍霍閃過。她淡淡的笑容在清涼的月色裡逐漸淡卻,終於漸漸還復為寧靜的冰雪。
山影橫斜,狂風鼓舞,他們已追至章莪山頂。
姑射仙子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凝視拓拔野,淡淡道:「是了,公子今日為何會來此處?」
拓拔野臉上一熱;心道:「她若知道我來此處竟是為纖纖摘星星,定會覺得孩子氣吧?」稍一猶豫,仍將此行目的告之。
她點了點頭,雙眸有如煙霧一般空茫,淡然微笑道:「原來如此。」不再言語。
拓拔野心中一跳,覺得她說這話時神情好生古怪,似乎如釋重負,又彷彿隱隱有些失落。
正自詫異,忽聽那畢方鳥狂怒尖叫,沖天飛起,突然折轉返身,氣勢洶洶地衝撞而來。顯是眼見甩脫不得,惱羞成怒之下要與他們誓死對決。
神鳥來勢如碧電,紅光爆閃,數十道烈芒縱橫飛舞,山石進炸如雨。
兩人身處狹壁之間,避無可避,拓拔野精神大振,笑道:「來得正好,求之不得。」
念力及處,腹內定海神珠急速飛旋,護體真氣蓬然鼓舞,在兩人四周形成巨大的翠綠光罩。
「噗噗」急響,巨石沙礫連帶著那赤紅色的火光密集地抽射在碧光氣罩上,登時四下反射彈飛,紛紛沒入兩側山崖石壁。
拓拔野清嘯一聲,斷劍破空怒射,青芒冽冽,銳氣蕭蕭。那衝撞而來的火光裂焰「嗤嗤」激響,化作萬千煙花火雨繽紛衝散。
拓拔野默念封印法,大喝一聲,手指彈舞捏訣。翠光電舞,聲勢雷霆,狹長的山崖甬壁陡然被照耀得一片亮碧。斷劍如青龍躍舞,發出鏗然長吟。
千萬道耀眼的碧光從劍鋒上擴散飛射,深深淺淺地蕩漾開來,宛如一張巨大的綠網,在月光下急速而優雅地舒張,撲向那疾衝而來的畢方鳥。
那畢方高亢長鳴,憤怒已極,週身流光溢翠,翎羽翻飛,突然竄起萬千火苗,轟然炸舞。
「砰啷!」巨響交迭,白熾光團刺眼耀射,激撞在斷劍青光上,登時迸濺起萬千重托紫嫣紅的火花氣浪。
氣浪迸飛,光怪陸離。崖壁劇震,兩側無數巨石轟然滾落,煙塵濛濛飛舞。
畢方鳥怪叫一聲,被洶洶氣浪推撞得沖天飛起,拋過了山頂峭壁,翠綠的翎毛四散飄揚。下方,拓拔野二人的碧光氣罩急速旋轉,在爆炸氣浪的推擠之下變形搖晃,飄蕩不已。
「咻!」斷劍當空一振,忽地筆直破空。五彩繽紛的爆炸氣浪登時被之沖透劃破,雲層似的滾滾離散開來。
拓拔野二人驅鳥電沖,隨著那銳利無匹的青芒劍氣沖天而去,剎那間便越過了山頂。
明月當空,白雪皚皚,章莪山頂一片死寂。
拓拔野、姑射仙子騎鳥盤旋四顧,山頂厚覆冰雪,寸草不生。冰塔嶙峋,峰崖交錯,萬千冰柱狼牙倒懸,在月色裡閃著晶瑩而幽冷的光澤。狂風吹來,冰層雪沫捲舞飛揚。放眼望去,淒淒冷冷清清,哪裡有畢方鳥的蹤跡?
雪羽鶴忽地凜然扭頸,朝著西側清脆長鳴。拓拔野二人一凜,轉頭望去,只見西面遠處,冰丘高巍連綿,尖錐四立,彷彿一個巨大的冰雪城堡,傲然圍矗。大風從密林似的冰錐之間呼嘯穿梭,叮噹脆響。冰錐之間,隱隱可見萬千道淡淡的彩光吞吐跳躍,在湛藍夜空的映襯下,瑰麗難言。
拓拔野二人心下好奇,驅鳥飛去。突然狂風怒吼,冰雪紛揚,那冰丘上的彩光陡然一亮,沖天噴湧,五光十色,巍為壯觀。
當是時,冰丘中忽地傳出畢方鳥的尖銳鳴啼,狂怒而驚怖。繼而只聽轟然劇震,干百冰錐鏗然碎裂,隨風漫捲飛揚。一道巨大的紅光沖天怒舞,將四下映照得通紅透亮。
兩人驚疑更甚,騎鳥高飛,越過那參差林立的漫漫冰錐,朝下望去。一幅綺麗瑰奇的壯闊圖景登時撲入眼簾。
高巍冰牆四面環合,連綿數里,中間竟是一個巨大的天湖。湖水清澈淡綠,水光瀲灩,薄冰浮動,隨波悠蕩。
湖底鋪滿了閃閃發光的萬千瑤玉,五彩繽紛,遠遠望去彷彿珊瑚礁群。湖心聳立著一個合圍近百丈的奇形巨石,坑坑窪窪,青黑一片,其上附著了密密麻麻的七色晶石。
湖底漫漫瑤玉與那巨石上的晶石相互輝映,在月色中閃耀著迷離變幻的淡淡絢光。合著浩渺水光、閃閃浮冰,形成夢幻般的霓光絢景,令人眼花繚亂,魂奪神移。大風起時,水波蕩漾,晶石光芒大作,登時衝起萬千道眩彩光柱,破空交錯搖曳。
姑射仙子騎鶴盤旋,雪膚白衣盡染霞光,嬌艷不可方物。
拓拔野驚異歡喜,想起《大荒經》所述,笑道:「難道這湖底的玉石就是天上墜落的星子嗎?」
轉頭望去,卻見姑射仙子臉色突轉雪白,週身輕顫,柳眉輕蹙,眼波橫流,似乎想起了什麼殊為可怕之事,驚惶、恐懼、歡喜、迷茫……萬千神色交集變幻,搖搖欲墜。
拓拔野吃了一驚,低聲道:「仙子姐姐?」接連呼喚了六、七聲,姑射仙子才回過神來,倏地轉頭怔怔凝視他,雙頰似火,眼波迷離,竟似恍然不識。
拓拔野驚駭更甚,不知發生何事,念力探掃,只覺她真氣紛岔,意念淆亂,當下輕輕探手抓握她的脈門,想要為她輸送真氣。
指尖方甫接觸她的肌膚,她立時「嚶嚀」一聲,俏臉飛紅,顫聲喝道:「你要做什麼!」「哧哧」輕響,真氣光帶從指尖衝出,將拓拔野右手緊緊纏縛。
拓拔野駭然道:「仙子姐姐,我……我……」情急之下,竟不知說些什麼。
姑射仙子蹙眉凝視他,目光漸漸地柔和下來,但雙頰卻逐漸由暈紅變為酡紅,嬌艷無匹。眼中突然閃過害羞、著惱、後悔的神色,「啊」地一聲,收回氣帶,胸脯劇烈起伏,低聲道:「公子,對不住。」
拓拔野沉聲道:「仙子姐姐,你……究竟出了什麼事?」
姑射仙子搖頭低聲道:「沒什麼,只是這情景似曾相識……」
※※※
當是時,湖心突然「砰」地一聲爆響,紅光大作,天地俱赤。那青黑巨石的後方驀地衝起一個直徑近三丈的大銅球,彤光閃爍,急速飛旋。狂風過時,「哧哧」激響,白汽蒸騰。飛到半空,那銅球變得桃紅通透,隱隱可見其中沸液滾滾,一隻獨腳鶴影撲扇飛撞,發出淒烈狂怒的啼鳴。
「畢方!」拓拔野二人大吃一驚,不知這神鳥何以被困在這大銅球內。
銅球悠然拋舞,驀地急墜而下,重新衝入巨石後的天湖中。轟然震響,巨浪滔滔,滾滾蒸汽裊裊騰空。畢方怒啼淒厲破雲。
兩人驅鳥俯衝,倏地掠過那青黑巨石,目光所及,頓吃一驚。
湖面濁浪滾滾,漩渦飛捲,宛如水牆洶湧環合,形成一個巨大的中空地帶。那銅球在中空處迅疾飛旋,紅光飛甩,四周水牆方甫滾滾靠近,立時又被那狂猛的旋轉氣浪震退開去。
湖底高高堆積著赤紅、青黑的鐵石,奔竄起萬千道淡淡的碧青火焰,跳躍飛舞,灼灼烤炙著銅球。火光閃耀,在四周晶石瑤玉的反射輝映下,如青蛇狂舞,詭異已極。
一個清瘦的白衣漢子環繞銅球凌空飛舞,雙手緊握著一柄巨大的銀光絲團扇,神色凝重,渾身大汗,口中唸唸有辭。忽然輕叱一聲,揮舞巨扇,湖底那高積的鐵石登時閃耀刺眼紅光,那萬千道青焰轟然高騰,如蛇信飛揚舔噬。
熱浪洶洶沖天,拓拔野二人立時駕鳥高飛,避讓開去。身在數十丈高處,仍被那無形火浪薰得汗水淋漓,口乾舌燥。太陽烏歡聲長鳴,極是快活。
拓拔野心道:「難怪山頂四周冰雪堅固,只有這天湖冰融雪化。但不知這銅球是做什麼的?難道竟是煉鐵爐嗎?那白衣漢子又是誰?」聽那畢方慘叫聲越發淒厲,不及多想,叫道:「仙子姐姐,我去劈開那銅爐,救出畢方。」倏地駕鳥筆直電沖而下。
姑射仙子駕鶴衝下,翩翩相隨。
那白衣漢子大喝聲中,團扇飛舞,赤光耀目,火浪囂狂噴舞。太陽烏歡鳴吞火,展翅盤沖。那雪羽鶴卻驚恐清啼,倏然沖天飛起。拓拔野與姑射仙子登時交錯分開。
青焰飛竄,紅芒跳躍,這熾熱之氣竟與當日赤炎山口相差無幾。拓拔野駕鳥螺旋下衝,在火光熱浪裡迤邐穿梭,只覺皮膚燙裂,眉睫欲焚,「噗噗」連響,衣角已經著起火來。心下微微後悔,早知如此,便將厭火國贈送的辟火珠帶來。
那銅球越轉越快,青焰灼噬,紅光閃耀,宛如透明。球爐中滾液噴湧衝起,畢方鳥掙扎撲撞,不斷地發出淒烈的怒鳴驚啼。
拓拔野大喝一聲,正要御劍衝去,忽聽上空傳來姑射仙子的聲音:「公子小心!」
話音未落,突覺右面有一道凜冽的殺氣狂風似的席捲衝來,心下一凜,不及轉身,驀地調集週身真氣,轟然回掌。
「噗」地一聲輕響,他的掌風氣罩竟倏然碎裂,那道尖銳真氣瞬息破入,疾如妖電。拓拔野心下大駭,方知遇上可怕高手。驀地旋轉定海珠,真氣洶然倒貫,借勢隨形,駕馭太陽烏沖天飛起。
那道凜冽真氣不依不饒,如影追隨,「哧哧」連響,拓拔野陡地一痛,右後肋的衣裳盡數開裂,鮮血如脫線珍珠,拋灑飛揚。正自驚怒,卻見白影翩翩,姑射仙子疾風衝到,氣帶繽紛飛揚,登時將那道尖銳真氣捲舞絞散。
「砰啷!」氣浪翻飛,三人一齊分退開來,拓拔野驚魂甫定,傳音道:「多謝仙子。」心想那人真氣雄渾,速度奇快,自己一時大意,盡處下風;若非姑射仙子及時相救,自己只怕當真已身負重傷,暗呼僥倖。
只聽一個尖利的聲音怒喝道:「臭小子,是不是石大頭那老混蛋讓你來搗亂的?」
熊熊火光之中,一個素衣女子騎乘著一匹五尾獨角赤豹,御風盤旋。頭髮斑白凌亂,姿容秀麗,只是眉尖凝煞,鳳眼凌厲,十指尖尖如鉤,令人望而生畏。適才那雷霆凶厲的一擊想必就是出自她手。
姑射仙子凝視那女子,眉尖輕蹙,輕「咦」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閃過困惑神色。
那素衣女子厲聲道:「臭丫頭,唉聲歎氣的幹什麼?救了你小情人,心裡得意嗎?」
姑射仙子俏臉倏然紅透,柳眉一蹙,嗔怒已極。
拓拔野急忙哈哈笑道:「臭婆娘,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們到這是救朋友來了。快將銅爐打開,將我朋友放出來。」
素衣女子冷笑道:「你朋友?你和一隻禿毛雞是朋友?臭小子,你當姑娘我是傻瓜嗎?」她兩鬢花斑,眼角已有淺淺魚尾紋,自稱姑娘實在有些令人莞爾。
拓拔野忍不住笑道:「豈敢豈敢。」
素衣女子喝道:「嬉皮笑臉的做什麼?臭小子,老混蛋約好了今晚來的,縮頭縮腦地不敢出現,叫你們來這定是想破壞姑娘的好事。哼,小心我將你們一起丟到爐子裡去!」那五尾獨角赤豹齜牙咧嘴,凶光眈眈。
拓拔野見她不知所云,胡攪蠻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當下傳音道:「仙子姐姐,咱們兵分兩路,去劈開銅爐。」姑射仙子輕輕點了點頭。
當是時,「轟」地一聲悶響,湖底鐵石突然一黯,青焰登時縮小,那銅球立即朝下沉了數丈。素衣女子厲喝道:「林永丹,你做什麼!子時之前再煉製不成,我揭了你的皮做帳篷!」
那白衣漢子凝立半空,呆呆地望著那銅球,臉色紅白不定,突然捶胸大吼道:「住口!臭婆娘,我受夠你了!他媽的石頭姥姥不開花,老子在這狗屁地方沒日沒夜煉了三年,連這廢銅爛鐵都沒燒化,傳到大荒上,我林永丹還怎麼做人?他媽的,你殺了我吧!」
拓拔野靈光一閃,驀地想起此人。大荒中有三大著名鐵匠,煉製的神兵利器天下聞名;其一便是金族林永丹。
此人性情暴烈,煉製的神兵殺氣最甚。昔年亡妻之後悲痛欲絕,取妻脊骨,以情為引,在三昧真火中煉燒了四十九日,鑄成一柄絕情劍,又將此劍拋入崑崙深壑,引得無數豪雄悄悄入山尋找。十年來,為尋絕情劍而葬身雪崩的五族群雄已不計其數。
想不到這大荒第一凶兵鐵匠竟被困在此處煉鐵。不知他此次要煉的,又是什麼神兵凶器?
林永丹越說越怒,跳踉怒吼,一張臉脹得血紅,突然咆哮道:「臭婆娘,你想讓老子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嗎?你奶奶的爛霉石頭,老子死也要煉成!」急念法訣,銅球鏗然脆響,裂開一條長縫,他「啊啊」大叫一聲,瞬間衝入。
「噗滋!」一道血箭連著青黑色的滾燙漿液從那銅球裂縫間激射而出。
銅球鏗然合上,驀地爆放起眩目難言的赤艷紅光。「轟」地一聲,整個銅球蓬然鼓起,彷彿充了氣似的猛脹開來。滾液噴湧,彤光耀舞,畢方鳥發狂衝撞,慘叫淒絕。
素衣女子一愣,突然仰天長笑,花枝亂顫,淚水湧出。
拓拔野大吃一驚,叫道:「走吧!」騎鳥急電穿飛,從右側劃了個弧形,朝銅球衝去。與此同時,雪羽鶴清鳴翔舞,馱著姑射仙子左側繞沖。
那素衣女子正自尖聲厲笑,見二人閃電衝去,登時大怒,叫道:「臭小子,休想壞我大事!」身影如鬼魅,沖天飛起,反手抄住那悠蕩飄揚的銀絲光團扇,奮力揮舞。那五尾赤豹則咆哮著撲向姑射仙子。
「呼!」千萬道青焰扭舞沖天,火勢陡然凶狂,整個夜空都被映照得血紅一片。
那銅球「哧哧」連響,旋轉出道道紅光氣浪。四周水牆搖擺,朝後急速翻湧。
赤光撲面,如巨浪洶洶拍打,以太陽烏之驍勇,竟也瞬間阻滯。
拓拔野大喝一聲,氣聚湧泉,破風衝起,硬生生衝入那層層氣旋之中。指舞劍訣,斷劍嗆然離鞘,碧光如雷霆裂天,呼嘯而去。
「噹!」銅球嗡然劇震,斷劍齊柄沒入,一道紫光從裂縫處噴射而出。
拓拔野大喜,踏空飛舞,手指劍訣急速變幻,斷劍劍柄「鏗」地脆響,朝上寸寸破開。身後突地傳來素衣女子的厲喝:「臭小子,滾開!」那尖銳可怖的真氣宛如十支電矢瞬間射到。
拓拔野知她厲害,不敢硬接,笑道:「我又不是銅球,怎生滾開?」提氣飛掠,倏然下沉,避開那凌厲氣箭。又猛地翻身騰舞,上衝到銅球旁側。青光紫氣,五彩紛呈,那氣旋熱浪當胸撞來,震得他五臟六腑痛絞一處。
素衣女子大怒,喝道:「再不滾開,就休怪姑娘我不客氣了!」身如魍魎,瞬息追至,十指翻飛,道道真氣縱橫飛舞,銳冽破風。
拓拔野哈哈大笑,繞著銅球急速飛逃,那氣箭射在銅球上,登時鏗然長吟,裂紋橫生。
素衣女子「啊」地尖叫,投鼠忌器,只怕將那銅爐擊裂。氣怒交集,厲喝著追擊拓拔野。沒了那追魂奪魄的銳利氣箭,拓拔野心下大安,索性運轉定海神珠,與她捉迷藏似的團團亂轉。他自小便精擅此道,素衣女子哪能捉得他住?不過片刻,她便氣得尖聲喝罵不已。
每次繞過斷劍劍柄之時,他便猛地將劍柄往上一提,割開小半寸口子,數十圈後,該處已裂了一道長達一尺的細縫。只是銅爐中熔漿熾熱,方一湧出,遇到冷空氣又立時凝結。
那銅爐越來越熱,彤紅蠔紫,翠方鳥撲撲飛舞,氣力越來越小,眼見便要掉入滾滾沸騰的漿液之中。拓拔野心下焦急:「他奶奶的紫菜魚皮,若不能立時救出畢方鳥,即便待會兒將銅爐敲碎也無濟於事了。」
此時,遠處傳來那五尾赤豹的淒厲怪叫,它橫空飛舞,四腳朝天,重重摔入湖水之中。
姑射仙子騎鶴趕到,傳音道:「公子,你去救出畢方,她交給我吧!」白光氣帶繚繞飛舞,立時將那素衣女子截住。
拓拔野大喜,猛地飛掠穿繞,握住斷劍劍柄,凝神聚意,默念封印法訣。驀地一聲大喝,念力如潮噴湧,那畢方鳥怪叫一聲,猶如一道紅煙倏地沒入劍鋒之中。
「轟隆隆!」銅爐內的滾液洶湧噴舞,衝起無數泡沫,直脹爐頂。只消遲了片刻,這畢方鳥便當真要變成禿毛燒雞了。
拓拔野大喝一聲,翻身衝起,真氣如潮汐洶洶畢集,奮力將無鋒劍往上一提。
「鏗銀!」斷劍陡然拔出,一道紫光逸射飛舞。眼角瞥處,猛吃一驚,斷劍翠芒閃動,如水波蕩漾,竟被鍍上一層奇異的金屬。想來便是那銅爐中的鐵漿冷凝所致。
這時銅爐驀地「乒鈴乓啷」地晃蕩劇震,整個球壁朝外滾動鼓起,急速膨脹,似乎隨時要噴薄而出。
拓拔野暗呼不妙,不容多想,叫道:「仙子姐姐,快走!」翻身躍上太陽烏,筆直衝天。
姑射仙子輕叱一聲,氣帶飛揚,將素衣女子震開,騎鶴翩然飛起。
「轟隆!」巨響爆炸,那銅爐突然迸裂炸飛,萬千道熔漿鐵液沖天噴湧,漫漫飛灑,在銀白色的月光下望去,彷彿萬千星辰流雨,耀耀墜落。
那環合高湧的水牆倏然塌落,波濤洶湧。繼而「哧哧」之聲大作,天湖漣漪圈圈激盪,鐵漿繽紛入水,白汽蒸騰,眩光點點。
素衣女子尖叫一聲,當頭衝落,水花噴湧。拓拔野騎鳥盤旋,朝下探看,只見她如游魚般搖曳下衝,驀地從湖底抄起一個閃閃發光的物事,立即又箭也似的破浪沖出,哈哈大笑道:「成了!煉成了!終於煉成了!」激動若狂,淚水洶湧而出。
那只五尾獨角赤豹從湖水中高高躍起,凝風立住,甩甩週身水珠,歡聲嘶吼,朝她奔去。素衣女子翻身騎上,雙手捧著一支九寸長的尺子,格格大笑,淚水不住淌落。那尺子碧翠如玉,圓潤通明,稍一翻轉,竟變作艷紅之色,再一翻轉,竟又化為幽藍……不住翻轉,變幻萬千顏色,霓光反射,如水紋似的在素衣女子的容顏上閃耀不定,合著那悲喜交織的眼波,欲墜還留的淚珠,在淡淡的月色中看去,如此淒艷而妖異。
那素衣女子似乎突然記起拓拔野二人,抬頭笑道:「臭小子、臭丫頭,你們告訴那老混蛋,他白費心機了!姑娘我煉成了『似水流年』,他的『素光神尺』狗屁也不如啦!今夜他若敢來,我就讓他乖乖跪地,舔我的腳指頭求饒……」說到最後一句,突然紅暈滿頰。
拓拔野心道:「原來這尺子叫作『似水流年』,名字倒也有趣。」他與這女子原本素不相識,既已救出畢方鳥,不想多惹是非,只待取了這湖中的星子,便趕回崑崙山去。當下微笑道:「恭喜前輩煉成神尺,我們就先告辭了。」
素衣女子叫道:「站住!」鳳眼神光電射,上上下下地打量兩人,哼了一聲道:「你們是想去給那老混蛋通風報信,讓他不要來,是也不是?」
拓拔野暗呼糟糕,這凶婆娘若是認定自己是什麼「老混蛋」的探子,胡攪蠻纏,那可大大倒楣。當下笑道:「什麼老混蛋?我可不認識……」
素衣女子「呸」了一聲道:「你們男人說的沒有一句是真的,淨會造謠生事!你說不認識老混蛋,就一定認識。你想要阻撓我們今晚決戰,還當我瞧不出嗎?」
說到此處,目中突然凶光大作,自言自語道:「哼,也好,反正我剛煉成『似水流年』,也不知能下能使出『一寸光陰』,就先拿你們練練手吧!」
姑射仙子花容微變,失聲道:「你是長留仙子瑰氏!」素衣女子呆了一呆,週身凝結,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也不知是喜是悲。
拓拔野心下大震,付道:「原來是她!」登時恍然大悟,明白她口口聲聲所說的「石大頭」、「老混蛋」竟是大荒十神之一的金神石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