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寬恕我的遲到。」年輕祭司親自關上大門,轉身後充滿歉意說道,然後他面朝長桌,率先在胸口畫了一個梵特蘭蒂岡宗教手勢,如此一來連同紅衣大主教在內的教廷人士都必須起身還禮。
海姬依舊托著腮幫,只不過笑容燦爛,著實談不上高雅,低俗如寂寞貴婦遇到了攀爬陽台的騎士情人。幾個希望通過觀察她臉部變化來判斷那偽信者在聖事部真實地位的大人物都大失所望,這就是聖事部「母羊」的最高領導者?膽敢親暱喊出「雷切爾之虎」為「小薩笛」的強大女人?一些個對聖事部還僅存一點善意的教廷高層抹了把汗,慶幸帝國公眾和貴族只能夠偶然接觸到更符合黑暗巨頭形象的條頓大人。
「小奧古斯丁,好久不見,想我嗎?」嫵媚女人笑道,看來她對有好感的男性從加不掩飾。
「尊敬的海姬大人,如果我沒有記錯,我們昨天才剛聊過,而且那還是第一次見面。」年輕司祭笑道,在眾多並不友善的視線中輕輕坐在席位置上,笑容像極了在座各位很熟悉的貴族作派,只不過多了點無可挑剔的狡滑偽善,「不過我對您的思念比《帝國百科全書》還要厚重。」
真是一個挺庸俗的奉承,這傢伙根本不是教士,而是不折不扣的老牌貴族。
教廷高層湧起一陣厭惡反感,似乎忘了這位奧古斯丁少爺原本就是大貴族出身,在優雅智慧的羅桐柴爾德公爵夫婦悉心教育下度過了安詳充實的童年和少年。
「嘴真甜,姐姐決定把『羊角』送給你,彌補昨晚姐姐犯下的小錯誤。」金女人笑瞇瞇道,讓人誤認為她和他之間在昨晚生了幽怨貴婦與青年貴族常常出現的旖旎衝突。只有熟悉異端裁決所機構設置的兩位國務卿和幾個聖事部中高層成員才臉色駭然。
「母羊」以對各個領域的深入研究著稱,其中「羊角」是三支研究實驗室之一,近年成果斐然,如果雙手奉送給奧古斯丁,無異於大肆助長新生組織netso的氣焰,這樣一來等著看netso一出生就死亡這場好戲的局內人和旁觀者就都要希望落空了。次席國務卿薩笛對海姬大人心懷一定敬畏,卻對近一年多完全隱藏於裁決所陰暗深處的奧古斯丁並無太大重視,而且他對「母羊之母」的敬畏多半出自年幼時她烙印下的痕跡,如今身居教廷教務院2號人物,感覺自然不再如當年強烈。他揣摩不出她這個決定背後的內幕,她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上位者,決不能以常理推斷,薩笛只能靜觀其變。今天的會議其實就是netso向各個機關索要資源的洽談,給多少怎麼給什麼時間給,主動權全部掌握在他們這一方,而且誰都不打算真的要支持netso,聖事部已經足夠強大,再膨脹出一個影子機關和成型的第四巨頭,恐怕連帝都最顯貴的大貴族都要睡不著覺。
似乎海姬大人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啊。
雷切爾之虎悄悄苦笑。
在座許多人在看清薩笛大人的神情後都各自收斂輕鬆心態。
「萬分感激海姬大人的慷慨。」年輕祭司看似無比震驚和真誠道。
「那期待我們下次的會面,親愛的羅桐柴爾德繼承人,我的小奧古斯丁。」金女人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波濤洶湧,就這樣懶洋洋地走出會議室,留下一堆瞠目結舌的教廷高層和微笑不語的主角。
「這是我向各位大人請求付出的東西,希望您們能如海姬大人一般慷慨寬容。」本應該在各種晚宴上被貴族名媛包圍歡快喊作「奧古斯丁伯爵」的年輕人從懷裡掏出一疊紙張,顧不上什麼身份地站起來一張一張下去,哪裡是矜持含蓄的貴族,根本就是一個恬不知恥的商人,這種直接而**的索要,連涵養極佳的薩笛也冷笑不止,紅衣大主教蓋穆也皺起了眉頭,帕爾梅大臣根本就沒有伸手去接那份單子,不過偶然間餘光一瞥,現紙上那一手字的確十分出彩,很純正的巴洛克字體,纖弱柔美,注重每一個細微連接,聯想到自己家族幾個不爭氣繼承人和他們凌亂不堪的字體,帕爾梅心情愈糟糕。
這傢伙瘋了。
這是接過單子並且閱讀完文字的大人物一致想法,他們分別傳閱了一下身邊同僚手中單子,基本上每張紙上都列有四到五個要求,每一條都細緻到個位數的人員安排,還偏偏是一個思維還算縝密的瘋子。
毫無懸念地沒有一個人回應。
會議室陷入寂靜,奧古斯丁坐在位置上,注視牆壁上的時鐘,不急不躁,等時針從1o點指向11點方向,終於有人拂袖離場,一個,兩個,三個,到12點鐘,偌大會議室只剩下仰望穹頂的薩笛大人和閉目養神的紅衣大主教蓋穆。
次席國務卿魁梧身軀也站起來,他是教廷中的軍人,是少數幾位能夠贏得龐培家族在內帝都幾大鷹派將領尊重的教廷成員,似乎感受到這頭雷切爾之虎帶來的壓迫式窒息感,奧古斯丁收回視線,抬頭望向面無表情的帝國異端「收割者」之一,薩笛並沒有說話,逕直走出空蕩蕩的會議室,僅剩老邁的紅衣大主教也緩緩起身,奧古斯丁立即去攙扶,見識過太多荒唐和跌宕、滑稽和肅穆的老人沒有拒絕年輕人的好意,被攙扶著走向大門,到門口停頓了一下,年輕司祭也立即鬆開手,老紅衣大主教歎息一聲,單獨走向寂寥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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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荊棘高山大海沼澤,才能到達安息的榮譽之地。可是教父,假若您所說的窄門,一開始就不曾對我打開過,我是否還應該繼續低頭彎腰?」
奧古斯丁緩慢行走於走廊,神色安詳。身後跟著一個穿黑袍戴帽子的孩子,籠罩於巨大袍子裡,看不清臉龐。
「可憐蟲,你已經沒有家人了,也沒有半個朋友,那位皇帝陛下也讓你自生自滅,驕傲的教廷不喜歡你,勢利的貴族憎惡你,異端裁決所也排斥你,就連今天唯一伸出援手的海姬大人也是一個昨天還要讓你下地獄的敵人,你自殺算了,反正除了魔鬼,沒誰願意接受你。」
「敵人不死,我就不會先倒下。這是教父給我的忠告。」
奧古斯丁笑了笑,「與整個帝國為敵,累是累了點,可不會寂寞無聊啊。」
「你這個不自量力的傻子,與整個世界作戰的瘋子!」
彷彿躲藏在黑袍裡的孩子尖聲道。
「謝謝你的讚美,伊麗莎白小姐。」
「我差點忘記你還是一名戴著偽善面具的狗屎貴族。我咬死你!」孩子抓住奧古斯丁的手就咬下去。
而在夏洛特面前無比溫柔和煦的白袍祭司、教廷高層眼中神經質的羅桐柴爾德昔日繼承人面對「伊麗莎白小姐」的「孩子氣」,則是一點都不寬容、絲毫沒有帝國最大傳統————憐香惜玉地將她整個人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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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特回到與奧古斯丁碰面的走廊,重新審視那朵應該被稱為紫曜花的徽章圖案,比薩主教輕輕來到她身後,默不作聲。許久,等夏洛特蹲酸了歪歪扭扭站起來,他才說道:「孩子,那是紫曜花,羅桐柴爾德家族的象徵。」
「那個被帝國徹底刪除的東部大家族?」夏洛特過著差不多與世隔絕的生活,可教堂內總有好事的老修女或者年輕教士喜歡打聽上流社會的小道消息,她也聽說過有關羅桐柴爾德家族的各個版本傳聞。
比薩主教點點頭。
「主教大人,那他?」夏洛特小心翼翼問道。
「我也不知道。」
「他真的是聖徒伊耶塔大人的教子?羅桐柴爾德家族的唯一繼承人?」夏洛特內心波瀾起伏,她不相信那麼一個彷彿高在雲端的大人物能夠與她愉快而平等地攀談、虛心地求教、感激地道謝。
「他還是聖事部第4位負責人。」比薩主教感慨道,一向不喜歡談論是非的主教也許是也想尋找一個安全的宣洩口,
聖事部。
夏洛特身體劇烈顫抖,驚恐慌張。
「忘了這一切吧。不要怕,善良的孩子,繼續純潔地一心侍奉主,你就可以抵擋一切魔鬼的誘惑和危害。」比薩主教輕聲道,移動步伐,逐漸離開修女夏洛特的視野。
夏洛特抬頭,視線透過廊柱,無意間看到著名愛德華三世禮拜堂頂端的那一尊巨大天使雕塑,它叫「聖烏爾班」,一半是神聖的大天使gabrie1,一半是墮落的天使長1unetbsp;雕像沐浴在陽光中。
它已經屹立於聖約翰教堂5oo年。
帝國歷史上曾有4位大異端和叛國者的頭顱被掛在「聖烏爾班」的左手之上。
現在迎來了第5位。
如今那尊神聖雕塑,右手握有一本石製《教誨》,左手懸掛著象徵「泰坦屠夫」澳狄斯親王的乾枯腦袋。
「本來那裡還應該掛上我父親的腦袋。」
夏洛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驚悚轉身,看到那位聖事部新巨頭的安靜臉龐。
白袍教士沒有在意修女眼中的恐懼和驚慌,只是望向那尊高達13米的宏偉雕像,陷入沉思,他身後的小女孩也頭一次露出罕見的哀傷神情。
收回視線,年輕祭司微微一笑,行教廷祝福禮,輕聲道:「願主庇佑你。」
再次望著他的背影,那位一輩子再不曾親眼見到「黑教皇」的普通修女鼓起勇氣喊道:「願主庇佑您,奧古斯丁少爺。」
陽光灑在冰冷地面上,肆無忌憚。