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一個星期,平時冷清的趙家大宅開始熱鬧起來,張燈結綵不說,一車一車的年貨源源不斷地往宅子裡送,直到老佛爺不耐煩,下了一道聖旨,層層傳達下去,這才阻止了擺滿足足三間儲藏室的年貨繼續氾濫成災的滑稽趨勢,趙五炮這類游手好閒分子的嫡系和一些個在清水衙門的閒職位置上的旁系親戚,陸續來給老佛爺「請安」,尤其是後者,素來以能夠在大年三十年夜飯餐桌上有個位置引以為豪,而黃睿羊這類實權在握的精英外戚是肯定不會過早趕來蹭飯的,趙甲第比往年多了幾分熱情,都是硬著頭皮死熬出來的,會客套寒暄幾句,主動遞根煙聊個天之類的,或者湊一起打打牌,旁觀一下麻將,所幸趙甲第記性極佳,閒扯起來不算吃力,不會顯得嬌柔做作。如此一來,讓很多人忍不住嘀咕,暗中疑惑不解八兩這孩子怎麼突然轉了性子,多了不少人情世故。
一些個堅定不移站在趙甲第這邊的角色,都相當欣慰,趙世南就是典型,這位勤懇老黃牛式人物,與因為站錯隊而被老佛爺踢出局的兄弟趙世北截然不同,興許是技術性人才的緣故,他天生對理工科出類拔萃的趙甲第有認同感和親近感,這位男人特地跑去跟老佛爺聊了趙甲第的變化,口拙的他破天荒扯了一通花團錦簇的言語,十有**是先打腹稿幾遍再背誦下來的,但畢竟都發自肺腑,一番掏心窩的話,使得老佛爺十分開心,順帶對趙五炮這類後輩都多給了點好臉色,老佛爺只要有笑臉,大宅子的氣氛就輕鬆。
趙甲第除了表面上的應酬,有空就在書房埋頭苦讀一些很詭異的東西,《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務員法》,91年中央頒布的《關於抓緊培養教育青年幹部的決定》,94年組織部頒布的《深化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綱領》,都是此類文件,趙甲第甚至很閒情逸致地給自己弄了個命題任務,題目叫《規範幹部掛職路徑》,決定在寒假期間搞出來,小試牛刀,不奢望有什麼建設性。受到了原本想拉他幫著整理照片的王半斤嚴重鄙視,說研究這東西,太沒實質意義,太寬泛的命題不討喜,就跟國家公務員家庭財產申報一個德性一個下場,還不如去折騰臨時機構領域,把矛頭指向「指揮部」「辦公室」「領導小組」這個熱點,容易立竿見影,趙甲第回了一句飯要一口一口吃,不理會王半斤的金玉良言。
農曆二十九晚上,趙甲第和王半斤趙硯哥張許褚三個一起打牌,在趙硯哥房間,坐大床上斗地主,趙甲第可不會放水,殺得三個可憐蟲屁滾尿流,玩了三個多鐘頭,奈何賭注太小,贏了六十多塊錢,還不夠去商薇薇她家小賣部買包中華煙,趙甲第抽空喝水的時候,接到韓道德電話,本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因為韓道德一般不是急事都會發短信,不輕易電話,結果趙甲第差點一口水噴到坐在對面的王半斤臉上,這個傢伙諂媚說他讓人把長江裡的賓利給撈上來了!
「啥事這麼一驚一乍的?」王半斤忍不住問道。趙硯哥和張許褚也一起望向失態的趙甲第。
「某個傢伙從長江裡撈上來幾百萬。」趙甲第沒說謊。
「真的?」王半斤一臉訝異,卻想偷偷摸摸把手上的四五張爛牌塞進牌堆,身為地主而且百分百要再下一盤的趙甲第懶得拆穿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真的。」趙甲第點頭道,出牌,再度輕鬆解決實力懸殊的戰鬥,趙硯哥一陣哀嚎。作弊成功的王半斤無所謂輸贏,光顧著偷著樂。他們三個將信將疑,但都沒有刨根問底。玩斗地主太無樂趣,趙甲第要是地主,除非對面三隻菜鳥牌實在逆天,一般都會被他陰死。趙硯哥提議換個玩法,打雙扣,二對二,結果王半斤當仁不讓跟趙甲第搭檔,連累好不容易攢上一點零花錢準備去買書的張許褚一起遭殃,趙甲第又贏了二十多塊錢,輸了整晚的趙硯哥摔掉牌,躺在床上,死魚一條,趙甲第不動聲色把一堆硬幣散錢塞給張許褚,結果就趙硯哥一個人在鬱悶。接下來張許褚去自己房間溫習功課,除了寒假作業,還有商雀父親給他佈置的額外功課,比方說背誦《出師表》之類的,商河送了一套古版《古文觀止》給小八百,給他的任務是下個學期全部背誦下來,而且必須爛熟於心,得知道每一篇古文的時代背景和內在含義,這個要求對小學生來說太苛刻了,但商河沒有給小八百絲毫迴旋餘地。趙甲第對此冷眼旁觀,抱有樂見其成的態度,棍棒出孝子,板子出狀元,歷來如此,他自己就是這麼過來的。少時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一把年紀了,沒有買房買車的鈔票,沒有如花似玉媳婦,只能看av度日,連打-手槍後餐巾紙的錢都心疼,這你媽-的誰能不傷悲?
趙甲第被趙硯哥拉到陽台上,小王八蛋趁機抽了根煙,然後口若懸河說起他的宏圖壯志,比較天方夜譚:「哥,我給你說兩個點子,你看可行不可行。一個是以後拍黃片,別跟島國av那樣,只顧著嘿咻嘿咻了,得有一定劇情,反正咱家影視城多了去願意為藝術獻身的北漂妹紙,我也不強迫,自願原則,保準捧紅她們,穿上性感的制服,絲襪可以有,高跟可以有,關鍵是要拍出故事性,女主別太花癡,直來直往,太tmd露骨低俗了,一點珍藏價值都沒有,哥,我這可不是做婊子立牌坊,我問過很多牲口,都說想看有劇情有內涵的黃片,可惜台灣那些都是古裝劇,不夠貼近現實生活,代入感不強,哥,這是不是就是你書上說的市場調研?」
趙甲第一頭黑線,這小文盲竟然還懂了市場調研……
這個崩壞了的世界……
趙硯哥越來越雀躍,抽煙姿勢更加**老道,壓低嗓音:「還有一個更牛叉,現在不是有充氣娃娃嗎,時尚圈則流行高級定制,我覺得可以結合一下,舉個例子,誰要是喜歡某個明星,就可以發給我那個娘們的照片,還有身高以及三圍數據,我就按照這個來定制一個,當然做不到杜莎夫人蠟像館那個水準,但保證七八分相似度就ok了,你給的錢多,我就給你仿真度高的,質地好的。哥,你看這個創意牛不牛?」
趙甲第啞口無言。
原本躊躇滿志的趙硯哥一見主心骨不表態,立即心虛起來,趙甲第丟給他一根煙,揉了揉這顆不知道裝了啥的小腦袋,笑道:「不錯不錯,可行性其實不低,操作起來不難,但就是只能檯面下運作,你要做可以,但別親自出面,這點你要學趙三金,髒活累活缺德的活都讓別人替他賣命,他自己是絕對不會沾手的。」
趙硯哥開懷大笑,狠狠抽煙。
趙甲第還是提醒了一下:「旁門左道,偶爾走一走無妨,但要適可而止,別兩眼一抹黑走到底,這就像你有點遊戲天賦,但不意味著你就要去做職業玩家,撿芝麻丟西瓜,多傻b。」
趙硯哥哈哈笑道:「瞭解!」
在趙家大宅,能真正理解並且認可他種種異端行徑的,確實只有沒有代溝、不會端架子擺臉譜的這個哥了。她媽要是聽到這兩個創意,還不得氣瘋了。
趙甲第來到書房,已經是晚上10點多,準備再花兩個鐘頭把尚在草稿階段的《黨政領導幹部選拔任用工作責任追究辦法(試行)》研究透徹,結果一進門,就看到王半斤坐椅子上,兩腿擱在書桌邊緣,在看一本俗不可耐的言情小說,緊身牛仔褲將那兩條長腿緊繃得格外誘人,作為高跟鞋女王,當然必須具備一對充滿彈性和優美曲線的絕世美腿,單就腿部曲線而言,王半斤是趙甲第身邊眾多女性中最冒尖的一位禍水,甚至連身材高挑的馬尾辮袁樹都稍稍遜色,這樣一雙極品美腿,輕輕一夾,就能夾斷任何好漢大俠的英雄氣概了。趙甲第很不客氣地欣賞了半分鐘,然後拉了條椅子坐下看那份童養媳姐姐通過內部渠道弄出來的文件。
王半斤自言自語道:「我閱盡三千言情小說後,終於得出一個結論,咱們中國女性吧,想出彩,就逃不過兩個極端,一個是《紅樓夢》裡的襲人,相貌走冷艷典雅路線,大概是中規中矩的溫良淑女,還有個是《聊齋誌異》裡嬰寧,典型的鬼狐美人,狐狸精嘛。小八兩,你覺得我跟你童養媳姐姐是不是這樣?你看齊冬草多像襲人或者說薛寶釵,看似不爭寵,安於紅袖添香。不添亂,深諳進退。擱小康家庭,或者大家族,都是萬金油。而嬰寧這一類,就慘嘍,多情種子,逃不掉一半尤物一半玩物的命,一旦『塵緣』了卻,就得默默返回自己的世界,也好,起碼男人看到的都是她最燦爛動人的一面。唉,小八兩,你說按照這個說法,我是不是怎麼鬥法,不管如何百種法寶千般神通,都鬥不過以靜制動的齊冬草了?」
趙甲第嗤之以鼻道:「歪理邪說,別杞人憂天了,王半斤,這不符合你的風格。」
王半斤還是在那裡長吁短歎。
趙甲第笑道:「冬草姐明天才回來,你現在未戰先敗了?要不我替你準備白旗,明天幫你掛陽台上?」
王半斤把那本十塊錢一本的言情書砸向趙甲第,被趙甲第輕鬆接住,輕柔回拋給她。王半斤又砸回去,趙甲第再收下,再丟給王半斤,兩個人樂此不疲玩了將近十個來回,最終相視一笑,繼而大笑,王半斤下巴枕在椅背上,兩腿分叉,更顯修長,面對趙甲第,笑疼了肚子,風情千萬。
趙甲第笑得比較含蓄,等王半斤笑夠足足等了好幾分鐘,這才說道:「王半斤,你真打算當尼姑?」
「也不一定啊。」
王半斤一臉神秘兮兮,沒個正行,道:「可能某天等到親眼看著小八兩出嫁,哦不對,是你跟拐騙哪個妞步入了婚姻殿堂,姐就能安心去精神病院了。」
趙甲第惱火道:「說正經的,別打岔。」
王半斤微笑道:「本來就是很嚴肅地在跟你討論這個話題嘛。」
趙甲第除了歎氣還是歎氣。
王半斤起身,伸了個懶腰,說姐要去睡啦,養好精神,這個回合,定要跟你那位三頭六臂的觀音姐姐分出個勝負,戰個痛快才好。
趙甲第抽煙了。
不等他點燃,王半斤突然在房門口探出那張絕美的臉蛋,冒出一句:「姐剛悟出一個道理,免費送給你:歲月是一把牛b的屠龍刀,能讓某些男人飛黃騰達。但歲月也是一把賤b的殺豬刀,能讓某些女人明日黃花。前者送給你,後者嘛,嘿嘿,送給小八兩的童養媳姐姐。」
趙甲第這下子是一邊抽煙一邊歎氣。
眾女相親相愛好姐妹的場景,果真全tmd是H小說裡的扯蛋調調,誤人子弟,坑爹。要不歷代皇宮裡頭嬪妃都是你死我亡立場鮮明的。
王半斤跳著格子,慢慢回到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