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和白玉堂換班二老,和殷侯一起盯著皇宮,原本相安無事,突然平地一陣妖風,引起了三人的注意。這種穿堂風,通常都是因為迴廊的另一頭有人來,而且走得很快造成的。
展昭和白玉堂匍匐在屋頂上,順便把好奇看熱鬧的殷侯按下……
沒一會兒,果真從迴廊的那一頭,走進了一個「人」來。說走進來的是「人」,完全是因為從身形上去推測,其實展昭和白玉堂真想叫他一聲「鬼」!
這人從黑暗的迴廊那頭走過來,一張白慘慘的大臉盤子,若不是那臉實在太大,讓人不相信是真的,展昭和白玉堂真的要把來人當做是妖魔或者鬼怪了。
殷侯捉著眉頭托著下巴端詳著,總覺得這種面具似乎在哪兒見過。
那人走路速度很快,穿著一身古怪的獸皮衣服,一手拿著一個盒子,方形,另一首拿著一把破刀。他走進院子,就直接開門,進入了段素隆的房間,隨後關門。
殷侯左看看右看看,白玉堂和展昭此時的表情幾乎一樣,摸著下巴覺得疑惑——段素隆再沒架子,那也是個皇帝,怎麼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進門都不用通傳一下?
殷侯回手袖子輕輕一擺,一快瓦片飛起,他伸手接住,湊過去聽。
白玉堂下意識地對展昭豎大拇指——這姿勢跟你一模一樣,不愧是一家人!
展昭也尷尬,自己是辦案經常需要偷聽,殷侯怎麼也那麼習慣聽牆角什麼的。
三人凝神靜氣聽著下邊人的對話。
「王子。」
……
對方進屋的第一句話,就讓展昭和白玉堂歪頭對視了一眼——王子?不是皇上麼?
「外面情況怎麼樣?」
展昭和白玉堂又眨眨眼——段素隆怎麼聲音變掉了?
殷侯看著兩人的反應覺得很有趣,時時刻刻都在眉來眼去,又不發出聲音,就知道彼此心意,無語地搖了搖頭,繼續聽下邊的動靜。
「趙普似乎有準備。」
「準備?」段素隆皺眉,「趙普果然不簡單,他有多少人?」
「虛實談不清楚,不過遠遠看可能有十萬人。」
「什麼?!」段素隆皺眉,「怎麼可能!趙普能偷偷帶進十萬兵馬到大理,我竟然不知道?」
展昭和白玉堂默默對視了一眼——幸虧趙普根本不信任段素隆,不然一旦露了底就麻煩了,誰能想到大理皇帝本身就有問題呢!
白玉堂微微一挑眉——防人之心不可無麼。
展昭淡淡一笑——倒不如說行軍打仗的前提是不要輕信,哪怕那人看起來再和善再沒殺傷力。
此時的段素隆,言談舉止和以往那位溫文儒雅的皇帝完全不同,倒不像是本性顯露,更像是換了一個人。
屋頂上三人都第一時間想到一件事——這段素隆,會不會是個假的?他們之前誰也沒見過段素隆,趙普貌似也不熟悉,之前就有精通易容術的豬頭陀一茬,也難保不是戴著人頭面具。
「等我派人去試探一下趙普的虛實,你告訴大哥,不要輕舉妄動!」
「是!」
鬼面人將盒子放到了桌上,「您要的東西在這裡。」
「嗯。」段素隆點了點頭。
「那麼末將告辭!」
段素隆輕輕一擺手。鬼面人開門,快步離開。
展昭和白玉堂交換了一個眼色,跟上。
殷侯蹲在房頂上扁著嘴——倆小孩兒把他忘記了!
展昭和白玉堂一路追隨那黑衣鬼面人一直走,來到了黑水沿岸的一個隱蔽之所,那裡有一艘小竹筏等著,他上船之後,渡船到了對岸。
「他是南蠻的人?」展昭覺得不可思議,「段素隆和南蠻的人勾結?」
「你沒聽剛才他叫那鬼面回去帶話,說什麼『讓大哥不要輕舉妄動』麼?」白玉堂一笑,「你猜大哥是誰?」
展昭撓頭,「嗯……」
「隨便猜猜,幹嘛那麼困擾。」白玉堂伸手摸摸他頭。
「不是。」展昭抬頭,「嘶……我好想忘了什麼東西。」
白玉堂愣了愣,隨後往後看了一眼,「呃……」
「怎麼了?」
白玉堂往不遠處指了指。
展昭回頭,倒抽一口涼氣,就見殷侯一臉鬱悶地蹲在一個小山坡上盯著兩人,那眼神幽怨得……
展昭和白玉堂頭皮一麻——把殷侯給忘記了!
三人商量了一下,展昭決定和白玉堂先回去繼續監視段素隆,讓殷侯跑一趟軍營,將事情跟趙普說一下,好讓他有個準備,別被段素隆訛了。
……
趙普聽了殷侯的說法,倒是有些意外,「這麼說段素隆是人假扮的?」
「昭和玉堂還在繼續查探。」殷侯伸手搶了天尊剝到一半的橘子吃,邊說,「不過聲音和語氣徹底變了。」
「嗯……」趙普微微皺眉,伸手捏著趴在椅子上已經睡著了的小四子的髮髻,「那為什麼會對小四子不小心吐露出野心呢?」
「那就不知道了。」殷侯躲過天尊飛過來的橘子皮。
陸凍地提醒他,「別鬧了,趕緊去看著兩個小的,我心裡七上八下的。」
「哦。」殷侯聽到陸凍地的話,趕緊就走了。
趙普目送著殷侯出了門,坐在桌邊就想開了心思。
公孫最瞭解他這種神情,趙普通常找到空子可以鑽的時候才這樣,估計有什麼線索了。
「也許……他如果是真的段素隆倒反而不會有野心了,偏偏他就不是所以才有野心。」趙普對公孫眨了眨眼,「咱們不如給他來個將計就計什麼的,也許能找到破敵之法。」
公孫笑,捲起袖子看他,「然後呢?我們該裝神弄鬼去了?」
趙普笑著點頭,看陸天寒和陸凍地。
陸天寒站了起來,回頭,就見陸凍地正皺著眉頭摸下巴。
「老二。」陸天寒拍了他一下,「怎麼了你?」
「呃……」陸凍地輕輕地「嘖」了一聲,「昭和玉堂,可能會遇到危險。」
「他倆加上殷侯,能遇到什麼危險?」天尊不相信。
「嗯……要不然是我最近吃壞了腸胃,胡思亂想?」陸凍地自我安慰一般摸了摸肚皮,「所以感覺燒心燒肺的?」
「元帥。這時,幾個侍衛跑進來跟趙普說,「都準備好了。」
「好!」趙普點頭,「咱們先去求求風!」
眾人一湧出帳了篷,各個摩拳擦掌,陸凍地總覺得心口跳得厲害,心說玉堂和展昭,別真出什麼事。
……
展昭和白玉堂回到段素隆寢宮的時候,發現燈火竟然亮了,好似裡邊又來人了。
兩人這次沒有上房,而是閃到了房舍的後邊偷聽。
房間裡,傳來了略帶悠揚的琴聲,似乎有人正在撫琴。
展昭一聽到這琴聲就動不了了,皺著眉頭站在窗外。
白玉堂看到了他的神情,大概猜到了是誰在彈琴,於是就張嘴對展昭做了個口型——展皓?
展昭點頭。
白玉堂吃驚,展皓竟然跟段素隆有關係?
「神師剛才所言的,真的是肺腑麼?」段素隆說話的語氣還是剛才那個人,估計這才是本聲和本來的性格。
展昭和白玉堂微微有些後悔——沒聽到剛才說什麼,還有,「神師」是個什麼職位?
「二王子的確不必氣餒,大王子能做到的,你自然也能做到。」撫琴之人說得隨意,琴聲不亂。
展昭對白玉堂點了點頭——這把聲音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正是展皓!
白玉堂皺眉——二王子、大王子……什麼意思?
「可是大哥英明神武,功夫才智各方面都比我好,他真的會心甘情願讓我掌管大理?」段素隆似乎沒什麼信心,「他朝他若是大權得握天下在手,自然要一手遮天的,怎麼還會剩下我來分他半壁江山?何況他還有大少爺幫忙。」
展昭和白玉堂雙眼一亮——大少爺!
展昭尤其開心,這就肯定了展皓不是大少爺!但是,他怎麼聽著展皓成了個挑撥皇子間感情的弄臣?搞什麼鬼?
「二王子,知不知道為何趙普不爭奪皇位?」展皓淡淡問。
「嗯……是否趙普有什麼把柄在趙禎手中?」
展昭和白玉堂相視冷笑——果然外界都是這麼以為的。
「自然不是。」展皓笑了,「以趙普的能力,趙禎能抓住他什麼把柄?」
「這倒也是,那為何他不奪權?」
「原因很簡單,因為趙禎比他適合做皇帝!」
展昭和白玉堂默默點了點頭——這倒是大實話!
「什麼?」
「太能幹的人登基作王容易窮兵黷武,特別是武將!」展皓無奈道,「你大哥也是如此。」
「我大哥……」
「他雖然平了南蠻多部,但是野心太大,這次不僅讓你假扮段素隆,更是用計誘騙來了趙普,想來個一舉殲滅直取大宋,可惜趙普不笨,早帶了十萬兵馬在身邊傍身,你看看如今兩軍對峙,你覺得,你大哥能贏,還是趙普能贏?」
「我……」段素隆猶豫了起來,「神師覺得呢?」
「用什麼覺得?」展皓反問他,「西夏、吐蕃、大遼、回鶻,哪一個沒有幾十萬兵馬,文臣武將眾多?尤其是西夏和大遼,兩位狼主可謂是當世奇才,可惜呢?為什麼一個死了一個被趙普氣吐血了呢?」
段素隆沉默,「的確……當今世上論打仗,沒人打得過趙普」
「我覺得你大哥也不例外。」展皓輕笑,「別看大少爺現在幫著他出點主意,但你也看見了,大少爺手底下的確能人異士很多,可趙普手下能人異士也不少啊。」
「你覺得我大哥這次可能會輸?」
「不是可能,是一定!」展皓十分篤定。
展昭和白玉堂在門口越聽越納悶,心說展皓貌似是在忽悠這二皇子啊,他究竟站在哪邊的?
「那神師有什麼高見?」
「除了大少爺和他的幾個親隨,有誰知道您的真實身份?」展皓低聲問。
展昭和白玉堂又瞥了彼此一眼——這兒還有兩個呢,但總覺得,展皓是不是故意這麼提醒他們的?
「沒有了,只有幾個人!」
「那就殺了真的段素隆!」
展昭和白玉堂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展皓這話雖然說得夠狠夠讓人想揍他的,但似乎是在幫忙,兩人於是繼續聽下去。
「你要我殺了段素隆?」
「這一戰,南蠻必輸無疑,到時候以大少爺的脾氣,外加他的野心,趙普不太可能放他離開,但是讓他做階下囚更加不可能,所以,你大哥估計性命難保。」
「神師莫非測算出了我大哥的命數?」這假的段素隆緊張,「我大哥會有什麼事?」
「大王子災星高照,恐怕命不久矣,相反的,二皇子倒是福星高懸。」展皓神神叨叨裝神弄鬼,似乎成功挑撥了兩兄弟之間的矛盾。展昭和白玉堂也算明白了為什麼那位吃齋念佛的段素隆會野心勃勃,原來是個假的,還是個不服氣自家大哥的傻弟弟。
「請神師指點!」
「首先,趙普是不會要大理這塊地方的!」展皓一笑,「只要你不露餡,真的段素隆又死了,就斷然不會被人發現,也就是說,你這一輩子,至少能當個大理皇帝。而至於高智升和董伽羅那兩個佞臣,你也無需多慮,趙普會一併幫你解決了的!」
段素隆點頭。
「其次,你大哥若失敗了,必定退兵,到時候南蠻諸國群龍無首,你是唯一的繼承人!」
「可是南蠻都驍勇善戰又很凶狠,這次若不是大少爺用計穩住了他們來幫忙,估計現在還是一盤散沙。」
「放心,在下自然有辦法,到時候,你可以以大理為據點,慢慢地統治整個南蠻,然後發展壯大,不需要依靠那些鬼兵,可以發展自己的軍隊。有了實力,聯絡遼、西夏等國,南北夾擊,到時候趙普分‧身乏術,可以慢慢瓜分他宋境,何必急於一時呢?」展皓出的主意的確很有吸引力,但展昭和白玉堂卻是心裡有數,這擺明了忽悠那假段素隆呢。不管這小子什麼身份,他大哥估計就是這次南蠻軍隊的主帥。這位主帥看來處心積慮想要進攻中原已久,而會將大理這塊這麼重要的跳板交給他弟弟,可見對自家兄弟十分信任,只可惜……看來是要挨弟弟背後捅一刀了。
另外,兩人還疑惑,什麼叫「鬼兵」?
果然,那位假的段素隆欣喜,「我這就派人,去殺了段素隆……」
「不可草率。」展皓微微一擺手,「現在朝廷內外,應該遍佈了趙普的眼線,你派人去,容易引人懷疑。」
「這倒是,那該如何?」
「你去。」展皓似乎吩咐了一個什麼人。
對方就出門了。
之後,展皓舉杯與段素隆慶祝,「來,我預祝二皇子將來功成偉業!」
兩人之後把酒言歡。
展昭和白玉堂早就沒了蹤影了,跟著那個從寢宮出來的黑衣人,目的很簡單,找到段素隆,將人救出來。
那人拐彎抹角,到了皇宮附近的一座廢院,才發現裡邊幾乎是重兵把守。
展昭要跟他進去。
白玉堂輕輕一扯他衣袖,低聲問,「我們如果殺了那黑衣人或者從那黑衣人手上救走了段素隆,你大哥會不會有危險?」
展昭心中一動,猶豫了起來,但這個時候又不能不救啊,段素隆要是真的死了,那就什麼都太遲了。
就在兩人猶豫之際,那黑衣人突然一拐彎……半張臉,被展昭和白玉堂看了個清楚明白——臉上的枯葉面具,哪怕是在深夜也異常顯眼。
展昭和白玉堂都哭笑不得——敢情展皓派枯葉來殺段素隆啊,那就有機會了!
兩人跟著枯葉進了廢墟之後,又繞過院子到了一所祠堂附近。
展昭輕輕拽了拽白玉堂,示意他看祠堂門口的木門。
白玉堂一眼就看出來,和之前藏有人皮的木門款式一樣——這有些奇怪,莫非是某種儀式?
展昭又指了指屋頂——一把鍋鏟也很顯眼——擋的是怒妖還是冤魂啊?
兩人還沒來得及過去,就見枯葉抱著胳膊站在門前看他倆,「你倆夠慢的,八個段素隆都死絕了你們還在眉來眼去呢。「
展昭和白玉堂尷尬,到了枯葉面前。
「人交給你們。」枯葉指了指身後的大門。
「你為什麼要幫我們?」展昭問枯葉。
枯葉好笑,「誰說我幫你們,我不過按照展皓說的辦事而已。」
「你為什麼聽展皓的?」白玉堂更疑惑。
「以後再,你們先救人,動作快點別被發現,我去弄具屍體來,一會兒放火。」說完,一縱身走了。
展昭就想進門,正這時候,白玉堂忽然一把抓住他肩頭,「慢著,貓兒!」
展昭微微一愣,就看到有什麼東西,飄飄忽忽地落到了地上。
展昭皺眉一看,只見自己手中巨闕的劍穗,不知道怎麼就斷了。他打了個愣神,不解地看白玉堂——怎麼回事?
白玉堂伸手從百寶囊裡拿出一包之前公孫給他們的藥粉來,對著前方大門一吹……
瞬間,展昭看到大門前密密麻麻佈滿了蠶絲一樣的細絲,真是肉眼都看不見那麼細。而且從輕輕鬆鬆割斷了劍穗這一點,就可以看有多麼鋒利了。
展昭愣在門口,腦中閃過兩個念頭——第一,展皓絕對不知道有這種機關。第二,他知道……
兩個選擇他不敢往第二個去想,白玉堂則是輕輕地告訴展昭,「這機關是剛剛布上的,和展皓無關。」
展昭就覺得心頭豁然開朗。
但是白玉堂的雙眉卻皺了起來,「貓兒,一會兒你先走。」
「什麼?」展昭不解。
白玉堂沉著臉色,「你我兩個,可能只能走脫一個。」
展昭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一陣笑聲傳來——說不出的熟悉。
……
殷侯趕回皇宮,就覺得心裡七上八下的,剛才陸凍地那個老頭好死不死,非說他兩個寶貝孫兒會出事,這會兒他緊趕慢趕總算到了,但四外一撒麼,白玉堂和展昭呢?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