蠍九天的突然出現,讓白玉堂和展昭覺得很意外。展昭輕輕戳了戳白玉堂,壓低聲音問,「按照落歆夫人的說法,蠍九天不是她的仇人麼?不然當年哪兒來你那段英雄救美啊?」
白玉堂無奈地搖了搖頭——是落歆夫人騙人麼?可如果當年那人真是落歆夫人,用不著處心積慮七八年前就開始騙人吧?再說騙他也沒什麼用處。如果不是落歆夫人,那為何要裝成被自己救過?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的,蠍九天殺羅青山,也是受了落歆夫人的指示。
展昭摸了摸下巴,似乎有些想不通,你說,「羅鳶怎麼說是在夢中看到的蠍九天呢?」
「估計是他們裝神弄鬼什麼的吧,跟五妹的手法差不多。」白玉堂微微一聳肩,他現在分不清楚這落歆夫人說的話,究竟哪句真哪句假。
「這倒是。」展昭點了點頭,伸手抓了一把白玉堂的頭髮,「不過麼,不管真假,如果再不進去救陸鐵心,這位鐵掌門門柱估計就也要步他兄弟的後塵了!
白玉堂輕輕將被展昭抓住的頭髮抽回來,這貓喜歡動手動腳的,有時候扯頭髮,有時候扯袖子,果然貓看到輕飄飄的東西,就是會忍不住上來撈一爪子。和展昭一起避開落歆夫人所在的巷子,兩人潛入了鐵掌門內。
此時天色已晚,鐵掌門內眾人大多睡了,只有幾個小校在附近巡視,也是哈欠連天。展昭和白玉堂緊盯著蠍九天,就見他在屋頂上幾個縱身,進入了一處院落。
這院子白玉堂認得,之前他抓了陸鐵心的那幾十隻鳥去放,就是在這個院子。院子西側的屋子裡頭亮著燈,一個人背著手在房間裡踱步,隔著窗戶紙看外形——應該就是陸鐵心。
蠍九天落到院子裡,稍微弄出了些聲響。展昭和白玉堂藉著夜色一看,就見陸鐵心的院子裡滿地都是枯樹葉,而且還是那種大葉片兒的,鋪了一地——任憑你輕功再好,落在這種地方,也難保不弄出聲響來,更何況蠍九天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什麼人?」陸鐵心雖然年紀不算輕了,但畢竟功夫不錯還夾著戒備,聽到動靜立刻問了一聲。
外邊蠍九天自然不會回答他,手中持刀,站在院中冷眼看著屋內,似乎是準備等陸鐵心出來,就直接解決了他。
白玉堂暗暗皺眉,蠍九天功夫遠在陸鐵心之上……此人性格乖張爽氣,不是這種偷偷摸摸的人啊!是性情大變了,還是有什麼苦衷?
陸鐵心問了一聲見院中沒人回答,便也升起了疑心來,料定必有偷襲,他抬手拂袖,熄滅了屋中燈火,霎時,無內無外一片漆黑。
抽出刀到了門口,陸鐵心悄悄將門挑開一條縫隙,望著外面。
而蠍九天就這樣站在黑暗中,院中大樹的影子將他籠在了暗處,看不到五官,就看得清楚一個高大輪廓。
陸鐵心暗道一聲不好,「如果兄台是來找鎏鶴翎的,請轉道開封府找白玉堂!」
白玉堂和展昭就在牆上聽著呢。
白玉堂搖頭,這陸鐵心真是明哲保身的典範了!
展昭則是在一旁對他做鬼臉,意思像是說——這老頭忒不是東西了!
蠍九天聽到「白玉堂」三個字,的確是稍稍一愣,不過那一抹訝異很快就過去了,他微微一矮身,那樣子想要暴起,躍過去。
陸鐵心猜測此人應該是殺害羅青山之人,武功必然在自己之上!很有可能就是蠍九天……單打獨鬥是必輸無疑的,所以要耍耍心機,想法子趕緊逃。想罷,他猛地一推門。
展昭和白玉堂都微楞,陸鐵心要出來?
可就在這時,只聽到「匡啷」一聲……從門內,有一團黑影「嗖」一聲向著蠍九天反手的院子另一頭衝了過去。
蠍九天抬手一揮,兩枚袖箭射出,直中黑影,就聽到「當當」兩聲。
那射袖箭的手法讓展昭和白玉堂都下意識地一挑眉,這一手,和那晚襲擊龐煜的人應該是同一個!蠍九天瘋了不成?到處殺人。
不過陸鐵心不愧是老謀深算,剛剛那一團飛出的黑影並不是他本尊,只不過是用來做障眼法的一個凳子而已。袖箭射中凳子的同時,就見窗戶一開,陸鐵心一個縱身衝了出來,手中金刀寒光閃爍,直取蠍九天。
蠍九天此時正在看那落地的凳子,不提防他偷襲,但也見他橫衝出來,卻也並不驚慌,也是舉刀還擊。
三招一過,白玉堂和展昭都皺眉,蠍九天的功夫明顯強於陸鐵心,而且痛下殺手招招致命。
白玉堂對展昭示意——得想個法子,即不讓蠍九天殺了陸鐵心,又不會打草驚蛇!
展昭見那陸鐵心可能快撐不住了,指指自己——我去吧,蠍九天不認識自己!
白玉堂一點頭。
展昭沒拿巨闕,找了塊帕子蒙住臉就跳下去了,他輕功極好,一躍入了陸鐵心和蠍九天中間,瞅準機會,反手給了蠍九天一掌。
蠍九天一愣,心說這是什麼高手相助?武功比陸鐵心好太多了。展昭掌風過處只是虛晃,高手過招從來不是說看到掌來了才去當,那早就被打死了,大多是聽掌風的。
蠍九天感覺展昭手快,想阻擋的時候,卻已經變招,心下就慌了。他看展昭雖然蒙著面,但是年紀輕輕……武林中這樣的高手可沒有幾個!
陸鐵心也是一愣,眼前展昭蒙著臉,大晚上的也看不清楚,只是有些眼熟。一見他出手,陸鐵心也是一驚。這年頭,那麼年輕就那麼好功夫的的確沒幾個,他本能地就想到了一個人。
可還沒等他開口,就見展昭不著痕跡地掌風一帶……陸鐵心可慘了,啞穴被制,瞬間失了說話的能耐。
展昭大大方方在那兒跟蠍九天單打獨鬥,順便試試他的功夫,也不下狠招,。
正這會兒,就聽到門口有了響動……那些巡視的鐵掌門弟子走過一圈,到這兒了。
蠍九天原本想要趁著這一個空擋,神不知鬼不覺地先殺了陸鐵心,可沒想到有人橫插一腳,眼看著時機過了,只好罷手,回身遁走。
轉身的一剎那,展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背在身後的那個小包袱,嘩啦一聲……包袱背扯破了,裡頭東西調出來。
蠍九天一皺眉,來了個金蟬脫殼,將包袱甩脫,翻牆出去了。
白玉堂悄悄跟蹤蠍九天到了外面,就見他急急忙忙出來,到了落歆夫人身邊。
兩人說了幾句話,落歆夫人臉色一沉,抬手就給了蠍九天一個耳光。
白玉堂微微皺眉……蠍九天也是個人物,怎麼會一開始對落歆夫人卑躬屈膝,如今平白挨了一耳光,也不還手?甚至連一絲不滿都不敢有。蠍九天低著頭的這神情,看起來有些像是影衛門做錯了事等趙普責罰時候的表情……當然了,趙普再生氣,也不會這樣羞辱自己的屬下。
落歆夫人坐上轎子就回去了,蠍九天歎了口氣,讓自己的人先走。他則是到了附近的一口水井邊,打了桶涼水,沖了把臉,隨後一腳踹了井口的大石頭,顯然怒氣正盛。
白玉堂看得出……蠍九天似乎是逼於無奈才忠於落歆夫人的,他心中其實相當不服。
蠍九天讓涼水一澆,可算清醒了些,轉身走了,白玉堂一路跟著他,也沒走出多遠去,就見他進入了一家客棧。客棧的匾額是「洛陽樓」,白玉堂暗暗記下,轉身回鐵掌門,先跟展昭會合去了。
……
鐵掌門裡,展昭還在陸鐵心的房間裡坐著,陸鐵心垂頭喪氣地坐在一旁,啞穴顯然已經解開了,看他的神情,估計已經跟展昭說了些什麼了。
見白玉堂也來了,陸鐵心更是垂頭不語,桌邊,放著那個打開的包袱,裡頭都是金銀珠寶。
展昭對白玉堂輕輕一挑嘴角,看起來……真的是發現了線索了!
之後,陸鐵心也不敢留在鐵掌門了,就隨著展昭和白玉堂回了開封府。包大人將他安排在了一處隱蔽的房舍內暫住,讓他不要外出,以免招來殺生之禍。
白玉堂和展昭先到了院子,就見紫影赭影也回來了,就都聚到了一起。
「那些白衣女人去做什麼了?」展昭問紫影。
「呵呵。」紫影和赭影都忍不住一笑,「去皇宮裝鬼嚇人去了,嚇得幾個宮女又哭又叫的!」
展昭和白玉堂瞭然,估計是想要讓公眾流傳出鬧鬼的傳聞,不過,目的何在呢?
「他們怎麼進的宮?」白玉堂疑惑,宮中都是大內侍衛很多,最近趙普還特意加強了戒備。
「是通過水井!」赭影回答,「原來開封城底下,有一些大家都不太熟悉的下水道,阡陌縱橫,可走多處。這次她們從城中一個水井口下去,也是從西院的那口枯井上來!
「戲院的枯井似乎也是後來挖通的,當中有一段認為挖鑿的痕跡,至於是哪個年代出自誰之手,就沒人知道了!「
眾人問明了情況,最後都看展昭,「陸鐵心說什麼了?蠍九天為什麼要殺他?還那一堆珠寶去。」
展昭淺淺一笑,略帶神秘地說,「陸鐵心當時一看到那些珠寶,就傻眼了,我一問,他說了些事情!」
眾人都坐下來,認真聽。
「陸鐵心和羅青山都不是本名,他們發跡之前原本是賊寇!年輕那會兒荒唐過一陣子,埋下了後患。」展昭說。
「賊?」公孫皺眉,「樑上君子麼?」
「土匪流寇,殺人越貨的那種。」展昭笑了笑,「他倆原先是在軍中供職,後來因為手腳不乾淨被趕了出來。離開了軍營後,兩人索性做起了小賊。大概在二十年前,一天,兩人在官道上遇到了一個老者帶著個小丫頭。兩人見那丫頭長得還挺好看的,就想將他拐走賣掉。」
眾人聽到這裡,都皺起了眉頭,如今武林名聲顯赫的俠義之士,沒想到當年竟然是禽獸不如的傢伙。
「當天,他們跟著一老一少,見兩人進了一間破廟露宿,就感覺機會來了。」展昭繼續說,「他倆先偷偷潛進破廟,正看到那小丫頭打開了包袱,裡頭竟然裝滿了明晃晃的金銀珠寶。那老者趕緊將包袱紮緊,告訴她財不可露白。兩人歹念一起,就衝進來要行搶劫之事……老者在於他們搏鬥中被誤傷,摔倒在地就死了。他們搶了銀子想跑,卻見那小姑娘也不哭,只盯著兩人看。老頭死了,她連眉頭都沒眨一下。」
眾人聽到這裡都皺眉——這姑娘那麼奇怪啊?
「兩人原本想,有了銀子也就不要賣小孩了,怪麻煩的,卻聽那小姑娘說話了。」展昭一笑,「你們猜那姑娘說什麼?」
眾人都搖頭,龐煜聽得心癢癢,催促展昭,「唉,別賣關子呀!說啥了,那娃怎麼不哭?」
「她說,『如果你們替我辦件事,我能給你們更多的錢。』」展昭說著,搖了搖頭,「羅青山和陸鐵心貪得無厭,一聽之後就都停下了腳步,問她有多少錢?她說,要多少有多少!」
白玉堂蹙眉,「多大的小孩兒?」
「陸鐵心說看起來大概五六歲?總之是個很小的孩子。」展昭回答,「兩人當時也有些懷疑這孩子的身份,不過所謂人心不足蛇吞像麼,兩人就答應了那孩子的要求。」
「幫她辦什麼事了?」眾人一起問。
「殺人!」展昭道,「陸鐵心說,那丫頭讓他倆到一個農舍殺了兩個年輕的女人,也沒告訴他們理由,只是說,殺了人後會帶他們去一個藏寶洞。」
「農舍……女人?」眾人更不解了,大費周章,只為了殺兩個農婦?
「陸鐵心和羅青山辦完事之後,女孩兒帶他們去了那個所謂的藏寶洞,他倆卻在半路遇到了一個高手襲擊!他倆被打成重傷,那人想要痛下殺手的時候,卻被小丫頭阻止了。」
眾人都聽著神奇,小丫頭還有手下啊?
「那丫頭讓殺手不要殺兩人,還將之前兩人劫持的銀子都贈送給了他們,跟那高手離開。臨行時,留給了他們一句話。」展昭說到這裡,輕輕歎了口氣,「她說,『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死不算什麼,等你們什麼都有的時候,再來取你們性命,更有趣些。』」
眾人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展昭指了指桌上那些財寶,「羅青山和陸鐵心用那些銀子做基礎,拜師學藝置備產業,先後創建了青山鏢局和鐵掌門。起先他倆每日都活得提心吊膽的,生怕那丫頭來尋仇,可是後來就漸漸淡忘了。沒想到一晃快二十年了,羅青山卻突然死了。陸鐵心一看到鎏鶴翎就知道出大事了!當年那人來尋仇來了,因為他們當年得著的財寶,就都是盛唐之物,與鎏鶴翎非常相似。」
「按照他的意思說來,當年的小姑娘會不會就是如今的落歆夫人?」趙普聽出了些門道來,「落歆夫人看來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年級吧……或者更大看不出來,和孩子的年齡似乎對不上。」
「未必。」公孫輕輕一擺手,「女孩兒如果身材嬌小,**歲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也不是不可能!」
眾人都點頭。
白玉堂問展昭,「那,陸鐵心知不知道那丫頭的身份?」
展昭搖頭,「他現在驚魂未定什麼都說不明白,包大人讓他自己去待一會兒,好好想一想!」
眾人都皺眉,展昭忽然想起來,問龐煜,「對了,小侯爺認不認識蠍九天這個人?」
「不認識,那是什麼人啊?」龐煜搖著頭看展昭。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也對!龐煜不可能認識這個大山賊。
正這時候,就見外頭簫良急匆匆跑了進來,左右看,像是怕有什麼外人。
趙普將他和小四子留在宮中一直陪伴龐妃,見他神情緊張地回來了,就料定宮中可能出事。
「良子,怎麼了?」展昭也有不好預感,剛才還有「女鬼」作怪!
「有人在香香的食物裡下毒,讓槿兒試出來了!」簫良小聲說,「不過龐妃嚇壞了,抱著香香躲在屋裡不肯吃東西,皇上讓傳出消息,就說香香病了,急招先生去醫治!現在宮裡有些亂,丫鬟太監人人自危。」
「什麼?!」龐煜一蹦三尺高,誰敢害他的寶貝外甥女!
公孫也皺眉,「什麼毒?」
「槿兒看不出來,用先生給的銀針測了吃的,銀針變成藍色的了!」簫良道,「不過大家都沒吃,皇上放的是假消息。另外,有宮女說剛才在西院看到鬼,都說香香可能中邪了,要找道士驅鬼哩。」
眾人心中微動。
「皇上是想將計就計吧?」包延問,「不過無論什麼理由,拿還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來算計,實在太可惡了!」
眾人都點頭。
公孫拿了個藥箱子,和趙普一起趕往宮中,這事情也驚動了包拯,他和龐太師也隨同前往。
展昭也有些想去,不過被白玉堂攔下了。
「宮裡人太多了,我們去找找別的線索。」白玉堂說完,輕輕一拉展昭的手腕子,帶他出了開封府的後門。
龐煜想要去看外甥女,被太師制止,讓他別添亂,好好待在開封府接受保護!
龐煜挺來氣的,包延拽了拽他,「唉,走唄。」
「去哪兒?」龐煜撇嘴,「又不准我出門!」
「誰跟你出門了,去藏書閣啊!」包延晃了晃手裡的幾串珠寶,「都是名貴東西,找找來源,看有沒有什麼說道!」
龐煜哭喪著臉,「又看書?我寧可睡大覺。」
「想得美!」包延一瞇眼,拽住他衣領子就將人拖進藏書閣了。
展昭跟著白玉堂出了開封府,跟他兜兜轉轉,到了一間客棧外面,就見匾額上「洛陽樓」三個字,琢磨了一下後,一挑眉,「哦……蠍九天住在這裡啊?」
「聰明。」白玉堂一笑。
「你找到他也沒有用啊,現在問話只會打草驚蛇。」展昭提醒白玉堂。
「誰說去問話了。」白玉堂很順手地從展昭懷裡抽出了那塊蒙面的帕子,給展昭蒙上臉。
展昭抱著胳膊想了想,「你要我假扮落歆夫人那邊的人,行刺他給他來個殺人滅口的戲碼,看他會不會露出破綻?」
白玉堂伸手摸了摸他腦袋,「真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